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啾
BL仙道第一小白臉 by 一十四洲
2020-3-10 18:46
他牽著那只小爪。
小爪子的溫度很奇異,彷彿永遠也暖不熱。
林疏便也沒有著意去暖,松松牽著,帶他回住處,問他:「你要和我一起睡麼?」
他其實也是個很負責任的爹爹了。
陪果子睡過,陪盈盈睡過,簡直就是駕輕就熟。
無愧抬頭看著他,一雙透著邪性的,冰涼的血紅色眼睛里,不知在想什麼。
林疏伸手想去摸摸他的腦袋。
正當此時,盈盈從柱子後面露出身影,嬌滴滴喊了一聲「爹爹」。
無愧便緩緩搖了搖頭,松開他的手,徑自走了。
盈盈走到林疏身前,伸手要抱,然後被他抱起來。
「爹爹陪我睡。」盈盈靠著她的肩膀道。
林疏道:「好。」
便往寢宮走去,余光看見花園小徑的盡頭有個黑影,似乎是無愧在看著。
洗漱,給盈盈換好寬松的袍子,吹滅燈燭,便抱著女兒睡下了。
只是盈盈腦袋靠著他的胸膛,忽然問:「爹爹,蕭韶爹爹呢?」
她還不知道。
果子已經大了,並且世情通透,早已知道蕭韶做了什麼,但盈盈不一樣,誰都沒有告訴她。
林疏想了想,道:「他去涅了。」
盈盈問:「鳳凰涅嗎?」
「嗯,」林疏輕輕拍著她的肩背:「鳳凰都會涅的。」
盈盈問:「那他什麼時候回來呀?」
過一會兒,林疏才輕輕道:「上古神獸,壽命悠久,凡人百年,如他一日,或許要很久很久後,才能歸來。」
「這樣啊。」盈盈許是真的信了,悶悶應了一聲,又問:「他不回頭看我,他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沒有。」林疏抱緊她:「他知道自己要離開很久,怕你傷心。他……從來很喜歡你。」
盈盈終於笑了笑,過一會兒,又問:「爹爹真的是大鳳凰嗎?」
林疏不知怎麼答。
所謂涅,只是他編造出來讓盈盈安心的說辭。蕭韶最後已經連人都算不上,更是因為皇后那件事自棄了鳳凰血脈,何來鳳凰涅?
但他又不得不去哄盈盈,於是想起那天在祭壇上撿到的那枚鳥毛。
他便拿了出來,金紅色的鳳凰羽毛,有金色微光隱隱流動,同時還散髮著剛好不會使人灼傷的熱度。
或許是鳳凰山莊的某件寶物吧,他想。
「他是鳳凰,」林疏把羽毛給盈盈:「這是我從他身上拔下來的。」
盈盈顯然非常開心,研究了很久,最後把羽毛珍而重之地壓在了他們兩個的枕頭下,才睡了。
借著窗外月光,林疏看了她很久。
他心中一片空無,想著長夜如許,或許以後都再睡不著了。
思及此,腦中卻又浮現蕭韶留下的那封信,信中要他不可晚眠。
他向來是聽話的。
便閉了眼,什麼都不去想,慢慢慢慢,竟也睡了。
他做了一個古怪的夢,置身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不辨上下左右東西南北。
遠處傳來沒有節奏的清脆「叩叩」聲,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敲打。
他無處可去,便循著聲音往前走。
最後,他眼前出現了一枚圓潤的雞蛋。
雖然,比尋常的雞蛋大了很多,有小兒合抱那麼大,但從形狀上看,是個雞蛋無疑――林疏當年在桃花源里也是餵過雞的。
清脆的叩叩聲就是從雞蛋里發出來的。
林疏想,或許裡面有個正在破殼的雞崽。
但這個雞崽可能沒有力氣,體質不好,有一下沒一下地啄著殼,半天下去,不見絲毫成效。
林疏廢去無情道,又被蕭韶逼著說了那麼多句「喜歡自己」後,性格變得平和了許多,又兼現在養著三個孩子,不由自主對這種幼小之物――比如蛋里的雞崽生出了憐愛之心。
他走到蛋前。
裡面的雞崽又「叩叩」了幾下,然後,似乎沒力氣了。
林疏伸手,曲起指節,以相同的頻率在蛋殼上敲了幾下。
蛋殼裡面果然又有了動靜――雞崽又敲了幾下。
林疏也敲。
這樣,應該可以鼓勵到裡面的雞崽。
果然,雞崽啄殼的頻率快得多了。
林疏繼續鼓勵。
叩叩扣扣。
叩叩叩叩叩叩。
叩叩叩。
就這樣孜孜不倦地敲著。
終於。
咔擦。
蛋殼上出現一道裂痕。
林疏繼續敲。
出現第一道裂痕,後面的事情就簡單得多了,隨著裡面雞崽的敲擊,那條裂痕逐漸擴大,然後在某一個片刻,咔噠一下裂成兩半。
林疏和雞崽對上了目光。
一個大號的雞崽,貨真價實,和他以前見過的差不多。
毛絨絨的軟毛,淡黃色,身子圓滾滾,一雙小翅膀還沒有長正經的羽毛,亦是毛茸茸的樣子。
雞崽歪頭打量他:「啾。」
林疏把它從殼里抱出來,放在地上。
雞崽抬爪試圖走路,不料爪子還嫩,不會走路,焦急拍打翅膀,可惜無濟於事,最後還是「啾」一聲跌在地上。
林疏笑了笑,憐愛地摸了摸它的頭,抱起來,捏了捏淡粉色的爪子,繼續放下,要他走路。
它似乎摔怕了,並不走,只是歪了歪腦袋,看林疏。
林疏把他抱在懷裡。
雞崽窩進他懷裡,閉上眼睛:「啾。」
毛茸茸圓滾滾的的一團,散髮著暖意,林疏也不知該拿它怎麼辦,就默默摸著它的毛,環視四周,心想自己這個夢也著實古怪。
周圍白茫茫一片,林疏覺得不妥,這不是雞崽生長所需的環境,應該有草地。
隨著這個念頭,周圍景色忽然一變,變成一望無際的綠色草原。
行吧。
他就抱著雞崽在草原上四處遊蕩。
剛出生的小東西都很嗜睡,這個雞崽也一樣,彷彿要在他懷裡睡到天荒地老。
直到林疏意思有點模糊,意識到自己該醒來了,才把雞崽放回殼里。
雞崽似乎醒了,看了看他,光滑細嫩的鳥喙蹭了蹭他的手指。
林疏睜眼,天已大亮,神魂上有種說不出的疲憊。
便起身,披上衣服,隨意束了頭髮,書架里翻出來一本《周公解夢》,查閱與雞相關的內容,滿眼「升官」「得財」「大喜」雲雲無稽之談,沒什麼意思,也就不再深想。
合上書,盈盈沒在房裡,問了宮人,宮人道小殿下去花園玩了。
他無事可做,便往花園去。
宮苑裡,梨花似雪,東風一吹,紛紛揚揚落了一地。
他忽聽一聲短促驚呼。
是盈盈的聲音。
林疏蹙了眉,心中猛地一沈,往聲音處飛掠去。
一個起落後,卻見盈盈在池塘邊被無愧死死掐著脖子,不住掙扎。
看那力度,無愧是下了死手。
林疏當即出手打退了無愧。
盈盈撲進他懷裡,不住地咳嗽,噎了滿眼的淚光:「我……只是給、給無愧,打個招呼……」
林疏安撫了她幾下,把她放進青冥洞天,托師兄看著,然後看向了無愧。
無愧就那麼直勾勾地望著他,沒什麼被撞破的躲閃。
林疏:「你在做什麼?」
無愧不說話。
林疏蹙了眉:「你想殺死她?」
無愧對他笑了一下,伸出殷紅的舌頭,抵在虎牙的尖尖上,惡意十足地舔了一下。
邪異的氣氛幾乎凝成實體。
無愧確實是要殺死她,林疏毫不懷疑。
盈盈是同悲刀化形,一化形就是元嬰的實力,無愧身為上古的妖兵,甫一化形便是渡劫――若是盈盈仍然不會說話,又或是他往花園來得遲一點,盈盈果真就會死在他手上了。
林疏深呼吸幾口氣,問無愧:「為何?」
無愧的眼神還是那樣邪性,眼裡似乎有血要滴下來,他緩緩開口,或許因著剛化成人形,說話還不熟練,語調很僵硬怪異:「因為我壞。」
「宮中之人何其多,你為何偏要殺她?」
無愧歪了歪頭:「我不喜歡她。」
林疏:「為何?」
無愧似乎是想了想,開口道:「一個人,不能有兩把刀。」
然後道:「也只能,有一個孩子。」
說到這裡,他又舔了舔嘴唇,毫不掩飾惡意的目光:「我還是刀的時候,就想殺她了。」
從他還是刀的時候......也就是說,無愧和同悲都是蕭韶的刀,那時候,無愧就有些懷恨在心了。
林疏知道按照常人的邏輯,這時候該生氣,或者發火。
可他並沒有經驗,他不會說那種話,也不知道怎麼去凶人。
最終道:「你需改了。」
無愧:「我生來就是這樣壞。」
他拽住了林疏衣角,抬頭看他,威脅的意味十足:「你好自為之呀。」
林疏剛想制住他,他便化身一陣輕煙散了。
這東西是蕭韶的刀,把蕭韶的那些法門也學了十成。
林疏只得先回了青冥洞天,安撫好盈盈,讓她先在裡面待著,而後提了劍,在各處尋無愧,一方面是要抓回來,一方面覺得放他自由活動,實在危險。
最終是在梧桐苑一座閣樓里的角落看到了蜷在角落里的無愧。
他抱著一件墨黑的羽氅,把臉埋在裡面,林疏認出那是蕭韶的舊物。
聽見他的腳步聲,無愧緩緩從羽氅里抬起臉來,眼下掛了兩道血痕。
他似乎是在哭,像受了委屈。
只是他體質特殊――不同的刀劍,各自都有不同尋常的特質,沒有眼淚,眼裡流出的是血。
林疏是來興師問罪的,可看到這一幕――無愧抱著蕭韶舊物蜷在角落里的一幕,他別無它法,就那樣心軟了。
他把無愧從角落里拉起來,給他擦掉臉上的血。
無愧任他動作,只詭異地笑了笑。
做完這一切,林疏沒再理他。
他也沒再理林疏。
這樣下去,是不可以的。
林疏甚至想把這個問題兒童送去電一電。
他最後做了個決定,一個人帶無愧去江南住些日子,不為別的,讓無愧不再有機會惹事,然後和自己多熟悉一下,至少要能夠溝通。
煙花三月里,下江南。
並州那座蕭韶留下來的山谷里,桃花開得風流。
漫山雲霞一樣的桃花,隨風紛紛而落,落了林疏一身。
他牽著無愧上山,桃花最盛處,竹捨宛然。
他不知自己以什麼樣的心情看完了竹捨內外的擺設,最後在竹捨後,桃花零落處,發現一處半開的無名空冢。
他知道這是什麼。
是蕭韶為自己留的墓。
這座桃花山谷是蕭韶三年前為他留下的。
那時候,他在劍閣,蕭韶在紅塵,又恰逢亂世,蕭韶心知自己隨時有可能戰死沙場。
他不想埋在山莊,不想睡在皇家陵園,也不能在劍閣劍冢有一席之地――便為自己在這裡留下一座空冢,某日馬革裹屍,就長眠在這個打算送給林疏的地方,等某日林疏偶然來此,見到桃花漫山,也算人間重逢。
可……他已灰飛煙滅,無身可葬了。
桃花漫卷,吹入冢中。若無愧沒有化人,林疏會把無愧埋進去。
――但無愧已經是個活人了,不能埋。
他想了想,拿出那枚鳳凰羽毛,打算放進去。
放進去的那一刻,神魂中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