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5章:孝宗教子
大明閒人 by 大篷車
2019-10-24 22:12
朱厚照被盯的手足無措,情急生智,試探著道:「回父皇,那個…….父皇說過,偏聽則暗,兼聽則明。所以兒臣以為……以為……咳咳,兒臣以為應該先聽聽大臣們的意見……」
他越說聲音越低,顯然底氣很是不足。弘治帝心下失望,但是面上卻並不露聲色,一直等他不說了,這才點點頭:「也好。」
朱厚照一直不見父皇回應,本已惴惴不安,此刻忽然聽到弘治帝的回答,一時沒反應過來。待到回過神來,不由猛的抬頭,失聲道:「啊?什麼?」
弘治帝淡淡的看看他,臉上露出笑容道:「太子不是說要聽聽大臣們的看法嗎?朕說也好。」
朱厚照愕然,抬手撓撓腦袋,這算是回答正確嗎?
弘治帝卻不再理他,轉頭向杜甫道:「去,宣幾位閣老和牟斌,還有蕭敬來見。」
杜甫應了。
房中,朱厚照心下忐忑,不時的偷眼去瞄弘治帝。弘治帝自顧端著茶盞輕啜,心下暗笑。
也罷,雖然尚還缺乏些主見,但若能學會聽取下面臣子的意見,也算是一種治政的手段。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得讓他明白,何為主,何為從,這一點可不能混淆了。
不過,這點可等日後慢慢教他,倒也不急在這一時。皇兒畢竟還小,可不能打擊了他的積極性,那便得不償失了。只是想著自己不知還能教他幾年,不由的又是黯然。端著茶盞,目光微微有些怔忪,良久,才微不可聞的輕歎口氣。
劉瑾剛才雖然講的雲山霧罩,不過弘治帝卻也不是完全半點不信。至少刨除那些太過誇張的,一些重點的信息卻還是能抓到的。
李廣嗎?他眼神有些悠遠。對於這個人他一直還是相信的,雖然朝中大臣幾次針對其danhe各種罪狀,他卻始終保持緘默。
他的身體早年受損太重,近些年來已經越來越感到不成了。對於能夠延續自己生命的人,哪怕只有丁點可能,他也不能輕易放過。李廣那種符菉頗有靈異之處,他可是親眼看到過的。這也是他一直明知道大臣們說的或許是真的,卻仍然維護李廣的原因。
只是這一次……
想到這兒,他不由的又再暗暗歎口氣。這一次的事兒實在鬧得太大了,太皇太后那句「後宮需要好好整治一番」的言語,將他徹底逼到了牆角。
大臣們的danhe他何以用皇帝的權利強壓下去,可是太皇太后的懿旨,他這個身為皇孫的卻是沒法硬頂了。
李廣,真的要保不住了嗎?這個該死的奴才,怎麼就這麼不省心呢!弘治帝忽然有些怒其不爭了。
唔,還有那個張真人的女兒,竟然跟厚照扯上了。想到劉瑾之前說的,他心下不由微微一動,轉眼瞄了旁邊的太子一眼,微不可查的蹙了下眉頭,但隨即又舒展開來。
皇兒終於還是長大了呢。也知道喜歡漂亮的女子了嗎?張真人的女兒……也不知那女子生的什麼模樣,秉性如何。不過這身份卻是……不可,她可做不得我皇家的正妃。不過,若只是侍奉皇兒的話,倒也可以考慮……
這一刻,他不知不覺中已然身份轉換,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君王,而完全是一個關心自己兒子的普通父親了。
「那張氏女……叫什麼名字?」他悠悠的想著,忽然轉頭向正在fāleng的朱厚照問道。
朱厚照一驚,猛地抬頭看向他,急道:「父皇,你……你…...你別聽劉瑾胡說八道,不關符寶的事兒的。那……那……那都是李廣的罪過,對!就是李廣!昨個兒對著兒臣的時候,他那幫手下還滿嘴淫詞穢語不說,都還想跟兒臣動武來著。父皇,您該治他們的罪才是。」
弘治帝看著兒子忽然激動起來,先是一怔,隨後忽然笑了。看來皇兒是真動了情了,不然何以如此捉急?嗯,如此說來,朕還真有必要見見那個張氏女了。
「唔,是叫符寶嗎?符——寶,這名字……呵呵,倒也堪配其身份,很有些道門的味道。」
沒有接朱厚照關於李廣的話茬,卻是對符寶的名字點評了一二。符寶符寶,符中之寶,可不是滿滿的道門味道嘛。而單聽這個名字,弘治帝便似乎腦海中浮現出一個靈動跳脫的身影來。
「父皇,你你……」朱厚照急的汗都下來了。這究竟幾個意思啊?我說的是治李廣的罪呢,您這一勁兒念叨符寶干毛?
「皇兒,你真的如此喜歡,這個叫符寶的女子嗎?」弘治帝忽然眼神看過來,冷不丁的問出這麼一句話來。
朱厚照一呆,張了嘴巴半響合不攏來,霎時間臉色精彩起來。焦急、震驚、迷茫、意動……種種,種種神情交相糅合,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了。
自己喜歡符寶妹妹嗎?當然喜歡了。可是……似乎又有那麼點不對。唔,自己的這個「喜歡」,應該是與父皇說的那種「喜歡」是兩碼事兒吧。這……這怎麼跟父皇解釋呢?
朱厚照不傻,相反他很聰明。雖然他並不是真的清楚男女之間的情事,卻也能聽得懂父皇話中的含義。畢竟,這個時代,皇家絕對是各項教育最完善的地方。而作為儲君,日後的一國之主,這些事情在其出閣後,也有專門的人為其講解。甚至再過幾年,還會有專門的實戰教學,以幫助他瞭解chengren的過程。
所以,朱厚照確實是聽懂了弘治帝的意思。但也正是聽懂了,卻也不知該怎麼解釋才好了。說不喜歡吧,那萬一父皇覺得既然如此,正好拿了符寶治罪咋辦?
可要是說喜歡,自己還真沒想過那種喜歡。再想想符寶忽然成了自己的太子妃,想想曾見過的符寶的那些暴力手段,朱厚照就禁不住激靈靈打個冷顫。剛剛興起的那點兒旖旎遐思,頓時間再也不存半點。
這……可這怎麼跟父皇解說呢?朱厚照這一刻是真有些懵了。這糾結的啊,一張小臉兒都快皺成包子了。
弘治帝也不催促,就那麼任憑兒子自己長考。在他而言,他不但不因此而怒,反倒有種欣慰的感覺。
或許這事兒放在別的帝王身上,會認為朱厚照因為區區一個女子而糾結,實在是太過優柔寡斷。畢竟,自古以來,男尊女卑,女子不過是一種附庸的思維早已根深蒂固了。更何況,作為一個君王來說,更是要求一切都要以利益為重,絕不可有婦人之仁。若連個女子的事兒都不能決斷,那根本就是一個完全不合格的君王。
可是換在弘治帝這兒又自不同。他一生中唯有張皇后一個女人,自身便屬於那種至情至性的人。如今兒子能在感情之事上如此慎重,這讓他頗有一種「此真吾兒」之感。
說到底,這父子二人,在這個時代背景中,其實都屬於一種另類。縱觀整個華夏歷史,封建君王唯有一個妻子的,也便只有弘治帝一人;而能把整個朝廷上下搞的雞毛鴨血的,全以玩鬧心態對待的,也唯有明武宗朱厚照一個。
由此說來,這對父子也確實堪稱奇葩一對兒了。
回頭再來說弘治帝的心思,暗喜與兒子的重情重義不提,對於兒子方才口口聲聲讓他治罪李廣的事兒,弘治帝的心思卻也不是如朱厚照想像那般全然無視。
對於李廣,此刻的弘治帝實則已然有了決斷。太皇太后對李廣深有惡感,甚至已經到了毫不掩飾的地步,弘治帝再有可惜之心,也不好繼續維護下去了。
所謂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那奴才自己非要尋死,便他身為帝王也是無可奈何不是。更何況,別看他剛才聽朱厚照說起李廣手下那些話似乎不在意的模樣,其實心中早已怒不可遏。
對太子滿嘴淫詞穢語,竟然還想動武?!這是誰給他們的膽子?儲君非君,但儲君也是君!竟敢對君起了動武之心,無論什麼原因,這都是謀逆之罪!絕不可饒恕!
可以說,在那一霎那,李廣的結局便算是鎖定了。只不過身為君王,弘治帝必須要顯示出自己的仁明,不能只憑著自己兒子的單方面說詞,就下令誅殺誰誰誰的。要治李廣的罪,有的是人會爭著湊上來,將足夠的罪名擺到他的御案上。他要做的,只是到時候順水推舟就行了。
弘治帝相信,待會兒那些個大臣們來後,很快就會達成這一目的。至於現在嘛,他更期待兒子的表現。從剛才他決定要親自培養兒子的那一刻起,朱厚照的一言一行,都提升到了最高等級,其他任何事兒都要為其讓路。
重情重義,或許不會是一個明君的基礎,但卻一定會是一個仁君的必備條件。昔日成祖之子高熾,不就是因為一個「仁」字,為自己的兒子奠定了仁宣盛世嗎?哪怕他自身是那麼的……
嗯,這個就不必說了。子不言父過,作為後輩子孫,不能去詬病先輩的任何不妥。
弘治帝此刻的心情是美麗的,至少比之前那番失望晦暗,美麗了許多。不是嗎,兒子哪怕再如何不濟,但單只一個仁字,足以告慰天下了。
他這麼想著,嘴角眼梢都不覺透著一絲喜悅。什麼清寧宮大火,什麼李廣,什麼寧王遇刺,都不重要了。只要兒子有出息,再有他好好教導幾年,便有什麼事兒推不平?世上事,最可喜的便莫過於「後繼有人」這四個字了。
所以,弘治帝很是欣慰。然而,這種美麗的心情,很快被朱厚照的一句話給糟蹋了。這種糟蹋來的淬不及防、突兀異常。
「父皇,其實……其實兒臣和符寶只是好朋友。嗯,很好很好的那種。符寶的意中人不是兒臣,而是蘇默。也是蘇默臨行前,囑托兒臣多加照看她的。所以,兒臣這是忠人之托,是講信譽……」
小太子情急之下,終於自認找到了一個合適的由頭,很是得意的如此說著。
弘治帝眼睛瞪得雞蛋般大,怔怔的看著兒子,心中只一個詞彙不斷翻騰著:mm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