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鳳凰浴火
BL仙道第一小白臉 by 一十四洲
2020-3-10 18:46
漫天血色,剎那間為之一頓。
凌鳳簫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的神色很平靜,彷彿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像吃一枚丹藥,喝一杯水……這樣尋常的事情。
血霧忽然猛地翻湧起來!
凌鳳簫眉頭微蹙,似乎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林疏握住他的手,試圖輸些靈力進去。
凌鳳簫反握住他,力道很大,手指微微顫抖。
手很涼,徹骨的涼。
林疏探進他身體的靈氣卻剎那間就被翻騰的怨氣彈了出來!
那是一股純粹至極的陰邪怨氣,乍一觸碰,耳邊便響起千萬厲鬼的嘶叫。
這是天下蒼生,三百年來,戰亂飢饉之中,悲慟絕望之下積累的怨氣戾氣。
聚沙可以成塔,集腋可以成裘,眾生的怨氣一旦聚集在一起,便是使整個天下都為之動蕩的力量。
正如那位陳公子所說……這樣的怨氣一旦散落在凡間大地,便又是一個妖魔橫行的亂世開端。
那時,林疏還在想,大巫已死,蕭看起來又不大愛打仗,到妖魔橫行之時,陣營便劃分為人魔兩邊,就又是綿延戰事。他想,凌鳳簫會做什麼。
大抵是先與北夏議和,再開始著手佈置戰事,最後運籌帷幄,戰無不勝,名垂青史。
但凌鳳簫沒有這樣做。
他主動將那枚怨氣的核心,融進了自己的身體里。
後果會怎樣,林疏不知道。
是會走火入魔,失去神智,還是被怨氣所操控,變成另一個大巫?
他做不了什麼,只能伸出右手,輕輕撥開凌鳳簫額角微微汗濕的頭髮。
凌鳳簫眼角落下一滴血紅色的眼淚,緩緩往下滑。
他伸手緩緩拭去,鮮艷綺麗的血色來自眼角,在凌鳳簫微微蒼白的臉頰上暈開,艷色觸目驚心。
周圍的血霧,似乎又濃了一些,這些不詳的霧氣含著明顯的惡意,在他們周圍緩緩盤旋回蕩,成了一個血紅色的漩渦。
一隻冰涼的手握住了他的右手手腕。
他聽見凌鳳簫的聲音在耳邊道:「寶寶,我好疼。」
林疏就抱了抱他,輕輕拍著他的背。
凌鳳簫死死抱著他,將臉埋在他肩上。
他全身都在微微顫抖。
林疏知道,只有一個人在忍受極度的痛苦的時候,才會有這樣的反應。
天地間的所有怨氣在侵蝕他的身體,神智,乃至整個神魂。
這不是一個人所能承受的東西,也不是一個單獨的人該去承受的東西。
沒有人要凌鳳簫這樣做,也沒有人會因為凌鳳簫沒有這樣做而去責備他――他本可以不這樣做。
但與此同時,林疏又無比清醒地意識到,這就是凌鳳簫會做的事情。
若殺一人可以救十人,殺萬人可以救十萬人,為君主者,必果斷殺之。
但若為救那十人,十萬人,百萬人,要犧牲的,是他自己呢?
說是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然而……
林疏心中胡亂想著些什麼,輕輕撫著凌鳳簫散開的長髮,偶然一轉眼,看見自己肩頭上已經被鮮血洇透大半。
鮮血作淚,流之不盡,是凌鳳簫在哭,還是天下蒼生在絕望中慟哭?
他想起以前凌鳳簫安慰自己時的樣子,也學著那樣,對凌鳳簫道:「不哭了。」
凌鳳簫回報他以咬住他的肩頭。
林疏:「……」
行吧。
他就繼續給凌鳳簫順毛。
順著順著,想起極樂之國里,自己給凌鳳簫擋那一刀時,忽然使出的《長相思》第八式「平生心事」。
在劍閣,他領悟第七式「一葉孤舟」後,第八式便再無進境,而使出時候,才領悟到,這一招,有一個刁鑽的條件。
這不是一個全然進攻的招式,也不是全然防守,亦談不上甚麼以攻為守,甚至使出來的時候,身上會露出許多破綻,面對強敵的時候,極可能身受重傷。
這一招並不是精湛完美的招式。
可卻有一個地方,是很完美的。
身後。
使出這一招的人,身後是絕對的安全。
所以這一招的意味,不在於攻,亦不在於守,而是要護著身後之物,或是身後之人。
也只有在這種情況下,這一招能被使出來。
一個修煉《長相思》的,沒有感情的劍修應該是沒有什麼人,或者什麼東西要護的。
但假如這人是凌鳳簫,他還是可以去做的。
連《長相思》都允許了。
林疏頗有些釋然,順毛的動作都輕了許多。
小鳳凰麼,還是可愛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邊的血霧還是那樣濃,但那種尖銳的惡意,竟漸漸淡了一些。
而與此同時,這些血霧――緩緩注入到了凌鳳簫的身體中。
無窮無盡的血霧環繞他的身體如層層疊疊的紅蓮,又似乎是冰冷的火焰。
林疏看到他的身體在自己懷裡漸漸虛化,內部彷彿在發生什麼變化,片刻後又變回來,明明滅滅,彷彿已不是人世中該有之物。
地獄烈火舔舐,眼前色彩逐漸濃烈,他發覺自己已經看不清凌鳳簫的樣子,只能看見一片模糊的血霧。
他想,變成什麼樣子都好。
通過兩面佛進入的那個虛空里,他們兩個變成了兩個光點,也還能相互繞來繞去,玩得不錯。
只要還是凌鳳簫。
只要那只小鳳凰還能回來。
他覺得自己心跳逐漸在加快,一下一下,朦朧里聽得真切。
「凌鳳簫,」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凌鳳簫,蕭韶……」
他一遍遍喊著這人的名字。
一邊不斷地喊,一邊想,你不要走丟了。
他聲音不大,也沒怎麼用力,但最後,嗓子還是有些啞了。
血霧在減少,他清晰地看見了這一趨勢。
天上的星辰上,那凶煞無比的血紅光芒,也在漸漸減弱。
而消失的血色,全部匯入了凌鳳簫身上。
林疏眼前的世界清楚了一些。
他現在不是抱著丹朱姑娘的細腰的那個姿態了。
是被什麼不明生物抱著。
不明生物似乎長了一張蕭韶的臉。
林疏冷漠地伸手戳了戳,是人的皮膚,溫度也有點回升。
眼前的世界又清楚了一點。
他彷彿一個觀看鳳凰涅的人,迫切地想知道這場涅有沒有成功,產生了一隻鳳凰還是一隻烤雞。
於是他揉了揉眼睛。
還沒揉兩下,手腕就被按住了。
林疏抬頭,對上蕭韶的眼睛。
被血色刺激過度的視覺緩緩恢復正常。
他看見了一雙墨黑色的眼瞳。
形狀還是那個好看的形狀,只是暗沈無光,無端端有些漠然的意味。
他便看見此時的蕭韶,一身華美黑袍,衣服的暗紋中有深濃血色流淌,腰間一把無愧刀,仍是煞氣產生的那個模樣。
身後紅蓮業火,血海無涯,映著他眼角未褪的血跡。
這一刻,若有人告訴林疏,他並非身處人間,而是修羅地獄,或陰間黃泉,林疏也是信的。
畢竟他現在被這麼一個不知還是不是人的妖孽先是按住了手腕,繼而又被迫抬起臉來,與他對視。
蕭韶的臉,無論看過多少次,審美都要被刷洗一番,更遑論此刻氣氛陰森詭異,別有一番風味。
林疏:「蕭韶?」
他便看見蕭韶微微迷惘了神色,似乎回想什麼,半晌才答:「是我。」
聲音的質地彷彿烈酒,烈酒里拌了冰塊,清冷冷的質地。
答罷,他半闔了眼,微蹙眉,又似乎是忍痛的模樣。
林疏進行關懷:「還疼麼?」
蕭韶搖了搖頭。
林疏看他神色中隱約透出來的偏執與淡漠,與往日不同,並不能放心:「你……還好麼?」
蕭韶道:「很多人在哭。」
林疏:「嗯?」
血海裡的哭聲,不知何時已經消退了,他現在聽不到。
蕭韶指尖在他臉上緩緩游走,邊描摹著輪廓,邊道:「我的魂魄里。」
林疏被他描得有些發癢,往旁邊側了側頭,卻不知怎麼招到了蕭韶。
蕭韶強制把他的臉扳回來,要他看自己的眼睛,然後道:「靠近你的時候,會好一些。」
邊說,便要繼續碰他的臉,指尖按了按他的嘴唇,然後面無表情地低頭親了一下。
這人有點變態了,恐怕已經喪失了人性,林疏意識到。
他怕蕭韶的神智出現問題,問:「你還記得我麼?」
「記得。」蕭韶淡淡道:「寶寶……喊我,我才回來了。」
似乎是清醒的。
而且還會喊「寶寶」,證明仍然是蕭韶,而不是其它什麼奇怪的東西。
林疏安心了一些。
這時,血霧以比先前快了許多倍的速度淡下去,天上的星辰也幾乎恢復正常。
與此同時,蕭韶周身隱隱約約的氣勢則緩緩攀升。
一切恢復正常的時候,外面傳來隱隱約約的聲音,很多北夏巫師在往這邊來。
林疏自然知道,他們方才和大巫打鬥,鬧出了非常大的動靜,巫師們必然有所察覺,因著血海的阻隔,之前進不來,現在則可以進來了。
夜長夢多,他見蕭韶沒什麼表示,就也沒有徵求意見,拉著人回了青冥洞天。
和師兄打了招呼,便回房間里去。
魔君的臥房自然給魔君留著,他們兩個在洞天里住的是另外收拾出來的一間客房。
乍一關門,林疏就有點不祥的預感,彷彿被什麼無形的東西鎖住了。
他整個人都有點炸毛,轉頭看蕭韶。
蕭韶正在看著他。
「你......還好麼?」林疏再次問了一句。
蕭韶:「尚可。」
林疏:「......要不要喝點熱水?」
蕭韶看他的目光里似乎帶上一點疑惑,然後搖了搖頭:「不必。」
林疏有不少話想問,一時之間,又不知從何問起。
他思慮再三,在這許多問題里挑挑揀揀,終於得出一個比較有代表性的―――你還是人麼?
不料,他張口剛要問,就被此人按到了床上。
蕭韶居高臨下,面無表情,但還在沈迷一點一點摸他的臉。
從額頭,到臉頰,到唇角。
「你......」林疏剛說出一個字,就沒有辦法說話了。
因為蕭韶的指尖分開了他的嘴唇,並且因為他一時沒有防備,已經穿過唇齒,進去了很多,抵在舌尖上。
蕭韶目光沈沈,看著他,然後又添了一指進去。
林疏有話要問,於是試圖推那兩指出去,可這動作怎麼看都像是他主動去舔咬那兩根修長手指。
他就看著蕭韶目光愈發不對,心中逐漸慌張。
蕭韶俯下身,另一隻手按住他肩膀。
「仙君,」林疏聽見蕭韶用略微沙啞的聲音緩緩道,「你好乾淨啊。」
林疏不問了。
他早該知道答案。
蕭韶從來就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