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活佛大義

宗信雙手合實道：「阿彌陀佛，貧僧替你制服仇人，甚至可以幫你報仇以免弄髒施主玉手。不過貧僧幫了你這麼大一個忙，可否聽貧僧說幾句廢話？」

獨孤鳳見高庭和孟昶被點穴，也知道這裡的官兵拿自己沒有辦法，既然大仇將報，聽他幾句廢話倒也無礙。

「說吧。」

「施主仁義，貧僧想知道這副臭皮囊哪裡最重要？」宗信說話之時，忽然向獨孤鳳身後的小姑娘挑了挑眉毛。

獨孤鳳道：「當然是眼睛最重要。沒有雙腿老身還能以劍代足，若是沒有雙眼恐怕再沒有報仇的機會了。」

宗信歎了一口氣道：「既然眼睛最重要，那麼貧僧願意挖出一隻眼睛替別人抵債，不知意下如何？」

獨孤鳳低頭看著自己空蕩蕩的雙腿，真的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人願意為了別人讓身體殘缺，而且還是眼睛。

他是在拖延時間？

獨孤鳳咬牙道：「小和尚，老身一直坐在二樓，你與孟昶沒有交情，甚至婉拒官職。如今這樣又是何意？」

「貧僧想為施主消除心魔，須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貧僧不願見施主為了仇恨拿起屠刀。施主仁義，貧僧留下一隻眼還能翻閱佛經。」

宗信幾乎沒有任何條件，即便挖出雙眼對方也未必照做。但他的話卻讓所有人吃驚，難道這個和尚真願意挖下一隻眼睛？

獨孤鳳輕笑道：「想拖延時間？此處距離皇城太遠，附近官兵再多也無用。不過老身倒真想見識一下，誰會把自己的眼睛給挖出來。」

「施主稍等。」宗信直接將兩指伸向右眼。

誰這麼狠？就算是宗信也痛得連連怪叫，簡直撕心裂肺。一隻手根本不行，宗信兩隻手一起上，用右手檔住右眼，鮮血不停的臉上劃下，動作非常難看，身體不停的掙扎。

「啊～～」

宗信忽然大叫一聲，隨後用右眼檔住右眼，左手裡竟然拿著一顆眼睛。

「施主，貧僧做到了……」宗信不停的喘著粗氣，誰也想不到他竟然真的把眼睛給挖了出來。

練武之人最清楚，就算全力打自己一拳也不會痛。這就是人，因為知道這是自己的身體，所以絕不可能使出全力，甚至根本不會痛。

單憑這一點來說，宗信的行為就值得佩服。

獨孤鳳沉了一口氣：「好……大師果然厲害，老身絕不食言。只可惜老身手裡拿的不是屠刀，而是劍。」

「施主莫非要反口？」

「對不起大師了。」獨孤鳳不會輕易放過這次機會，隱忍數十年才練成這一身劍法，這一切都是為了報仇，怎麼可能輕易放棄？

宗信微笑道：「施主嗔戒傷身，過去已成過去何苦執著？若一隻眼睛不能消除施主心頭之恨，那貧僧就再挖出一隻眼睛替他人抵債，不知意下如何？」

獨孤鳳急道：「大師慈悲老身佩服，往後必定普渡天下眾生，何必為了一個人放棄天下蒼生？」

「你我相遇即是有緣，如果連施主一人心中仇恨都無法消除，又何談普渡天下蒼生？只要施主願意放下心中仇恨，貧僧立刻將左眼也挖出來。」

真的不敢相信，少了一隻眼睛頂多是難看，但如果兩隻眼睛都沒有的話，下半輩子就是瞎子了，再也看不見身邊的一切。

「大師可曾想過，若老身再次反口，你這一雙眼睛就白廢了。」

宗信道：「如果不試怎麼知道？就像施主一樣，如果不試著放下仇恨，又怎麼知道放下之後，會得到什麼？或許是施主一直想要的。」

獨孤鳳輕笑道：「那好，大師動手吧。」

宗信再次將手指伸向左眼，這一次叫得比殺豬還難聽。所有人都看著宗信，再硬的汗子也感覺心裡難受。獨孤鳳雖然滿心仇恨，但看見這一幕也難免低頭斜視。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切塵埃落定，宗信停止尖叫……

「阿彌陀佛……」宗信盤膝坐在地上，雙手捧著兩顆眼睛和一小灘血水。

不知道宗信流了多少血，整個身子都是血跡。不知道他剛才經歷怎樣的痛苦，只見宗信滿頭大汗。

「阿彌陀佛，大師因我自毀雙目，你恨我嗎？」

宗信雙手合實，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這是貧僧的功德怎麼會恨？更何況這副臭皮囊多一塊少一塊有什麼區別？即便沒有雙眼，貧僧的耳朵能聽到蟲聲鳥語，鼻子能聞到四季花香。」

「老身佩服。」獨孤鳳身體慢慢下降，最後坐在地上，雙劍立在地面：「罷罷罷，反正他已經死了，放就放吧。」

「多謝施主成全……」宗信深深一拜拜忽然抬頭望天，表情非常驚訝。

「大師？」

宗信忽然捧著兩隻眼睛往眼皮裡按，隨後雙手放開，宗信竟然重新睜開雙眼……

「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

在場所有人都嚇壞了，世上竟有這種事情。分明看見他把雙眼挖了出來，怎麼會放進去的？這哪是什麼高僧？分明就是活佛嘛。

一大堆人圍了上來，一個個跪在地上口尊活佛。

「活佛慈悲！」

「活佛慈悲！」

………………

在場只有兩個人笑得合不攏嘴，不過他們躲在暗處沒有露面。趙匡胤幾乎在地上打滾，花蕊夫人憋得難受，最後還是放聲大笑。

原因很簡單，宗信根本沒有挖出自己的眼睛，這是在青樓的廚房裡找到的豬頭，宗信把豬頭的眼睛挖出來藏在手裡，故意用兩隻手挖，就是為了檔住別人的視線。

那些血確實是宗信的，昨天右手手心被砍了一刀，白天才包紮完畢。宗信硬是將虎口大張，故意讓新傷流血。

最後宗信故意讓所有人看見他把眼睛放回去，其實是把豬眼扔進袖子。想不到這群人竟然信了，把宗信當活佛。

世上哪有整天想著採花的活佛？

獨孤鳳雙掌觸地，身體立刻飛起抓住雙劍。不過表情已經非常和諧，並沒有任何殺氣。

「笑笑，我們走吧。」

「嗯～」

宗信忽然伸手道：「留步……」

「大師還有何事？」

宗信回到高庭身邊，小聲問道：「你不是閹人對吧，成親了嗎？」

高庭尷尬搖頭，這麼多年獨身未娶。

宗信輕笑道：「貧僧不會解穴……還請施主代勞。」

「怎麼可能？」獨孤鳳身後的笑笑好奇道：「就是你自己點的，你怎麼可能不會解穴？」

獨孤鳳搖了搖頭，知道宗信是得道高僧，他這樣說必定有原因。於是立刻來到高庭身邊，以膝蓋觸地，伸手替高庭解穴。

忽然，高庭抓住獨孤鳳的手，眼睛直直的盯著她。

「高庭，你做什麼？」

「鳳姑娘，我……我……」

話到嘴邊說不出口，高庭急得連喘粗氣。獨孤鳳立刻就知道高庭的意圖，嚇得連劍都扔了，坐在地上不敢說話。

獨孤鳳是同時遇見孟知祥和高庭的，那時候高庭原本就是下人，所以獨孤鳳當然會看上氣度不凡的孟知祥，高庭只能在旁邊守著。

直到孟知祥娶了李克用侄女為妻，背叛獨孤鳳高庭也不敢說話。畢竟主僕有別，敢怒不敢言。這麼多年來，高庭一直孤身未娶，因為他心裡想著獨孤鳳。

宗信看二人打鬥的時候互相之間有情有義，但不確定。直到剛才問過之後才敢確定，高庭一直愛著獨孤鳳。

「半輩子，早就應該看開。獨孤施主你的年紀也不大，再找一個人成家或許還能生出一男半女，那不是好事嗎？」宗信開了一個玩笑，讓現場的氣氛更尷尬了。

獨孤鳳年紀也就40歲上下，急得滿臉通紅，高庭做慣了下人，根本不知如何開口。

「誰……誰還會看上我這個沒有腿的老婆子？」獨孤鳳鼓足勇氣迎了一句。

「我，我……」高庭真急了，還沒等獨孤鳳說完就毛遂自薦。

宗信轉身來到笑笑身邊，一臉生氣道：「高施主傷得不輕，快扶他回府養傷啊，等什麼呢？」

宗信兩步來到孟昶身邊，隨後伸手替他解穴。

官兵立刻上前扶起高庭和孟昶兩人，其實他們早就到了，但高庭看出宗信的意圖，於是伸手阻止這些官兵不要上前。

一隊人馬漸漸遠離，獨孤鳳、笑笑、高庭三人回頭看著宗信，對他點頭示意。太感激這位高僧了，不但讓獨孤鳳這麼多年的怨恨消失，還能讓兩人有了一段黃昏戀，所以他們是真心感謝。

獨孤鳳現在才明白，只有放下之後才會得到更多。

宗信立刻用輕功遠離這些膜拜的人群，來到趙匡胤的身邊，隨後雙手一揮，袖子裡的豬眼掉了出來。

「活佛？哈哈哈……你太厲害了，竟然這樣就把獨孤鳳那娘們給唬住，若非事先知道你的計劃，恐怕我也會誠心叩拜。」趙匡胤剛才笑得太厲害，內傷加重，現在都快沒力氣說話了。

宗信臉色不是太好，立刻解下葫蘆狂飲一口。

「還有臉笑，快痛死我了，昨天的傷口裂開才能流這麼多的血出來，現在我頭昏眼花，差點暈過去。」

花蕊夫人立刻替宗信解下手中紅布，又撕下自己身上的蜀繡紅袍，替宗信包紮裂口的傷口。

趙匡胤看著嫉妒，但也無可奈何。誰讓宗信聰明，竟然能解出花蕊夫人的題，更能以智謀讓獨孤鳳放棄殺念，最後竟然還替獨孤鳳找了一個老伴兒。

花蕊夫人雙手捧著被宗信的鮮紅染紅的白布，害羞道：「奴家一定好好珍藏，等大師帶千兩白銀替奴家贖身。」

說完之後，花蕊夫人轉身離開，回到飄香院。

宗信咬牙道：「她要是不想嫁給我……今天晚上就採了她。」

趙匡胤立刻點頭，表示同意。雖然自己是正人君子，但也是凡人，看見這麼漂亮的一個姑娘難免有些想法。可惜她將是宗信的人，還是不要得罪這個和尚，往後天下必定有他一份。

「走吧～」

「去哪？」

「高庭府上，幫他這麼大的忙，好歹留我們養傷吧。」

「好辦法。」

趙匡胤內傷頗重，宗信失血過多，兩人必須要找地方休息。高庭府上有吃有喝，而且不用花錢。

兩個厚道無恥的人拼盡全力跟在隊伍後面，一直跟到高庭府邸。根本沒拿自己當外人，找到一間廂房直接睡下。也不知道是誰的屋子，房裡有兩張床正好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