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相思意
BL仙道第一小白臉 by 一十四洲
2020-3-10 18:46
師兄在洞天的一個偏殿里,找到了一面牆壁。
牆壁上刻著一個淡金色的法印。
因著林疏在試圖解決雞瘟的過程中,學了神魂法印的刻法,能看出這是一種特殊的印記,以固定的紋路留下一個神魂的記號――再以某種東西觸發,不論在多麼遙遠的地方,神魂都能歸來。
師兄開始做法,在印記前點了一枚香。邊點,邊說:「師弟,等會那狗子就出來了。那狗子的眉毛能看,眼睛能看,鼻子和嘴巴也看得過去,但拼在一起,就讓人想打了。」
大約過一刻鐘,柔和的光芒籠罩了整個房間,使人如沐春風。
不多時,光芒中步出一人。
來者穿一身勾勒淡金紋的白衣,玉冠束了墨發,眉目俊逸,身姿挺拔,朗朗如日月之入懷。
只不過,臉上一道子彷彿利器划出的血痕,還是新鮮的。
他輕輕一抹,痕跡愈合,彷彿沒有存在過。
這人嘴角噙了一點笑意,原本是很溫和的樣子,但是看到師兄,瞬間笑意擴大了一分,帶了點浪蕩逗弄的意思:「徒弟,想我了?」
師兄:「滾。」
然後看林疏:「師弟,這就是那月華狗子。」
月華仙君看向林疏,正正經經與他見了禮:「久聞你名字。」
林疏:「晚輩亦久仰前輩大名。」
久聞名字是真的,只是這名字後面總跟著「狗賊」二字就是了。
月華仙君輕輕笑:「想必不大好聽。」
林疏自然不能說出實情,只道:「前輩風姿超然,晚輩欽佩。」
師兄:「呸。」
雖然師兄和青冥魔君口口聲聲說月華仙君「狗賊」,但現在一看,這位仙君並不狗,相反,這通身的仙家氣派,果真如皓月之華,明月之輝。
月華仙君與他在玉桌上對坐。
「前些時日陳公子下凡,說人間恐迎來怨鬼橫行之世。如今你喚我前來,可是為此事?」仙君道。
「怨氣已被解決。」林疏斟酌措辭:「今日請仙君下凡,是有事相求。」
月華仙君一笑:「你儘管說罷,既是青冥之徒,我自會全力幫你。」
林疏便據實以告,從頭說起:「我神魂里住著一隻雞。」
他看見了月華仙君眼中的問號。
為補救,他把那枚羽毛拿了出來。
「此乃鳳凰羽。」仙君查看羽毛:「有鳳凰神魂的氣息。」
林疏便把整件事情,包括雞崽的出現和雞崽的虛弱完完整整說了。
仙君沈吟許久:「不瞞你說……」
以林疏的經驗,「不瞞你說」四字一旦出來,事情就要糟糕。
果然。
「我與鳳凰族結仇甚深,並無機會接觸鳳凰族的消息。」仙君道:「但我觀它氣息,似與涅有關。」
說罷,他看向林疏:「這羽毛的來歷……果真只是憑空出現麼?」
林疏心頭一跳。
他道:「您也不知如何救麼?」
「我確實不知,鳳凰的習性,向來是他們族內的隱秘,而依你所說,現存典籍已然不能尋得,此事棘手。」仙君道。
林疏心中很有失落。
正當此時,那枚因果鏡子從他芥子錦囊中跳出,幽幽浮在半空。
月華仙君看著那面鏡子:「它在你手中麼?」
林疏:「嗯。」
月華仙君一招手,那鏡子居然順從地飛到他手中。
仙君一眼就看見了鏡子背後遍布的裂紋,「分離聚合,莫非前定」四字已經幾乎看不出了。
林疏聽得仙君道:「封印搖搖欲墜,八本秘籍……你已集齊七本了。」
林疏:「是。」
他欲解釋為何還沒有把他們焚毀,卻見月華仙君眼裡噙了一點笑意,看著鏡子的反面:「此鏡是青冥所煉……這道封印,是我千年前殺神獸,斫龍脈,取無限氣運所成。」
林疏:「?」
神獸是您殺的?
龍脈是您砍的?
不,先不提這個。
他繼續聽。
但聽仙君繼續道:「你說鳳凰古籍是近年被毀……既如此,此鏡可助你一觀數年前之典籍。」
林疏:「要怎樣做?」
月華仙君卻沒有正面作答,而是緩緩道:「因緣鏡下藏了一個關乎天地造化的秘密,你以八本秘籍聚集之氣運開啓封印,待正反二面同時現世時,你便會明白該如何做。」
林疏:「您……不是要毀掉八本秘籍麼?」
「你已徹悟《寂滅》。悟寂滅者,近於無欲無求,我不怕你心懷歹意。」仙君淡淡道:「只需記住,成事後,即刻燒毀秘籍,不可落入有心人手中。」
林疏:「好。」
說到這裡,月華仙君笑了一笑:「恰近日你師父今日心情不好,我助你一次,也可去他那裡邀功。」
林疏歪了歪腦袋。
師兄插嘴:「你這瘋狗!是否又咬上我師父!」
仙君冷漠道:「重獲人身之法,你不想要了麼。」
師兄閉嘴了。
「時候已到。」仙君重新看向林疏,身影逐漸變淡,聲音也逐漸飄渺:「光陰無限,人力有窮。我已看過你神魂的強度。記住,你有三次機會,且不可久留,否則神魂崩毀,萬劫不復。」
光芒漸漸消失。
林疏與月華仙君告別,想著他的話。
仙君的意思就是,要自己集齊八本秘籍,到那時候,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八本秘籍,還剩一本《長相思》。
而雞崽奄奄一息,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這世上,卻沒有一個人知道《長相思》的蹤跡,除了桃源君,而桃源君也已經杳然無蹤了。
離開青冥洞天,他便開始尋訪。鳳凰山莊,劍閣,乃至圖龍衛的全部力量都用上,依然毫無進展。
桃源君,似乎只活在蕭韶的記憶里,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想象中的人物,從來沒有在世上行走過。
詢問劍閣長老,他們也只說無有桃源君此人,而《長相思》更是虛無縹緲,千年來,大家都只知道,《長相思》在一個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最後,林疏回到了劍閣。
劍閣終年不歇的雪,依然像他離開時那樣飄飛著。
雪山之巔的大殿,點著長明的燈火,他鋪開一張紙。
記憶中的那些詞句,因為太過久遠,已經無法追尋。他在冥冥之中回想當年學劍之時,一筆一划在紙面寫下。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非悟此道,不能解太上之忘情也。」
不行。
他換一張紙。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還是不行。
絕世秘籍牽扯氣機,而他現在並無感覺,紙上落筆,彷彿只是最庸常的詞句。
到月至中天時,他仍然毫無進展。
北風開始呼嘯,他望著窗外飛雪,一時間竟惘然了。
夜深之時,前塵往事,總會浮上心頭。
他一時間又想起月華仙君那一句「這羽毛果真只是憑空出現麼?」
還有那句「似與鳳凰涅有關」。
那一天,蕭韶殞身雷劫中,空中飄落一羽,被他接住。
但那天,除了無愧,蕭韶身上並沒有帶什麼東西――他的東西全都給了林疏。
林疏拿出那枚羽毛,握在手中。
空曠的大殿,無邊無際的孤冷之中,羽毛兀自散髮著融融的暖意紅光,彷彿要從手掌流入,暖遍他的全身。
他聽見自己低聲道:「是你麼?」
聲音觸到冰冷石壁,層層回聲,最後消散在窗外的北風中。
沒有人回答。
林疏不敢期許,只怕自己失望,他寧願只當這是一枚尋常的羽毛,住著一隻尋常的幼崽。
他將羽毛放在案前,再度提筆,只覺得很灰心。他想自己困囿於相思,已經脫離了《長相思》中無情道的本意,恐怕即使將全本一字不差地默寫下來,都不能重現那本能引動天地氣機的絕世秘籍了。
但……記載無情道的功法,又為何要叫《長相思》呢?
長相思,又是對誰的相思呢?
他無從得知。
他棄掉又一頁寫著「天行有常」的紙張,想來自己對道法的感悟尚有不足,決定不書寫此頁。
他寫第一式「空谷忘返」。
他望窗外雪色。
一點孤燈如豆,映遙遙遠山,茫茫雪谷。
前生,他的記憶就起自這座大雪紛飛的山谷,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夜裡,白天,他的命彷彿與它融為一體。
雪中,他總是忘記回房,閉上眼,默念心法,渾然而忘返。
他便寫了。
《長相思》原本中的形容,他已經記不起,只憑著自己的感悟,將這一招式,與招式中內蘊的境界一點點寫出,起初艱澀,繼而行雲流水,彷彿自然由筆尖淌出。
最後頓筆,天際傳來隱隱雷聲。
林疏想,看來自己對這一招式的領悟還算深刻。
第二式「不見天河」。
那時他遠離劍閣,亦遠離劍閣山下滔滔天河,置身紛亂人群之中,天地之大,無處可歸。
第三式「壁立千仞」……
冥冥之中彷彿有什麼東西的指引,一式復一式,他彷彿置身當初情景之中,將自己二十餘年的生命,重新走過一遍,而這重歷此生的過程中,諸般心境與感悟自筆端流瀉而出,一髮而不可收拾。寫到最後,他竟有心力為紙上詞句所牽引之感,心跳是快的,又彷彿很空。
――是平生歷歷往事控著他的筆,他無法停下來,甚至不能稍作停頓。
而光陰似箭,轉眼許多年。
那一日,凌鳳簫一襲紅衣在江岸霧雨中模糊,他立在船頭,看碧天無際,江水長流。
離開凌鳳簫,他彷彿斬斷了此生與塵世僅余的一個牽絆,來到無塵之境――可他站在船上,江風吹動衣襟的時候,又覺得自己很孤單,孤單如這無邊水面上的一葉小舟,飄搖如小舟在水波上的晃動。
便是那一式「一葉孤舟」。
若果真無情,是否還會覺得孤單?
林疏不知自己的理解和長相思的本意是否有所偏差,但他已控制不住走筆。
記憶沿往事回溯,到那天,大巫的刀指向蕭韶的後心,他直覺之下做出的唯一一個反應,是擋在那刀刃的前面。
因為平生心事都系在身後這一人的身上,那一刻他做不了別的。
而正因有這一點情衷落地生根,當斯人已逝,陰陽相隔――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
往事,願意回憶的,不願回憶的,全部揭開,呈現在他面前。他眼前恍惚,彷彿自己不是用墨在寫,而是用命。
「黯然銷魂」四字落下,他猛地咳出一口血來。
耳邊轟隆一聲炸雷響,照徹整個房間,狂風吹破窗戶,案上紙頁紛紛揚揚落了一地。
他擦了血,將它們一張一張收攏起來,不管外面如何飛沙走石,狂風呼嘯,只將它們拿在桌上裝訂。
無論《長相思》的本意是什麼,他想,他都不管了。
無情,有情,一葉孤舟,黯然銷魂。
他生在一片空寂中,無所覺,無所知,故而不知情,也無情。他眼中大雪茫茫,覆可世間萬物。
皮囊,顏色,音律,味道,似乎都是尋常。
可就在這滿世界的尋常中,當所有的外貌都是皮囊,他還是覺得凌鳳簫美麗。當他忘記世間一切美妙的聲音與味道,寒梅香氣,還是會渺渺入夢而來。
於是這個人就成了他無情中的有情,而這一點相思之情如一藥引,他由此又看見世間其它之情。
對林疏來說,這就是《長相思》。
他在封皮上輕輕落筆,珍而重之寫下「長相思」三字,意外地,看著封皮,他竟有一絲遙遠的熟悉。
窗外寒風呼號,戛然而止。
整個世界都靜了,一股不可言說的氣機,從這本薄薄的書冊上升起,充斥整個房間,乃至整座山巔,天地間似乎有異象出現,但他無暇去看了。
他將八本秘籍排開,氣機愈來愈盛,肅殺浩然,如天地之威。
那枚因緣鏡子自發浮在殿中,最後一本秘籍也擺上書案時,只聽咔擦一聲,它背後花紋徹底破裂,銅屑紛紛落下。
銅鏽之下,是另一個光滑的鏡面。
林疏走到殿中,仰視這面鏡子。
新的鏡面中彷彿有無限的空間和情景,他轉瞬之間,似乎又看見自己過往的一生。
――再想起先前師兄對這枚鏡子的描述,一面是過去,一面是將來,從前他在鏡中看見的是將來,現在這一面則映照過去。
按照師兄的說法,這因果鏡子另有一個正經的名字,叫「孽鏡台」。
孽鏡台是一座雙面鏡。
雙面。
他驀然睜大了眼睛,鏡面中景物流轉,停在三年前的一幕。
在大巫的極樂之國里,有一座佛寺,佛寺中央供奉一座雙面佛,一面是過去佛,一面是未來佛,而這佛像確確實實連接了過去與未來,是整座極樂之國的核心。過去佛可以追溯往事,未來佛可以窺知來日。
當一個人掌握了雙面佛,整座極樂之國所有因果隨時光的流變,便都被他掌控了――當年蕭韶正是加速了整座極樂之國的時間流逝,使它崩潰,這才破開大巫布下的迷局。
那麼,這座雙面鏡……
他怔怔伸出手,去觸摸鏡面。
月華仙君說,光陰無盡,人力有窮,他有三次機會。
若時間溯回二十年,他能否得見鳳凰山莊秘籍?
一直默默待在殿里的無愧抓住了他的衣角。
林疏默許了他的舉動。
手指觸到鏡面那一剎那,天旋地轉,他置身一個無垠的空間。
億萬計的因果之線相互交纏,緩緩前行,比大巫的極樂之國又擴大萬倍。過於宏大和複雜的場景足以震懾所有來者的心魄。
而這也是整個世界的時光河流――他得以從更高的維度俯瞰眾生。
林疏閉目推演。
二十四年前,在這條時光河流中,是哪一個節點……
――他要回到凌鳳簫出生之前。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無限輪回,我不喜歡w
我喜歡高維打擊。
點動成線線動成面,兩面佛相關在166章,如果忘了可以復習一下,啾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