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完顏吳乞買的惱怒

　如今的大金國，正處於從奴隸制部落聯盟向中央集權制國家的轉型之中。

　原本女真人半漁獵半農耕的落後生產方式，與部落聯盟制相得益彰，沒有甚麼衝突。

　可是，當金國滅亡了契丹遼國，國內統制了大量以農耕為主的漢人，政權中也吸納了許多漢人的世家大族後，女真貴族們受到影響，也逐漸漢化。

　農耕文明不同於遊牧文明和漁獵文明，對穩定的需求更高。

　不論是封建制還是中央集權制，都比原始的部落聯盟制更先進，更適應如今金國的現狀。

　對於金國內部的漢人世家大族來說，自然是大多支持中央集權制和皇權傳承的嫡長制度。

　惟有在這樣的制度下，北方的這些漢人世家大族才能擠入權力的中樞，將那些女真軍功貴族逐漸取而代之。

　若是按照女真人的傳統，繼續施行脫胎於部落聯盟制的勃極烈制度，權力都掌握在女真貴族手中，漢人世家大族裡的那些飽讀詩書之人如何出頭？

　女真貴族中本就有喜愛漢文化之人，在西門慶送了許多漢文典籍後，越來越多的女真貴族受到中原文化的影響，也對中原王朝的政治制度有了更多的瞭解。

　再加之漢人世家大族的推波助瀾，不知不覺間，擁護皇權，支持改革勃極烈制度的女真貴族也日漸增多。

　身為當今皇帝完顏吳乞買的長子，完顏宗磐是名正言順的金國太子。

　在漢人大臣的眼中，太子完顏宗磐才是金國皇位最合理的繼承人。

　甚麼兄終弟及，輪流坐莊，女真貴族會議推選下一任皇位繼承人，這是多麼原始的作法！

　如果皇位惟力強者得，這麼大一個國家，豈非會長期陷入內鬥，何時才能夠穩定發展？

　所以，雖然完顏宗翰是名義上的皇位繼承人諳班勃極烈，也是金軍公認的英雄，但他代表著落後的部落聯盟推選制度，並不為大多數漢臣所喜。

　其實，因為完顏宗翰在金國的強勢，也曾經有許多遼國投降金國的漢人大臣對完顏宗翰進行了試探，觀察他能否推動女真人的政治變革。

　可惜，完顏宗翰本人是女真貴族傳統制度的既得利益者，也是一個女真貴族傳統的維護者。

　完顏宗翰並不想改變女真人的政治傳統。用完顏宗翰的話說，我女真人憑此傳統制度團結了全體女真人，橫掃天下無敵手，何須再變？

　既然在完顏宗翰這裡尋不到出路，漢人大臣們自然就轉而支持太子完顏宗磐了。

　雖然完顏宗磐也未必有多麼先進的政治理念，不過他總比代表女真軍功貴族利益的完顏宗翰要更好溝通吧！

　再者說，只要將完顏宗磐推上皇位，讓他以皇太子之位繼承大統，也就事實上形成了父子相傳的政治制度，瓦解了女真貴族的勃極烈制度。

　就這樣，金國漢族大臣們的政治追求與太子完顏宗磐的政治野心相結合，形成了一個新的政治集團。

　完顏宗磐羽翼漸豐，也就逐漸露出了崢嶸之態。

　完顏宗磐要順利繼承皇位，需要壓制的就是自己的兩個堂兄，撒改家族的完顏宗翰和阿骨打家族的完顏宗干。

　此番西門慶先斬後奏，登上皇位後才讓馬植姍姍來遲地趕到會寧城，無形中透露出西門慶對金國皇帝完顏吳乞買的不夠恭敬。

　須知金國是楚國名義上的宗主國，完顏吳乞買可也是西門慶這個金國駙馬的伯父！

　西門慶此舉，是否得到了阿骨打家幾兄弟的支持？

　完顏吳乞買一念及此，當然不會給齊國使臣馬植好臉色了。

　完顏宗磐更是勃然變色，當庭發難。

　其實，完顏宗磐針對的哪裡是外人馬植，他分明就是說給在場的完顏宗干聽的。

　正因如此，完顏宗幹才會頗為尷尬，許久才說些軟語安撫完顏宗磐，向皇帝完顏吳乞買表示阿骨打家族絕無二心。

　雖然因為完顏宗干放低身段的得體應對，讓皇帝完顏吳乞買多少挽回了幾分顏面，可是，完顏吳乞買依然心緒難平，並未立即認可張邦昌禪位與西門慶之事。

　對於楚國發生的政治變動，金國是捏著鼻子追認呢？還是為了顯示宗主國的威嚴，遣使斥責，讓那西門慶上書謝罪？

　亦或是，借題發揮，再次揮兵南下？乘勢吞併中原？

　完顏吳乞買認為，此事須得召集群臣好好地議上一議。

　其實，身為金國皇帝的完顏吳乞買，已經因為西夏國被滅而對西門慶和完顏宗翰都有所不滿。

　西夏國成為金國的藩屬國之後，西夏國國主李乾順對於金國皇帝完顏吳乞買向來極為恭敬。

　因而，完顏吳乞買從來沒有滅亡西夏國的打算。

　滅亡西夏國幹甚麼呢？那裡與完顏宗翰的領地接壤，吞併了西夏國，只會進一步壯大完顏宗翰軍功集團的力量，對於想要維護皇權尊嚴的完顏吳乞買並無甚麼益處。

　因此，當西夏軍慘敗給楚軍，派使臣千里迢迢地趕到會寧城求救時，皇帝完顏吳乞買當即應承下來，決定派使臣完顏烏野赴楚國京師汴梁城，進行所謂的調停，逼迫楚國與西夏國議和。

　然而，完顏烏野剛走到燕京城，就得到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完顏宗翰在未與皇帝完顏吳乞買和群臣商議的情況下，突然領兵殺入西夏國，與楚國的西門慶合謀滅亡了西夏國，並瓜分了西夏國的土地。

　完顏烏野得知這個消息後，只得無奈地打道回府。

　留在會寧城四處打點女真貴族的西夏國使臣得知西夏國國主李乾順被楚軍殺死，西夏國也被楚國與金國聯手瓜分後，認為金國背信棄義，欺騙了自己。

　這個西夏國使臣嚎啕大哭一場後，站在皇帝寨前怒罵金國無道，隨後拔劍自刎，用自己的死無聲地控訴金國皇帝完顏吳乞買。

　完顏吳乞買平白無故地給完顏宗翰背了黑鍋，又見完顏宗翰的勢力範圍進一步擴大，心頭也是極為惱怒。

　可是，木已成舟，完顏宗翰又一貫強硬，皇帝完顏吳乞買難道還能再扶持一個西夏國？

　完顏吳乞買不得已接受現實，但卻對與完顏宗翰勾結的西門慶沒有了好感。

　因為西門慶平定西夏和登基稱帝，金國內部隱藏的各派矛盾有了激化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