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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咒語

檢察官霧島三郎 by 高木彬光

2020-3-10 18:37

同一時間,恭子坐在「相愛」酒吧的裡面小單間裡,心緒翻騰,悵然若失。
一個女人在這種情況下,意外地撞見了這麼可怕的橫死屍體,該受多大震動喲!何況嗣後她又受到警察尋根究底的詢問,以緻身心感到極度疲沓,渾身累得恰似一團軟泥。
警察詢問畢,寺崎義男長嘆一口氣說:「唉,今天晚上要不喝點酒,實在受不了呀!」這種心情恭子是很理解的。當他又提出要喝酒,倒不如去「相愛」酒吧順便作些瞭解時,恭子對他的熱心充滿感激之情。
不過,恭子原不想來這裡的。她毫無食慾,隻是想請寺崎一起吃頓飯,略表犒勞之意。「小姐,您也和我去『相愛』一趟好嗎?」經他這麼一勸說,竟然糊裡糊塗地答應,和他一起來到了這裡。
大概是由於勞累過度,加上晚飯時喝了點酒,她似乎失去自控能力。另外,也可能是她想儘可能延長回家前的這一段時間,因為家裡的極端寂寞孤獨,使她難以忍受。
寺崎義男說他在這個店裡自稱是「日東藝能」會社的社員名叫寺本義一。他還告訴恭子必要時將把她作為自己的同事介紹,請她不必介意,恭子隻好點頭答應。
走進店裡,恭子產生一種近乎恐怖的心情。暗自埋怨:要不是發生了特殊變故,或許自己一輩子也不要跨進這類場所的。
後來她喝了點甜雞尾酒,有些醉意,不安的心情略有緩和。據說這裡被懷疑是暴力酒吧間,可是普通酒吧間與暴力酒吧間有何不同,恭子無法辨別。周圍的情景和在電影電視裡看到的灑吧間場面完全一樣,毫無兩樣。
義男和別的女人們談笑著。恭子知道他的「目的」隻在於友永寄子,因為看他再三吩咐女招待:「老闆娘來了時,我要馬上見她。」
「讓您久等了,您有什麼事?」
恭子略微一驚。一個看來有三十二、三歲的女人出現在他們面前。她幹瘦幹瘦,與其說她漂亮,勿甯說她有些怕人。她兩頰凹陷,兩眼灼灼亞似男人,聲音嘶啞,渾濁而低沉。
「是友永寄子女士嗎?」
「是的。您是?」
「日東藝能會社的社員,叫寺本義一。經常從加山社長那裡聽到有關老闆娘您的事。」
「是嗎?我時常得到加山先生的關照呢?」
她似乎平靜地回答著,坐到義男旁邊。雖對她過去經曆不清楚,但看得出來,她經營這種待人接客的行當至少已有多年。瞧她點煙的姿態,就給人一種獨特的風騷豔麗之感。
「我找您是因為有一項重要的事要與老闆娘密談。請您讓旁邊的人走開些,好嗎?」
「是嗎?太可怕了,什麼秘密?」
「想向老闆娘求愛。」
「真討厭。瞧您還帶著一位漂亮的人兒了呢?」
她婉轉地嗔怪著。不過,大概從寺崎義男的表情看出來,他的確有相當重大的事要對自己說,於是讓旁邊所有女招待走開,壓低聲音問道:
「什麼事?」
「講之前我順便告訴您,我個人很得加山社長的信賴,所以即便是老闆娘您個人的秘密,我也相當知道,這一點先讓您明白。譬如他甚至讓我看了老闆娘後背的文身照片了,因而您的身上什麼部位刺的什麼畫,我是能猜得出來的羅!」
「是嗎?」
寄子皺著眉頭,眼睛象貓眼似的閃爍著寒光。
「那是我年輕時留下無知的傷痕呀!請您不要說這些了。我現已後悔不疊。要能辦到的話,真想把混身的皮都扒下來呢!」
短短的幾句話,使恭子感到震驚。香具師的姘婦,江湖話稱作「大姐」,這樣的女人文身本不足為奇。可是寺崎義男把這種甚至連身上什麼部位刺著什麼畫的情報,都能在短短時間內,不知從什麼地方刺探到,並且現在滿不在乎地耍弄著把戲。恭子突然感到十分可怕。
「您所謂的密談是什麼?難道要看我的文身嗎?」
「不是。」
寺崎義男慢吞吞地點上一枝香菸,環視一下周圍,突然以在恭子面前表現的那種彬彬有禮迥然不同的令人生畏的態度說道:
「老闆娘,我能拿到藥嗎?」
「藥?」
當然她肯定知道這是指麻藥。於是她幹瘦的身軀象得了瘧疾似地顫唞著,兩眼閃出磷火似的光。
「我不知道呀!那樣的東西,什麼地方賣……難道加山先生胡說我這裡有藥?」
「是的,他是這樣說的。因為我們必須照顧這麼許多藝人。為什麼爵士樂隊的人愛用這東西,我不知道。不過他們要是強求我們去弄,我們還必須分清誰的要求合理,誰的要求無理。這是多麼煩人的事呀!」
「你們那裡樂隊隊員好像麻藥中毒患者不少。不過隨他們的便,自己用的藥,自己找去!」
「可是貨的來源,最近那地方被警察破獲了。他們的存貨即將用完,要是不找一個新來源,實在是無法應付呀!最近一個隊員因此生病住院,真是沒有辦法。這樣一來我們很有可能蒙受極大損失呢。」
義男這麼說著,寄子好像為了看透他那內心秘密似的,眼光在他和恭子的臉上掃來掃去。恭子微微苦笑,每當那妖女的目光向這邊一掃,她就覺得像有一股冷風向她襲來。
「老闆娘!您的電話。」
當一個女招待過來通知她時,她那緊張的神情,終於平靜下來。
「稍等一會兒。」
寄子說著站了起來。恭子望著她走去的背影,長出了一口氣。對義男小聲道:
「您行嗎?演這麼可怕的戲。不……」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到這裡找她,不演這齣戲……詳細情節以後告訴您。呶?」
寺崎義男按著恭子的手腕,向那邊努嘴。恭子回過頭,也嚇了一跳。
櫃檯對面的那一頭,接電話的寄子渾身上下波浪似地顫動著。由於背向著這邊,看不見她的面部表情。她左手緊緊地按住櫃檯,像是竭力支撐住身軀,以免因過分激動倒了下去。
這個女人即便看到了可怕的橫死屍體,大概也會臉不變色心不跳吧!可是為什麼一個電話竟使她如此恐懼呢?恭子邊想,心裡也感到不安。
「奇怪……小姐,肯定是發生了我們未曾意料到的事件。」
寺崎從桌上探過頭來,對恭子說。
「是呀,那個人怎麼那樣心慌意亂?」
「小姐,我猜想她會馬上出去到什麼地方去,我將跟蹤去看一看。本想送您回家,現在隻好請您一個人走了。瞭解到的詳情,回頭在電話中告訴您。」
「好……不過,您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她是做生意的人,我又不做笨拙的事。再說,我的行動看起來好像是倉促決定的,其實我有我的計畫步驟。隻是今晚從現在開始的行動,可能多少要背離我那原定計畫了。」
寺崎剛剛說完,寄子已接完電話向這邊走來。儘管燈光不亮也能看出她的臉色鐵青。她走到恭子他們面前,象魔女似的望著他們,放大嗓門說:「我今晚有急事,不能奉陪。最後,我也沒有什麼可說的。」
走出店門與寺崎義男告別後,恭子像夢遊者似的,恍恍惚惚地向火車站方向走去。這種短兵相接的激烈場面,對於男人也許不算回事,可是對於恭子確是非常可怕的。
自案件發生以來,她沒有一天,不,沒有一時一刻擺脫過緊張、不安和恐怖,今天可說已達到極限了。她想盡快回家,好讓自己能夠得到片刻休息。可奇怪的是,偏偏又不想叫部出租汽車。
「恭子!想不到在這裡見到你。」
突然背後有人叫她,當她回過頭時,險些軟癱地倒下去。她最討厭的人——須藤俊吉向左撇著嘴唇冷笑著站在她的眼前。
「是你……」
「我知道你很討厭我。對不起,上一次我說了一些不是有意讓你生氣的話。不過事實證明我的話沒錯。這也是無可奈何的呀!」
恭子沒有答理他,一心想擺脫他,但又像作著惡夢似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寸步難移。
「本想告訴您有關這個案件的一些事,可是從您最近的態度看,我要是給打電話,大概您會咔噠一下撂下話筒不予理采的。然而隨著時間的過去,那個機會可能就要失去,我正毫無辦法焦急萬分,今天在這裡得以見到尊顔,真是天賜良機。怎麼樣?咱們在一起喝喝茶談一談,你大概不會吝惜這一點時間的吧?」
「有話對我哥哥講好嗎?然後我會讓他告訴我的。」
「可是目前身處困境的不是我,而是龍田家。我手頭正拿著一張王牌,何時扔給何人,這是我的自由呀!」
恭子不由緊咬櫻唇。雖然她對須藤這種乘人之危無理威脅的話無比厭惡,可是又覺得他話裡充滿奇妙的自信和誘人的魔力。如果自己能暫忍一時,也許從他口裡能聽到什麼秘密吧。這樣一想,恭子對他竟然無法予以還擊了。
「怎麼樣?喝茶?還是酒?」
「那麼喝點茶吧。」
「大概已喝了不少酒了吧?」
對這樣的諷刺話,恭子未予理睬。她默默地和須藤來到附近一家叫「白山」的喫茶店。
「你好像對我抱有很大成見。我說這是因為在戰時到戰後這段時間裡,我沒有受到教育的緣故。和我同時代的人無論誰,難免在性格中或多或少帶有一種空虛的、易於衝動的東西。」須藤俊吉要了兩杯咖啡以後說道。
「你不必講那些過去的事了。趕快談正題吧!」
「在送來咖啡之前,談談也不妨吧。我對你談的所有的話都是有用的。」
他這樣說著,並不覺得這有損於談話氣氛。不但如此,他甚至表現出強者對弱者的得意神情,冷冷地說:
「那麼,我從結論開始談吧。我現在正受到一個人的委託,辦理去國外的手續。當然,我不是當官的,又不是在旅行社工作的,因而委託我的並不是那些持有正式護照的人。
「是我父親嗎?」恭子再也控製不住自己身軀的顫唞,終於痛苦地問道。
「這個問題不能從我口裡告訴您。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具有兩個方面即表面和裡面。像我這樣被人認為是頹廢的無賴之徒,卻能夠毫不在乎地處理表裡兩方面的事,這大概是我的特長吧!平常隻走明路的人,一旦要他走黑路時,他就會不知東南西北,如果沒有適當的嚮導,那就寸步難行了。」
雖是令人討厭的饒舌,偏又具有奇妙的說服力;語調冷冷淡淡,卻又不可思議地帶有一種粘糊糊的甜蜜感。若是普通的女人,定會馬上被他吸引住的。
「那個人是我父親嗎?」
恭予雖然知道須藤不會回答這個問題,但仍重複問道。「那,那個……不過我現在告訴您上次要告訴您的話可以嗎?其實我認識您父親的情人本間春江。當我得知他們之間關繫時,就想到這可要產生嚴重的後果喲!他們之間的關繫如此發展下去,哪怕傻瓜也會推測得出,您和霧島三郎檢察官的婚事將難以順利進行下去。我是根據事實進行冷靜地分析,如果聽的人認為是威嚇或者是惡意挖苦,那隻好由她判斷去了。」
「這為什麼?」
「您還不知道?因為本間春江這個女人是一個麻藥中毒患者。」
當然本間春江是個麻藥中毒的癮鬼,恭子也未曾沒有想到過,但從第三者口裡說出來,這就形成了一樁嚴酷的事實沉重地壓向自己。
咖啡送到了,兩人一時停住了談話。須藤俊吉慢吞吞地將杯子放在嘴邊呷了兩三口,而恭子卻似一口也不想沾。
「我也曾打過麻藥。因為當時牙疼,有個女人勸我注射這東西,結果上了癮。幸虧後來住進醫院,戒掉這個惡習,現在已經沒什麼了。如果您對此懷疑的話,時間會作出結論的。可是如果本間春江是麻藥中毒患者,而龍田先生又長期和她保持關繫,那麼他的身體要不受影響才怪呢,當時我要對您說的就是這件事。其目的無非希望您勸告令尊和她分手。可當時我看即便說了也毫無價值,因為您可能把它當作憑空捏造惡意中傷而不加理睬的。」
須藤俊吉以充滿魔力的眼睛望著恭子,用催眠術師般的聲調滔滔不絕地說著。
「可是,現在我知道了那個人是麻藥中毒患者,並非根據推理,而是根據事實。」
一般情況下,這話是令人聽了可怕的,可現在自己聽來卻覺得很平常。這大概是由於過度緊張之後,自己處於一種精神恍惚失去自控的緣故吧!
「那麼,你要我怎麼樣呢?」
「我想問您,想不想見那個人。」
「你是說我父親還活著嗎?現在在什麼地方?」
「不是令尊,是某一個人。」
「讓我考慮考慮……」
「是嗎?您今天大概遇到不得了的事了,很累了吧?」
須藤俊吉看著帶日曆的手錶。
「但是可以告訴您,他的計畫是很微妙的,不能因為與計畫無關的第三者而有所變更。如果您不能及時作出決斷,那就無法在東京見到他。
不過您可以到神戶或者北九州去。無論什麼地方,坐上飛機,不一會兒就到了嘛。您下了決心,就用電話告訴我。」
須藤俊吉又點上一支香菸,左手在桌上晃了晃。
「您大概不會糊塗到這個地步。假如這個秘密傳到霧島檢察官或是什麼人的耳朵,我被叫到檢察廳去受調查,那麼我會矢口否認的。我隻回答偶爾在街上與您相遇,看到您好像寂寞的樣子就勸慰您,希望有可能和您重敘舊好。因為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對話,既無錄音又無證人,究竟是誰撒了謊,結局隻能是各執一詞擡死槓。難道為這樣的事,還能使用測謊器嗎?」
須藤俊吉稍微一停,接著惡狠狠地說;
「怎麼樣?您若輕舉妄動,其結果等於絞緊那個人的脖子!」
這句話像一把匕首刺向恭子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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