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同一副畫
大明閒人 by 大篷車
2019-10-24 22:12
未時將過,眾人再次聚攏過來。
只是這次出場,蘇默未能體會到先前的那種熱烈。留神注意之下,卻發覺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中,不再是那種親近的熱切,而是一種帶著敬畏和仰視。
蘇默不由的心中苦笑。
正所謂有所得必有所捨。一副太空宇宙圖,震倒了所有人,收穫的便是這種敬畏和仰視。
敬畏和仰視雖然比先前的熱切更高了一個層次,但同時也失去了那份親近。
有道是敬鬼神而遠之,他蘇默此刻在大夥兒心中,怕是不被當做鬼神,卻也離此不遠了吧。
不過沒關係,這本就是他意料中的事兒。現在壓抑的越厲害,後面的反彈便會越強烈。他早已有了決斷,這一次不再依靠他人,他要畢其功於一役,就藉著這次文會,一舉將名聲打響。同時,也將那些暗中對自己圖謀的魑魅魍魎,徹底震懾住。
只要自己這個目標達到了,那什麼錦衣衛查案的事兒,便也就不攻自破,再不需要費心去應對了。
重新在台上見禮,毛紀等人看向蘇默的眼神有些古怪。仍是言笑晏晏,但卻帶著某種淡淡的疏離。
孔聞韶沒再跟過來,見著蘇默長長一揖後,就站到了他爹孔弘緒身邊。顯然,中間這一個時辰裡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
倒是謝鐸的眼神讓蘇默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彆扭。似乎是讚賞,又似乎是期待,隱隱的,還似乎有幾分淡淡的笑意。這讓蘇默有種赤身露體站在人前的感覺。
這老傢伙,不會是有什麼特殊的愛好吧。你妹的,老子還是小心點,離著遠點才對。
倘若謝鐸要是知道蘇默這會兒的心思,只怕再不會有半分的好臉,甚至掐死他的心思都可能有。
簡單的聊了幾句,下面人群起了一陣騷動。轉頭看去,但見李兆先等人正分開人流,大步走上台來。
與上午略有不同的時,這次過來,李兆先等人的情緒似乎不再那麼低落了,反而有種極力掩藏的興奮。
蘇默眼睛微微瞇了起來。都是聰明人啊,看來也是想到了某些關聯吧。只不過你們注定要失望了,還是那種再沒有半分機會的絕望!
「見過毛學士,見過諸位先生。」李兆先目光掠過蘇默,先是對著毛紀幾人躬身見禮。
待到毛紀幾人微笑著頷首回了禮,李兆先這才轉向蘇默,平靜的道:「蘇兄大才,著實令先大開眼界。原本既承不如,便不該再繼續挑戰了,但是蘇兄之前一詞一畫,實在讓先心癢難耐,欲罷不能。所以,還請蘇兄大量,休怪先不自量力之舉。」說著,抱拳深深一揖。
蘇默眼中閃過一抹玩味,面上也抱拳還禮,嘴中道:「客氣了客氣了,都是小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李兆先就是一悶。尼瑪,都是小道就讓我們顏面丟盡,你要是大道還待如何?這個混蛋,分明就是借話羞辱我們。
只是氣歸氣,這次他卻顯得出奇的好度量。只是微微吸口氣,隨即笑道:「大道小道皆是道,蘇兄也無需謙虛。也罷,接下來的比試,還是如上午一樣。若是蘇兄還能如上午那般,作出同樣的大作來,先便即刻認輸,卻也不必再應和什麼詩詞出醜了。這樣,也算是先向蘇兄的賠罪了,如何?」
蘇默靜靜的聽著,眼見李兆先說到最後,目光閃爍。看似真誠之中,卻隱隱帶著幾分緊張,顯然有點古怪。
只不過他稍稍轉念,便已瞭然。當下哈哈一笑,慨然道:「既然李公子都這麼說了,默也不矯情,便受了你這賠禮就是。」
李兆先聞言,眼底驀地閃過一抹羞惱,但隨即平復不見。只點點頭,轉身要往台中走去。
蘇默慢悠悠的跟上,一邊忽然道:「對了,說起這個來,咱們說的是三局兩勝對吧。而又應李公子之請,這書畫兩道合二為一了,那是不是就說,只要這場我贏了,最後那場琴道就不必比了?唉,說起來我真是虧大了,要知道這琴道才是我最拿手的。本還想著一展技藝,多聚攏點人氣兒呢,這下全泡湯了。」
李兆先腳下微一趔趄,但隨即又若無其事的繼續往前走去。口中淡然道:「蘇兄這卻大可不必遺憾,雖說三局兩勝,兩勝之後便算分出了高下。但既然是身處此次文會,說好了比三項就還是要比完的。最多就是最後一場,不影響最終勝負而已。」
他口中說的平靜,但是那微微有些抖顫的袖子,卻將他不平靜的內心暴露無遺。
這混蛋!說的好像自己不堪一擊似的,就那麼篤定比琴道一定就贏?還多聚攏點人氣兒,我呸!人氣兒能不能多聚攏點我不知道,但是殺氣卻是絕不會少了。
且讓你個混蛋囂張著,你越是囂張,暴露的東西越多,就離著死也越近。等到你身陷囹圄、刀斧加頸的那一天,爺再來看你如何臉色!
他恨恨的想著,咬著牙加快了腳步,卻是不想再聽蘇默說話。這會兒他還真怕一個忍耐不住,讓這比試出了意外進行不下去。
蘇默聽著他說完,似乎是輕笑了一聲。只是那笑聲中顯而易見的帶著絲絲得意和不屑,李兆先使勁握了握拳忍住。這混蛋,真是太討厭了!太討厭了!太討厭了啊!
蘇默眼睛瞇著,肚中暗樂。看樣自己很有當mt的潛質啊,這嘲諷的功力,已然達到了一聲輕笑就將仇恨拉的妥妥的了。厲害!真是太厲害了!
兩人一前一後,同時站到了台上,下面眾士子漸漸也安靜了下來。蘇默衝下面抱抱拳,也不多言,施施然往旁邊一站等著。
李兆先卻連抱拳都省了,直接伸手提筆開始作畫。經過了上午那一出,還抱個屁拳啊。反正也得不來好,也不費那勁兒了,全神貫注對付蘇默這混蛋才是正理兒。
台下眾士子顯然也懶得搭理他,都只將目光望定那畫板上。但是只不過片刻後,便忍不住紛紛騷動起來。
畫板上的畫怎麼看怎麼眼熟,怎麼那麼像上午那張崖上梅呢?不對,不是像,壓根就是!
這算什麼?這分明就是取巧!他用同一副畫出題,但蘇默卻不能用同一首詞來應對了。
都是讀書人,誰不知道好詩詞的難得啊?若沒有靈感,硬要勉強湊出來的東西,最多只能算平平。一個不好,甚至貽笑大方也有可能。更不用說,還要對著同一個命題,分別作出兩首詩詞來。那其中的難度,已然不是倍增,而是十倍百倍的遞增了。
這太無恥了!怎麼可以這樣?眾士子們氣炸了,多有人面孔漲的通紅,就要開口大罵了。
蘇默這會兒也是不由的眉頭一挑,到沒想到這李兆先還能想出這種叼毒的主意來。只可惜,有了上午那一首詞的鋪墊,等若是幫蘇默開了腦洞了。太祖他老人家的詩詞中,恰好還有一首附和這畫的意境。
這李兆先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他倘若換一副別的畫,自己還真要費上一番心思。如今卻是省了大事兒了。
想到這兒,他微微一笑,也不待眾士子出聲,已然先轉過身來,對著大家豎起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擠了擠眼,做出一個純淨的微笑來。
眾士子看的一呆,但隨即都明白過來。看向蘇默的眼神中,再次充滿了敬服和擁戴。
這才是名士胸懷、才子氣度啊。即便是對手再如何無恥,人家卻仍是微塵不驚,淡笑應對。這既是一種心胸,也是一種氣度。更是一種自信和自身才華的底蘊!
這一刻,眾士子不約而同的從心底升起濃濃的敬意。默默的聽從了蘇默的要求,再沒人喝罵,甚至連點噓聲都不再發出。
蘇公子有信心贏,我們便相信他。他不要我們出聲,我們就不出聲。也免得讓那無恥之徒找到借口耍賴。蘇公子不要我們出聲打擾,怕也是想到了這一點吧。
眾士子們紛紛想著,看向李兆先的背影,不屑和鄙薄愈發濃厚了起來。可憐李大公子,堂堂內閣大學士之子,在京城裡是何等受人尊崇。誰知今日在這武清縣中,竟被人抹黑到了這種地步。若是李兆先能聽到眾人心中呼聲,怕是再想忍也要吐血三升了吧。
李兆先其實也奇怪著呢。中午休息時,他和華龍等人討論了許久,終於靈光一現想到了這個主意。這樣做的後果李兆先很明白,但是他依然還是做了。不為別的,只求能難為一下蘇默,能看到蘇默那明明惱火卻只能忍著的面孔,李兆先就覺得什麼都值了。
況且,有了那幅畫的鋪墊,李兆先自覺蘇默的來日無多了。只要自己再繼續挑撥著他暴露更多,蘇默就算想回頭都不可能了。
跟一個死人何必計較那麼多呢?這就算自己施捨給他的一點補償吧。
再說了,畢竟這個蘇默很有些詭異,李兆先心中對他實在是頗為忌憚。若是能以自己損失點面子的代價,去換來日蘇默死後,對自己記恨的可能稍減,李兆先還是真心樂意的。
可是,可是現在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啊?那說好的怒罵呢?說好的鄙視呢?說好的群情洶洶呢?為什麼這麼安靜?
李大公子這一刻忽然心中有些發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