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出世入世
BL仙道第一小白臉 by 一十四洲
2020-3-10 18:46
根據蕭的口供,事情已經明朗了。
首先,蕭往鳳凰山莊安插過探子。
兩國敵對已久,北夏往南夏安插探子,或是南夏往北夏安插探子,都是尋常無比的事情,是正常操作。
要往鳳凰山莊安插探子,那著實是很容易,鳳凰山莊收容天下的孤女,不問來處,有修仙天賦者學武,無天賦者安排到下面的錢莊、鋪子。北夏只需安排一個有修仙天賦的「孤女」,鳳凰山莊的本莊中就有了他們的眼線。
不過呢,鳳凰山莊屹立多年,既然敢不問來處收容孤女,就一定有手段保證這些孤女的清白,不知什麼時候,蕭安插進來的眼線,已經或主動或被動地成為了鳳凰山莊對北夏的傳話筒。
蕭通過眼線知道的消息,是鳳凰山莊想讓他知道的消息。
而皇后知道皇室藏有一件能殺滅鳳凰血脈的寶物,想要得到――或許是出於安全的考慮,畢竟能左右自己性命的一件神器,握在別人手中,豈能使人安心。
但是,皇帝又不會將羿日神箭的位置告訴別人,除非他要死了,才會告訴繼承人。
而繼承人得到了神箭的位置,有需要有蕭家的血脈才能開啓。
按理說,開啓機關,取出神箭,這件事情應該由蕭靈陽來完成,然後鳳凰山莊螳螂捕蟬,將神箭拿到。
但問題是,蕭靈陽會去取神箭麼?
林疏想,恐怕不會。
蕭靈陽在本質上,是個好孩子。
他被皇后養大,對皇后還是存了親情的――更別提他那麼向著姐姐。
所以說,讓蕭靈陽去取神箭,是不可行的。
――那該怎麼辦呢?
自然是北夏,北夏也是蕭家的血脈,而且對於鳳凰山莊,欲除之而後快。
――這就有了眼線告訴蕭羿日神箭一事,也就有了蕭騙取羿日神箭之事。然後皇后出手再在蕭手下截住神箭,這樣一來,神箭就到了鳳凰山莊手裡。
這件事情本身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但是它透露出了一個信號。
皇室,和鳳凰山莊,從來都是面和心不和的。
皇室在戒備鳳凰山莊,鳳凰山莊也在提防皇室。
甚至,老皇帝的死,背後少不了皇后的推波助瀾。
再結合林疏先前對鳳凰山莊的瞭解……
鳳凰乃是承載天道的先天神獸,威脅人皇的地位,所以皇帝不願看到鳳凰血脈的覺醒。
但是,鳳凰家的絕世爐鼎,又是皇帝所不能捨棄的。
――於是就有了如今的狀況。
林疏想了想,對凌鳳簫道:「皇后算是為你以後登基,消除隱患?」
凌鳳簫:「可她為何對我只字不提?」
林疏不知道。
凌鳳簫抱著他的腰,帶他飛到了一顆高大花樹上。
兩人坐在一棵枝椏上。
花木扶疏,依稀有幽淡暗香遞來。
凌鳳簫不知在想些什麼,變回了蕭韶的狀態。
近日來他變成蕭韶的時間直線增長,林疏覺得可能是蕭韶的身材比凌鳳簫高大一些,抱林疏比較省事。
――至於是男是女,這人倒是根本不大在意,就在前幾天,大小姐還和果子神神秘秘在一間屋子里待了很久,不知在搗鼓些什麼,最後炮製出一盒唇脂,說是往朱紅的唇脂里摻研細的金粉,有晚霞的光澤。
林疏用他的審美看了又看,也沒看出甚麼「晚霞的光澤」,只覺得多了些亮閃閃。
腹誹完「晚霞的光澤」後,林疏被蕭韶從背後抱著,對最近發生的事情左思右想。
皇后或許是真的疼愛凌鳳簫的。
她想要凌鳳簫安安穩穩地活下去。
林疏自己,其實也是希望蕭韶能一直活著。
但是,他想,有些事情……還是由蕭韶自己決定比較好。
不過,自己也不能挑撥皇后和他的關係就是了。
又想了想,他開口道:「三年前,大巫曾告訴我一件事。」
蕭韶:「嗯?」
「八本秘籍聚在一起,可以影響天道,有無上的氣運。」
「我猜也是如此。」蕭韶道,「仙界人意欲毀掉八本秘籍,使其不能聚集,免於人間有人擁有過於強大的力量。」
「嗯。」林疏道,「但還有一種方式,假如一個人成為人皇,人間四海為他所有,他就……也有很強大的氣運。」
蕭韶注視著他,彷彿已經嗅出某種不同尋常的氣息,溫聲問他:「然後呢?」
「然後,你身上有鳳凰血脈,鳳凰血完全覺醒的時候……」
蕭韶:「我就類似上古鳳凰?」
林疏點點頭。
蕭韶似乎笑了一下,不知是何意,總之不是欣喜的笑。
「但是,鳳凰的生長需要氣運的滋養,但你是人,沒有那樣的氣運,鳳凰血已經覺醒,卻得不到氣運,就會枯竭消散。」
「嗯……」蕭韶道:「然後我就要集齊八本秘籍,或成為人皇。」
林疏:「嗯。」
蕭韶沒有說話,只是把林疏抱得越來越緊了。
然後在他耳邊道:「寶寶……」
聲音彷彿浸了桃花酒,明明很輕,卻因故意壓低而余味悠長,烈酒燒灼過後,又有溫柔的余甜,牽連不去。
每次蕭韶用這種聲音對他說話,林疏就會微微打一個顫,有一種被浸在酒里,即將溺死的錯覺。
只聽蕭韶繼續道:「……你被騙啦。」
林疏:「???」
他轉過頭,看蕭韶。
蕭韶把他摟進懷裡,林疏能感受到他說話時胸腔的微微震動。
「我猜,集齊八本秘籍,是大巫的說辭,要我去做人皇,卻是母后告訴你的。」
行吧。
不知哪裡出了破綻。
這只鳳凰心思過於縝密,騙是騙不過的。
「母后並不知我的修為,在她心中,我還是渡劫初期,尚可以控制。而劍閣閣主是渡劫的巔峰,只要願意,可以縱橫天地間,做任何想做之事。」蕭韶淡聲道:「若我不想做皇帝,閣主便會帶我遠離塵世,遠走高飛,誰都阻攔不住……故而母后知道世上有你存在後,便要將你穩住。恰好我身上有鳳凰血……便誆你說,不做人皇,我就會死。」
林疏:「?」
他也被騙了?
那他豈不是和蕭、蕭靈陽的智商到了同一水平線?
這不可能。
他是不信的。
他便道:「若你真的會死呢?」
蕭韶煞有介事:「嗯……也有可能。」
林疏:「那你豈不是還是要做人皇。」
「 若不做人皇,便會死,那即便做人皇,有生之年,每一日都要做人皇……我不大想做。」
林疏想,那你的意思,還是想死咯。
蕭韶又繼續道:「若說鳳凰血脈會漸漸覺醒,可我和你雙修之後,鳳凰血早已消停了。我與鳳凰血相伴二十餘年,心知它只是過於熾烈的離火之氣,燒灼經脈,平時練武、用刀也會流露出,離火熾盛,顯得天賦過人。」
說到這裡,蕭韶笑了笑,道:「他們皆說我,因生來天賦過人,才自小有高強修為……實則我想,此事,血脈只是錦上添花,關乎心性,縱使給我一具凡人軀體,我亦不會泯然眾人。」
這只小鳳凰膨脹了。
渾身的羽毛都蓬松了。
林疏拍拍他的手背,順著蓬松的毛摸,附和:「很對。」
蕭韶繼續道:「或許我身上的鳳凰血脈,確有蹊蹺,但我現在以天地怨氣為根源,豈會死去。即使有東西能夠誅殺我,那也只有天道。」
林疏:「可是……」
萬一呢?
以前,在學宮里的時候,大小姐是常要和他在一處的。
說辭是,萬一你摔倒了,萬一你被人欺負了,萬一你遇到魔物了,雲雲。
他那時候是不解的,世上哪有那麼多萬一。
但是現在卻覺得,萬一這兩個字,確實是使人害怕的。
「雖有可能,卻有蹊蹺。」蕭韶道:「只怕母后、大巫對你說的東西,都是半真半假。」
林疏:「那何為真,何為假?」
蕭韶:「何為假,我不知道,但有兩件事為真。」
林疏:「嗯?」
蕭韶:「大巫想要集齊八本秘籍,母后想要我成為人皇,這兩件事為真,而這兩件事若實現,一定有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
林疏:「你要怎麼做?」
「見招拆招。」蕭韶雙手環著他的腰:「但……」
林疏現在聽不得「但」字。
但蕭韶說了下去。
「母后向來是很溫柔的人。」他聲音緩緩:「但她……想要做的事,沒有一件不會實現。」
「小時候,若我不好好修煉,母親會責罰我,但母后不會。」
「母后把我抱進懷裡,然後哭。」蕭韶的聲音有點發澀:「但她的眼淚……是比責罰更讓我害怕的東西。」
林疏不知道他話中想要表達的東西。
只知道皇后的形象是那樣溫柔又美麗,她風華正勝時,一笑就可以使一個陌生的男人痴迷半生。
那她的一滴眼淚,或許能使人為之心碎。
他說:「我沒有過母親。」
蕭韶讓他面對著自己,與他額頭抵著額頭:「如今世上,唯獨兩人可使我傷損。」
林疏明白了他想說什麼。
他伸出手,去撫蕭韶的臉頰,蕭韶俯下身來,淺淺嘗他的嘴唇。
落花簌簌,沾了滿身,蕭韶抱住他的腰,吻得深了一點,過一會兒,才放開,把人抱下來,落回地面上。
一落地,就變回了凌鳳簫的樣子。
凌鳳簫道:「我去見母后。」
林疏點點頭,問:「你自己可以麼。」
凌鳳簫道:「我有分寸。」
林疏:「好。」
凌鳳簫抱著他,在他脖頸一側親了親。
林疏想鳳陽殿下這個殼子今天塗著傳說中有「晚霞的光澤」的唇脂,想必也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個有「晚霞的光澤」的唇印。
殿下放開他,往皇后宮中走了,紅袍迤邐的一個背影,被宮苑的重重花木遮去。
林疏望著他的背影,用手指碰了碰脖子上的唇印,心下似乎有什麼變化,但捉摸不透。
待凌鳳簫背影消失,他也轉身,往梧桐苑的方向去了。
半路上遙遙聽見一聲:「閣主留步。」
林疏停下,看見謝子涉從一側的宮牆里轉出來,朝自己這邊走。
隔著這麼遠,難為她能認出來。
謝子涉到了近前,笑道:「遙遙看見你身影,想來這宮中只有閣主有這樣如雪如玉的仙儀,果然沒有認錯。」
林疏想自己仍是素日里的那副打扮,權當謝子涉在客套,道:「師姐謬贊。」
謝子涉道:「我今日喊你,卻有正事。」
林疏:「請講。」
謝子涉:「鳳陽殿下的命令,我每日晚上要去給太子殿下講一個時辰課,教他治國安民之道,這三年來,日日如此。今日班師回朝,想著太子殿下想必落了很多功課,便提早過去,落鳳宮中卻不見殿下蹤影,問宮人,個個言辭閃爍,此事是否與大小姐有關?」
林疏思考措辭:「太子殿下……正在思過。」
謝子涉挑眉:「莫非已經被軟禁?」
說罷,嘆了一口氣:「也罷,我早猜到了。如今朝野上下議論紛紛,說是鳳凰山莊欲改天換日――我心中覺得大小姐並無此意,不過,卻也覺得此事不算壞事。」
只聽她繼續道:「無論如何,我總是站在大小姐一邊。不過太子殿下麼……倒也算聰慧,我卻頗有些惋惜。」
林疏聽出了她話中不同尋常的意味,問:「怎麼說?」
「太子殿下天資不差,只是少年時底子沒有打好,初開蒙便學《六略》那樣艱深晦澀的典籍,稍長大後卻又學甚麼《諸林》之類言之無物的玄論,十幾年間既沒有學得真才實學,還因此對讀書厭惡至極,即便後來陛下請大國師為他親講《帝策》,也難以彌補了。」她笑了笑:「不過,據說太子殿下一直由皇后陛下一手撫養,我亦不好置喙。」
林疏:「師姐慎言。」
「旁人面前自然慎言,不過在閣主面前麼,倒是可以說一說。」謝子涉意有所指地看著他的脖頸,一笑。
林疏自然知道謝子涉話里有話,乃是通過他來傳遞消息,或許,皇后之心,連謝子涉都看出了端倪,故而前來知會一句。
畢竟當年在學宮里,就有流言,說儒道院大師姐謝子涉不喜歡男人,卻對大小姐很是傾慕雲雲……
而說是大師姐傾慕大小姐,謝子涉卻對凌鳳簫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倒是喜歡口頭調戲林疏,所以林疏覺得她一直態度成謎。
說罷了正事,謝子涉卻也沒走,而是看著他:「說起來,我心中倒有一惑。」
林疏:「請講。」
「我聽聞劍閣的功法乃是不入塵世的無情功法,卻不知閣主為何重又入世來了。」謝子涉道。
林疏道:「有情或無情之道……我尚不能解。出世入世,只是隨心。」
謝子涉抿唇一笑:「那子涉便預祝閣主與大小姐白首偕老了。」
林疏:「多謝。」
送走謝子涉,林疏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謝子涉問得沒錯。
他的答案也是真的。
紅塵萬丈於他,一直有如迷津,不可橫渡。
修為恢復後,世間千形百色都平淡如水,世人的面孔亦變得千篇一律,可小鳳凰卻一直是很好看的。
他不大明白。
不大明白為何《長相思》前七式都是那樣孤高凜冽的招式,到第八招「平生心事」,卻變成了自傷以護持身後人的一招劍法。
也不大明白方才蕭韶俯下身去碰他嘴唇的時候,為何天地都靜了,卻獨獨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夜風徐徐,他望著梧桐苑中重重燈影,略微迷惘。
說是不大明白,可其實也有些明白了。
古書上說,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若遺忘之者。可他的無情道,如今卻偏偏在一片空茫寂靜中,照見何為有情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太上忘情相關引自《世說新語‧傷逝》,有變動,原句「聖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鍾,正在我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