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8章:風暴再起
大明閒人 by 大篷車
2019-10-24 22:12
張彩自詡是個講究人,對於他不爽的人可以坑可以害,但是答應下來的事兒,卻是一定會做到。重信守諾,這是一個讀書人刻到了骨子裡的烙印。
他答應了幫傅瀚擺脫科舉案的遺患,所以推動了大同將官調回京城問詢一事兒。
科舉舞弊案一事到了現在為止,已經是不是秘密的秘密,大多數人其實都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兒。就隔著那麼層窗戶紙,一捅就破。差別無非是由誰來捅而已。
當然,這層窗戶紙捅破了,爆發出來的後果,就很難預料了。畢竟這裡面不單單牽扯到各方的博弈,還關乎著皇帝的顏面。什麼事兒,一旦和皇室瓜葛上,那便從來沒有小事兒的。
所以張彩不會傻乎乎的自己去衝鋒陷陣,他只會躲在後面遙控指揮。而且,只是幫傅瀚那傻鳥擺脫遺患而已,也不一定就非要通過這種危險的方式來。轉移注意力,將是一個恰當的手法。
比如,讓某個爭議人物,再次走到風口浪尖上去……
縱觀當下誰人最具有這種特性?張主事只稍一琢磨,便鎖定了蘇大官人。
少年奇才、燕市公子,和內閣大佬李東陽仇怨極深,和眾多龍子龍孫們爭風吃醋,偏偏手中還掌握著某項巨大利益的大買賣。哎呀,真是大小、長短再合適不過了。
話說,那份傳說中的大買賣,張主事也是很眼饞的。那麼,只要將這個人推出來,自然而然便會有很多人主動幫著推波助瀾的,都根本不用他張主事多費手腳。到時候他需要做的,就是跟著一起享用這份饕餮大餐就好。
而這件事兒成了後,必將掀起一股貪婪的風潮。貪慾便如同一隻龐大的怪獸,一旦釋放出來,便很難中途停下來。那麼,當火候差不多的時候,只要他再從後撥弄一下,將這隻怪獸的目光指向李廣,那所有事便都水到渠成了。
而他原本的計劃中,幾乎和蘇默不謀而合。那就是在那塊石頭上做文章,只不過他當然不會去編造什麼神石的故事,大可改成絕世寶石之類的什麼。
然而計劃雖好,卻架不住接連橫出波瀾,讓他所謀近乎完全落空。
先是不等他動手,神石的謠言就已經先流傳開來,這不單單打亂了他的步驟,也將主次顛倒了,讓他很是被動;
隨後便是張懋忽然跳出來的一通亂拳,更是將水完全攪渾。那看似近乎耍無賴的言語,好像更把蘇默推向了深淵,但正所謂過猶不及,反倒徹底激起了皇帝的怒火。
張彩對這位陛下的性子算是相當的瞭解了。弘治帝面上看似謙和軟弱,但實則骨子裡卻是驕傲倔強的很。外界壓力越大,反彈便也越劇烈。
當滿朝近乎異口同聲的討伐蘇默時,他便隱約感覺不好了。而更讓他出乎想像的,則是弘治帝對待蘇默的看重,顯然不單單只是一個臣子那麼簡單。
所以,當最終的結局落幕後,他不得不承認,之前的大部分謀劃,至此都已然徹底失敗了。
但誰成想柳暗花明,蘇默這件事兒上他雖然失敗了,但在李廣這事兒上卻突然的出現了轉機。張懋的再次「胡言亂語」,讓他立刻抓到了關鍵:蘇默,也要對付李廣!
這可算是意外之喜了。
講真,他之前籌謀的對付李廣的利刃,正是李東陽千方百計調回來的楊一清。
楊一清此人性情耿介,眼裡不容沙子。他原本的計劃是,楊一清調回來後,他將推動楊一清往御史台運作的。那麼到時候吏部這邊有他,再聯合楊一清打先鋒,拿下一個太監便也就相當把握了。
只是事態最終超出了掌控後,計劃已經面目全非,他便也就熄了這個念想。他是拿了好處,答應了傅瀚的求助,但要說為此把自個兒搭進去,那就敬謝不敏了。
可如今忽然發現蘇默出手了,那他要是再不知道配合一下,豈不是也成了蠢豬了?天予不取,弗受其咎!干了!
「陛下,臣有一言。」鬧哄哄的大殿上,打定了主意的張彩忽的踏前一步,朗聲說道。
不是他願意親自上陣,而是這種情況事發突然,完全無法假手他人,只能是他親自頂上,才能把握好這個度了。
大殿上所有人不約而同的一靜,紛紛側目看向他。張彩雖只是一部主事,但誰也沒敢小覷他。
禮部尚書屠滽年歲已高,基本上不太管事。左右侍郎又鬥的厲害,相持不下。那他這個主事,就變得灼手可熱起來。可以說,某種程度上,他張彩幾乎可以代表了吏部的風向了。
上首的弘治帝也抬起眼來,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哦,張卿有何言說?」
張彩目不斜視,拱手道:「陛下,臣以為,老國公的提議雖有不妥,但卻不是全無可取之處。或者說,應是諸位大人們或許誤會了老國公了。」
這話一出,殿上眾人都是一鄂,不由的面面相覷起來。連英國公張懋都臉上露出古怪之色,心中暗暗思量,莫非蘇小子叫自己說的這番話,裡面還有別的蹊蹺不成?
弘治帝果然也來了興趣,微微坐正身子,溫言道:「這話怎麼說?」
張彩笑了笑,先是對著那邊怒目而視的謝遷作了個揖,笑道:「謝學士稍安勿躁,且聽下官說完再罵不遲。」
謝遷一愣,隨即哼了一聲,只好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張彩這才又對弘治帝躬身一禮,直起身後轉過來面對著眾臣,抱拳道:「諸位同僚,大家方纔所爭議者,無外乎是老國公欲向民間索取一事兒對吧。」
眾朝臣相互對視一眼,都是下意識的點點頭。
張彩笑笑,又搖頭道:「其實,下官覺得諸位或許真是有些誤解了。」
說到這兒,不等眾人反應,忽的轉向英國公張懋,抱拳道:「老國公,下官若是猜的不錯的話,老國公欲圖的,該是有著特定的目標吧,而並不是真的面對全天下之民的。不知下官所言,可有貽誤?」
眾人都是一愣,怎麼這裡面還有別的蹊蹺?特定的目標,那是什麼?
張懋也是驚詫,他不過是應蘇默所求,找機會把這個話題拋出來而已。至於為什麼,裡面又隱含著什麼,真心是完全莫宰羊啊。
可是此時此景,眼瞅著那邊謝遷一副「你是奸佞,某將與你戰鬥到底」的架勢,再讓他硬頂下去,他可就白頂了個老無賴的諢名了。有棗沒棗打兩竿子,有事沒事兒先把自個兒摘出來,這一向是老頭兒的第一行為準則。
眼下既然有這麼個梯子主動送到腳下來,他又哪會不順勢下坡?只不過這下也得有個下的章程,可不能一出溜到底,那可就徹底露了餡了。
「這個嘛……咳咳,唔……嗯哼,咳……」他兩手拽著鬍鬚,眼神兒亂飄著,發出一串意味不明的含糊音兒。
眾臣這個悶啊,咱能好好說話不?你這又是咳又是唔的,到底是還是否啊?那個嗯哼又是什麼鬼?
謝遷先入為主,又一向對張彩不感冒,此時不好直接向張懋這老貨發作,便遷怒到張綵頭上,嗔目怒叱道:「張尚質,你知道什麼便直接明言,這般遮遮掩掩、吞吞吐吐,妄為聖人門徒,真小人也!」
張彩大怒,眼底霎時間閃過一道寒芒,但隨即又深深的掩藏起來。謝遷畢竟身份擺在那兒,卻不是他這個小小的吏部主事所能抗衡的。只是這份記恨卻是埋了下來,心中暗暗咬牙,且等著的,待到某家一日登位,早晚烹宰了你這老狗!
「呵呵,謝學士真是性急。」按下心中惡念,面上卻只得做出一副無奈之色,苦笑著搖搖頭。
隨即,也不再等張懋回答,自顧說道:「前時京中有流傳一件奇事,道是有不世之寶神石出世。不但能福蔭門第,甚至還能奪他人造化,以及……氣運!這事兒,想必大家都是聽說了吧。」
此言一出,眾朝臣又都是一窒,隨即轟的一聲嘩然起來。這事兒當然知道啊,又有誰能不知道呢。甚至好多人早不知暗地裡打聽了多久了,只是畢竟涉及讖穢之事,不好讓人知道罷了。
可如今,張彩竟就這麼堂而皇之的一下子給擺到了明面上,你特麼這是要搞什麼?
眾人一時又恨又急偏又發作不得,只能一片聲的哼哈咳咳之聲,勉強應和著點頭算完。
張彩咧嘴邪魅一笑,不再理會眾人,驀地轉身衝上首弘治帝抱拳一揖,恭聲道:「陛下,臣以為,如神石這樣的祥瑞,實在不宜流落民間。那福蔭門第倒也罷了,然則氣運之說卻不可輕忽。雖說這不過只是傳言,但所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事關國家社稷,便再如何重視也不為過!老國公老成持重,想必不好明言,這才托詞太皇太后壽誕一事為之,料來便是如此了。」
大殿上原本嗡嗡嗡的議論聲,隨著這番話猛地戛然而止,出現了一陣詭異的寂靜。所有人都臉現震驚之色,下意識的把嘴緊緊閉上,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特麼的張彩這是要開大啊!這種事兒豈能如此明言說出來,就不怕被人扣上個妖言惑眾的罪名嗎?只是這事兒被他抬到了國家社稷層面上,任誰也不敢隨意開口了。
他張彩會不會因此倒霉且不說,但如果誰敢跳出來隨便張口,一個不好,被皇帝誤會心有雜念惦記上了,那便轉眼間就是族誅的大禍啊。
謝遷也震驚了,他怎麼也想不到,張彩竟然能把事兒硬是攀扯到這種程度上。這讓他便也是心中驚凜,不好硬頂著否決。只不過若就此沉默,又實在不合他的性情。心中糾結憋悶之下,終是靈光一閃,勉強想到了一個理由:
「你這……你自己都說了,這只是個傳言,那又如何能知道那……那神石究竟在何人之手?難不成還要為此大索全城不成?」
聞聽此言,張彩眼中忽然閃過一道莫名的光澤,猛的轉頭看向張懋,陰聲道:「嘿,這事兒下官自然不知。但是,想必總是有人知道的。下官說的對嗎,老國公?」
剎那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聚到了張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