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XII 別吟歌
某市一中高二某班 by 鐘笙挽
2020-3-11 20:06
“你放走了他們。”郎營對金鋅說,“明確一下——因為你看起來實在不怎麼聰明,所以,你知道我為此感到惱怒吧?”
“是嗎。”金鋅還真不知道,只是扯了扯自己的嘴角,但是他對於自己不知道這件事倒是沒表現出任何該有的興趣,再然後他不知道學著誰的樣子竟然嘲笑了郎營一句,“好像你惱怒了就能拿我怎麼樣了一樣。”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了。”郎營笑了,他雖然對戰勝金鋅還是沒底的,但是剛剛宛如野獸鬥爭的他們這些怪物之間毫無技術含量的物理互撕他已經明白了,這世界上怪物確實是有點多過頭了,郎營自己也不清楚世界上有多少種,但是能以人類的意念所形成的類神的意識形態,無論如何都是稀少的。
金鋅太過於強大了。
“幹什麼。”金鋅略微抬了下自己左邊的眉毛,“不會吧,撒旦,你是第一次見野教的集合體?真是太令人失望了。你是幾幾年的撒旦啊?”
“不關你事。”郎營垂下身子,低低地朝地面笑了起來,他和金鋅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掙扎和撕扯又回到了一開始兩個人對峙的樣子了,金鋅站在原地氣都不帶喘地看著他,看起來確實是有些遊刃有餘,但是他戒備的防守態勢卻就這麼暴露了他對郎營也頗為忌憚的心情。
“哈。”
郎營說完這句話突然開始笑了起來,一開始僅僅是一聲輕笑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緊接著郎營卻像癲狂了一樣,笑得渾身顫抖,而且一直沒有停下。然後他的軀體開始扭曲。但是那根本不是人形軀體該有的,如同肢體偏移或肢體斷裂一樣的扭曲的姿態,他像是皮膚底下潛藏著什麼怪物一樣,皮膚不停地突起又凹陷,仿佛有什麼東西在他身體裡游走,郎營的脊椎猛地突起又縮了回去,一刹那放大了無數倍又在同一個瞬間縮小回去。變異的中心郎營在那一瞬間抬起了頭,雙眼瞪大盯著高於金鋅的遠方。很快他的七竅也開始向外流出黑色的液體,但是那粘稠而散發著怪異的血腥味,一開始只是小股小股的湧流,後來變成了全身上下都被黑泥一樣的東西包裹,最後形成了一個還在往下滴落淤泥一樣的黑色物質的繭樣形態。郎營那個和發瘋了一樣的狂暴笑聲也像被砍斷了一樣戛然而止,整個圖書室轉瞬間鴉雀無聲,只有那些粘稠的液體滴落在地上噁心的聲音。
金鋅在原地戒備地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什麼事情真正發生,就在他想要伸手把那個繭給撕裂開來的時候,純黑的繭開始燃燒。
但是金鋅並沒有太在意那個燃燒的火,他伸手接觸那些火焰,即使是溫度最高的外焰都仿佛對他產生不了任何影響,他猛一用勁將自己右手的五指卡進了繭的外殼中,可是看來已經遲了,一隻以黑色的火焰纏繞著的,外表看起來沒有實體,實際上卻狠狠卡住了金鋅的手臂的肢體狠狠地掐著金鋅的右手腕,然後稍一用力將它折斷了,金鋅吃痛,表面卻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他迅速後撤,為了逃離郎營的鉗制甚至乾脆從自己的右手腕處將自己的手活生生撕開,鮮紅的血從血肉模糊的裂口中噴了出來,濺在還沒有完全破開的繭上。
“你以為我是誰啊?!”郎營的聲音帶著狂暴的笑意從繭裡冒了出來,“真以為自己是個野神就屌上天了?段位是不如你,但你才幾斤幾兩?”他又短促而又欲蓋彌彰一樣大肆笑了兩聲,“沒有誰,他媽的可以阻止我,而我,也不會在這裡認輸的,雜種。”
“有意思。”金鋅將右臂平舉在自己的面前,接著他看起來微微用勁,肌肉和纖維就突然從他的手腕裡緩緩地向前伸展,最後聯結拉扯,粗略地暫且先形成了手的模樣,“今天好像已經有兩個人這麼說我了,如果有第三個人,也許我會考慮一下這件事。但是……。”
金鋅停頓了一下,歪著頭看那層黑色的膠體結成的硬殼因為燃燒的高溫慢慢從原地剝落,再在地上摔成不同的殘片,他在表面上像是在尊重郎營的蛻變過程,實則是完全不知道拿這個棘手的怪物該怎麼辦,他個人不太擅長應對這些突發狀況,他本人更喜歡比較直接的互相殺害與殘殺,但是這打到一半郎營自己自嗨去了,金鋅不知所措。
所以他乾脆不去想了。
“但是……現在還沒有第三個人,所以我想我還是選擇我……那句話怎麼說的?屌上天的處理方法吧。”他說完之後向前踏了一步,居然還歎了一口氣,“現代人的說話方式真難學。”
“來吧。”那個純黑色的繭的外殼終於被完全燒落了,裡面的那個,實在是不能被稱為是“郎營”了。
那看起來,僅僅是一簇黑色的火焰而已。
“就讓我見識見識。”
火焰裡傳來嗞啦嗞啦的模糊聲音,伴隨著些微的靜電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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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楓走了兩步就意識到不對勁了。
不知道是不是剛剛那個令他想死的難受精力竟然變相加強了他的感官,他倒是敏銳地注意到了他身後沒有王耀凜的腳步聲。
“耀凜?!”他喊了一聲,駐足聆聽了一會兒,什麼都沒能聽到,一開始他以為是和之前差不多的突然情況,於是待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試圖能等到他們在這個地方正好遇見,但是他等了大概三分鐘,什麼都沒有等到。
這個不正常。林楓想,絕對不正常,以前發生這種情況的時候從來沒有時間這麼長過,以前王耀凜突然消失在他面前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他還沒能完全反應過來應該就已經回來了,現在已經三分鐘了什麼都沒發生。
媽的,該不會是王耀凜發現他也突然不見了所以擅自一個人跑到別的地方去找他了,畢竟他和王耀凜前面說好的是他去找邱音,王耀凜去他們寢室找金鋅的東西來判斷金鋅到底是什麼東西,所以王耀凜應該知道他不一定會直接去到寢室——等等那這樣就更不對了,因為林楓現在就是沖著寢室走的,如果王耀凜要經過這裡,那他一定能看見啊。
“耀凜?!”林楓又喊了一聲,覺得又過了幾分鐘王耀凜總該出現他們這個空間裡了,他們的寢室走廊異常空曠,傳音效果極佳,林楓覺得就算是自己不那麼扯著嗓子喊王耀凜在這個空間裡也該能聽到了,但他依舊什麼回應都沒得到。
“見鬼了……”林楓低聲罵著一把推開了王耀凜他們的寢室門,毫無疑問裡面空無一人,他也沒抱有期待就是了。所以他只是粗暴地一把推開了他們寢室的門,也沒在裡面看到任何一個人。
“媽的……”林楓低聲罵了一句,“難道是因為金鋅在打他嗎?……等等,等等。”
林楓突然意識到他們的假設全錯了。在圖書室的時候,他和王耀凜能看到金鋅,所以按照理論推導應該是所有的類平行時空都被打破了,畢竟不可能就單單他們和金鋅的次元壁被打破了吧,這個巧合林楓是不信的,但是是郎營故意的就更沒有道理了,一個能撕開他空間的人,和能知道空間的鑰匙在哪裡的人,放在一起?沒道理啊,郎營又不是傻逼。
所以他們只能得出所有的類平行時空都被打破了的結論。
那他為什麼現在看不到王耀凜?
因為看不到王耀凜他才慣性思維以為是類平行空間重疊錯位導致了王耀凜的暫時性的消失,但是仔細回想一下,既然他們得出了“類平行時空已經不存在了”的結論,那麼這種結局就根本不可能出現。
那是什麼情況?林楓趕緊飛速調用起了自己的大腦,試圖想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王耀凜被金鋅神不知鬼不覺地拖走直接殺掉了?不可能,那為什麼留著林楓,明明對於被知道了秘密的郎營來說,林楓和王耀凜都是毫無疑問應該被徹底抹殺的人,而林楓還活著,也沒覺得附近有什麼異狀……更何況,雖然林楓是百分之一百五十的不相信金鋅,但是金鋅是絕對的自我主義者,既然他的最終目標是從這個唬爛的完全封鎖的學校裡出去,那麼比起讓郎營放他出去林楓覺得這傢伙絕對會更喜歡直接把郎營打死以解除再出去,林楓太熟悉這種思維模式了,簡直就是鐘冥的翻版。
媽的,鐘冥該不會真是個非人類吧?!
一想到這個林楓的思維就瞬間跑偏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的注意力不應該在這裡,所以他晃了晃自己昏昏沉沉的腦袋,繼續想可能性。
那麼如果王耀凜不是被殺了,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性了,就是這個類平行空間根本就沒有被解除。
那說不定一切就能說通了。
林楓強行給自己解釋。乾脆地走進了王耀凜他們的寢室裡坐了下來,按照這個想法想下去,如果王耀凜和他現在不在一個類平行時空裡,那麼——
“瘋子!!!”
他突然聽到一聲爆喝,他猛地抬起頭來,居然發現邱音在自己的面前。
林楓甚至還沒反應過來面前的是邱音,就被對方的叫喊給喝住了。
“瘋子,你他媽聽我說,你快——”
然而林楓並沒能聽到後半句話,邱音又在一瞬間從他的面前消失了。
王耀凜是懵逼的。
除了啥玩意兒咋回事啊他也沒什麼別的感想了,他是第一次遇到身邊人突然消失這種情況……或者說,他是第一次見識到,之前據林楓所說他經常和林楓被割裂到兩個類平行時空去,然而他每一次幾乎要麼就在發呆要麼就在睡覺,他本人是毫無記憶的,甚至有些懷疑。
現在他不懷疑了,這樣確實是瘮人的,整個走廊裡只有他一個人傻呵呵地站在這裡,問題是他還不知道該怎麼辦。
也許林楓是去找邱音了,王耀凜安慰自己,雖然確實他們是這麼講的,但是……但是林楓剛剛就在他前面啊,林楓他媽的難道會飛嗎,一下飛到別的地方去了?照理說這麼安靜的地方王耀凜是覺得自己無論大不大聲喊那麼一聲,林楓就算聾了也該聽到了,而且那個可是林楓啊,如果林楓聽到了他不可能不回答王耀凜的。
“臥槽小王?!”他剛準備從他們宿舍走出來突然聽到有人喊他,他一開始以為是林楓,但是他瞬間又反應過來林楓並不會這麼喊他,於是他立刻回頭。
然後他看見了邱音。
邱音看起來不太好,他的面色慘白,臉上有汗珠滑落,他在看到王耀凜的一瞬間好像渾身上下都卸了氣一樣,他崩潰地一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雙手捂住了臉,有些精疲力竭一樣地喘著氣,最後他把十指深深埋在自己天生就是淺灰色的頭髮裡,崩潰地長歎了一口氣。
“這下完蛋了……”邱音好像受到了全天下最大的打擊一樣崩潰地幽幽吐出一句話,“我不抱期望地問一下……小王你能聯繫上瘋子嗎?”
“啊?……小楓?”王耀凜皺了皺眉毛,第一次看邱音崩潰到這種地步讓他有點驚悚,於是他低下身子去看邱音,邱音依舊把自己的臉埋在自己的胳膊間,王耀凜看不清楚邱音的表情,只能小聲湊過去問他,“什麼?小楓怎麼了?剛剛我還一直和小楓在一起的……不知道怎麼著他就突然不見了,我也要找小楓……所以根本聯繫不上啊,怎麼了嗎?”
“操!”以好脾氣和樂觀聞名的邱音居然也上來就爆了一句粗口,他終於捨得將自己的頭從自己的雙手間抬起來了,王耀凜驚訝地發現邱音滿臉淚痕,但他的表情看起來倒是一點都不悲傷,他好像甚至都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臉上有眼淚,他只是單純地死死地盯著地面,嘴裡默默地絮叨著什麼,“媽的好不容易才看見……”
“到底怎麼了小邱音?”王耀凜給屁重要的話都不說一句的邱音快急禿了,“你確定你自己還好嗎?天哪我從來沒見你哭過,怎麼突然哭這麼慘?還有找小楓是幹什麼?為什麼突然要找小楓了??”
“啊?”邱音抬起頭來迷茫地看了眼王耀凜,好像他沒明白王耀凜在說什麼,“我在哭嗎……?”他伸手立刻抹了一把自己的臉,摸到了一把淚水,“媽的我真的在哭……看來這些他媽都是真的了。”
“啊??”王耀凜發誓他是真的聽不懂邱音在說什麼,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所有人都一副他們什麼都知道的時候只有他什麼都不知道,而且這堆人還什麼都沒告訴他,就這麼簡單地掠過對於王耀凜來說也很重要的一切,王耀凜明明也是人類,他會好奇自己在一個什麼樣的處境,況且他也是個男人,他痛恨所有人都一副要保護自己的樣子,但是自己根本不需要保護,他的內心並不懦弱,他的打架能力也絕對在他認識的大部分人裡都是一流的,說他拳打鐘冥腳踩林楓秒殺肖斌一點毛病都沒有,所以他並不明白為什麼所有人都當他是一個需要保護的物件,明明他已經如此強大了,“求你了……小邱音,告訴我吧。……小楓什麼都沒告訴我,我們看到小金鋅和小郎營在圖書室裡玩命幹架,小郎營又是什麼撒旦什麼鬼的,我突然找不到小楓了……這一切我真的根本不理解是什麼情況。”
“撒旦?”邱音準確地捕捉到了王耀凜說的東西,蹙起了眉頭,“……我靠……阿冥好像是和我說過拉小提琴的郎營絕對是什麼邪惡的非人類……他連這個都猜到了嗎?”邱音有點難以置信一樣晃了晃自己的腦袋,“我馬上就回答你的問題,但是小王麻煩你先告訴我一下,你剛剛說的圖書室是什麼情況?金鋅和郎營在就,辦公樓的圖書室打起來了?怎麼可能?金鋅又是怎麼回事,他怎麼可能打得過撒旦?”
“啊……這就是我過來的理由。”王耀凜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好像對於自己的記憶力絕望了,“小金鋅好像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邪神,就是邪教的神之類的東西……我和小楓本來準備兵分兩路,他去找你,我來這裡搞清楚小金鋅是什麼的。”
“啊,那我就先不管那傢伙了。”邱音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在知道了金鋅的身份的時候他看起來一點都不震驚,反而做出了將他趕出自己腦海的動作,“反正他也不要我煩。小王我馬上和你說一件事,你不要激動也不要害怕啊。”
“什麼?”王耀凜本質上感覺有不好的預感,皺起眉頭焦急地催促道,“你快說啊小邱音。”
“我們得趕緊找到瘋子。”邱音咬緊下嘴唇,今天他連玩笑話都一句開不出來了,好像他即將說出來的東西摧毀了他心中所有的幽默細胞,“要不然瘋子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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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情況啊……”林楓莫名其妙地在邱音消失的地方繞了兩圈,甚至蹲下去在水泥地上認真地看了看剛剛被邱音踩過的地,但是他什麼都沒有發現,只能莫名其妙地再次站了起來。
邱音讓他快做什麼呢?林楓皺起了眉毛,又坐回了一旁的椅子上,他想不出來,邱音和他們根本最近幾天都沒什麼特別的交流,他根本不明白到底什麼情況。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下來,林楓呆呆地看著窗外,在那一瞬間他突然覺得非常疲憊,什麼都不想幹。
其實這一切和他的關係已經不大了,他終於又一次感受到了那深深的無力感,說的有趣點金鋅和郎營這個叫做神仙打架,但是也沒什麼問題啊,對於他林楓來說,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就如他自己所講的一樣,頭掉了就絕對死掉了,更別說像是金鋅一樣半途攔住還能活生生接回去的。
他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低下身子,雙手搭在自己的額頭上,閉上眼睛,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們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呢,區區五天之前,他們還是傻不拉幾的高中生,什麼都不知道,傻呵呵地以為即將到來的高三是他們躊躇滿志即將面對的最大的挑戰,而就在這之中他們就這樣落進了這個沾滿他們的鮮血遍佈他們的屍體的黑洞中。
是啊,他還記得很多事情,他以為經歷了這一切他早就會因為恐懼和驚慌而遺忘的,但是他絕望地發現他沒有,甚至因為太過於痛苦記憶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肖斌說他會在這個暑假的補課放學後偷偷溜出學校打他的市三對三籃球賽,甚至還問林楓他們去不去看;萬旻新買的試卷冊甚至連名字都沒寫上,封在塑膠袋裡安安靜靜地在他的桌上;沈雅一直背誦的開學演講稿被揉爛在了她的桌肚裡,桌上偷偷摸摸寫著上面的一詞一句好讓她能在課上也能背誦;鐘冥與他說好了要輪流攻略夏空彼方,他們甚至還為應該攻略上阪茅羽耶還是三好由比子爭執不下;吳莉妍剛買了一條嶄新的連衣裙,急切地和邱音說開學第一天穿給他看,然而也許等她梳妝完畢也沒有意識到她沒有這個機會了;張濟曾經發誓一定要在自己生日之前和沈雅告白,告白計畫洋洋灑灑寫了一大本,然而他沒能說,沈雅也不會再聽到了。
林楓沒有一刻,比現在更加痛恨自己瞭解了那麼多事情。
人為什麼一定要與別人有聯繫呢?這樣如果他們突然死去了,離開了活著的人,留下來的一切不是反而給他們烙下了最為痛苦的印子嗎,那宛如被燒得熾烈的鐵一樣的記憶死死地壓在他們的心上,他們在這沉重的壓力下無法呼吸,像是缺氧的魚。
林楓張大嘴狠狠地汲取空氣,他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再堅持下去了,在這裡簡直是坐以待斃,處於事件中心的時候他根本沒有什麼太大的情感,脫離出來之後他反而覺得也許自己從頭到尾就只是一個觀眾,他搶走別人得出的結論,將它交給另一個事件中心正在掙扎的人,讓他去完成應當完成的事情。
他只是一個怕死的信使嗎?
故事從頭到尾,也許與他並沒有什麼關係吧。
“不行。”他強撐著從自己喉嚨間擠出這兩個字,他意識到自己哭了,他無法面對自己得出的對自己都太過於殘忍的結論,他的淚水根本無法止住,也許他一個人的時候,他還是可以哭泣的,不用再在乎他背後的所有,不用再在乎他背負的所有,不用在意別人會發現他在恐懼,這樣對他而言是最好的。
但是他並不想要。
“不行。”他重複了一遍,木然地抬起頭來,然後他轉過自己的頭看向金鋅的桌子,“至少,我要把自己分內的事情給做完。……這樣,才行。”
?
書遇火會燃燒,因為它們是可燃物。
?
這是一個常識,全世界都知道。
?
郎營的火是點不著金鋅了,但是很明顯對周圍的書的作用過於大了,四周的書被點燃燒灼,灰在他們身邊翻飛,郎營飛速在後退,而金鋅則是漸漸逼近郎營,兩個人一直以一個飛快的速度在圖書室裡交手,短暫地分開,又狠狠地撞在一起。
郎營伸出手拽去金鋅的左手,但是金鋅的纖維鮮血與肌肉立刻又撕扯著交織延伸,轉瞬間形成它本來應該有的樣子。
“我猜你是最新一任的撒旦吧。”金鋅打的中途還有閒心和郎營說話,他一把掐住了那團火的某個地方,好像他即使被這些東西擋著視線也能一眼看出來郎營屬於人的一部分,“你還太嫩了,滾回去重新玩幾年泥巴再來吧。”
“別太自負了。”火焰中並沒有人形,但是裡面卻傳來了沙啞的說話聲,那竟然還帶著笑意,“我不可能在這裡……輸給你。”
“聽起來很少年漫畫。”金鋅從喉間發出一聲嘲笑,“可惜你還是一個蠢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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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王耀凜迷茫,“我……我好像沒聽清,小邱音麻煩你再說一遍?”
“我說瘋子會死。”邱音沮喪地垂下頭去,懊惱地抓了把自己的頭髮,一副不把自己抓禿不甘休的神情,“媽的我真的,真的不想再經歷一遍了……阿冥那個時候就夠讓我崩潰了,為什麼這個又來再來一遍……”
“什麼?”王耀凜湊近了,再次詢問道,“小邱音是什麼意思?小鐘冥那個時候怎麼了嗎?經歷是指……再經歷一次死亡嗎?可是這個是怎麼回事?小邱音你確定嗎?”
“百分之百。”邱音歎了一口氣,他從自個兒的桌上嚓一聲抽出一張抽紙,來來回回認真把自己的臉給抹了一遍,他的哭泣看起來真的和他的情緒無關,他只是單純沒能控制住眼眶裡的液體,讓他流下來而已,他確確實實,完全沒有任何非常悲痛的樣子,“……如果我們沒能聯繫上瘋子的話。”
“為什麼你能這麼確定?!”王耀凜徹底懵逼,邱音看起來不在騙他,邱音也沒有騙他的理由,問題是邱音看起來也十分篤定,這個讓王耀凜就百思不得其解了,邱音並不是自負的人,他既然說百分之百那就肯定是真正的百分之百。
邱音是嚴肅而認真地向王耀凜傳達,他覺得林楓要死了的事情。
“……”邱音猶豫半晌,抬起眼來看王耀凜,眼中閃爍著隱晦而讓人無法參透的光芒,“……小王,接下來我要和你說一件事,我說了你不要叫,也不要被嚇到。”
“……啊?”王耀凜被邱音那副嚴肅而深沉的樣子給嚇住了,竟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看到邱音挑起的眉毛他才意識到這個動作有多麼不妥,於是他想了想,又上前一步,尷尬地為自己解釋,“我不能保證這個……不對,這個不是我能控制的吧!”
邱音愣了半晌,仔細思考了一下竟然露出了一副我的天哪我覺得你說的好對的表情然後噗嗤一聲笑了,緊接著他放鬆了自己的身軀,懶懶散散地靠在了椅子上,眼睛盯著王耀凜,緩緩開口:“其實不只是金鋅和郎營……我也不是人類。”
“哈?!”王耀凜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表情怪異地看著邱音的表情,伸出手示意邱音暫停一下他需要時間冷靜,而對面的自稱非人類好像沒有意識到自己說的話給王耀凜造成了多大的衝擊,反而傻呵呵地沖他開朗地笑,“什麼,什麼東西?!你不是人類?!這個玩笑不好玩啊,你到底哪裡不像人類了?!郎營平常不和人接觸,他不是人類我們沒發現就算了,小金鋅那個脾氣說他是人類現在想想可能還比較奇怪,可是你?我寧願相信小鐘冥不是人類我都不信你不是人類啊小邱音?!如果非人類都像你一樣我們這麼悲慘的遭遇還會到來嗎?”
“我靠這話誇得好,我很受用,小王你絕對有拍馬屁的潛質。”邱音頗有些吃驚的樣子點點頭讚歎道,然後又放出了一個重磅炸彈,“對,其實阿冥也不是人類。”表情諱莫如深眯起眼睛一臉正經。
“臥槽真的不是?!”王耀凜立刻信了,瞪大了眼睛一臉崩潰地看著邱音,“什麼……小鐘冥是什麼?”
“阿冥是獨角獸。”邱音點點頭,仿佛對自己的話語十分贊同。
“黑的?”王耀凜長吐一口氣,看起來像是試圖接受這個實在是太刷新三觀的人設,他突然就理解了為啥這倆在第一次見到圖書室裡有空間裂縫還有一個死人在裡面拉小提琴的時候能這麼淡定了,這倆根本就不是人類,估計這種破事對他們來說是日常吧。
“不,他是白的。”邱音皺著眉頭很嚴肅地反駁道,“你在想什麼呢小王,你不覺得阿冥那個性格肯定是端莊優雅的白獨角獸嗎?”
“小邱音,你可能瞎了。”王耀凜同情地看著邱音一臉,“真不是我覺得小鐘冥怎麼了,但是他要是白獨角獸,全天下少女的夢想大概就都要破滅了。”
“開玩笑的,阿冥是人類。”邱音看到王耀凜的表情大概是對於自己閉著眼睛瞎說的能力很是滿意。而且,雖然剛剛盡是胡扯邱音也並沒有忘記他們該說的究竟是什麼,他看氣氛稍微緩和一點了有些緊張地握了握拳,後來乾脆自己雙手交十握緊無意識地放在了自己的腿上,“雖然阿冥是獨角獸是開玩笑的,但是我是報喪女妖是真的。”
……啊?王耀凜這才反應過來從剛剛到現在邱音雖然說了自己不是人類但是一直都沒說自己是什麼,突然在這麼個玩笑後面猛地來這麼一下把王耀凜講得有一些懵逼,他甚至都還沒來得及震驚這件事情本身,居然還先努力去想了一下報喪女妖是什麼東西。
報喪女妖傳說的最早形式是關於一個在重要人物的逝去之時號哭的精靈女子。在後來的故事中,報喪女妖的出現可以預示死亡。傳說中報喪女妖通常以三種形象中的一種出現在世人面前,年輕的女子、神情莊嚴的婦人、或邋遢的老巫婆。1但是無論如何,毫無疑問的是,無論是以什麼形象出現的,出現的形象都是一個女人。
“可……!”王耀凜結結巴巴地試圖把自己想到的事情和邱音說清楚,但是這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就是這個傳說中的生物,所以他根本捋不直自己的舌頭,“可哥可哥是……報報報報喪女妖她她她們不是……”
“思維不要那麼古板嘛,小王。”邱音好像知道王耀凜是在講什麼,伸出他骨節分明又寬大的手寬慰一樣地拍了拍王耀凜的肩膀,“我跟你說你不要覺得報喪女妖就是女的了,我們只是一個種族而已,我告訴你你知道日本的裂口女嗎?裂口女都有男的,你看在無頭騎士異聞錄裡無頭騎士還是個女的呢,一切都瞬息萬變令人吃驚啊。2”
令人吃驚是肯定的,他媽的五天前他們還處於一個相信科學的無神論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裡,五天后你就告訴我這個世界上其實充斥著神話和傳說裡才會出現的東西,然後大家還像雜燴鍋一樣其樂融融地在一個教室裡上了兩年課?開什麼玩笑,他們這個班是什麼詭異的怪物寶典嗎?
“可……可……”王耀凜還是有些畏懼,他自己也很奇怪,他明明就如此簡單地接受了郎營和金鋅是非人類的事實,可是邱音自稱自己是報喪女妖還就這麼靜靜地坐在他面前竟然讓他有些接受不能,可能是邱音與他們的關係很近,而且笑起來溫暖地像個太陽,雖然心好像過於大了但是怎麼想王耀凜都覺得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類,現在連邱音都告訴他自己不是人類了,有一種微妙的三觀崩塌的崩潰感,“可是……等等。”
他結結巴巴一句話沒能說完,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不對勁的事情。
對……對對,現在的重點既不是邱音是什麼,邱音是什麼其實已經無所謂了,哪怕邱音其實是魅魔或是精靈什麼的,和他們一同生活了兩年的邱音是沒有變的——和郎營相比,當然了,郎營簡直可以拿奧斯卡獎,他把他們所有人騙得團團轉——既然他願意坦誠,至少邱音還是那個值得他們相信的邱音。
重點是邱音剛剛說的話。
“小邱音,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王耀凜顫抖著嘴唇抬起頭來,“你剛剛說,如果我們聯繫不上小楓的話……”
“百分之百,瘋子會死。”邱音也咬緊了嘴唇,不忍地把頭偏向一邊,“而我是報喪女妖……所以這個,無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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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對於和他們雖然不處於一個空間但在一個房間裡的林楓來說,此時,他的心情是崩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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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楓這個人,對於神話傳說什麼的,雖然說不上精通,但是得益於他的同桌的老哥是一個山海經,順帶著他的同桌也成為了一個小山海經,還是全世界版本的,所以他對於這些還是略微瞭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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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金鋅的東西真的令他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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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鋅好像什麼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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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基督的法像3、門徒會的白毛巾、三班僕人派的表格、新約教會的真道、靈靈派的禱詞;水晶球、神像、甚至是黑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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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他媽,林楓聽說過的沒聽說過的邪教的東西在這裡幾乎可以打好幾桌麻將了,平常沒人會去翻別人的東西,而且金鋅又把東西收得好好的,不稍微翻一下還真的感受不到金鋅這裡到底有多少被發現了可能要進局子的東西。但是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反而讓人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就像是你看見你中二的同學天天戴著逆十字,左手一串佛珠右手一條頭巾,身上宗/教的感覺太多反而讓人覺得這個人其實是沒有信仰的。
?
但是金鋅那個樣子,你要是說他是人類林楓立刻撕爛你的嘴,如果你是人類看林楓把你的腦袋給砍了之後你還能不能站起來若無其事地把自己的腦袋給摁回脖子上去,如果你能林楓就服你。
?
但是你不行,誰他媽可以。
?
“那這算是什麼……”林楓歎了一口氣,有點頭疼地把所有他翻出來的有可能與金鋅的身份有關的東西一個個在桌子上碼好,他再次掃視了一遍這所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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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腦袋就像有人在用鑽孔機打洞一樣鑽心地痛,他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不想去管是怎麼回事,他已經懶得分任何一點精力在自己的腦袋上了,他只想趕緊想出來金鋅到底他媽的是個什麼東西,想出來之後他再找到王耀凜,這樣他的所有任務就結束了,也許運氣好還能遇見邱音,這樣的話就沒問題了,邱音是一定有辦法的。
?
“邪教的神……”林楓低垂著眼睛重複著金鋅形容自己的詞語,金鋅多半不可能在這個方面騙他們和郎營,再加上他和這麼多邪教有關係,金鋅又沒有那個前瞻性提前準備那麼多東西來誤導他們,那麼這之間肯定是有某種聯繫的。既然這四個字的前兩個字並不是誆他們的,那麼這四個字的後兩個字……說不定也不是誆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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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金鋅是真的神?林楓開始思考,他本來堅信唯物主義,遇到了這一波破事後他的基本價值觀受到了極大的動搖,所以本人對於唯心主義這方面的事情並不算太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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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算是這樣他也有了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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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金鋅並不是個體的神,他是所有邪教的信仰的集合體,所有人信奉的一切,就是他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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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是這樣……”林楓輕聲嘀咕了兩聲,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那也太外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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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窗外突然一聲巨響,火光刹那間爆裂開來,林楓睜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見到了救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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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營自己心裡清楚他是打不過金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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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才是正統宗教的教徒所形成的意念體,但是金鋅這個東西身上三教九流什麼都有,正統的路該有的他都有,但是不正統的他也有,而郎營本人又花了太多精力在把這個學校編織成一個逃不出去的籠子裡,他已經沒有足夠的精力在這個短短的時間裡擊敗面前這位邪神了。這個對於郎營來說實在是有點棘手。
如果郎營不行,那麼再沒有什麼能夠摧毀和擊敗金鋅。
可是即便如此。
郎營也明白,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因為他雖然打不過金鋅,現在幾乎是節節敗退,看起來又淒慘又可憐,但是即使如此,對於金鋅而言也是一樣的。
他們都是太過強大的意識體,因為信仰差距過大,兩者都從來不曾與對方這種個體交過手,他打不過金鋅,金鋅不知道怎麼殺死或是擊敗他,他們僵持在一個悲慘的僵局裡,進退不能,只能互相以最原始的撕扯血與肉成為他們能匹敵對方的唯一武器。
他們將互相廝打與戰鬥持續了將近一夜。
就在這時候,“他”出現了。
因為他曾保證過,也許是和自己的同學、老師、自己本身,無論是誰,他都記得他的保證——他會一直在這裡的。
因為這已經是他的家鄉。
因為這裡有他無法遺忘的一切,做不出作業的抓耳撓腮、考試考完的一聲哀嚎、勾肩搭背翻的牆、運動會要跑死的最後一下拼搏、兄弟告白的時候一聲嘹亮的口哨、為了偷偷上網偷的老師的帳號。
即使全世界都和他說那是假的,對他而言那還是最真實的。
茶發少年以他殘破的身軀緩緩地從牆外浮現出來,他悲傷地微笑著,慢慢地站到了在戰鬥中獲得了些許暫停與休憩的金鋅身後。
“你……”郎營在看到那個茶發少年的那一刹那仿佛見到了什麼最不可能見到的東西,他身上的火焰刹那間灰飛煙滅,孤獨的郎營本人跌坐在了地上,震驚地瞪大眼睛,看著茶發少年悲傷的微笑。
金鋅回頭望去,他看到茶發少年站在他的身後,沖他齜牙開朗地笑了一下,他破碎的顱骨因為這個開朗的微笑甚至看起來都沒那麼可怖。
“你是誰。”金鋅皺著眉頭,仿佛也感覺到了茶發少年並不是人類的氣息,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甚至有些耐心地冰冷地問身後的少年。
“……我是他。”茶發少年開口,無數靜電噪音在他的話語裡滋啦作響,但是他們依舊能聽出來,這是一個溫柔的聲音,茶發少年伸出自己看起來還算完好的左手,輕輕地舉了起來,最後停在了郎營的身上,“……曾經的他。”
“你居然在那一刻被承認了作為人的身份嗎?”郎營目帶仇恨地對上了茶發少年的眼神,他咬牙切齒地伸出自己還因為剛剛被金鋅撕扯重生冒著黑煙的雙手,“別開玩笑了,你只是一個容器罷了,你怎麼敢這麼自以為是……!”
“……”茶發少年回過頭去,依舊用他那雙溫潤如鹿的眼睛看了看郎營,最後再次抿起一個淡淡的笑容,“……所以,你不敢再用新的軀殼,和班級上任何一個人溝通是嗎?”他短暫地停頓了一下,沒有等郎營回答又自己接了上去,“怕容器像我一樣,產生自己的情感,然後為了阻止你,毅然自殺嗎?”
“你是多餘的。”郎營嗤笑一聲,“你重視的是他們沒錯——你親愛的老師,你親愛的同學。但是你為了他們而自殺這件事,反而讓他們更加生不如死,你不覺得你的存在從一開始就是毫無意義的嗎?”
“是呢。可惜我已經沒法去道歉了。”茶發少年遺憾地低下了頭,腦漿順著他的顱骨和臉靜靜地滑下,但是散發著溫柔的淡光,為此看起來一點都不恐怖,“但是他們會沒問題的,我知道,而我的存在……也是有意義的。”
金鋅挑了挑眉毛,好像覺得面前發生的事很有意思,但是他沒有摻和進去的意思,只是抱著手在旁邊觀看。剛剛他們的戰鬥中,郎營沒有一次表現出恐懼,可現在,他面對這個明明只是個弱到不行的幽靈,卻第一次展現出了恐懼。
撒旦在恐懼什麼呢?
“可是你是不會懂的吧。”茶發少年惋惜地哀歎一聲,伸出軟綿綿的右手,對金鋅小聲說,“麻煩將手借我用一下,好嗎?”
金鋅欣然同意。
然後便是一聲爆裂聲,天與地陷入一片美麗的白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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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凜和邱音立刻抬起頭來。
他們的窗外一片白光,兩者都為這即將拂曉之際的爆破所驚嚇,那光雖然刺眼,但卻異常溫暖,以至於兩者都沒忍住流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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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楓在爆破的那一刹那,仿佛聽到了什麼聲音。
就像是神諭一般,他奪出宿舍門口,立刻沖向了窗戶邊,他看見天空開始皸裂。
仿佛天地間所有的桎梏在那一瞬間隨著那一聲爆破被打碎了,昏黑的天空裂開了一道縫隙,還不夠強烈的晨光一瞬間灑進了他的眼睛。
緊接著,像是被打碎的玻璃穹頂,他們黑色無光、令人絕望的蒼穹開始坍塌,所有的裂縫割裂出一塊塊宛如玻璃碎片一樣的碎塊,在晨光的照耀下閃爍著不同顏色的光,緩緩從天幕下落了下來,在某個高度像有人感化了它們一樣消失不見。
可以出去了。
林楓仿佛聽見自己的聲音。他的眼淚奪眶而出,落在窗臺上。
那一切,一切都將消失不見。
他的朋友們的死時場景、食堂裡無時無刻不在散發的毒氣、夜晚給他們帶來無法抹去的夢魘的幽靈。孤獨感、恐懼感、後悔、絕望、無能為力……
隨著這一刻,天幕的崩塌。
他知道,一切都將消失不見。
瘋子,你聽我說,你快跑。
他不由自主地被喜悅填滿了心胸,替邱音填上了後半句話,他知道的,這一切都不會有問題了,生活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他會給他的摯友掃墓,會為他們傾酒,也許他們不再相見,但是一切,一切都會好的——
他向前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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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肯定是完全碎裂了!不再存在什麼空間!我們和他中間不再存在壁壘!”邱音在看到碎裂的天空的那一刹那就像見到了希望,他的淚水突然不由自主地爆發,他仿佛忘記了這意味著自己也可以出去,而是立刻充滿希望地扯住了王耀凜,“快,我們一定能見到他,我這次一定——至少——至少讓我救一個人——”
他哭得不知所以,動作卻完全無法慢下來。
至少讓他把林楓救下來。他想。
他對於他們還在黑板上寫字的時候突然閃過的鐘冥的死貌記憶猶新。然而沒有過多久,那就成為了現實。
在那之後,他就像被詛咒了一樣,他不斷地夢見鐘冥在墳場被灼燒的樣子,男人在地上慘叫摳挖,眼睛卻帶著淚死死地盯著他,好像在最後譴責他為什麼沒能在看到未來的情況下,伸出手來拉他一把,救他一命。
讓他救救林楓。
如果神真的存在,也請救救他吧。
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跑得有多快,他覺得自己在與死亡賽跑。
他甚至忘記了王耀凜的存在,他飛速地奔跑。
他聽見自己的呼吸與心跳。
然後他看見了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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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楓的呼吸越來越困難,所有的痛感在一瞬間襲上他的全身。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校門近在眼前,他看見了外面站著的所有人。
他們都毫無例外地,在沖他微笑。
但他沒能順利到達那裡。
他並沒有意識到在這一刹那發生了什麼,世界天旋地轉,他好像正在地上匍匐。他感覺到自己的肉體非常沉重,但是覺得自己的靈魂很輕很輕,仿佛那一瞬間,他得到了救贖。
他看見了肖斌。肖斌正轉著手上的籃球,沖他露出一個最燦爛的笑容。
他看見了萬旻。萬旻無奈地推了推眼鏡,也算欣慰地對他輕輕笑了下。
他看見了沈雅。沈雅正挑著眉毛插著腰,好像在抱怨他為什麼這麼慢。
他看見了鐘冥……
啊……鐘冥……
他想。
對不起……我一直很想和你說的。
鐘冥不耐煩地走過來,蹲下來,將手伸出來。
可是一切對他而言都越來越模糊,但是又越來越溫暖。
啊啊。林楓想,我離世的時候到了,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當跑的路我已經跑盡了,所信的道我已經守住了。
……從此以後,自有公義的冠冕為我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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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音跪了下來,他無法抑制地大聲尖叫,那已經超越了人類能發出的聲音的極限了,他和王耀凜的耳朵都因為這尖刻到悲痛的聲音而流血,但他們已經不想去在意了。
王耀凜顫抖著伏在地上,慢慢地將地上那具未寒的屍骨托起。
世間再不存在林楓。
不存在他的一切,歡樂和淚水,回憶與未來。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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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摘自百度百科
2:請不要聽作者胡扯,報喪女妖和裂口女都只有女的,這裡是作者這個世界觀的私設。
3:東方閃電的女基督,好孩子千萬不能信邪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