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命運的八分休止符 by 連城三紀彥
2020-3-11 19:53
電話果真是犯人打來的。據稱已來到公寓附近,但因有人在外面,故無法接近這裡,就此折返了。
因為下一次聯絡時間約定在夜晚八點,所以軍平帶著祥子暫時離開此地。
「去哪裡?」
「新宿。聽洗衣店老闆說會是剛原家女傭的飾口多惠如今在新宿西側的餐館工作。我想去看她證實一下我的猜測。看看是否阿玲和美代子當真是剛原和曲木澄代所生的雙胞胎?」
當他們在新宿火車站的胡同裡迷路時,一陣驟雨由天而降。在迷濛的煙雨中尋找,終於讓他們找著多惠工作的小餐館。聽裡面的人說多惠六點鍾才會到。
在附近的飲茶屋滑磨到了時間差不多之後,才返回那間餐館。
飾口多惠身穿細碎大花紋的和服,看起來很適合她這種質樸的女性。
軍平謊稱自己是剛原美代子的老師,因為對美代子的出生感到疑惑,故想詳細請教此事。剛開始,多惠吞吞吐吐不太敢講,後來似乎覺得不該向老師隱瞞而說出真相。
事實正如軍平所想的,剛原美代子的親生母親是曲木澄代。
而多惠知道這件事是在辭職前一星期的晚上。當晚,剛原和兒子朝廣發生激烈的爭吵。剛原責備兒子的關係,朝廣勃然怒道:
「你還不是染指女傭才生下美代子的嗎?我全部知道了!」
因為憤怒而口不擇言。
剛原以及他的妻子都矢口否認,但多惠卻認為朝廣少爺所言屬實。
多惠說她並不知道朝廣到美國旅行之事。
「是離家出走吧!在我辭職的前一晚,還聽到他吵嚷著要離開。並且說他掌握更確切的證據後,要將美代子小姐出生的秘密公諸於世,這真是個駭世的內幕!」
低垂眼瞼敘述的多惠,講到這裡,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一般,目光銳利望著軍平:
「你真的是小姐的老師?事實上,你是少爺的朋友吧?受少爺所托,要來探聽小姐的出生秘密的吧?」
「沒,沒有的事!」
「我剛剛就注意到了,你頭髮的香味與少爺的是一樣的。是向朝廣少爺借用的吧?像你這幅窮酸相,是不可能買得起那種舶來品護髮膏的。」
她聲音大得宛若要把軍平稀薄的發絲吹揚上來一般。
因為無法提出這發膏是以前任職護衛時,摩登的時裝模特兒所贈之事做合理的辯解,所以軍平逃也似地離開這家餐館。
軍平一面重複剛才之事給因為與多惠熟識,不願被認出,而站在餐館外等候的祥子聽,兩人的腳步自然地往火車站的方向走去。
在月台時,祥子不知是否為阿玲平安歸來做打算?她買了很多餅幹、糖果。該是回到曲木住的公寓了,但兩人卻在此中途時刻,不知不覺地混擠於月台上的人潮之中,茫然佇立,目途一輛一輛發動的電車離去。
「真是個巧合呢!這裡恰是七年前,我被你遺棄之處。」
「啊!」祥子的聲音十分自然,軍平不由得被迷住而點頭稱是,但一回過神來,眼睛幾乎要暴出來。阿祥被我甩掉?
「那一天,我在這裡等了五個小時,可是,仍然不見你的蹤影。」
「到底你指的是何事?」
「軍平,你忘記了?在我前往北海道之前,你會寫信說明期盼能再見我一面,而我覆函:如果在我大學畢業之後,你願意娶我為你的新娘的話,就在此月台相見吧!」
「什麼?你在說什麼?你的覆西里,隻有一張寫著:再見了的便箋而已。」
「可是。我寫了兩張。」話剛出口,這次驚訝得目瞪口呆的是祥子了。
「軍平,真的隻有一張?」
「是的,裡面隻有一張叫人傷心的便箋。」
「不!」祥子兩手搗口。「我又錯了。遺落掉另外一張。當時的第一張回函的確寫著那一段話的!」
兩人以不可置信的眼神互相望著,隨後又各自轉頭望向別的地方。彼此都不知該以什麼樣的表情面對對方。七年前,由於很小的失誤而使彼此皆認為自己被對方遺棄,互相受到傷害了。——軍平笨拙地推了推眼鏡,祥子無意識地啃著小指的指甲。
「我的確是喜歡你的!」
「阿祥,別這麼說!」軍平立即喊道。
阿祥不該說出這種話,阿祥本該身處在我可望不可及,如同夢幻般的境界裡。她不該喜歡如我這般頭髮稀疏,戴著呆蠢的眼鏡,有著圓如栗子般的眼睛,O型腿的男人。在我的記憶裡,她該是沐浴於櫻花雪之中,完全無視於我的存在,臉上帶著寂寞微笑的女孩啊!——可是,如今,祥子的臉龐就近在咫尺。站在軍平身旁的是伸手可及,似乎馬上就會靠貼過來的祥子。隻有在軍平的夢裡才能觸摸的柔麗秀髮,一處一處的曲線之美,無法去冒瀆的,完美的幾何學——他媽的!
「你說,剛才說的都是假話。」
軍平大聲怒吼,所有的人都朝這邊望來。車子即將發動的訊鈴響了,在這個吵雜的現實中,電車似乎開往何方皆無所謂,軍平沒來由生氣了。電車離去後隻剩細小的雨點和暮色朦朧中忽亮忽減的信號燈,紅和綠兩色,皆放射出美麗的光芒,但無奈的是,兩者不能同時點亮、共存。
「是啊!七年前的往事,是悲淒的故事,也隻是個笑話罷了。我已不再占星了,一直以為山羊座和處女座必能幸福——但,與實際不符。而阿玲又發生這件事——」
軍平突然想起祥子問及曲木太太阿玲的生日後,臉上忽地閃過的陰影,「啊!當時我想起牡羊座的神話。那是正當金羊欲將被殺傷的可憐兄妹運往空中的中途,妹妹希黎落海而死的故事——因此而有了壞預感。如果占星術不靈,而預感成真,該怎麼辦?——軍平,你怎麼了?」
陡然陷入沉思的軍平,被祥子這一聲喚醒。
「沒,沒什麼——該回公寓了吧?」
他們七點半鍾到達美麗莊,推開門時,逼語鈴正響起,屋裡的人們無視進門的兩位,立即奔圍住電話機。
「是本部來的電話。」曲木把話筒交給白頭巾。
「什麼!」大叫一聲後,白頭巾立即掛了電話。「發現阿玲和可能是犯人的男子了,現在在醫院裡。」
「醫院?」
「據說是他們隱匿的房子發生火災。犯人、阿玲似乎部身負重傷。」
「阿玲有危險?」曲木和剛原皆變了臉色,同時問道,「還不清楚,還是快前往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