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姑蘇那些人、那些事兒
大明閒人 by 大篷車
2019-10-24 22:12
一身青衣,年約三十上下,修眉朗目,鼻直口方,唇上留著兩撇油亮的黑鬚。..此刻雖在問著蘇默的話,眼神卻直勾勾的盯著那幾個大字,手指時不時的隨之而動,似是在描摹著。
「早聽說武清蘇訥言工擅書畫,雅擅詞律,此番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嗯,這是什麼技法,能不能教教我?」
話問了,卻毫不在意對方有沒有回答,只自顧著接著說下去。這番做派,讓蘇默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回答了。
半天不見蘇默出聲,那人這才醒覺,停下描摹的手指,轉回頭來看,面上帶著幾分詫異,還有幾分不樂。那意思就是,沒聽到問你話嗎,你一聲不吭的,不太好吧。
蘇默有些無語,上下打量打量他,點點頭:「不錯,我是蘇默。你怎麼稱呼?」
那人擺擺手,眼神又盯在畫上,道:「這些不重要,這個。」說著又再指向那字,「這是什麼技法?為何我從未所見?可能教我?啊,我可以拜師。」
蘇默狠狠翻了個白眼,這什麼人啊。連通名都不重要,張口就要拜師,就要教他畫畫,還能更不靠譜些嗎?
「沒空。」乾脆的吐出兩個字,蘇默回身就走,懶得搭理這神經病。
見蘇默說走就走,那人似乎愣了。呆了一呆,不捨的又瞄了那字一眼,慌忙追了上去,和蘇默走了個並肩,一邊賠笑道:「噯,蘇兄弟,這怎的就走了?聊聊,再聊聊。」
蘇默板著臉不理他,隨意走到一處人稍微少點的畫前,自顧欣賞自己的大作。嗯,不錯,來了這大明時空,手法倒是沒有生疏,反倒是略微有些長進,這讓他很是滿意。
那人見蘇默只是不理他,似乎也不著急。目光隨著蘇默的眼神也落到眼前畫上,看了幾眼後,忽然歎口氣,搖頭喃喃道:「可惜,可惜。」
蘇默便不爽了,斜眼睇著他,哼道:「你什麼意思?」
那人彎腰靠近那畫,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順著畫中筆畫比量了幾下,嘴中吧唧兩下,又大歎口氣:「這般好技法,卻用來畫這些俗物,豈不可惜?」
嗯?聽他這麼一說,蘇默倒是有些興趣了。歪頭問道:「俗物?那你倒是說說,怎麼才不算俗物?若是你畫,又要畫什麼?」
那人直起腰,正視著蘇默,理直氣壯的道:「當然是美人兒了。唯有美人兒才是鍾靈毓秀於一身,才配得上這般好筆法。」
蘇默差點一口咬掉自個兒舌頭。美人兒?這廝咋呼白天,竟是嫌自己沒去畫女人?鬱悶個天的,這是什麼節奏?
正迷糊著,卻聽那人又繼續道:「你想想看,若是以此筆法,把美人兒榻上各種美態描繪出來,將會是何等賞心悅目?那美人兒或坐或臥、或側或伏,輕嗔薄怒、頰染胭脂,嘖嘖,正所謂輕撫圓月羞聲語,雛菊未開君須憐。哎呀,那真是……真是…….」
蘇默這下是徹底震驚了,目瞪口呆的瞪著他,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美人兒或側或伏,輕嗔薄怒,輕撫圓月羞聲語,雛菊未開君須憐……我去!這是什麼場面?淫才啊!真尼瑪是淫才啊!打從來了這大明時空,這位絕對算是蘇默見過的第一人了。
多少才子達人,多少名士大儒,看到自己的書畫之後,或有驚喜讚歎的,或有拜服崇拜的,也有那假模假樣,裝作不屑一顧的,但是像眼前這位,張口就說應該畫春宮的,絕對是蠍子拉屎獨一份啊。
蘇默真心表示,這必須拜服啊。
見蘇默瞪圓了眼睛看自己,一臉的不敢置信,那人卻只當是蘇默被震住了,當下更是熱情。
稍稍又靠近一些,左右瞄瞄,這才低聲道:「不瞞訥言兄,在下生平最擅春圖,往日所作無不千金難求。但若與訥言兄這種畫技相比,卻又遠遠不及。若兄能不吝教我,以此法再畫,必將能成傳世之作,青史留名。訥言兄,不必考慮了,合作吧。相信我,終有一日,你絕對會為今日的決定而驕傲!」
他越說越是激動,雙手揮舞,兩眼放光,唾沫星子亂濺,儼然有黃河之水滔滔不絕的態勢。
「停!」蘇默被噴醒了,身子極速退後,大喝一聲。
隨著這一聲喝,忽然一陣惡風刮過,胖子隨便肥碩的身形鬼魅一般,瞬間隔離在兩人之間,將蘇默緊緊護持在身後,警惕的看著對面那人。
我去!這廝從哪兒冒出來的?蘇默和那人都震驚了。老半天,那人才算回過神來,好奇的上下打量打量胖子,又看向蘇默,豎起個大拇指讚道:「訥言兄身邊竟有如此奇士,果然不凡。」
話頭一頓,臉上重又現出諂媚笑容,靠上一步道:「方纔…….」一句話未等說完,猛不丁眼前一黑,一張面無表情的大胖臉遮在眼前,嚇的他險險沒一口咬到了舌頭,頓時將後面的話噎了回去。
伸手拍拍胖子肩頭,示意無妨。胖子遲疑一下,隨即微微躬身,腳下一轉鑽入人群中,霎時不見了蹤影。
蘇默看的發呆,吧唧了兩下嘴兒,暗暗尋思這胖子莫不是還修過凌波微步?要不怎會如此如鬼如魅的?不行,回頭還要再挖掘挖掘。
正歪樓歪到了天邊,忽然感覺有異。扭頭看去,卻見那人兩眼巴巴的望著自己,想要靠近又不敢,一臉的委屈幽怨,不由的激靈靈打個寒顫,抱胸退後半步怒道:「淫賊,收起你那無恥的眼神!」
那人一呆,不信的指著蘇默,吶吶的道:「你……你叫我什麼?」
蘇默一臉的正氣,哼道:「怎麼,叫錯你了?光天化日之下,你竟堂而皇之的跟我說春宮,這不是淫賊是什麼?我蘇默自幼受聖人微言大義熏陶,最是持律自守,豈會與你同流合污?」
那人呆呆的望著他,臉色先是一青,隨即轉為通紅,再後又是轉青,然後又轉紅。蘇默看的大感有趣,緊緊的盯著看,暗暗和當日李兆先比較,竟發現這種轉換頻率,竟然已經超過了李兆先,不由的大為佩服。
都說川劇有變臉絕技,卻不知是不是跟此人有關。莫不是眼前這位便是變臉的創始者?
這貨思路總跟正常人不同,思維跳躍的如羚羊掛角、雪爪鴻泥,怕是連他自己都捉摸不著。
「你…….你你,我堂堂江南第一才子,你你你,你竟以此等惡言侮之。你你你,你簡直……..簡直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他這正不知腦子拐到了十萬八千里去,那邊青衣人卻是終於回過氣兒來,滿面悲憤的指著他,哆嗦著怒聲斥道。
「江南第一才子?就你?」蘇默被喊回魂來,斜眼瞅瞅他,不屑的搖頭道。
「怎的?不信?某,姑蘇唐寅是也,江南之地何人不曉,何人不知?」青衣人唐寅越發惱怒,憤而通名。
姑蘇唐寅?蘇默摩挲著下巴,認真的想了想,好像不認識。只記得姑蘇燕子塢有個傢伙挺厲害,不過應該是姓慕容的吧,跟姓唐的卻不搭噶。
好吧,這貨不愧是教美術的,對歷史真心不是很熟悉。唐寅,字伯虎,可不真真的是當世大才子一枚?只可惜,蘇老師只知道唐伯虎,對唐寅就完全莫宰羊了。
於是,更讓唐寅崩潰的對話便產生了。
「姑蘇的?你們那兒是不是有個燕子塢啊?」蘇老師一臉的求知,誠懇的問道。
唐寅愣住,使勁想啊想,最終搖搖頭:「沒有……吧。」
「啊?怎會沒有?」蘇老師急了,「就是姑蘇,沒錯。那家人姓慕容,老的叫慕容博,兒子叫慕容復。爺倆都老牛掰了,家傳絕世功夫斗轉星移,跟乾坤大挪移都差不多了…….」
唐寅半張著嘴,眼睛裡開始冒小圈圈了。對面這傢伙說的是什麼鬼?自個兒家鄉何曾有過什麼燕子塢,又何曾有過什麼姓慕容的一家?絕世功夫斗轉星移?那又是什麼?還有那個那個乾坤大挪移,聽上去似乎很厲害的樣子……
唐大才子很暈很傷心。暈的是實在想不起這燕子塢慕容家在哪兒,傷心的是,作為一個正宗的姑蘇人,他竟然不如一個外地人對家鄉的熟悉,這叫唐大才子情何以堪啊。
至於說懷疑蘇老師說謊,這個真沒考慮過。任誰聽著蘇老師如數家珍般的這番說話,也不會有半點懷疑啊。實在是太熟練了,完全不打一點哏兒的。
好吧,武俠小說害死人啊。珍惜生命,遠離武俠吧。
唐大才子很暈很傷心,蘇老師也很傷心,同時還很憤怒。
不能夠啊!不應該啊!自己好容易發揮一下,怎麼就遇上這麼個二貨,完全配合不起來啊。就你這還號稱姑蘇的?我丫丫個呸的!不知姑蘇燕子塢,就稱姑蘇也枉然!
得,這貨來勁了。
那麼蘇老師是真不知道姑蘇燕子塢一說是虛構的嗎?答案是肯定的。
在蘇老師的認為中,或許小說中的情結是虛構的,但是地名啊,還有姓慕容的啊這些,應該是真的。至少地名應該不會錯。
聽聽,燕子塢,多朦朧美好啊。一聽就讓人很容易聯想到煙雨江南什麼的,這絕逼該是真的。正是因此及彼,讓他順理成章的認為,或許沒有什麼斗轉星移這種神奇的武功,但是姑蘇有個慕容世家也該是沒錯的。
可惜他卻不知道,實際上遺憾的很,姑蘇還真是沒有燕子塢這個地兒,完全是金大大虛構的。這不怪他沒文化,只能說金大大的筆法已然進入返璞歸真的絕高境界了。
眼見自己說了老半天,唐寅仍是一副木木的表情,除了搖頭還是搖頭,蘇老師真怒了。
「沒聽過?都沒聽過?那好,那你聽沒聽過曼陀山莊?啊,或許沒這個地兒,但是你們姑蘇有個極有名的美人兒,叫王語嫣的,這個聽過沒?別說這都沒聽過啊,要是你真說沒聽過,老子要狠狠的鄙視你!就你這樣的,還敢跟我這兒說什麼美人兒?你簡直就是給色狼界丟人啊!」蘇老師憤而使出殺手鑭了。
果然,一聽美人兒這詞兒,唐寅原本呆滯的眼眸頓時活泛起來。一把扯住他衣袖,急急道:「王語嫣?這是哪家閨秀?王?姓王的好多家啊。啊,你說的這般熟悉,都知道那美人兒的閨名了,定是認識的對不對?帶我去,帶我去,我定要好生描摹一番,哈,這下我的八美圖又多一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