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阿拉巴馬安琪爾號」

　　格林威治時間：12：10
　　莫斯科時間：15：10
　　華盛頓時間：7：10
　　英格貝奇緩緩減弱手指按在炸彈釋放按鈕上的力量。倒數計時鐘上顯示，離炸彈爆炸時間僅剩三十五秒。英格貝奇想起了先前讀過的有關各國處決死刑犯的一本書。他記得書中說，英國仍然在實行絞刑。他們自認本國的刑罰制度十分有效，因為劊子手進入監獄後，不出三十秒就會讓犯人一命嗚呼。很顯然，那些待處決的罪犯是不必去擔憂什麼的，畢竟痛苦只會持續很短的時間。好吧，英格貝奇心想，他也沒什麼可擔憂的。他看著時鐘上的秒針快速地走到了30。此刻起，他將親身體驗面臨死亡是什麼感覺。不過目前為止，他感覺一切良好。
　　比爾·歐文斯凝望著夜空的星星。真是琳瑯滿目，遙不可及啊，他心裡想。等到傳輸完攻擊訊息後，他就會走進航行艙，就是斯坦·安德森被炮彈擊中身亡的地方。歐文斯想起了安德森。多麼好的一個兄弟啊，他素來都有些沉默寡言，不過在危險時刻又總是那麼給力，真是個好夥伴。這時，歐文斯認出了天上的火星。聽人說，它的周邊有一層紅色的光暈。也許是輕微色盲症的緣故，所以他從來沒有辨識出那抹紅暈來。記得小時候，祖父常帶他到房子旁的小山丘上玩，總會攜帶望遠鏡。那副望遠鏡十分漂亮，銅製的，鏡片也打磨過，渾身散發出閃閃的光芒。他們會用它來尋找火星上的居民，每當找不到時，他就會失望不已。想到那時幼稚的失望之情，歐文斯就笑了。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幸運的。很快他就將知道跟火星有關的一切東西，也會了解其他的星星。他還會和斯坦重逢。現在還剩不到二十秒了。說不定他還能和祖父團聚呢。他走向航行艙，打算去裡面尋找天馬座。他已心滿意足。
　　加西亞則想著達拉斯的一個女孩，不過並不是那種溫柔敦厚的想念。他只是眼裡揉不得沙子。她以為隨便找個侍者出面，指認自己曾和她在阿布賈酒店共處一室，就能追究自己的責任？呵，他真是蠢得可以——又或者說，醉得可以吧，所以才把自己的真名和地址登記到了酒店，弄得好像他不知道她的鬼把戲一樣。他早看出了她圖謀不軌，一門心思就想去算計那些剛進城的皮夾鼓鼓的軍人。噢，不過現在她要再想從他這裡騙錢，估計得走好長一段路了吧。他爽朗地笑了。令他開心的是，一直到死，他的檔案都完美無瑕。
　　英格貝奇、歐文斯和加西亞三人心裡都很滿足，他們沒有害怕，因為他們都當自己已經死了，從克林特·布朗說要在低空投彈那一刻起就已經死了。他們心滿意足，也找到了最終的安寧所在。秒針儘管毫不留情地走吧。
　　克林特·布朗死了，臨終前最後一刻，他扳下了釋放開關，使得英格貝奇可以順利投彈。而當英格貝奇按下按鈕的那一刻，布朗終因背部失血過多，力氣耗盡而落下了最後一口氣。
　　他先前已經將機身調整到水平飛行狀態，因此「阿拉巴馬安琪爾號」仍舊在空中飛行。隨著英格貝奇按下按鈕，機身重量驟減，於是飛機又逐漸偏向東南方飛行。這時候，前方的地勢突然凹陷下去，於是飛機所處的對地高度微微有所增高。無線電測高計亮起了綠燈，但很快就熄滅了。幾秒後，紅燈又亮起。機身飛過了剛剛的那道斜坡，現在正緩緩地朝上空飛去，很快，他們就將與炸彈邂逅。
　　投彈後三十五秒，機身飛離瞄準點約六英里。很快，「阿拉巴馬安琪爾號」就與前方的斜坡擦過，機身開始破裂，但破裂產生的反作用力又將機身上抬回了六百英尺的高度。一塊塊碎片從這架千瘡百孔的飛機中脫離，而英格貝奇此刻仍待在機身的鼻翼部分。機身主體開裂，一樣笨重的圓柱形物體從破爛不堪的彈艙門彈出，接著從炸彈艙內掉落。
　　鋼釘仍然留在了轟炸機內，而由於穩定翼受力脫離，炸彈在落下的過程中，在空中連翻了兩次，降落地面時，又反彈了一陣。因為下降過程中沒有穩定翼來平衡彈體，炸彈落地後便一次接一次地反彈，一次接一次地降落。砸落地面後，彈體外面的鐵殼裂開。彈體反彈到一百英尺的高度後回落。第二次撞地時，鐵殼脫離彈體，而彈核就裂成一叢叢針葉樹似的東西，散落在地。
　　「阿拉巴馬安琪爾號」又撞上了這一簇「針葉樹」，機身在撞擊的作用力下開始解體，而機翼則開始脫落。油箱爆炸的那一瞬間，歐文斯和加西亞當場死亡，隨著機身鼻翼部分栽倒在地，英格貝奇一兩秒後也跟著喪生。「阿拉巴馬安琪爾號」的殘骸燃燒著，火焰躥上了足足三百英尺高。
　　相撞三十秒後，高爆炸藥中的鈽塊在壓力下聚在一起，於是便引發了一場原子爆炸，氚塊被引燃，但主爆炸物中的氘塊卻早已隨著彈體外殼一齊脫離。當然，肯定有一場爆炸發生了，而且比廣島的那場原子彈爆炸要凶猛十五或二十倍。但主爆炸物並沒有引爆，因為它不見了。
　　第843聯隊的另一架B—52轟炸機看到了爆炸的場景，他們本來正朝著柴普扎河畔的格拉佐夫轟炸機基地飛行，後來半途中收到了返航令，於是便轉向西北方。機上的導航員準確無誤地核算出爆炸發生的地點，於是無線電人員便向國內發送了相關的詳細消息。
　　「阿拉巴馬安琪爾號」的殘餘部分在這場爆炸的影響下完全碎裂，方圓一英里處都成為了一片灼熱沸騰的煉獄。爆炸三十秒後，一朵熟悉的蘑菇雲蹦上五萬英尺的高空。但在蘑菇雲的底部，「阿拉巴馬安琪爾號」的幾位機員已經長眠。他們是失敗了，但失敗之中也包含著勝利。他們儘可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