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娼年 by 石田衣良
2019-10-25 20:16
那一天,我從傍晚起就要去打工。阿東和我一起離開了御堂靜香的公寓。我朝着地下鐵的半藏門車站走下坡度平緩的坡道。星期天車站的周邊也顯得很安靜。阿東跳也似的走着對我說。
「真好啊,阿領。俱樂部裏屬VIP專用的人也不過才五、六個人而已。今後你就可以賺到比以前多好幾倍的錢了。我們得好好慶祝慶祝,待會兒你要做甚麼?」
「我要去打工。」
阿東瞪大了眼睛。
「你那麼缺錢嗎?」
我說不是這樣的。我不想改變對工作或金錢的感覺,所以不打算辭去酒保的打工工作,至於錢,就算沒有升到VIP專用的高級男妓層級,我的錢已經很夠了,阿東好像想起甚麼似的說。
「既然如此,我想看看你做一般工作時的樣子。我們到你工作的那家酒吧去慶祝吧!」
他跳也似的走到路上,攔了一輛的士之後站在車門旁說。
「上車吧!我付錢。」
阿東往我背上一推,我只好滑進後座。
我將T恤換成黑色長袖的襯衫,站在吧枱後面。就算遭進也嘲笑,也還是把第一顆扣子給扣上。星期天是最忙碌的一天,所以酒吧提早了營業的時間。
當店裏還安靜的時候,阿東坐在吧枱和我聊天,等天色變暗,人潮開始湧現之後,他就站起來幫我照顧店裏的生意。看到我忙着調雞尾酒時,則到廚房幫客人送下酒菜。他送酒時比我還受女性客人歡迎。有些人不管置身於何處,總有辦法照亮全場,我終於了解阿東為阿能夠當上高級應召男了。我沒有阿東那麼漂亮的臉孔,也不擅交際,從來沒有想像過要按照不同的對象適時地改變自己。為甚麼我能跟阿東從事同樣層級的工作呢?真是不可思議。
在接近最後一班電車發車的時間,客人也快走光的時候,我把阿東叫起來,這個超受歡迎的男孩子好像有點疲累似的,帶着微醺的表情趴在吧枱上。
「阿東為甚麼知道我會成功?」
他攏起頭髮,露出天真的笑容。阿東的笑容是屬於那種非常了解自己魅力所在的人。
「這個很簡單,因為阿領看起來很普通。」
他又丟過來「普通」這個形容詞。我到底哪裏普通?我一邊整理杯子一邊說。
「能不能稍微詳細地解釋一下你所謂的『普通』是甚麼意思?」
「嗯,我就是有這種感覺,可是要說出來就有點困難了。說穿了,在我們這種俱樂部工作的男人,每個人都在某方面有些偏差,或者該說是扭曲。」
「阿東也一樣嗎?」我停下手上的工作,看着吧枱對面的阿東,他像棲息在電線杆上的鳥一樣落寞地坐在凳子上。
「我當然也一樣。」
他雖然表現得很天真,卻又展現出敏感的一面。我不禁很佩服這個優秀的同事的反感,
「你知道嗎?到處都有隻相信金錢,或者每天做愛卻憎恨女人、心靈產生扭曲的人在。阿領進得了大學,可見腦袋不差,外型也不賴。不管你苦惱甚麼、為甚麼事情感到痛苦。你煩惱的方式倒是相當平衡。我想那是因為你像一般人一樣腳踏實地,用自己的頭腦去思考事情的關係吧?『普通』終究是一件好事。」
「難道有不普通的人嗎……」
我問道,阿東很生氣地說。
「多的是!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為其實不關自己問題而苦惱的人,也有很多根據非出於自己的想法、非個人的價值觀而審判別人的人。這樣的人我看多了,看到不想再看了。」
他好像在為甚麼事情而生氣。難道阿東的體貼和溫柔是為了掩飾他這股怒氣的嗎?
當天晚上,我扶着喝醉了的阿東,把他帶回到我那租在酒吧附近的公寓。一來當時已經沒有電車可搭,讓他搭的士也麻煩,再加上阿東渾身散發出不想一個人落單的氣息。
我的房間是附有閣樓的單人房,距離酒吧只要徒步五分鐘。秋冬春三個季節,我都會拿閣樓代替床鋪,可是夏天太熱了,根本沒辦法睡。我將阿東放到攤開來的梳化床上,把冰礦泉水和L尺寸的T恤放在枕頭邊。
「我去沖個澡。如果你想直接睡覺,就換上睡衣吧!」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只見他躺在梳化床上閉着眼睛。十五分鐘之後,我回到房裏,阿東坐在床上,兩手擱在膝蓋上。那單薄的身體在尺寸過大的T恤底下晃動着。
「我還是要借用你的浴室。」
他說完便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向浴室。單人房公寓的牆壁很薄,室內的隔牆只有一張厚紙那般厚。我將從閣樓上拿下來的床墊鋪在床鋪旁邊。我聽到沖水的聲音。雖知道阿東是個男人,可是水聲和吹風機的響聲卻依然沒來由地讓我感到不舒服。
我捻熄了燈,先躺了下來。阿東走出浴室,將浴巾小心翼翼地披在椅背上,然後滑進放在地上的毯子裏。我雖然移開了目光,但是還是隱約看到他那穿在T恤底下的內褲,那是腰際像細繩一般的比堅尼內褲。因為燈光黯淡,看不清楚是甚麼顏色。阿東換了幾個位置,找到了舒適的姿勢之後,仰望着天花板。
「關於剛剛談的事情……阿領,你醒着嗎?」
「嗯。」
我從床上俯視着阿東的側臉。他的臉孔很端整,但不只這樣,那張側臉好像不是由皮膚和血管、骨骼構成,反倒像是用容易受傷的神經經過金屬線加工連結而成的一樣。我相信無論是誰都忍不住要多看幾眼吧?
「就是談到連我也有扭曲的部分的事情。我問你,阿領,你知道我為甚麼被選來專門服務VIP嗎?為甚麼像我這樣的人會受歡迎?」
我覺得要是說因為你有一張可愛的臉就未免大過失禮了,所以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現在這個時代,即便是年輕的男孩子,只要有一張好看的險就夠了。我默不作聲,阿東很乾脆地說道。
「那是因為我腦袋裏的配線都糾纏在一起的關係。」
我不懂他的意思,依然沒說話。
「痛感會被搞錯而送到腦裏,轉化為一種真正的快感。大家都覺得舒服的事情,對我來說卻一點都不好受。從事特種營業,扮演M的女孩子很多,但是我卻是不折不扣真正的M。指名要我的客人都是一些特殊的人,沒有像阿領遇到那種普通而高雅的客人。」
我想起最近服務過的幾個女性。她們真的都是「高雅的客人」嗎?阿東從棉被中坐起來,脫掉T恤,面向牆壁,單薄的背部像經過漂白一般地白皙。可是仔細一看,那白皙的肌膚上有着許多像撕裂般的灰色傷疤朝着不同的方向竄去。阿東愕然地說。
「我真是瘋了。今年春天,我深陷於讓客人傷害我身體的樂趣當中。不只是背部有傷,連手臂、腳、腹部還有乳頭及下體也都是滿滿的割傷。我的客人都是一些有錢的變態。其實最變態的是我。」
我心想,得說些甚麼話才行,不能讓阿東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黑夜當中。我問了他一個其實也可以不用問的問題。
「你會變成這樣是不是有甚麼理由?譬如小時候被虐待過?或者家庭很複雜?」
阿東擤着鼻子說。
「連續劇常有這種劇情,但是我們家是很普通的公務員家庭。我哥哥和姐姐也都是正常地長大、結婚。自我懂事之後,就沒有被父母打過,當然更沒有被幼稚園裏比較年長或者變態的人欺負過。把理由歸咎到過去,都是一些騙人的說法。所以我說過,以我的情況而言,只是很單純的傳送快感的線路和傳送痛苦的線路產生混淆而已。」
「是嗎……你喜歡疼痛的感覺?」
「是的。我沒有體驗過一般人所說的性愛滋味。這跟男人或女人都扯不上關係,對我而言,只有痛楚是性愛的一切。」
我也從床上爬起來,把背靠在牆上。被冷氣吹涼的牆壁觸感好舒服。我試着問抱着膝蓋坐着的阿東。
「薩巴·馬索賀讓自己的老婆和年輕的男人一起出遊,然後享受嫉妒的快樂。阿東是不是精神上有被欺凌的傾向?」
阿東朝着牆的方向搖搖頭。才用吹風機吹乾的長髮,像黑色的沙子一般變化着形狀。馬索賀是成為被虐待淫亂狂的語源的澳洲作家,我想目前大約有一半的中學生都知道他的名字吧!
「我沒有這麼高級的嗜好,只是喜歡肉體的痛苦。我知道如果讓自己的感覺敏銳一點的話就可以發現,即便是痛楚,也像百科全書的索引一樣,有各種不同的種類。我有時候會想,如果因為我這麼努力地去感受痛感,而能順利地把快感傳達給大家的話,那倒也無所謂。」
將肉體的疼痛傳達給其他人。如果只表現在外表薄薄的一層肌膚的話,不管是甚麼樣的痛苦或快樂都無法傳達給別人的。這個事實或許是有些不可思議。我想像着阿東像電塔一般,將痛苦傳播到四周時的景象。當四周的人因為各種不同的痛楚而扭擰着身體時,阿東卻一個人獨自沉溺於快感當中。
「那很不容易吧?」
阿東很遺憾似的說道。
「嗯,是很吃力。我好羨慕普通人。這樣我就可以喝喝酒,聊些情色的話題,也好想找個人沒有心理負擔地談談自己的痛苦。肚子的皮膚用剪刀劃一刀和三刀、三十刀所造成的痛楚是個一樣的,劃傷之後的三十秒、三分鐘、三十分鐘的感覺也完全不同。我好想隨便找家居酒屋跟大家一起暢談這種話題。」
阿東回頭看着我。在陰暗的房間裏,阿東的眼白看起來格外清澈。他的頸部以上沒有任何傷痕,可是胸口卻殘留着抓痕和彷彿用鑽子扭擰所形成的一塊塊藍黑色的斑點。
阿東說他因為神經的配線錯誤而脫離了這個世界,一個人孤單落寞。我試着去想像從小就不斷追逐痛苦的人生是甚麼樣子,這件事情似乎超乎我的想像之外。阿東抬頭看着坐在床上的我。
「不過我還是很高興今天可以跟你聊這些。我只要提起這種話題,很多人都會畏縮,把我當變態看,可是相信阿領可以站在我的立場為我設想。這正是你取得心理平衡的方式吧?很少有人能像你有這麼柔軟的思緒。」
或許我的「普通」和阿東的神經「混亂」終究是一樣的,都是當事人無法承受的事情。和客人之間不管共同享有多強烈的快感,我從來沒有停止過迷惘,而阿東也根本無意去矯正自己特殊的快樂吧?我茫然地想着,這時阿東喃喃自語似的說道。
「我……可以過去你那邊嗎?」
我坐在黑暗中,默默地點點頭。阿東不要說是雙性戀了,他甚至是一個只能對痛苦產生快感的無性人,我想不出其他可以拒絕的理由。阿東跳也似的移到我身旁,我們的上手臂有了碰觸,他的肌膚光滑得讓人感受不到肌肉和汗毛的存在。
「你可以甚麼都不做。能不能讓我幫你做,當成謝禮?」
我並沒有感到興奮。自從開始從事應召工作之後,對我而言,性愛變成我可以客觀地面對的事了。如果阿東想這麼做的話,那又有何不可呢?
我脫掉T恤,躺到床上。
阿東用舌頭在我身上游移着,一邊說道。
「我完全不知道性愛的快感是甚麼,所以一直努力地去學習了解一般人的身體,這跟性別無關,有人說我現在的技巧已經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了,你就好好地享受吧!」
他開始慢慢地舔着我的手指和腳趾,並用他柔軟的舌尖以似碰不碰的輕柔技法取悅我,那種感覺就像下雨之前帶着濕氣的風吹過全身一般。他的舌頭慢慢地移向我的手臂和雙腳,卻完全不碰陰莖、乳頭或頸部等敏感部位,只是繞着我的身體舔了一週。表面舔完了之後,他將我翻轉過來再舔一週。當他稍微加強力道舔我的腰骨側面,或者把舌頭伸進股溝時,我會情不自禁地發出叫聲。
接着阿東再把我翻轉過來讓我仰躺着,然後坐到我的兩腿之間,用整個舌頭按壓我的膝蓋和大腿內側,慢慢地一邊旋轉着一邊往前進進。也不知道做了多久,總覺得好像有兩三個鐘頭那麼久,不過事實上應該不可能有這麼久的。我知道自己身體表面的敏感度大幅地上升了、最後在阿東的舌頭的致命一擊之下,一道扭擰似的波濤竄到我全身,這種感覺和另一道新的刺激引起連鎖反應、接着又像在水面上投下一顆石子激起漣漪一般,幾種不同的快感重疊在我的身體表面。儘管如此,阿東還是碰也不碰我的陰莖。他一邊吸也似的舔着我的膝蓋內側的肌腱一邊說。
「前進到最重要的部位之前,舔到甚麼程度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阿東露出牙齒微微笑着,將他的長髮一撥,突然就把我整個陰莖給含進嘴裏,一種彷彿用整個舌頭和喉頭的肌肉,從我的根部吸往尖端的刺激一再襲擊着我。我不是很清楚女性的性器和黏膜的好壞,但是如果有人擁有像阿東的嘴巴那樣的性器的話,或許可以用「名器」來形容吧?雖然這並不是我喜歡使用的一個名詞。
沒有花上多少時間,我就在阿東的口中射精了。
阿東將我的精液整個吞下去之後,天真地笑了。
「很舒服嗎?」
我喘着氣點點頭。我全身赤裸着躺在床上,阿東鬆開了盤着的腿坐到我旁邊來,我望向他的褲襠,阿東的陰莖並沒有任何反應,我覺得很不可思議,便問他。
「幫我做的當兒,你完全沒有興奮感嗎?」
「嗯,沒有我很高興能夠讓你感到舒服,不過那只是精神上的滿足感而已。」
「是嗎?如果我可以回饋你一些甚麼就好了。」
當時我的想法很自然地超越了男人或女人的性別。我的腦海裏已經不去想阿東的性別了,我只知道眼前有一個名叫阿東,充滿與眾不同魅力的人滿懷誠心地取悅我。如果阿東想要,我不在乎幫他口交。
阿東好像突然感到很難為情似的說。
「我雖然想要你幫忙,可是又怕會很辛苦。」
我想起他剛剛提到的線路混亂的事情。
「你會咬人或打人嗎?」
阿東將一隻手放在我胸口搖搖頭說。
「不是,我只會跟偶然認識的人或客人這樣做。我會要求願意主動的人做更深一曾的接觸。」
說着阿東像打勾勾似的伸出左手,他將小指頭伸到我眼前來,他的指甲修剪得像櫻蛤一樣漂亮。
「阿領會嗎?」
我的深淵沙啞了。
「折斷嗎?」
阿東的眼神因興奮而閃動着。那是一種連含住我的陰莖時都沒有出現的光芒。
「是的。左手的小指頭就像盲腸一樣,所以折斷了也不會造成太大的麻煩。在徹底痊癒的那一個月當中,每次想起那種感覺就感到很快樂。要是阿領會的話,我真希望你能幫我。」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像伊月小姐那樣的排尿癖好我是一點都不在意,可是就算是對方的要求,要我在絕對清醒的情況下去折斷別人的指骨,這實在超出想像之外。阿東的眼睛因為興奮而閃着光。
「不過或許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要弄到骨折,力道就要比折斷之前的力道還強,我這根小指頭折過兩次,可能被訓練得比較強韌了。」
我的視線和漲紅着且滿臉笑容的阿東對個正着。我下定了決心。有甚麼關係?就送他一個可以持續一個月的快樂當禮物吧!
「我要怎麼做?」
阿東拉起我的手,讓我緊緊地握住他的小指頭,再用自己的右手用力地抓住左手手腕,將之固定住使其不晃動。
「沒關係,你就這樣把我的小指頭扭向手背的方向,一定要讓小指頭貼向反側才行。」
我加注了力道,阿東的小指頭聞風不動。接着,阿東似乎產生了痛感,呼吸變得急促,頸部開始漲紅。我跪站在床前,將所有的體重加到右手上,頓時響起一個乾木互相撞擊的聲音,抵抗力瞬間從我的手中消失。
「啊!」
我跟阿東同時叫出來。阿東張大了嘴巴,皺着眉頭看着扭曲成一般人不可能形成的角度的小指頭。經由右手指傳達到我腦海中的骨折聲,讓全身起了雞皮疙瘩。阿東出神地說。
「好厲害,謝謝你,阿領。」
阿東抬起因為快樂而變得迷濛的眼睛對我說,他的聲音像嘆息一般。我的視線落在阿東的比堅尼褲襠上,他的陰莖好像完全沒有硬挺起來,不過,黑色的比堅尼上頭有一大片像塗了油而發着光的區塊。我聞到精液的味道。阿東似乎憑藉着和陰莖的快感完全無關的痛楚而達到了高潮。我開始擔心了。
「要不要用冰塊敷一下?」
阿東搖搖頭。
「接下來的兩三個鐘頭會非常嚴重,手會漸漸腫起來。要是冰敷的話就前功盡棄了。在明天早上到醫院去矯正形狀之前,我要慢慢享受這種痛感。阿領,謝謝你。我會一直醒着,你可以放心去睡。」
當天晚上,阿東一直發出彷彿無法忍受似的,不知道是痛苦或快感的呻吟聲,我躺在他身旁,遲遲無法入睡。我想多跟他聊一些,但是就算我開口,我們之間的對話也沒辦法持續。因為阿東正沉溺於自己的快樂當中。
我想說的是關於性愛的不可思議處。
我們都被不是自己設計的肉體中的極小部分所操控,渾渾噩噩地過一生。我相信擁有過剩欲望的人,有時候也會在柵欄當中度過一生吧?就算不至於如此極端,即使是擁有一般程度欲望的人,也會將原本就不怎麼漫長的人生當中的幾萬個鐘頭,花費在性愛的幻想或無謂的浪費上。
這世界上有許多種人,有像阿東或伊月小姐這種神經配線錯亂的人;像進也或御堂靜香將人的過剩欲望轉換為事業的人;還有像我這種一邊出賣肉體一邊追尋欲望的不可思議的人。這個世界的茫然複雜性和同樣茫然的深度,竟然都只存在於俗不可耐的性愛當中。當天晚上,我被這個新發現的事實給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