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俠客行 - BL仙道第一小白臉 - 耽美同人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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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俠客行

BL仙道第一小白臉 by 一十四洲

2020-3-10 18:46

  
  也不知走出多遠,再回首,山谷隘口只一大片雪霧冰砂,小亭已在霧白色遠山中悄然隱去,不見來時之路,也不見路上之人。
  
  林疏忽地被蕭韶擁進懷裡。
  
  他抱得很緊,幾乎要與林疏毫無縫隙。
  
  林疏靠在他胸前,任他這樣緊緊抱著。
  
  他們常有這樣肌膚相貼呼吸相纏的時刻,蕭韶身上飄渺冷淡的寒梅香氣會浸在他的身上,許久不褪。這時候林疏總會有一種錯覺,覺得浩渺的天地間,芸芸的眾生里,只有他們兩人。他是蕭韶的一部分,蕭韶的氣息是他的氣息,蕭韶的骨血也是他的骨血。
  
  他抬起頭來,看蕭韶。
  
  蕭韶低頭看他。
  
  林疏聲音有些顫,努力平靜:「你為何不願看盈盈呢?」
  
  那麼喜歡的盈盈。
  
  蕭韶沈默了許久。
  
  「今世緣盡於此,」只聽他輕輕道:「再相見,徒使她平添傷懷。」
  
  林疏閉上眼,終究還是忍不住落了兩行淚。
  
  此生,前生,他從沒有這樣――這樣易傷,有限的記憶中彷彿從來沒有落過眼淚,可這一年中,卻是這般頻繁,彷彿在償還此前的虧欠。
  
  是了。
  
  蕭韶就是這樣想的,他也這樣告訴自己了。
  
  今生今世的緣分,無論如何,都要到此為止了。
  
  「那我……」他低低道:「我便不會……平添傷懷麼。」
  
  蕭韶:「是我自私。」
  
  林疏死死把臉埋在蕭韶肩膀上。
  
  他怕自己下一刻就會失聲痛哭。
  
  蕭韶沈默抱住他。
  
  林疏也沒有再說話。
  
  待終平靜了些,才分開,回到落腳的客棧。
  
  客棧的床上,林疏主動親了親蕭韶的頸側。
  
  蕭韶按住他肩膀,俯身去吻他。
  
  意亂情迷之際,蕭韶把他帶到了鏡子前。
  
  地板鋪著軟毯,他衣衫半解,跪在落地的銅鏡前,蕭韶的手環著他的腰。
  
  他看鏡中自己。
  
  往日蕭韶也曾強制他對著鏡子,他不明白蕭韶為何總愛這樣,但從來不大願意看,一則存了幾分羞赧,二則覺得實在失儀。
  
  故而這是他第一次仔細端詳自己的身體和五官。
  
  質地類似輕紗的白色衣服滑落了一半,露出肩頭與半邊胳膊。
  
  他看鏡中人清秀漂亮的五官,看他泛著薄紅的眼尾,看他因肌膚的相觸透出粉紅的肌膚。
  
  這便是他自己麼?
  
  倒也並不可厭。
  
  蕭韶右手撫上他光i裸的肩頭。
  
  「好看麼?」他聲音壓低了,像來自深夜最深處的蠱惑。
  
  鬼使神差地,林疏伸出手,去碰鏡子里的自己的臉龐。
  
  「好看麼。」蕭韶又問。
  
  鏡中人,眼神很惘然,遲疑點了點頭。
  
  蕭韶扼住他咽喉,力道不輕也不重,微微阻滯住呼吸。
  
  「好看麼?」還是這一句。
  
  林疏便知道他這是非要逼自己說出來那幾個字。
  
  他有些失神了,道:「好看。」
  
  蕭韶親了親他側臉:「喜歡自己麼?」
  
  林疏更加迷茫,望著鏡中同樣迷茫的人,不知如何作答。
  
  蕭韶道:「蕭韶喜歡林疏,林疏喜歡他自己麼?」
  
  林疏不知道。
  
  無論喜歡不喜歡,他都是林疏。
  
  結局既然一樣,為何又要做出選擇?
  
  蕭韶卻偏執地,一遍又一遍問他:「喜歡他麼?」
  
  原先是不喜歡的。
  
  可是既然蕭韶喜歡,這人又並不可厭,那他愛屋及烏,是否也可以喜歡一下?
  
  林疏的手指停留在鏡中人的側臉上,怔怔道:「喜歡……」
  
  他看見鏡中蕭韶微微彎了眉眼,極溫柔地在笑,像是償了終年的夙願一樣。
  
  蕭韶道:「再說一遍。」
  
  林疏:「……喜歡。」
  
  蕭韶:「第三遍。」
  
  林疏:「喜歡。」
  
  ……
  
  這般被強迫著,一聲聲說出來,他心中卻忽然有什麼東西,轟然落下。
  
  或是一道塵封數十年的大門轟然倒塌,露出門外的事物來。
  
  他恍惚置身萬道灼熱光芒中,幾乎被刺傷了眼睛,適應過後,想哭,又想笑。
  
  陳年舊事,過往雲煙,角落里腐敗的苔蘚與朽木,地底最潮濕冰冷的泥土,在這樣灼熱光亮的照耀下,忽然化作最輕的浮土,一陣風吹過來,便散了,散到天地間,無處尋覓了。
  
  他想起某些從前難以回望的往事,形形色色不懷好意的目光與笑聲,擁擠濕熱無處可逃的人流,慢慢慢慢,面目竟不再可憎,氣味也不再使人作嘔了。
  
  他從前常想,會有這樣的場景,是他的過錯,因他為人一無是處,他因此難過,是在為此受罰。
  
  他彷彿看見時光飛逝,人群散去,剩他一個人,站在一團光芒中。
  
  不是這樣。
  
  他現在是喜歡這個人的。
  
  這個人是值得被喜歡的。
  
  誰都沒有做錯。
  
  他朝著那團光伸出手,回神,發現自己撫觸的仍是那面光滑的銅鏡,與鏡中的自己。
  
  身後的胸膛屬於蕭韶,溫熱又堅實。
  
  林疏怔怔低頭,張開五指,看自己淺淡雜亂的掌紋。
  
  他師父修仙,故而有點封建迷信,少年時曾帶他看手相。
  
  不過師父也知道算命先生們多有花言巧語,威脅那先生只說壞事,不說好事。
  
  那帶著一副墨鏡的街頭神算道,你的命格,犯孤星,多坎坷,多流離,有冤孽,無功德,命不久長,自戕而亡。
  
  師父這下慌了,問先生如何解。
  
  先生神神叨叨,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時也,命也……老夫法力有限,有心救人,無力回天,是否有脫胎換骨之機,只能憑你自身造化。」
  
  他正出神,蕭韶握住了那只手,繼而覆住他手心。
  
  就這樣在蕭韶的懷裡,在蕭韶的手中,他終於脫胎換骨,再世為人。
  
  蕭韶輕輕咬他耳側,道:「仙君,你往後再無迷障了。」
  
  他拉下林疏身上袍服。
  
  那雪白的衣服,流雲墜地一樣,落在朱紅的地毯上,鋪開。
  
  他拔下林疏發簪。
  
  流水一樣的青絲便滑落肩頭。
  
  蕭韶從他頸側親下去,向下輕輕舔咬。
  
  林疏抱住他,手指穿入他頭髮。
  
  紅燭搖曳,他喘一口氣,順著蕭韶的動作,微微將自己的胸脯迎上去。
  
  鏡子里,他看見自己的腰有一個圓潤的弧度,被蕭韶掐在手中。
  
  他閉了眼,彷彿陷進一場永不會落幕的經年大夢。
  
  然而日復一日,夜復一夜,光陰就這樣淌過去,一日十二個時辰,不會多一刻,不會少一分。
  
  轉眼,又是月余。
  
  他跟著蕭韶,幾乎走過大半的紅塵江山,看他刀下之鬼一天多過一天,有數萬之眾,無愧刀身上的血氣亦一日濃過一日,某天夜裡他睜開眼,看見無愧在夜裡兀自發著幽暗的紅光,觸目驚心。
  
  有時,那因果鏡子會自己漂浮出來,跟著他們,他也不管了,亦不去探究――無論這鏡子是什麼東西,是好是壞,事情已經不能比現在更糟了。
  
  直到最後,蕭韶身上的濃重殺孽,幾乎能用直覺感受出來。
  
  他所處的地方,天上都會響起隱隱約約的雷霆轟鳴聲。
  
  而民間的流言亦愈來愈凶,甚囂塵上,言之鑿鑿「涼州無歸客」乃是那邪鳳的化身,是這漫漫永夜的元兇,只是他修為實在不可捉摸,不知何日天下能生出超世之雄,將此獠誅殺。
  
  蕭韶依舊只當什麼都沒有聽見。
  
  林疏也看得淡了,仍是那句給果子說過的話,千秋功過,時人無權置喙,留待後世評說。
  
  最後一顆藥也吃了二十餘天,蕭韶本來托了相熟的丹道大師按照上古丹方炮製「覓芳蹤」丹藥,但那位前輩聽過流言之後,棄爐毀丹,不再煉製――其實即使他繼續煉製,這上古的聖藥,也不是現在的煉丹人能夠重現的。
  
  只是這些天,林疏發現,蕭韶行進的方向,在向鳳凰山莊回歸。
  
  二月的某一天,他們回到山莊,此後蕭韶沒再殺人了。他回到自己昔日房間,取出姑娘們寄存此處的釵環首飾,鮮衣絹帕,為她們在一處幽靜山谷立了一座衣冠冢。冢旁埋了花樹的種子,澆了水,施上肥,十年以後,她們魂魄歸來,便能看到綠木深深,鮮花繁茂。
  
  這一天,林疏陪著他,從鳳凰花樹下挖出一壇女兒紅,拍開封泥,灑於冢上。
  
  天地間似乎起了微風,恍惚間有姑娘的輕紗衣袖拂過身前,幽郁芬芳似乎縈於鼻端,剎那後又消散。
  
  天地間正寂靜著,忽然聽遠處鳳凰山莊正門傳來喧嘩。
  
  沿著山門大階往下行,看見烏壓壓的群雄聚首,八大門派一個不少,其餘大小門派亦不少,每個門派前都有一位代表,正氣凜然,氣派十足。
  
  ――連原北夏的巫師都來湊了熱鬧,仙道群雄與巫師們共同扯了一個白慘慘的巨大幌子,上書四字:替天行道。
  
  蕭韶牽著林疏,站在山門最高處。
  
  見著了他們的身影,群雄激憤。
  
  遙遙聽見一位壯士進行動員:「今日群雄聚首,我等眾心協力,定能誅殺妖孽,滌蕩乾坤!」
  
  他們便齊喊:「誅殺妖孽,滌蕩乾坤!」
  
  他還看見了蒼與越若鶴,和三兩學宮同窗。
  
  只是這些人在據理力爭,力圖阻止他們――但反對之聲很快淹沒在群雄的呼喊里。
  
  眾人便躁動起來,向前緩緩行進,殺將上來。
  
  忽聽蕭韶一聲淡笑。
  
  「諸位英雄。」他聲音里含著笑意,尾音微微挑起,張揚中帶著幾分惡劣,如意氣風發之少年:「遠道而來,想必辛苦,不若在下為你們接風洗塵。」
  
  為首之人高喊:「賊子莫要張狂!來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這話俗套極了,連林疏都忍不住要發笑。
  
  蕭韶更是輕嘆一口氣:「諸位英雄義薄雲天,在下誠然欽佩。」
  
  然後話鋒一轉:「只是,何去何從,在下早有打算,左右不過今明兩日。諸位又何苦來自取其辱。」
  
  「妖孽胡言!」
  
  又是一番慷慨陳詞後,幾位渡劫修為的義士,與友情相助的兩位巫師,也不管甚麼以多欺少有違江湖道義,拔劍的拔劍,拔刀的拔刀,一齊飛掠而來,一出手便是最大殺招,氣勢極盛,如白虹之貫日。
  
  群雄大叫:「好!!!」
  
  只見蕭韶墨黑袍袖凌空一拂。
  
  幾個大義凜然的義士被定格在半空,動彈不得。
  
  群雄噤聲了。
  
  林疏默默看著他們。
  
  這些人只知蕭韶殺凡人如割亂麻,輕而易舉,並不知他真正的修為,有了極大的低估。
  
  但蕭韶只需輕描淡寫動一動小指,就能使他們知道究竟何為「自取其辱」。
  
  出頭鳥被制裁,剩下的人便都成了烏合之眾。
  
  蕭韶袖手,轉身,輕嘆一口氣:「得天下英雄相送,蕭韶也算不枉此生。」
  
  他往山上拾級而上。
  
  林疏抱琴跟上。
  
  群雄亦步亦趨,跟上來了一部分。
  
  蕭韶最後走到了那座祭天台之上。
  
  林疏與他對視一眼。
  
  他右手撫過他額邊碎發,在他額頭輕輕落一吻。
  
  林疏聽見他道:「珍重。」
  
  林疏望著他,道:「你……放心。」
  
  蕭韶便笑了笑:「保重身體,勤加修煉……早登仙界,我在下面候你佳音。」
  
  林疏聽見自己溫聲道:「你且去罷。」
  
  蕭韶便去了。
  
  林疏手撥琴弦。
  
  想他路上,有琴聲相送,亦可排解寂寞。
  
  他走至祭台中央,點起拜祭天地之燭。
  
  群雄肅立,不知他要做甚麼。
  
  但見他拔刀出鞘。
  
  血氣剎那濃郁如海。
  
  蕭韶將無愧竪插祭天之壇中。
  
  似乎有一縷血氣飄渺而上,直抵昏暗雲天。
  
  天地間原本就隱隱約約的雷霆聲,陡然大了。
  
  但見他微抬頭,望天際。
  
  「無歸客蕭韶,血債累累,不容於人間。」
  
  「昔年與道侶游於北夏,引出桃花源數百人兼拒北關眾將士慘死之案,此為始。」
  
  「鳳凰山莊諸女,因我而亡。七月十五血火灼燒,千餘性命,亦因我而死。天下長夜,百姓流離,死者不勝數。」
  
  「此後,蕭韶因心魔難捺,屠戮難止,殺世間三萬余人,民間怨怒已極,亦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
  
  「昔日所造諸惡業,雖有悔意,然,不可彌償,唯獨一死而已。」
  
  說到這裡,他聲音似乎和緩了些:「只是諸般殺孽,皆我一人所造,與林疏無關。」
  
  天上雷霆之聲盛極,幾乎要蓋過他的聲音。
  
  但聽雷霆聲中,他緩緩道:「只求天降紫雷,焚我神魂,絕我罪孽。」
  
  他一字一句:「蕭韶向天地,自請兵解。」
  
  話音落地。
  
  明亮紫雷,撕開陰沈天幕。
  
  兵戈殺伐之氣,比之渡劫雷霆,何止強盛百倍。
  
  狂風驟起。
  
  而蕭韶巋然不動。
  
  此時他卻不像那世人口中的妖孽了。
  
  無人知他手中兵刃,是無愧刀。
  
  他一生行事,是無愧事。
  
  無愧刀,殺有愧人。
  
  血濺三尺,結冤孽,但不沾身。
  
  林疏手中琴先發錚錚殺伐之音,轉而有疏闊瀟灑之意。但見長天秋水,鴻雁北去,極目遠眺,天地無窮。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此曲名為《俠客行》。
  
  作者有話要說: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李白《俠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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