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太上忘情
BL仙道第一小白臉 by 一十四洲
2020-3-10 18:46
林疏咳出了一口血來。
蕭韶給他把血擦掉。
林疏向前湊近了蕭韶的頸間。
他聞不到那縷似有似無的冷香了。
不,不是聞不到,他還可以聞到,他知道這裡有香。
可他嗅著這清淡的氣息,卻再也想不到雪夜、梅花和月亮了。
他望著蕭韶。
還是那樣好看的五官,可他――
他伸手,描摹著蕭韶的五官。
蕭韶握住他的手腕,語氣有點遲疑,問:「寶寶?」
林疏閉上眼睛。
這個世界忽然安靜了。
相觸的肢體,急促的喘息,在那一刻忽然不復存在,冰面碎裂,他墜入湖底,緩緩下沈,天上的星星與月亮愈遠愈模糊,耳邊一片綿長亙遠的寂靜。
額上先前出了一層薄汗,此時沒了,微微發著冷。
耳邊傳來模糊飄渺的聲音,是蕭韶在喊他。
他努力想回應一聲,想睜開眼睛,卻睜不開,無效的掙扎後,墜入了很多、很多年前的記憶中。
師父說,你該學咱們劍閣的心法了。
師父說,徒兒,你天賦異稟,乃是千年難得一見之才,尋常心法、劍法,已無大用,今日起,便修習我劍閣鎮派功法《長相思》罷。
師父還說,徒兒,這功法即使在我劍閣,也是輕易不能拿出的禁物,你修煉時,千萬小心。
那時候他大約快十歲。
好像也正是從十一二歲的時候,他便沒覺得自己被人欺負了。
――也沒覺得旁人骯臟可厭了。
只不過是一些會動的軀體。
春夏秋冬,陰晴雨雪,五音六律,全都沒有什麼意義。
他按部就班地做一個不起眼的凡人,漸漸漸漸,很多東西,都不在意了。
他不委屈了,不難受了,也不想死了。
死或不死,沒有大的區別,那就先活著。
原來,都是因為功法麼?
這就是劍閣的心法。
這就是劍閣的人。
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他上輩子用將近二十年,用這樣冰涼薄情的心法修到了渡劫的修為,如今,要把修為拿回來,就要重新回到這樣的心法中去。
不可能有第二種選擇,這件事情是不能改變的,只是他先前不知道罷了。
師父沒有告訴過他,或者是告訴過,但他那時還太小,還不懂得。
現在他終於懂得了,可是已經晚了。
蕭韶呢?
他該怎樣和蕭韶說?
心法不受他控制,在體內瘋狂運轉,霜雪一樣的靈力,已經流遍剛剛被修復好的奇經八脈。
隨著靈力一邊又一遍衝刷,先前還有些漣漪起伏的心緒,也漸漸平靜下來了。
修為恢復小半的時候,他睜開了眼睛,與蕭韶對上目光。
蕭韶看著他,沒有說話。
他眼裡有種林疏無法形容的神色。
林疏也沒有說。
就這樣對視著,蕭韶終於道:「你的手好涼。」
林疏這才發覺,他和蕭韶十指相扣。
他看著相扣的手指,有些出神,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在出什麼神。
他說,蕭韶。
蕭韶道,我在。
他說,我的心法是無情道。
蕭韶握住他的手收緊了,甚至握得他有些發疼,過了一會兒,才緩緩放鬆開,道:「……沒關係。」
「我不知道。」林疏道,「剛剛……才知道。」
他頓了頓,垂下眼,說:「……對不起。」
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哭了,但是沒有絲毫感覺,也沒有絲毫情緒,伸手一碰,臉頰一片濕涼。
「別哭,沒事。」蕭韶捧住他的臉,用拇指擦掉眼淚,然後傾身下來,用自己的額頭去碰他的額頭:「是我沒有想到。」
林疏搖搖頭:「不是你。」
他在學宮里上了三年的課,從來沒有一位先生教過無情道相關的知識。
它只是個名詞,僅僅在人們回顧仙道歷史的時候會被一筆帶過,沒有具體的含義,更沒有修煉方法。
而劍閣遠在極北之地,隱世已久,沒有任何一個組織或勢力能探聽到它的消息,不會有人知道劍閣具體的功法,更別提是無情道此類東西了。
「桃源君並不是這樣。」蕭韶道,「所以我沒有想到你會這樣。」
桃源君……不是這樣麼?
但桃源君也是劍閣的弟子,按照蕭韶的說法,也和他一樣,修煉《長相思》功法。
但是,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討論什麼都沒有太大的意義。
林疏抬眼看蕭韶,看到他的眼眶微微有一點血色。
蕭韶道:「我們先出去,,以後再說……乖,不哭了。」
林疏點點頭。
在他有限的記憶里,從來只是看別人哭,自己從沒有哭過。
可是今天在蕭韶面前,卻彷彿一碰就能哭出來,怎麼都止不住一樣。
然而,也是與此同時,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了。
他怔怔望著蕭韶,感到一種超出了情緒的、淡漠的悲哀。
蕭韶道:「穿衣服吧。」
林疏點點頭。
蕭韶拿出了新的衣物。
林疏穿上的時候,看見自己肩膀往下,有一個紅色的印記,是蕭韶方才留下來的,此刻正在肉眼可見地變淡。
他身上還有好幾處。
其實並不是很嚴重,只是淡紅色,蕭韶說他並不捨得用力。
但是,此時此刻,它們都在消失了。
靈力運轉,氣血亦流轉無礙,若受了傷,會比凡胎肉體的愈合速度快十幾倍。
何況……是這樣的痕跡呢。
他望著那片痕跡出神,雖然是愈合,卻覺得自己永遠、永遠地失去了什麼東西。
蕭韶道:「我去換衣服。」
林疏:「……嗯?」
「多看幾眼,」蕭韶道,「又要好久見不到蕭韶了。」
林疏問:「什麼時候會有蕭韶?」
蕭韶道:「沒有人的時候。」
林疏:「南夏的人還是北夏的人?」
蕭韶勾唇,似乎是諱莫如深地一笑:「或許都有。」
他此刻衣服穿得很隨意,僅只是披了外袍,領口露出大片胸膛,以及好看的肌肉線條,這一笑,顯出些許神秘又浪蕩的不羈。
林疏點了點頭。
蕭韶道:「我去了。」
他便去了石刻屏風後。
林疏從床上起身,拿起折竹劍,將靈力注入進去。
恍如隔世。
他眼前閃回無數場景,年少時練劍的石台,劍閣空曠寂靜的大殿,十二月里落在松樹上的大雪,乃至茫無邊際的雪原,雪原里,睡在冰棺中的折竹。
折竹劍本就是出自劍閣的寶劍,自然與劍閣的靈力無比契合。
他輓幾個劍花,小時候每天揮劍萬次,記憶早就刻進了骨子裡,即使來到這個世界後,有三年沒有真正用過劍,仍然沒有絲毫生疏。
過了約莫一刻鐘,蕭韶從屏風後轉出來。
不,不是蕭韶了,是大小姐。
烏黑的頭髮隨意披散,紅衣灼眼,面無表情,卻艷色驚人。
林疏看著凌鳳簫的臉。
和蕭韶極為肖似的一張臉。
從始至終,大小姐的臉,都有一種奇異的美麗,它並不來自鮮明好看的五官,而是來自某種顛倒錯亂的感覺,彷彿逼近審美的極限。
現在他終於知道,這種漂亮來自兩種性別的雜糅,與所有單純的好看都不同。
凌鳳簫朝他走過來,道:「出去吧。」
林疏:「嗯。」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
走到大殿的時候,看見果子正在和師兄玩。
果子一轉頭看見他們,歡快地衝著凌鳳簫撲過去,伸手要抱:「你終於穿漂亮衣服了!」
凌鳳簫把果子抱起來。
果子在凌鳳簫身上蹭來蹭去,然後「呸」了一聲:「沒有胸。」
果子轉向林疏,道:「也想要林疏穿。」
脆生生嬌滴滴的聲音,說到一半,戛然而止,變成:「林疏,你怎麼了?」
果子歪了歪腦袋,伸手去碰他的臉:「你看起來好冷哦。」
凌鳳簫按住了果子的手:「現在不許鬧他。」
果子扁了扁嘴:「好吧。」
凌鳳簫把果子放回地上,看著師兄:「我與他出去,若是回不來,煩請前輩照顧無缺。」
師兄說,師弟的女兒,就像我的親女兒一樣,一定會照顧好的。
果子在師兄看不到的地方做了個鬼臉。
出洞天,放好青銅骰,凌鳳簫看著林疏,問:「需要多久?」
林疏道:「兩刻鐘。」
凌鳳簫道:「好。」
林疏便在一塊岩石上打坐。
青冥洞天是封閉的,與天地靈力不相通。林疏要想完全恢復修為,要在這裡才行。
天地靈氣如同百川歸海,湧入他的身體,在丹田內匯聚。
他需要很多、很多的靈氣。
渡劫修為,豈是容易達到。
靈力的湧入越來越瘋狂,乃至在此方天地掀起狂暴的龍卷。
這是掩蓋不住的。
遠處,蒼老前輩再次被打落城牆,吐出一口鮮血。
大巫收回手,卻是看向他們的方向。
聲音遙遙傳來:「兩位道友隱匿已久,終於願意現身與在下一晤。」
凌鳳簫抽刀出鞘,同悲刀,刀光如水,一襲如血紅衣風中獵獵,緩步向前,道:「久聞尊駕大名。」
大巫道:「過獎。」
城牆上的蒼老前輩顯然看到了凌鳳簫,並認出了凌鳳簫。
他道:「不可!」
凌鳳簫恍若未聞,朗聲道:「涼州凌鳳簫,前來領教。」
「美人攜寶刀前來請教,在下自然不好推脫,」大巫低聲一笑:「只是,你身後的那位朋友,怎麼不來見我?」
凌鳳簫道:「你要見他,須先殺我。」
大巫道:「在下向來憐香惜玉。」
說罷,卻是猛然袍袖一翻,凌厲殺機,席捲而來!
毫無一絲一毫「憐香惜玉」的影子。
凌鳳簫不退不避,周身氣勢節節攀升,揮刀迎上!
林疏看著這一幕,閉上眼睛,意識沈入丹田經脈中。
雖是毫無防禦打坐在無邊曠野之中,他卻知道自己不會被大巫傷到一分一毫。
或許是因為,擋在前面的人是凌鳳簫,是蕭韶,而不是其它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