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東陽之殤 - 大明閒人 - 穿越架空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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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9章:東陽之殤

大明閒人 by 大篷車

2019-10-24 22:12

  蘇默能不能活著回來,實話說,李東陽對於這個問題其實並不怎麼太放在心上。他只是在合適的時機順手推動了一把而已,甚至都算不得真正的出手。

  那小畜生自己作死,又能怪的誰去?李東陽身為大明宰輔,每天不知多少大事需要仔細斟酌,生恐一個不慎,那便會造成無可挽回的損失。他哪有那心思,整天跟一個小小的生員去費思量。

  走出乾清殿的大門,他不由抬手捏了捏眉頭,臉上露出一絲疲態。如今國事沉重,內憂外患不斷,他今年已經五十多歲了,精力開始漸漸有些跟不上了。

  「賓之。」身後傳來呼聲,李東陽轉頭看去,卻見是謝遷和劉健並肩而來。

  「賓之今日之計……是不是有些,咳咳……」謝遷不知該怎麼說才好,話說一半便尷尬的咳了起來。旁邊劉健也是苦笑搖頭,指著他點了點,倒沒說什麼,只是歎了口氣。

  李東陽微微一笑,打起精神道:「怎的,可是覺得我這般做法,有違君子之道?」

  謝遷便又咳嗽起來,臉色有些不自然。

  李東陽笑容一斂,歎道:「其實我又何嘗不知這有些不磊落,然則為國為君,不得不然啊。於喬耿直,希賢兄剛正,便唯有我來做這惡人了。還望二位多多體諒,休要鄙薄才好。」

  劉健老臉一紅,輕咳了聲,不自然的擺擺手道:「這卻哪裡話來,為君分憂,份也。好了,閣中事務繁多,老夫先回去了,你二人且慢聊吧。」說罷,略一抱拳,轉身而去。

  謝遷也是瞠目,想不到李東陽竟來上了這麼一手,倒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憋了半響,終是訥訥的道:「賓之多慮了,我怎麼會……我只是覺得……唉,終究有些牽連無辜了……」

  李東陽眼皮一搭,淡淡的道:「於喬矯情了,國家利益面前,何來的什麼無辜?罷了,今日老夫實在是累了,便請於喬幫老夫跟希賢告個假,先告辭了。」說完,不等謝遷再說什麼,也是微微拱拱手,揚長而去。

  後面謝遷傻在了當場,待到回過神來,左右看看,除了遠處挎刀而立的大漢將軍外,哪還有旁人在。愣怔半天,只得深深歎口氣,低頭鬱鬱而去。那背影,透出幾分說不出的蕭瑟之意。

  丹墀之下,李東陽的身影再現,遠遠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道精光。略略沉吟一會兒,這才招手叫來轎子,撩起袍襟坐了進去,吩咐一聲回府。

  大轎一路出了皇城,往東四胡同的學士街而去。不多時便到了李府門前,有老僕上來掀開轎簾,迎著李東陽下來。

  李東陽微微頷首,大步往門內走去,一邊隨口問道:「少爺今日如何了?」

  那老僕恭聲道:「回老爺,還是老樣子。今個兒早上起來,只用了一碗粥。方才喝了藥,這會兒許是又睡下了吧。」

  李東陽腳步微微一頓,隨即又繼續往裡走去,只是眉宇之間多出了幾分陰沉和憂愁。

  李兆先當日從武清回來後,沒多久便病倒了,時好時壞的,一直延綿至今也不見好。請了太醫來看過,太醫說是憂憤內郁,又受了風寒而至。除了好生靜養外,最重要的卻是需要放開心情才是。

  言語中雖說的隱晦,卻是點出了此是心病,若不能自己解開心結,便什麼靈丹也是無用。

  心結嗎?李東陽不由長長歎口氣。自己這個兒子一向心高氣傲,向來以京城第一才子自詡。結果武清一行,被蘇默那個小畜生百般打擊羞辱,消息傳回來後,頓時成為上層公子們間的笑談。

  以李兆先的性子,哪裡受得起這般羞辱?結果便是越想越怨恨,終是悲鬱難解,一病不起。偏又跟著便是鄉試,李兆先上次便沒能過,這次憋著一口氣,咬牙帶病上場,想要憑此一鳴驚人、揚名雪恥。

  但他本就不是什麼才華橫溢的,原本那個所謂的京城第一才子之名,也不過是大夥兒瞧在他有個閣老老爹的面上捧他罷了。如今帶著病,昏昏沉沉的,又怎麼可能考出什麼好成績?

  結果就是,不但沒能一鳴驚人,甚至連榜都未上,再次名落孫山。這一下猶如當頭一棒,真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李兆先連病帶氣加羞,頓時就不行了。

  入冬以來,全靠湯藥進補吊著。這般下去,說不得哪天就……李東陽想起兒子的情況,心中猛的一陣刺痛,抬手捂著嘴連聲咳嗽起來。

  旁邊老僕擔心的看著他,趕忙山前攙扶。李東陽卻微微掙開,搖搖頭示意無妨,將老僕打發了下去。自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轉身往兒子屋中走去。

  他今年已經五十有二,接連兩次婚姻,膝下曾有兩子一女。長子李兆先聰明伶俐,一向最得他看重。次子李兆同,卻在弘治八年夭折,*尚未出閣,一直是在老家南京。

  所以,他堂堂大明輔政,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家中卻是人丁不興,對於僅剩的這個兒子極是上心。這也是為何李兆先越來越紈褲,甚至跟他這個老子對詩頂嘴,李東陽仍是寵溺滿滿的緣故。

  可不曾想,如今這個僅剩的兒子,眼見得也要保不住了,李東陽不由的老淚縱橫,心中痛苦,直如毒蛇嚙噬一般。

  回想自己前半生,他可謂是接連遭受離喪之苦。先是髮妻劉氏病故,緊接著就是岳父死去。轉過年來,三弟李東川又卒,未到一年,繼娶的岳氏也去了。

  而後厄運並未走遠,又一年,二弟李東山也病死了。直到此時,這一連串的打擊才算稍停。但也就是稍停而已,沒幾年後,他老父李淳終於離世。

  再然後,三年守治過去,他甫一復出便受重用,被授以纂修;轉年便升左春坊左庶子,兼任侍讀學士。四年八月,又積功升太常寺少卿。

  五年,進經筵講官。六年,成為當年鄉試主考。至六月,受命教導本年新晉庶吉士,由此打下深厚的人脈基礎。

  至來年七月,直升禮部右侍郎,兼任侍講學士,專司內閣誥敕,至此算是踏入大明最高權力機構,眼見登頂在望了。

  李東陽自己也覺得,這終算是否極泰來,厄運遠離了。然而世事無常,就在他準備迎接人生的最巔峰之際,打擊再次而來。

  便在他正式入閣的當年,次子夭折的噩耗傳來,讓他登頂的興奮喜悅都來不及品味,便再次陷入悲痛之中。

  隨後沒過兩年,也就是去歲,最後一個親兄弟,也是最與他親厚的四弟李東溟,終於也在病榻上死去。至此,李東陽幾乎是徹底成了孤家寡人。唯一的念想就是最後一個長子了。至於女兒,那終將是潑出去的水,算不得他李家之人了。

  然而老天何其不公,何其殘忍,時至今日,竟然連最後僅餘的這一個親人,也終要給奪了去。

  倚在兒子李兆先的門外,李東陽老淚縱橫,目光癡癡的盯著兒子的房門,竟是連推門的勇氣都失去了。他生怕這扇門一開,一眼看見的是一具沒了生氣的屍體……

  幾個下人遠遠的看著,都是不停的抬手擦淚。只是老爺不許他們靠近,他們也只能這麼看著、悲痛著。

  直直過了好半天,李東陽這才勉力抑制住悲傷。摸出手帕將淚痕擦乾淨,又略略收拾了一番,這才深吸口氣,伸手去推房門。待到將將要觸及門扉的一刻,卻是抑制不住的一陣顫抖,但隨即堅定起來,一推而入。

  房中,滿溢著一股濃重的中藥味兒。兩個燒的正旺的火盆散發出大量的熱氣,使得冬日裡閉門堵窗的環境中,有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悶氣。

  裡屋榻上,李兆先仰首躺著,雙目緊閉。原先白皙的面龐,此時卻是如同黃蠟。眼窩深陷,青筋裸露。如果不是胸口時不時的微微起伏,還間歇伴隨著的輕咳,簡直跟死人沒什麼兩樣了。

  李東陽努力堅持著,讓自己不要倒下。就那麼站在外屋足足看了近大半個時辰,這才一咬牙,轉身大步走出房門。

  當他邁入書房之後,一張清矍的面孔滿是猙獰怨毒之色。自己的兒子到了今日這般地步,罪魁禍首便是那個該死的小畜生蘇默。可笑那謝遷,還來跟自己說什麼無辜。若那蘇默無辜,那自己兒子這又算什麼?

  此番雖然算不得刻意為兒子報仇,但如此順水推舟一番,想必那小畜生活下來的概率也不會太大。即便是能僥倖逃脫,那待他回京之日,也可治他個罔顧皇命、擅起邊釁之罪,總要這畜生付出代價才是。

  那小畜生的事兒至此再沒什麼可做的了,一切便看後續發展吧。但是兒子時至今日地步,除了那小畜生必須死外,和他有關聯的,也一個都不能放過!

  英國公那老無賴暫時沒辦法去動,但是那禮部左侍郎程敏政,卻是休想好過了。程敏政的閨女自幼指婚,許給了蘇家子,這事兒幾乎全京城都知道了。

  而且這次塞外之事,程家女在其中大有手尾,這事兒雖做的極隱秘,但又如何能瞞得過他李東陽?如今官面上沒法辦他,但誰又說官面之下不能出招的?

  更不要說,程敏政身為禮部左侍郎,正是此次鄉試的閱卷官。自家兒子此番鄉試黜落,說到底不也是他程敏政的手筆嗎?於公於私,這筆賬落到程敏政頭上,也不算冤屈了他。

  李東陽枯坐椅中,沒點燈的書房中幽幽暗暗,如同鬼蜮。暗影中,他的雙眼閃爍著冷厲森寒的光澤,無形中散發出來的寒意,讓整個書房的溫度似乎都下降了好幾度……js3v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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