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I 夜笙歌
某市一中高二某班 by 鐘笙挽
2020-3-11 20:06
“邱哥——”
邱音聽到有人喊他,立刻回過頭去,發現是他體育課的同學,左瑛。這人是個死宅,上體育課和要他命似的,經常躲邱音後面假裝自己不在。
“啥啊?”邱音問,把自己的平光眼鏡往底下推推,問,“如果要我給你工圖作業那你做夢——”
“操啊,兄弟情呢?!”對方震驚,但是揮了揮手以示自己不是在想這個,跑過來一把勾住邱音的肩膀,問他,“唉邱哥,今晚搓飯不?”
“啥玩意兒啊?”邱音問,“怎麼突然搓飯,有陰謀,坦白吧!”
“屁咧。”對方和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霸總今天過生日,宴請各路豪傑,敢問邱哥是否賞臉——”
“我靠,漆哥今天過生日?!”邱音震驚,眼鏡都給嚇掉了,“媽的我是想去,可是我不能去啊操,我點了外賣了。”
“淦喔你不能有點追求?!”左瑛把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抽回來順手給了邱音腦袋一巴掌,邱音順手回推了左瑛一把,蹲下去把自己眼鏡撿起來了,左瑛還繼續在原地抱怨,“媽的老洋去醫院狗張是混蛋,你也不去霸總也太慘了吧!”
“媽的你別找我啊,還有老張不是混蛋好嗎,就算他是那也不是你不和他說的理由啊。”邱音說,看到旁邊路過的人直接指指對方,“喏你看,鳥哥在那兒,你快去煩鳥哥。”
“媽的別啊我怕鳥哥啊?!”左瑛慘叫,“你沒看他一臉凶相還帶刀嗎,雖然大家都說是中二的COS刀,但是狗張和我說那是真刀啊?!”
“你還信老張的話呢,你不最討厭老張的嗎?”邱音震驚,“你個慫貨,鳥哥一點都不可怕好嗎,不敢也別問我了,去不了,幫我和漆哥說聲抱歉,改明兒請他吃飯。”
“謔啊口氣大啊邱哥,還鳥哥不可怕。”左瑛挑挑眉毛對邱音抱拳,“神他媽鳥哥不可怕,你怕不是和這些乖僻的怪人都能相處甚歡。”
“滾啦。”邱音笑著推了把左瑛的腦袋。
他何止和乖僻的怪人相處甚歡,他曾經的人際圈簡直就是個怪人圖鑒。說實話對他而言,那個被他們稱作鳥哥的源飛鳥除了脾氣稍微差了點為人稍微耿直了點身邊道具神了點基本就是個普通人類,刀是不是真刀邱音不知道,但是他相處下來覺得對方還挺好的。
而且……他的大學同學和他以前那群同學比起來,簡直都是正常人。
說話難聽?能有比鐘冥說話還難聽的嗎?為人孤僻?能有比林楓為人還孤僻的嗎?
——人看起來不正常?能有比郎營金鋅看起來還不正常的嗎?
邱音自己明白自己是個樂觀心大的人,但是這不代表他就會隨隨便便忘記不該忘記的事情了,即使是他緩過來也是需要足夠的時間的,王耀凜考去了外地,可能只是並不想待在這個可怖的地方了,金鋅就在他隔壁學校,出門擼個串都能遇到的那種,每次他看到金鋅的時候,金鋅都總是一個人。而他……而他啊。
他待在這是為了記住這些東西,要不然憑他那麼大的心……萬一……只是萬一,萬一忘了呢?仔細想想還挺過分的,記得他們所有人的就只有他王耀凜和金鋅三個了,金鋅還是那種屁都不關心的非人類。
邱音不想忘記,所以他任性地拒絕了許多群體活動,都已經大二了,他還沒參加過任何一次大學的聚餐。他的未來沒有因為幾個群體活動就會失敗,但是他如果就這麼淡忘在了腦後,那他的世界才會真正崩塌。
當然了,雖然說不去他們親愛敬愛的霸道總裁漆雕寒英——據說實際上已經掌握某個公司的股權而且黑白兩道通吃的超屌同學的生日宴會——當然,那幾乎已經是上流宴會了,漆雕寒英居然還邀請他們這些會穿跨欄背心大褲衩的大學生,實在是有點過了。所以——雖然不去那裡,邱音本人還是要吃飯的,所以當他畫完最後一張工圖,他還是長吐一口氣揣著兜可得勁兒地出門買炒粉了。
外賣他是真心沒點,一切都是藉口。他喜歡的炒粉在第二條小巷的第三個拐彎兒的第四家店旁邊的小路的第三個拐彎兒的第五家店,整個店面還沒他們兩個寢室拼起來大,管他啥外賣軟體都找不到,他自己也很絕望啊,吃個炒粉還得走個八百米,再提著飯盒兒走八百米回來,算了算了,權當鍛煉身體了。
炒粉店裡的電視有點沒信號,畫面時有時無的,但是這裡手機更沒信號,好好的4G+都給逼成2G了,所以等的過程中他也就只能看看電視打發打發時間了,電視裡放著什麼亂七八糟的哪邊的銀行金庫又被破門而入了,兩個犯人卻沒拿錢就跑了,目擊者都說犯罪者是白頭發,邱音驚了,怕不是這個世界上還有老爺子體健身強沒事闖銀行玩。
“最近真不太平啊。”炒粉店前臺的小哥和他搭話。
“啊?”邱音迷茫,他最近忙著學校的事情,沒咋看新聞,“最近怎麼了?”
“就,總是有這些打破銀行金庫門又消失的傢伙,讓目擊者說說樣貌特徵卻屁都說不出來。”那小哥插著腰咋了下嘴,電視剛剛那條新聞結束了,下面又開始放哪裡哪裡被縱火燒得一乾二淨的新聞,“還有這種縱火犯啊之類的還特別多,最近還有炸樓的,一個個都沒被抓到,大家都膽戰心驚的,這讓人怎麼好好過日子啊。”
“怎麼回事……簡直民風淳樸哥譚市……”邱音嘀咕,從自己的口袋裡摸出來兩張皺巴巴紙鈔遞給那個小哥。那小哥撓了撓腦袋接了過來,然後把邱音的打包盒紮好遞給他,末了還不忘提醒他一句:“路上注意安全啊。”
“好嘞。”邱音滿口答應。但是他不太相信自己就這麼容易撞到這些反社會分子了,他的運氣一直都像個玄學。
但是就在他等紅燈的時候,他以為自己看到了鐘冥。
不不不,不能說以為自己看到鐘冥了,他就•是•看•到鐘冥在他的對面,雙手插在褲兜裡,右手腕上還掛著個7-ELEVEN的塑膠袋,晃來晃去地盯著面前的斑馬線發呆。
他他媽嚇得想要低頭吃口炒粉冷靜一下,完蛋了,都出現幻覺了,看來他是應該去參加漆雕寒英的生日聚會的,按這個思念程度上來看他可能現在被車撞了都不會忘記這事兒。
但是幻覺的鐘冥為什麼頭髮是白的啊?他真心不理解。
邱音晃了晃自己腦袋,指望幻覺就這麼消失算了,然而等他再抬起頭的時候,鐘冥還在那裡,甚至變了個姿勢,他把脖子上的頭戴式耳機戴了起來,用腳點著地從自己手上那個塑膠袋裡摸出一瓶礦泉水,擰開蓋子喝了一口,然後又看了看手上的水,好像很嫌棄一樣把裡面的水都倒進馬路旁邊的花壇裡,還把空瓶子重新擰了起來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裡。
除了那頭白髮,其餘的樣貌都和鐘冥一模一樣,雖然好像在大街上小動作多了很多,但是那絕對是鐘冥沒有錯。
那是鐘冥。
是鐘冥。
鐘冥。
他腦袋裡還殘留著他們在黑板前的那一刻,那刻於他而言近乎成為永恆。他仍記得他的面前一瞬間閃過的鐘冥死去的樣子,那帶上了意識的模糊與昏黃,但是那並不干擾他看到的東西。然而就在他剛準備出聲提醒的時候,剛剛在他面前閃過的那一個畫面,在他真正的眼前,重現了它自己。
天哪。他想,在鐘冥離開他們之前,在鐘冥離開他之前,他應當早點把這結局說清楚的,用盡一切方法——滿嘴無牙,以唇舌。雙肺鬱結,以咽喉。關節僵死,以震顫。眼翳遍生,以淚珠。
“怎麼了,阿音?”他還記得鐘冥死前的最後這句話。
鐘冥在喊他的名字,就像在求救一般。但他什麼都沒做到,他就差那區區幾秒,鐘冥的頭就與他的身體分離,邱音再也抓不住他。
而現在,他的一切悔恨都像沒有意義一樣。
因為鐘冥回來了。
雖然邱音完全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雖然他擁有極端不好的預感,雖然這個鐘冥和他記憶裡的鐘冥所表現出的樣子幾乎完全不同,但是重逢的喜悅死死地攥住他的咽喉,他不想去考慮這些。無論鐘冥變成什麼樣了,至少那是鐘冥啊,活生生的鐘冥,現在哪怕鐘冥用他最難聽的話譴責邱音哪裡哪裡不好,邱音也會甘之如飴。
三年過去,他終於覺得自己可以呼吸了。
紅燈剩下來的二十秒對他來說宛如二十個世紀那麼漫長,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對面的鐘冥身上,但鐘冥好像並沒有注意到他,只是嘴角帶著一抹淡淡的笑容眼神飄忽地掃視周圍,好像這裡的每一棟建築都讓他感覺新奇。
紅燈結束,綠燈亮起。
邱音一個箭步向對面沖去,中途甚至不小心差點撞到想趕最後一秒闖紅燈的電動車,但他沒有聽對方的抱歉,也根本不在乎這些。鐘冥慢悠悠地低著頭從對面往他這個方向踱步,而他緊緊盯著鐘冥往那個方向飛奔,手上的炒粉都恨不得丟掉。
他一把抓住了鐘冥的手腕。
猛然被抓住的鐘冥好像並沒有太過吃驚,反而反應迅速地一拳往他臉上招呼過來,但是在看到邱音的臉的那一刹那,他及時停了下來。
“哦呀。”鐘冥看著邱音急切的眼神愣了一會兒,好像在回憶他是哪位,很快他好像就有了印象,他眯起了他以前從來沒有過,但是現在帶著笑意的眼睛,勾起一個更加開心的笑容,“這不是我親愛的阿音嘛。”
?
“阿冥……”邱音顫抖著喊出鐘冥的綽號,他實在有太多話想說了,比如說對不起,沒能救到你;比如說你是怎麼復活的,你還好吧;比如說這幾年你都在做什麼,你現在又在做什麼;再比如你現在過得好嗎,但是到最後他也只是說出了四個字,“歡迎回來……”
?
“歡迎……嗎?”鐘冥一瞬間有個愣神,但是他很快就用笑容掩蓋掉了,他嬉皮笑臉地問邱音,“即使是這個我嗎?”
?
“什麼?”邱音沒懂對方在說什麼,雖然鐘冥說話一直都是神神叨叨他不怎麼能聽懂的,但是這個也有點莫名其妙了聽起來怎麼都像在自我厭棄,可是表情看起來這人又十分開心,於是他一副天哪終於你也會輕描淡寫地開玩笑的表情繼續說,“當然是這個你了,還能是哪個你啊……你是怎麼回來的?你一直都在哪裡?你知道那所有事兒嗎?”
?
“啊……我就一醒來就回來了呀。一直都居無定所……然後所有事,這個我也沒必要知道吧,並沒有興趣去瞭解。”他挑挑眉毛,“而至於還能是哪個我嘛……”鐘冥突然故作震驚地捂住了嘴,一臉你傷害了我卻一笑而過的表情看著邱音,然後他一把把邱音扯到了路邊的樹後,慢慢將自己的頭髮變為黑色,然後用邱音無比熟悉的,面無表情的臉,懶懶散散地攤開了雙手,“你說什麼呢,當然還能是這個我啊。”
?
邱音立刻出了一身冷汗,他終於察覺到有一種陰冷的感覺爬上了自己的脊樑了,他面前的鐘冥就像一條滑膩而且冰冷的毒蛇,無論他的外表是否和鐘冥本人一模一樣,他都不是邱音認識的那個,即使用尖利而刻薄的外殼包裹住自己,內裡也其實柔軟而強大的那個鐘冥了。雖然現在面前這位不知道是誰在將頭髮徹底變黑之後和鐘冥實在是太像太像了……甚至是他現在看著邱音的眼神,淡然而若有所思的樣子,就像一池平靜的水,近乎就是鐘冥本人。但是邱音現在卻只深深記得剛剛那個陰陽怪氣的傢伙,那個冷血動物用他的保護色成功地欺騙了邱音。
?
果然普通人死去之後是絕對不可能復活的。邱音絕望地想,難怪剛剛的這個人問他是否歡迎的是“這個他”,因為他壓根就不是鐘冥。強大的落差讓邱音半個音節都發不出來,他本來以為他好不容易渡過了這如地獄般的三年,結果現在他硬來的居然是一個更大的惡意。
“什麼,這就不歡迎我了嗎?”鐘冥好像很難過的樣子,歪著頭看著邱音,他的黑頭發還沒有變回去,依舊是那個鐘冥本人才會有的稍微有點悲傷的,但是表現地並不明顯的表情,邱音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忍受了,他沒想到看到鐘冥的臉會讓他如此難過,特別是當他知道裡面的核並不是鐘冥本人的時候。他本來以為,如果是自己的話,看到鐘冥的照片,或是回憶起有關鐘冥的回憶的話,他至少還是會很淡然的,會有悲傷而明瞭的微笑——他到現在為止還沒能嘗試過,他拿到的班級合照上鐘冥的臉也是糊的,他甚至差點遺忘鐘冥是長什麼樣的,他只能記清鐘冥沒有弧度的嘴角和他平淡如水的眼睛。
“不……”邱音忍不住別過頭去不敢看鐘冥,他手上力道一松,他買的炒粉啪一聲輕輕落在地上,他用勁攥緊拳頭,直到他感覺他所有的指甲都把他的掌心掐出血來才顫顫巍巍地舉起了拳頭,他發狠似的猛地揮向了鐘冥,打得中最好打不中也罷,邱音只是再也不想面對這張臉了。
結果他打中了。
那個鐘冥壓根就沒有躲避,只是任由邱音一拳狠狠地砸上了他的臉,他被打中後輕輕地帶著一絲笑容轉回過頭來看著邱音,然後可能是牙齒把口腔內壁給磕破了,他往地上輕輕吐了一口血,那口血是暗黑色的,在地上綻放出了一朵花的形狀。
“真過分啊。”鐘冥伸出自己的左手用手臂貼上了自己被邱音打過的臉頰,輕微地挑了一下自己的眉毛,“阿音,你當時沒能救我就算了,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回來啦——你怎麼還打我呢,太過分了,太過分了,我心如刀絞啊。”
“我想救的不是你。”邱音咬牙切齒地說,他狠狠地瞪著鐘冥,看著被他剛剛一拳打過的鐘冥的頭髮漸漸恢復白色,甚至連一開始是白色的眼白都被漸漸染上黑色,他心中更為憤恨,說,“我想救的是那個在黑板前面想要提醒別人的阿冥……而那個不是你,你只是一個什麼也不是的偽造者而已。”
“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鐘冥向被邱音的話給震驚到了一樣,睜大眼睛吃驚地看著邱音,然後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尖刻的笑聲,緊接著他把聲音壓了下去,低低地笑了幾聲,然後對邱音繼續說,“……我指的並不是我一開始死掉的那個時候啊。”
“什麼……”邱音後退一步,一種相當不好的預感襲上他的心頭,他呆呆地看著鐘冥,知道接下來的話可能會帶給他極端崩潰的感覺,但是他居然還是繼續聽下去了,“你、你指的是什麼時候……”
“……你是不是那時候,一直在做噩夢啊,報喪女妖?”鐘冥一看邱音好像並沒有理解他的意思,好像非常愉悅一樣眯起了眼睛,輕描淡寫地問邱音。
“你……你怎麼知道……”邱音震驚,這個鐘冥不僅知道他是報喪女妖居然還知道他一直做噩夢的事情,邱音是不知道這個鐘冥是從哪裡知道的,但是如果他連這都知道……這個鐘冥到底想幹什麼?
“啊,我不僅知道這些呢。”鐘冥笑了,他惡劣地笑著對邱音低聲拉長了音調說話,“我還知道,那些其實……並——不——是——夢——”
“你他媽什麼意思?!”邱音臉色一瞬間變得煞白,上前一把揪住鐘冥的領子,又揮起拳頭給了他一拳,這欲言又止的感覺嚇得他連髒話都罵出來了,他好像能猜到鐘冥要說什麼了,但是他的內心狂吼著讓他不要聽,他不能再接受更可怕的事實了。
“我是真的在墳場半死不活啊。”鐘冥冷笑了一聲,他的頭髮唰一聲又變成白色,他低聲問邱音,“我在那裡被火焚燒,被一次又一次地切去我的頭顱。我的渾身上下都被烤到冒煙,我的聲帶被燒毀,叫都叫不出來,我都感受地真真切切的……啊不對。”他又改口,一副很憐憫的表情看向了邱音,勾起一個笑容,“按你的話來說……那是‘那個鐘冥’都感受地真真切切的,對不對呀?你明明每一次,每一次都看見了,你在幹什麼?你告訴我,在你因為這個你認為的噩夢所驚醒的時候,你除了後悔,除了發呆,除了哭泣,這些屁用都沒有的事情之外——你都幹了些什麼呀?”
“我……”邱音顫抖著把自己的手收了回來,他一下子完全脫力,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他絕望地看著地面,眼淚不由自主地從眼眶裡滾了出來,他嗚咽著把自己的手指扣進地磚的縫隙裡,直至摳出血來。
天哪,天哪,天哪。
他想。
我都做了些什麼啊。
他的雙手緊緊地在地上摳挖,恨不得用十指連心的痛感代替他心裡如喪鐘一般的哀鳴。他忍不住去想像鐘冥所感受到的一切,被灼燒了整整五天的痛苦,連慘叫都無法發出一聲,火焰肆無忌憚地啃噬著他僅存的一切,而邱音他自己卻明明都看見了。他卻……他卻完全沒有意識到。
這連世界上最惡劣的人渣都幹不出來。讓自己的朋友在那種痛苦中翻滾煎熬,而他甚至……他甚至每天晚上還會在學校裡……為了抑制自己的恐懼,為了忘卻自己的無力看電視劇、看電視、看書……他每享受的,每一瞬間的安寧和平和,鐘冥都是在那片陰冷又熾烈的墳場裡度過的。
天哪,鐘冥得是什麼感受啊……
邱音大口大口的呼吸著,他這一生下來從來沒有如此痛苦和後悔過,他感覺有什麼東西正狠狠地抓住他的心臟往深淵裡扯,他連自己基本的呼吸都無法控制,更別提他的淚水了,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淚水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他簡直就是一個壞了的水龍頭,他瞪大眼睛,伸出雙手試圖接住自己滾燙的淚水,卻發現自己血肉模糊的雙手顫抖到他根本無法控制。
他如果意識到了,如果他早就知道,說不定一切都是有轉機的。
邱音絕望地想。
可能鐘冥不用經歷那麼多痛苦,甚至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林楓根本用不著死,他們第二天之後那些死去的人……都是沒必要的。
是他的遲鈍害死了那麼多人。
“怎麼了,阿音?”鐘冥看到他幾乎要過呼吸的樣子仿佛滿意極了,他笑著蹲了下來,一副很可惜的樣子看了眼邱音,然後惋惜一樣地搖了搖頭,輕輕湊到邱音的耳邊,用他第一次死前的最後一句話的相同的口氣說出了那句話,“天哪……邱音,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麼啊……我本來不用那麼痛苦的,大家也本來都不用死的,對不對?”
“不……”邱音崩潰地揪住了自己的頭髮,他的血在他的頭髮上蹭出了紅色的痕跡,他想要伸手把鐘冥推開,然而他根本就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手伸去哪個方向,“別說了……求你了……”他哭得無法自已,恨不得在地上爬走,“求你了,別再說了……”
“你剛剛打了我。”鐘冥搖了搖頭,好像想到什麼好主意一樣從邱音耳邊挪開,往塑膠袋裡摸索著什麼,“那麼現在輪到我啦。”
他微笑著掏出一把水果刀,同時咬住水果刀的刀鞘,輕輕地將刀子抽了出來。
“你讓我那麼地痛苦,那麼我回報回去,總是沒錯的吧。”
他狠狠地將水果刀向邱音刺了過去。
但是他沒能刺中邱音。
一把日本刀在千鈞一髮之際狠狠地紮進了地裡,死死地捍衛在了邱音的前面,正好擋住了鐘冥的攻擊。
這是一把大概有一米二長的日本打刀。
刀鋒極端銳利,很明顯是開了刃的,不知道是使用者的力氣太大,還是這把刀實在是太過鋒利,現在它深深地插在地面上,擋著鐘冥的水果刀。
“……啊……”邱音好像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攻擊與保護總算是回過神來了,他抹了一把自己一塌糊塗的臉,趕忙抬起頭去看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誰,結果令他分外震驚,因為救了他的這個人,他是認識的,“……鳥……鳥哥?”
“真雞兒丟人。”源飛鳥哼了一聲,從地上把自己的日本刀抵著鐘冥的力氣慢慢抽了起來,緊接著手腕輕輕一扭,本來還在僵持的針鋒相對的局面被他打破了,鐘冥的攻勢被他暫時瓦解,他把日本刀重新握在手上,“哭哭啼啼的算什麼男人。”
邱音對於這個超現實的展開表示懵逼,他甚至一瞬間連剛剛鐘冥和他說了什麼都忘了個一乾二淨,他絕對要收回源飛鳥就是個普通人這句話,如果這樣都能算普通人,那他們算什麼?弱雞嗎?他有百八十個問題想問源飛鳥,比如說你怎麼在這裡,比如說你的刀他媽的真是真刀啊?比如說老張怎麼知道你的刀是真刀的,再比如說你這麼牛逼校長知道嗎,但是他最終還是啥都沒支吾出來,源飛鳥的白風衣在風中獵獵作響實在是太帥了,現在打斷人裝逼好像不太好。
“哎呀……”鐘冥有些遺憾一樣慢悠悠站了起來,對於源飛鳥的出現他好像也始料未及,但是他卻沒有像邱音那樣受到驚嚇,他只是輕輕地將水果刀收了起來,然後扔回了他手上的塑膠袋裡,有些惋惜一樣地攤開了雙手,“怎麼回事啊阿音,因為我死了你就找了個別人當你最好的朋友嗎?太過分了……你摸摸我的屍骨。”他伸出自己的右手來,“還沒涼徹底呐。”
“這人怎麼回事。”源飛鳥一個橫刀立馬擺出一副即將攻擊的姿勢,緊緊地鎖起了眉頭,“說話娘裡娘氣的。殺了。”
說罷他刀一轉就要揮上去,邱音一看立刻喊住了他。
“等等,鳥哥!”
“幹什麼?”源飛鳥不耐煩地刹住了,嘖了一聲,齜著他鯊魚一樣的利齒回頭看邱音,喉嚨裡發出威脅一般的呼嚕聲,“這東西是你熟人我看出來了,你他娘的居然還因為這個心軟嗎?你他媽聖母啊?!”
“不……不能髒了你的手啊!”邱音立刻解釋,這個已經不是鐘冥的東西絕對不是什麼好人,要除掉是肯定的,但是如果讓源飛鳥殺了的話,源飛鳥就是殺人兇手了。這是邱音自己的罪果,他想要自己承擔,不能讓源飛鳥擔上罪名。
“你意思你要親手殺這傢伙。”源飛鳥淡然地陳述道,把他從邱音的話裡汲取的資訊說了出來。
“……呃……對?”邱音有點莫名其妙地回答他。
“就憑你?”源飛鳥看了下邱音的體格,又回頭看了看笑而不語的鐘冥,沉默了一會兒,皺著眉頭非常鄙夷一樣地問,“你要怎麼弄死他,笑死他嗎?”
邱音無言以對,這個源飛鳥說話怎麼回事,當別人不要面子的嗎,他以前偶爾和他說兩句話的時候沒感覺到啊?雖然他邱音體格確實算不上健壯,但是對面的鐘冥身材瘦削也沒有很高,看起來也就是個弱雞,源飛鳥到底為什麼覺得他只能憑笑死來弄死鐘冥啊?
“真沒意思。”鐘冥看了看戒備的源飛鳥,又看了看後面的邱音,“真是太沒意思了……我玩得好好的呢,有人干擾就不好玩啦,那我,先走了喔?”
“沒準備放過你。”源飛鳥凜聲道,“你很危險,我要在這裡就把你結果了。”
“我很人畜無害的呀。”鐘冥勾著嘴角半睜著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源飛鳥,緩緩地舉起了他慘白到不像人類的雙手,“哎呀,你看,雖然我要走了,但是有別人要陪你玩呢。”
他話音未落,源飛鳥就感覺身後一陣拳風,他猛地一個轉身後跳,堪堪躲過了本來是沖著他後腦勺來的上段沖拳。
“嘁,同夥嗎?”源飛鳥不耐煩地砸了一下嘴,剛準備舉刀格擋,邱音卻終於從愣神中反應過來了,大喊一聲:“等等!!”
結果源飛鳥是停下來了,對面那個紅頭髮的傢伙卻是完全沒有受到影響,他一個下劈腿直接狠狠地踢到了源飛鳥的右手上,把他的刀直接踹掉,源飛鳥吃痛,但是反應飛快,伸出右腳踩在他的刀的刀柄上,意圖用腳把他的刀勾起來抓回手上,但是紅發青年後面剛剛還不知所措的樣子的栗發青年突然很沒有公德地伸腿絆了他一下,他沒穩住身體往底下倒,剛準備叉腿撐住就被紅發青年抓住機會又補了一腳,他再次沒能站穩,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而那個紅發青年反應迅速,右腳踩住了他一邊的日本刀,左手上去把源飛鳥的左手掰到了身後,然後坐在了源飛鳥的背上。
源飛鳥力氣本身就不是很大,身體素質也並不是特別優秀,他厲害的只有他那精湛的刀術和他超乎常人的反應速度,可是這個紅發青年的反應速度和他一樣快,還有一個栗發小跟班在旁邊偷襲,他這個輸得實在是太過憋屈。
“誰讓你湊熱鬧了?”紅發青年坐在他身上掰著他的手還好像很不高興地對栗發青年說,“這人攜帶刀具還戰鬥能力很強,馬上你脖子給抹了都不知道。”
“這麼恐怖的嗎?!”栗發青年大驚失色。
“同夥嗎?!連你一起殺。”源飛鳥抬頭看向剛剛鐘冥站的地方,現在已經空無一人了,他雖然暫時掙脫不開,但是他這麼驕傲的人適當的嘴硬還是要有的。
“什麼同夥。”紅發青年非常嫌棄地皺起了眉毛,他仔細看了看被自己踩住的刀,確認了那是開刃的日本刀沒錯,然後伸出右手從自己懷中掏出一個證件,對他說,“員警,你非法攜帶管制刀具,我有權拘留你。”
啊,原來又是查管制刀具的。源飛鳥認栽,也不是第一次了,他的日本刀前前後後被收了十幾把了,也不差這一把,他是沒想到還會有員警在大學生裡面。所以乾脆就不反抗了,攜帶管制刀具最多拘留五日,而以暴力、威脅方法阻礙國家機關工作人員依法執行職務的,他媽的得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罰金呢1。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至少他把一個人救下來了,這也算不虧。
“等等……”邱音立刻沖到他面前,將手橫在他和源飛鳥之間,“那個……警官?他是為了救我才這樣的,剛剛有個人試圖殺我,所以……”
“那他攜帶管制刀具也是事實,再廢話把你當同夥處置。”紅發青年臭著臉把警官證塞回自己的懷裡,又把自己的手機掏了出來,按了個快速鍵,“喂,警號3201132,給我接通洛飛。……喂,是我,我在……本市大學前面的第一個十字路口這裡,叫幾個附近的過來,我抓幾個人過去。”
“幾個人?”源飛鳥敏銳地察覺到這幾個字,立刻皺著眉頭示意邱音反駁了,“你連這玩意也抓?他又沒攜帶管制刀具。”
“剛剛他的描述已經構成故意殺人未遂了,你以為未遂犯不用負責?學沒學過法啊?”紅發青年又不耐煩地從口袋裡掏出手銬來,把源飛鳥的手給哢噠扣起來了,源飛鳥也懶得反抗,閉著眼睛被紅發青年提起來了。緊接著紅發青年又指著邱音發話了,“關於你剛剛說的殺人未遂事件,你是目擊證人,去做筆錄。”
“等等,你要去警局?”他旁邊那個栗發青年好像並不是員警的樣子,很無辜地提問,“那我怎麼辦?”
“你他媽吃你的去啊?”紅發青年莫名其妙地以看傻子的眼神看著栗發青年,“沒人陪你連夜宵都不會吃了?”
“算了,下次吧。”栗發青年哭笑不得,雖然已經沒他事了但他還是留了下來和邱音搭話,大概是和員警是朋友所以也學會了一些方法,他開口問的就是關鍵問題,“能先描述一下那個……那個殺人犯的外貌特徵嗎?”
“故意殺人未遂犯!”紅發青年沒好氣地糾正,然後又轉向邱音,“雖然這個是對嫌犯說的,但是我覺得在受害者證明自己受害者之前一切涉案人員都是嫌疑人,所以我需要告知你的權利——你有權保持沉默。如果你不保持沉默,那麼你所說的一切都能夠用作為你的呈堂證供。你有權在受審時請一位律師。如果你付不起律師費的話,我們可以給你請一位。你是否完全瞭解你的上述權利3?”
“不用……”邱音有些脫力地揮揮手,以示自己根本不想管這些,“他是紅眼睛……白色的短髮……”
“你說什麼?”紅發青年突然像聽見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一樣猛地看了過來,邱音嚇了一跳,“你再說一遍,那個故意殺人未遂犯頭髮是什麼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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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音在警察局的全程都是在被那位元紅頭髮的警官審訊的,對方丟給他一支筆一張紙示意他把犯罪者的相貌特徵給畫出來,奈何他邱音一直以來都是一位靈魂畫手,詳見鐘冥的無數草稿紙右下角的每一隻兔子。他畫出來的鐘冥成品簡直紅發警官看了會沉默栗發跟班看了會流淚,最終紅發警官把他畫的那些都看不出來是人的玩意兒全部都捏成了一團扔進了垃圾桶裡,聽著他的描述一筆一筆地勾勒出了一個樣貌,卻依舊讓邱音感覺有哪裡不對。
他這才意識到其實他並不是很記得鐘冥長什麼樣了。
一直到淩晨四點紅發警官總算是放他走了,邱音打著哈欠從審訊室走出來的時候看到源飛鳥正單手被銬在椅背上坐在外面的長椅子上和對面的栗發青年玩木頭人,看到這個場面那位紅發警官好像非常惱怒的樣子,走出來毫不留情地扇了栗發青年的腦袋一巴掌,然後叫來了旁邊的一個小員警,問他問什麼不把源飛鳥關到拘留室去。
“拘留室滿了。”小員警愁眉苦臉地說,“我們徹查了白頭發的青年……結果有吸毒的有嫖娼的還有走私人體器官的,輕的都先關在拘留室了,但是就算這是輕的一撥人,也比攜帶管制刀具嚴重多了。”
“給我空出來一間關他。”紅發警官——看起來也並不大,就是和他們一般年紀——指著源飛鳥沒好氣地說,“一群廢物,平常幹什麼吃的……現在讓我去審,該關的都關起來,拘留室自然就空出來了。”
“什麼,你今天不睡了?”栗發青年震驚地問。
“你他媽到底為什麼還在這裡?明天沒課了?不用早起了?還是你想告訴我翹掉算了?沒骨氣。”紅發警官不僅沒回答對方,還咄咄逼人地反問了回去,問得栗發青年啞口無言只能委屈到變形。解決了這個老是關心自個兒的傢伙紅發警官又回頭看向了邱音,在手上的小本子上寫了一串數字之後皺著眉頭撕了那張紙給他,交待道,“如果你再遇到那個白頭發的故意殺人未遂犯立刻打我電話,這是私人號碼,但是也不意味著你可以廢話,直接報姓名地點,我會立刻過去的,邱音是吧,我記住了。”
邱音道了聲謝,走出了警察局才發現自己不僅身上別說公交卡了,一塊錢都沒有還忘記了和救了他一命卻被抓了的源飛鳥道歉。看來他要帶著這種抱歉感走個一個小時回學校了,簡直是太慘了。
所以那個白頭發的到底是不是鐘冥呢?邱音無法判斷,他自己就是非人類了,所以他自己也很清楚這個世界上的非人類究竟有多少……無論是有非人類扮作鐘冥的樣子,還是那就是鐘冥本人——雖然邱音不想承認,但是還是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畢竟他見到鐘冥的時候,鐘冥很明顯並沒有預料到會見到他,一開始對方也很吃驚,但是從善如流地繼續下去開始了對他的精神虐待。
精神虐待啊……
他知道敵人說的話是不能信的,可是這聽起來解釋了很多事不是嗎?鐘冥並不是人類——所以他會在火場裡掙扎——知道邱音是報喪女妖,然後因為受的苦太多太多,所以出來後神經不正常了,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真的是,太殘忍了。邱音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鐘冥這個人本身就不是很幸福的人……根據邱音以前和鐘冥四處吹逼偶爾能聽到鐘冥有所洩露的部分事實中,鐘冥有弟弟或者妹妹……但是鐘冥並不經常提及,所以邱音想,這一切大概已經成為了曾經吧。發生了什麼邱音並不瞭解,但是能感受到的——鐘冥說每一句話,做每一個動作的時候傳遞過來的悲傷和淡然卻是實實在在的。他在猜到鐘冥是非人類的時候就已經淡然接受了,因為邱音自然比誰都明白非人類並不就是沒有感情了,不如說,鐘冥雖然表面上波瀾不驚,但他總是擁有一顆比人類還要柔軟的心。就是這樣他才突然對鐘冥感到更加負疚。這個傢伙經歷了那麼多次痛苦的死死生生,現在變成了這副模樣,但是即便如此,毫無疑問,現在迎接他的只能是……死亡。
不存在救贖。也不存在世界應當賠償給他的幸福。
世界是不公平的。
鐘冥的世界從頭到尾都只有痛苦,他卻依然選擇給別人的世界中帶來安全。
現在這個扭曲的他,看起來就像在討債一樣。
邱音回去之後首先想到的就是要打給王耀凜,但是他猶豫了半晌,還是沒能撥出去電話。
鐘冥和王耀凜關係並不親密,就算鐘冥變成了這樣,又和王耀凜有什麼關係呢?最終也不過是成為了撕開傷疤的那只手而已吧。
等等。
邱音突然想起來了。
他是知道那個紅發警官不僅僅是在問他關於鐘冥意圖殺他這件事,還有那些最近傳到飛起的縱火案、搶劫銀行事件以及爆破案,本來這個城市還算是和平,但最近這種事件頻發還一直沒有抓到兇手,弄得這裡人心惶惶,不少人搬離了這座城市不再回來。可是他記得很清楚——在炒粉店裡的時候,那個裡面很清楚地是講了……有兩個人。
是的,兩個白頭發,既然員警那麼關心,那麼很有可能這件事是真的和鐘冥有關了。如果鐘冥是其中一個……那另一個又是誰?
想想也是,非人類有他一個邱音就還有另一個金鋅,能復活的有他一個鐘冥……憑什麼就不能有另一個?
邱音臉瞬間嚇得煞白。他立刻翻箱倒櫃地找自己的高中集體合照。虧得他的室友左瑛是通宵的電腦宅,洋冬暖去醫院了,還有一個張黎明就沒回來,沒人被他丁玲桄榔的聲音驚醒。
“邱哥找什麼呢?”左瑛把自己的耳機摘下來問他。
“我高中合照。”邱音急匆匆地說,“就我以前給你們看的有一哥們臉給照糊了的那個,有印象嗎?”
“啊有的有的。”左瑛撓撓腦袋說,又把自己的耳機戴上把注意力放回了自己的電腦上,“你上次可能夾在量子物理的書裡了吧,根據厚度來看六十幾頁的樣子,你找找。”
邱音在自己的量子物理書的第六十三頁找到了他的照片,說實話他對於左瑛的記憶力是不得不服的,這個人和有超憶症一樣,看過一遍的東西幾乎都能記住,這讓他們寢室其他三個人都省了不少找東西的功夫。
和鐘冥一起行動的人邱音第一反應自然會是林楓,但是這個不太可能,林楓絕對是人類,他只感知過一次林楓的死亡,林楓絕對是徹徹底底死了,他甚至親自近距離接觸到了林楓的屍體,報喪女妖的預感是不會出錯的,就像他在鐘冥死去之後一樣一次又一次地被噩夢折磨一樣。
可是接下來他就毫無頭緒了,鐘冥生前也沒什麼好朋友,他也沒有什麼頭緒班上還有誰會是非人類。仔細想想他們班真的挺恐怖的,四十九個人裡一個撒旦一個邪神一個報喪女妖一個不知道啥,他們四個相安無事地在同一個教室裡和平共處了整整兩年,誰都沒有感覺到誰,鐘冥這玩意兒甚至還和金鋅對掂過排球呢!這倆玩意兒真的除了排球什麼都沒從對方那裡感受到啊?!
槽是吐過了雖然沒說出口,猜另一位是誰也猜過了雖然沒猜到,邱音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如果要救那個……他的同桌鐘冥,那他束手無策,他從來沒有如此痛恨過他這個報喪女妖的身份,沒有任何能力還一天到晚只能預測看到就已然晚了的事實,況且現在那個陰陽怪氣的鐘冥還逍遙法外在外面隨便做違法的事情,無論哪一個挑出來都夠關他三年,更何況那麼多違法行為加在一起。可是如果要抓他乃至殺他的話……實話說,邱音的理智告訴他,絕對不能讓這個鐘冥再逍遙法外了,這樣只會引起更大的社會混亂,擾亂所有公共秩序,所有人都沒法過上安寧的生活;可是他的感性告訴他……鐘冥不能被抓起來,絕對不行。
只能殺掉。
如果別人下不了手,就由他來結束這一切。
用匕首,用長刀,用沾上神之血的朗基努斯之槍;用槍械,用酸液,用受到湖之女神祝福的湖中劍。
挖去心臟,剖開肺腸,取下他的胸骨作祭品,以審判他腹腔中的一切;割裂雙瞳,刺入喉間,抹去他的面孔作裁決,以宣告他生命後的終結。
無論怎樣才能殺死鐘冥——既然砍下他的頭顱不行的話——那麼無論花多久,無論要找什麼利器——既然他們這些傳說中的物種是存在的,那麼沒有理由那些傳說中的武器不曾存在,無論如何他都要殺死鐘冥。
雖然鐘冥已然變得如此惡劣,邱音還是不想讓他被抓住啊。
如果被抓住,大概就是無數慘絕人寰的實驗了吧?趁鐘冥活著切開他的所有器官,觀察是否會痊癒,如果不行,他們會觀察腐爛的速度與程度;割下他的頭顱,看他是重新生長一個頭,還是必須接上原來那個……
天哪,他無法繼續想像。
他無法忘記那個高中時候的鐘冥,他無法忘記在郎營的生日聚會上——鐘冥在去圍觀林楓玩遊戲之前,好像是試圖和他說什麼的,但是他忙著應付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吳莉妍,所以他沒能聽。然後鐘冥沒有說,他也沒有問。
他要是聽他說了就好了。
就在這時,宿舍外突然想起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破聲,左瑛摘下了耳機,邱音也猛地看向窗外,掃過時鐘時他記住了時間,指標正好停留在五點二十分。
1:《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七十七條第一款、第四款。
2:隨便寫的警號,大家就不要去查詢了。
3:大家都知道的,米蘭達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