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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女服務生

掌心迷路 by 石田衣良

2019-10-24 21:41

天賦異稟的人可以在小說中綻放光芒。然而,天才有各種不同的形式。我們很容易聯想到莫紮特,法國詩人韓波這些悲劇的天才,其實,才華的形式很豐富,無法一概而論。我認為,無論服務生、情理煙囪,或是挖耳朵的各行各業中,存在着無數如假包換的天才。因為他們的存在,才能夠使這個有點脫線、不夠完美的地球繼續旋轉。比起浪漫的悲劇性人才,我更欣賞像這則短篇中所寫的,能夠帶給周圍人幸福的才華。因為,任何人都不敢在莫紮特面前哼歌,如果韓波從鍵盤後方探出頭來張望,恐怕很難用浪漫這個字眼來形容。故事中的女服務生確有其人。那是我一位廣告撰稿人朋友的妹妹,當初是在喝酒的時候,大笑着聽他說起了這個故事。我並沒有親眼見過她。所以,我有點擔心她看了這個短篇,不知道會有何感想。

我是在兩年前的冬天,遇見這位天才女服務生。那天,為了談工作的事,我走進神樂坂後方小巷內的一家小餐廳。看起來像是山中小屋的透天厝既不會給人高級的感覺,也不像會提供甚麼獨具匠心的菜色。

餐館裏沒甚麼客人,除了我們以外,還有一桌也是出版業的客人,很奇妙的是,光是聞味道,就可以感受對方是同行。

我們一行四個人,點了生啤酒和幾道下酒菜,又各自點了主菜。服務生是一個圓臉的豐腴女孩,上半身很魁梧,但穿着白色絲襪的雙腿很修長緊實,有點像在電影中看到的國外酒吧的女服務生。她那體型宛如球形的身體上長着像木棍般的手腳。她的手腳緩緩擺動着,穿梭在店內。

我們點了七、八道菜,就像所有任性的編輯一樣,對每道料理都有特別的要求,她笑臉盈盈的聽完我們點完菜,沒有重複就走進了廚房。

當時,我們並沒有特別在意她,吃完送上來的料理,盡情的聊着出版界的八卦消息。在東京,每天晚上都有數十場這種編輯和作家之間的討論。

一年之後(之前那本書頗令人滿意,也令我很有成就感),為了討論新作品,再度造訪了那家餐館。因為,我對高級餐廳敬而遠之,喜歡輕鬆自在的地方。那家餐館雖然看似普通,但料理和服務都無可挑剔。

女服務生把我們帶到和一年前相同的桌子。今次因為時間比較早的關係。並沒有看到其他客人。她對我們說:

「是不是要四杯生啤酒。」

我和其他人互看了一眼後說:

「對,還有。」

「要點甚麼菜?」

大家紛紛打開菜單,女服務生說:

「妳們去年冬天來的時候,點了烤小羊肉、鯷魚意粉、炸明蝦和鮮貝,還有蘇格蘭蛋。」

其中一個編輯瞪大了眼睛。

「妳全都記得?那妳知道我們上次點的是甚麼沙律嗎?」

「魚卵洋芋沙律、葷菇沙律配日式沙律醬,還有,這位先生……」

他轉頭看着我,輕輕笑了笑。

「要求把炸海鮮中的鮮貝換成生蠔。」

在場的所有人一陣嘩然,我問:

「妳還記得?」

女服務生紅着臉,點了點頭。她並沒有得意洋洋,也沒有搽腮紅,而是原本就是健康的玫瑰色臉頰。另一位編輯問:

「那妳也記得客人的長相和名字嗎?」

她圓圓的臉偏向一側。

「不,沒有那麼厲害。不過,我不會忘記客人點了甚麼菜,以及有沒有吃得津津有味這些事。雖然我並沒有特別留意,但對感覺不太滿意,或是沒有吃完的客人,自然而然會印象特別深。」

我立刻產生了想採訪她的衝動。可以寫成小說的有趣題材不是存在於那些珍奇的材料中,而是存在於日常遇見的普通人身上。我問:

「妳來這家店多久了?」

「差不多兩年半。」

編輯發出驚訝的聲音。

「妳可以記住這兩年期間,所有客人點過的菜嗎?」

年輕的女服務生鎮定自若的點點頭。我感到太不可思議了,忍不住問她:

「假設一天有五十名客人,各點兩道菜,總共有一百種。以一年兩百天來計算,兩年就是五百天。妳可以把五萬道料理全部記住嗎?妳能不能寫在紙上?」

女服務生說了聲抱歉,轉身離開後,拿了四大杯生啤酒走了回來。她的手臂很粗,但很柔軟。年輕女人往往很在意自己的手臂太粗,卻不知道健康而飽滿的手臂比瘦巴巴的手臂更有魅力。

「並不是像電話簿那樣按順序記住,有點像是把客人和寫着料理的卡片隨意丟進抽屜裏收好的感覺。」

一位編輯問道:

「這麼說,並沒有特殊的記憶法嗎?」

「對。只要看到客人走進店裏,就會自動浮現出他以前點過的菜,最喜歡吃的是哪一道菜,以及是不是吃得津津有味,就像快速播放的錄影帶一樣。」

我不由得欽佩不已。

「妳記住了幾千人的資料。」

「這並沒有甚麼。」

「我下次可不可以採訪妳?我是寫小說的,很喜歡了解別人的事,因為這對我的工作有幫助,我可以請妳吃妳喜歡的東西。」

聽到採訪時,絲毫沒有表情的她,一聽到我說要請她吃美味的佳肴時,立刻笑逐顔開,我立刻見縫插針。

「妳現在想吃甚麼?」

她毫不猶豫的回答:

「雞。」

在場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她在說「雞」這個字時,好像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她的語氣不卑不亢,令人感受到健康的欲求,我笑着說:

「沒問題,下次我會預約到一家好吃的土雞店。」

下一個週末,我和她相約在惠比壽的餐廳。這家用石窯慢火烤出來的土雞餐廳十分有名。她說她的食量很驚人,所以,我點的一整隻雞已經送到桌上。微焦的皮亮晶晶的,皮下的肌肉像白肉生魚片富有光澤。我正準備下刀時,她想要試試。

她好像在進行腦部手術般,用刀叉正確而利落的切開了烤雞。雞胸肉、大腿肉和塞在肚子裏的燴飯漂亮的裝在三個盤子上。我道謝後,開始吃燴飯。我喜歡吃米蝦飯。吸收了雞的油脂和高湯的米飯美味無比,而且帶有迷疊香和白牛桿菌的芳香。她用比我快一倍的速度吃着烤雞。

「妳的食慾真旺盛。」

「對,我最喜歡吃了,大家回憶孩提時代的時候,通常會說去迪士尼遊樂園玩,或是大人買玩具給他之類的事吧?」

我點點頭,看着她把橄欖球那麼的雞吃掉了一半。她的食量真令人感到暢快。

「不過我只記得在哪吃過甚麼東西。小學的時候,第一次吃菠菜生蠔燴飯,國二的時候遲了丁骨牛扒,對高中第一次約會時,吃了白醬薄餅,都是令我難忘的美味。」

說着,她拿起了雞腿骨,用門牙把雞肉從骨頭上撕了下來。隔着半透明的雞骨,可以看到血色的骨髓。

「不好意思。」

她雙手用力,隨着「啪」的一聲,把雞的大腿骨折斷了。然後,面帶笑容的抬眼看着我說:

「裏面的骨髓很好吃。」

她把斷裂的地方放在嘴唇上,吸着骨骼的精華。不禁思考着,她發自內心享受其中,也給周圍人帶來了快樂的波動。

「還要點甚麼?」

我滿懷幸福的心情,請服務生送上菜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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