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完敗
大明閒人 by 大篷車
2019-10-24 22:12
粘罕帖木兒*一聲悠悠醒來,只覺得頭疼欲裂,全身一點力氣也無。
「那顏,那顏!那顏醒來了,那顏醒來了!」身旁有人高聲大叫道,聲音中充滿了歡喜之意。
粘罕帖木兒努力睜開眼,這才發覺自己正處身一個爬犁上,身上蓋著厚厚的幾層毛氈,一左一右兩個親衛緊緊的將他護在中間。
此時聽到他的聲響,兩個護衛一邊俯下身子察看,一邊大聲歡呼著,勒停了爬犁。
「這是……哪兒?」就著皮囊飲了幾口,竟是酒?他眉頭微微一蹙,搖搖頭推開皮囊,開口問道。只是話方出口,卻將他自己嚇了一跳。
那聲音暗啞低沉,如同生銹的鐵器互摩,簡直不似人聲。
「那顏,咱們……」親衛聽他問話,相互對視了一眼,臉上露出又是羞愧又是黯然之色,訥訥的說不出話來。
此時爬犁已經停了下來,陸陸續續有士卒圍了過來,雖都是滿臉關切之色,卻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粘罕帖木兒目光轉動,在這些士兵身上掃視了一圈兒,臉上浮上一層不健康的潮紅,痛苦的閉上眼睛。
他想起來了,那突然而至的冰河之水,那狼奔豕突的亡命逃亡,還有那鋪天蓋地的慘嚎哀叫之聲……
敗了,徹徹底底的完敗!因為自己的大意,自己的輕視,終於中了明人欽差的奸計,導致整整一萬大軍幾乎盡數葬送。
這一切簡直如同一場噩夢。
不對,等等,自己好像忘記了些什麼……啊,是了,伏兵!他記得最後一刻,斥候發現了對方的伏兵。自己當時怒血攻心,不顧一切的想要拚命來著,結果卻忽然暈了過去。那麼後來呢?
他忽然想到了剛才親衛支吾著說不下去的樣子,一顆心猛的沉到了谷底。將不可因怒興兵,莫非因為自己的不冷靜,造成了更大的損失?
想到這兒,他猛的又睜開眼睛,死死的盯著身旁的親衛,沉聲道:「說!現在……現在什麼情況?」
那親衛沉默了下,終是拗不過,低下頭小聲的道:「那顏,小人們當時只顧著奪路而走,不知……不知現在在哪裡……」
粘罕帖木兒悚然一驚,迷路了?!竟然迷路了!在草原上迷路,幾乎等同於陷入了死境。別看他們是土生土長的蒙古人,相對於廣大無垠的草原來說,便是他們也有許多未知的所在。
不過眼下倒也不必太過驚慌,對於普通人來說,在草原上迷路就幾乎等於死亡,可對於牧民們來說,重新找到方向的概率總是要比普通人大的多。
他稍稍定了下神,使勁閉了下眼旋即又再睜開,咬牙掙扎著要坐起身來。
眼下情勢危急,也不知具體損失的情況,作為主將,他必須馬上起來主持軍務,安撫軍心,這樣才能最大限度的保全自己和將士們的生命。
可是他接連嘗試了兩次,卻驚恐的發現自己竟然根本無法控制身體。似乎渾身所有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往日那瀰漫旺盛的精力,此刻竟如同乾涸的大河一般,再也不見了絲毫。
這是怎麼回事?他憤怒的推開試圖來攙扶的親衛,又再次努力嘗試……
一次,兩次,三次……最終,他絕望的仰面躺著,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
「吼——」他閉上雙眼,喉嚨中發出一聲如同野獸般的嘶吼,兩道淚水不可自抑的順頰流了下來。
廢了,竟然廢了!他剛剛察覺到了,這次的創傷完全是發自內裡。這種內傷外表看不出什麼,卻是以根基徹底崩潰殆盡為代價,換取自身機能的修復。
換句話說,就是他日後只能像個普通人那樣,孱弱的活著。再也不能橫刀躍馬,沙場爭鋒了。
「那顏……」親衛們臉上都露出哀傷之意,低聲呼喚著。同樣作為一個武人,他們最能深刻的體悟到粘罕帖木兒的痛苦。
風聲嗚咽著從原野上刮過,如同為英雄凋零的輓歌。
良久,粘罕帖木兒緩緩睜開眼睛,微帶著顫音卻又堅定的道:「扶我…..起來。」
親衛們趕忙上前,小心的將他扶著坐好,又細心的將一層層的厚氈給他蓋好。內裡大損的傷體,眼下已經再承受不住草原的風寒了。
看著粘罕帖木兒蒼白卻堅強如刀刻般的面頰、強自堅持沉靜的眼神,親衛們忍不住熱淚盈眶,有人已經在低聲啜泣起來。
粘罕帖木兒心如刀絞,微微閉了閉眼,深吸口氣,這才睜開眼淡淡的道:「我昏過去後如何了?可與明軍伏兵對上了嗎?我們的損失如何?」
他語調平淡無波,雖然透出些許無力,但那種平靜卻給了眾士卒難言的信心,便放佛那個曾經無畏的將軍,再次回到了眼前。
「沒有,那顏昏過去後,咱們不敢再冒失的硬抗,提前改變了方向脫出了堵截。所以,戰損倒也沒有,只是連續趕路,好多人跟不上,最終失散了……」親衛越說聲音越小,有些不安的偷眼覷他。
粘罕帖木兒面容平靜無波,並沒有如他所想那樣發作,只是稍稍頓了頓後繼續問道:「損失如何?」
親衛下意識的抬頭掃視了一圈,這才黯然道:「眼下,大約……大約還有兩千人左右……」
粘罕帖木兒眼角猛的一抽,面上雖仍是沒有表情,藏在氈毯中的手卻遽爾緊緊握起。
不到兩千人,竟然只有不到兩千人了。整整一萬大軍啊,活活葬送了八成!粘罕帖木兒心中如同被毒蛇噬咬一般。
他使勁咬著牙,就那麼靜靜的坐著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寒風中如同一座雕塑。
眾士卒們俱皆感到一陣無形的壓抑,上千人都默默的看著他們的統帥,沒有一個人發出哪怕一丁點兒聲音。
許久許久,粘罕帖木兒終於再次抬起眼皮,開始下達一道又一道的命令。
讓人重新統計傷損,分派所剩不多的馬匹物資,按照戰力劃分行伍。又使人燒水煮食,並派出幾路斥候往四下探路,爭取盡快定位方向。
眾蒙古兵紛紛忙碌起來,雖然整個隊伍仍沉浸在大敗的沮喪中,但之前頹喪的氛圍卻清之一空。他們的統帥仍在,也開始了再次發號施令,這便讓大家都有了希望。
他曾經帶領著大夥兒取得了無數的勝利,這一次,必當也是如此。他們堅信這一點。
半天後,隊伍重新上路開拔,一路往東而行。經過初步的探查,終於大致搞清了方向。相信只要再尋到一些標誌物,便能真正找到回去的路。
粘罕帖木兒仍是坐在爬犁上,身上蓋著厚厚的氈毯,半倚著犁轅,目光悠遠而空洞。
那個大明欽差現在在做什麼?他會不會還有其他的安排?他會就這麼放過自己嗎?
一連串的問題縈繞在粘罕帖木兒的腦海,怎麼也揮之不去。此時的他,再也不會對蘇默有一點輕視了。這個對手不但奸似狐,更是狠如狼。
是的,粘罕帖木兒覺得,蘇默甚至比他們這些自詡為蒼狼子孫的人更像狼。而狼,是不會輕易放棄獵物的……
「先生,大勝啊!咱們足足收了韃子兩千多顆狗頭,俘虜了的更是有三千多人,這般戰功,若是回的京城,怕不是要直接封侯了?哈哈,痛快,痛快啊!」
江彬抹了一把臉上也不知是血水還是汗水的,興奮的在蘇默的身前大叫著。整個人從上到下都赤紅一片,如同從血池裡爬出來的惡鬼一般。
蘇默抄著手,笑吟吟的端坐在湯圓背上,臉上假假的掩不住得意之色。口中卻不屑的道:「君雅,這便滿足了?那粘罕帖木兒可抓到了?賊酋未得,戰火未息,有什麼可興奮的?所謂封侯非我願,但願海波平,這才是某之願也。」
江彬噎住,旁邊眾人齊齊將頭轉過一邊。這逼裝的,真假。
常豹卻敏銳的捕捉到了重點,目中異彩一閃,失聲道:「默哥兒,莫非你還安排了後手去抓那粘罕帖木兒了?是了,你那些羅剎兵呢?他們去哪兒了?」
他這一嚷嚷,眾人這才悚然一驚,察覺到向來跟在蘇默身邊的奧利塞斯等人不在這裡,頓時紛紛看向蘇默。
蘇默老神在在的笑而不語,臉上的得意卻怎麼也藏不住。徐鵬舉急的上躥下跳,蹦過來抱住蘇默的肩膀:「老大啊,說說嘛,快說說嘛。」
蘇默頓時一個激靈,奮力甩開。我日,一個大爺們發出這麼嗲的聲音,讓他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常豹目光閃爍,嘗試著分析復盤:「先是輕慢其心,拖延時間讓君雅帶本部往上游蓄水。而後,在最後一刻順水沖殺。而我們這些人,卻早在一開始就截斷了蒙古大營,將其分割成數段。那麼,那些羅剎兵就應該…...他們應該提前到更前方埋伏了對不對?咦?不對不對,便是咱們這麼兩下裡截殺一通,雖說收穫極豐,但那終歸是一萬大軍。粘罕帖木兒又是蒙古有數的悍將,加上這水其實並不大,再不濟也能收攏個三千兩千的。奧利塞斯他們不過五六十人,即便提前埋伏在前,也根本無法擋住粘罕帖木兒。尤其是生死關頭,困獸猶鬥,蒙古人怕是要比平常更加瘋狂三分……默哥兒,不,將軍,你定然還有後手對不對?!」
眾人聽的都是驚訝,兩下匯合以來,所有人都在眼前了,所謂後手又從何而來?難道常豹說的是真的?心下好奇愈發強烈起來,再也顧不得許多,紛紛圍過來發問。
蘇默臉帶微笑,一副深不可測的模樣,很是享受夠了高人的待遇,這才嘿嘿一笑,揭開了謎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