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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疑案的發展

檢察官霧島三郎 by 高木彬光

2020-3-10 18:37

霧島三郎自當上檢察官以來,參加現場檢驗將近十次之多,但從來遇到過這麼可怕的橫死屍體。
桂子的臉醜惡而痛苦地歪斜著。雖然這是被絞殺的自然特徵,但是三郎簡直不敢相信就是這個女人,昨夜在這個房間裡,向自己獻媚,使自己幾乎陷進去。儘管那是昨夜的事,但對三郎來說,卻彷彿是發生在一年以前似的那麼遙遠了。
北原大八對著屍體,神妙地雙手合掌,口中唸唸有詞。事後三郎才知道,他是日蓮宗①虔誠的信徒,遇到什麼事,有小聲誦經的習慣。


①日蓮宗:以日蓮為教祖的佛教宗派。

「這隻杯子裡的摻水威士忌有奇特的苦味,是放進去馬錢子堿了吧?當然,下結論還有待於檢驗的報告。」
桑原警部指著桌上的杯子說。三郎不知道那是什麼牌子的威士忌,但一見到這琥珀色的液體,就覺得有些東西從胃裡湧上喉嚨,感到無名的恐怖。
「要不要把架子上的威士忌一瓶一瓶地檢驗一遍?」
「要檢驗。瓶裡裝的酒全都要檢驗。不過,檢察官先生,您記得您昨夜喝的是哪一種酒嗎?」
「是黑威士忌酒。」
「那邊的小茶幾上還殘留著一點酒,這摻水威士忌很可能是罪犯在那張茶幾上兌的。」
桑原警部又指著酒櫃前的小茶幾說。
「就是說罪犯並不是把毒藥放進酒瓶裡,而是直接放到杯子裡了?」
「現在還不清楚,隻有解剖以後才能知道。馬錢子堿中毒的癥狀,光憑肉眼觀察是難以判斷的,尤其在脖項上還有被繩絞的情況下,就更難說了。」
桑原警部以一個老練警察官的口氣斷言道。
「可是我在這裡的時候,她好像隻喝葡萄酒……」
「我承認愛喝摻水威士忌的多是男人……但有時也有例外呀!」
桑原警部的回答,使三郎產生一種受到冷淡的感覺。當然這種態度不像敵對情緒那麼強烈,但也使人覺得,桑原警察官對檢察官表現出了一種完全沒有必要的冷淡態度。
「總之,裝葡萄酒的杯子沒有在桌子上,這是事實。難道後來男的和女的喝的酒,是由同一個杯子分開的?」
桑原警部彷彿自言自語地說著,引三郎走進旁邊的六疊寬的日本式房間。
「檢察官先生,昨夜您到這裡來了嗎?」
「一步也沒有擅越這個『雷池』。」
「當時難道您沒覺察到這個房間裡躲藏著人嗎?」
「嗯……如果他能夠做到屏住呼吸、一動不動,我可能聽不出來。然而他能做到這點嗎?」
桑原警部點點頭,打開在房間角落放著的西服立櫃。
「這裡放著一個男用皮包,從裡面的文件、筆記和信中,可以看出這大概是龍田律師潛逃時用的皮包。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有道理。這是您所說的龍田律師隱藏在這裡的證據嗎?」
三郎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毫無疑義,這個女人對警察撒了謊。她說龍田律師帶著裝有一百萬元現金的皮包,到這裡以後,馬上又走了。如果說在那種情況下,龍田律師走時忘記帶走這些貴重東西是不可思議的話,那末,她也決不可能把這一百萬元藏了起來。」
「同感。至少現在這個皮包裡沒有現金。」
桑原警部用銳利的目光望著三郎,一字一句有力地說著:
「檢察官先生,我隻能認為這兩樁殺人案件是出自同一罪犯之手的連續殺人案件。但是這兩樁案件,尤其這第二樁案件,卻令人察覺不出罪犯的殺人意義來。當然,在發生案件後,不能過於強調這一點……」
「所謂殺人意義,主要是指動機問題了?」
「是的。」
警部扭動著短脖子,表情顯得更加深沉。
「這樣說可能過於抽象了。多數案件是當我們一踏進殺人現場時,往往會直觀地察覺到這是情殺、仇殺還是謀財害命等等。可是這兩樁案件,尤其這第二樁,卻沒有這些感覺。甚至還令人覺得好像是一種無緣無故的殺人案件。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比那種使人一看就知道其動機何在的案件更為可怕。」
警部望著三郎訴說著。
「還好,檢察官大約在發生此案件的前一個鍾頭和被害者在一起度過一段時間。所以我想首先請您談談。」
這幢公寓樓是相毗鄰的兩棟樓,構造完全一樣。管理人員宿舍在另一棟的一層。
在臨時調查室的管理人員西式宿舍裡,三郎將昨夜的大概經過告訴了警部。此時,他忘記了自己是一名檢察官,甚至覺得自己是嫌疑犯了。
「是啊,您事先隻告訴我去新宿,因而我沒想到您又從銀座到赤阪去。對不起,我決不是挖苦您。可是今晨我去檢察廳時,您哪怕隻言片語地告訴我一些有關這個女人的情況也好啊。」
說不是挖苦,可實際上卻是十足尖銳的挖苦。三郎為自己在這方面考慮不周,辦得不妥而心裡發火。
「不,隻不過昨夜回來後,我打算再調查她一個晚上,或許還能搞到什麼……這樣,自己對她有一個籠統的印象後再告訴你們,正式責成你們進行搜查。我可沒有其它更多的考慮呀!」
「知道了。檢察官先生採取慎重態度的心情,我理解。發生了這樣的案件,我抑製不住自己的心情,發了一通牢騷,請多包涵。唉,即便您早晨講了她的問題,也無濟於事,因為我們也不能預先防止殺人。」
桑原警部似乎終於理解了三郎的行動,又表現出原來同心協力的態度,開始向三郎彙報和商量問題了。
他之所以懷疑鹿內桂子窩藏龍田律師,是由發現皮包而開始推理的。他那幾個所謂的「證據」也不夠屬實,警部自己承認自己的判斷過早過急了。
但是關於皮包,仍然是一個難解之謎。
霧島三郎和桑原警部很快就一緻認為:鹿內桂子的話裡定有謊言。
當然鹿內桂子在警察向她作第一次調查時說的話和其後對三郎說的話有不一緻的地方,並不奇怪。因為如果把桂子昨夜說的話看作是她第一次談話的補充,即增加一些她後來想起的或重新考慮的情節,也能自圓其說,毫無矛盾。
隻是無法解釋這個皮包的存在。
龍田律師最初訪問的時候把一百萬元放在皮包裡留在這裡自己卻走了,這無論如何是不可思議的。如果說桂子以什麼理由窩藏了龍田律師,那麼這個皮包可以作為一個證據。但是,桂子又怎麼可能對初次見面的三郎說出那些甚至細節推理的話呢?誠然,她的確不知三郎是檢察官,可是說出心裡話,說不定什麼時候會傳到警察耳朵的。她如不懂得這一點,她就是一個精神分裂癥患者。她這樣做等於一方面幫助了龍田律師,另一方面卻又幹著向龍田背後捅一刀的背叛行動。
討論結果,兩人一緻認為,關於這個皮包,不能過早下結論。待其它問題弄清之後,再來重新探討這個問題也不遲。
這樁案件令人奇怪的是,兩個房間裡一點也不混亂。不到三萬元的現金和戒指、首飾、手錶等值錢東西,幾乎原封不動地留在那裡。當然,因為是一個女人的獨居之處,難以斷言就沒有被盜的危險,但很難想像出有人僅為財物而搶劫殺人。死者可能是喝了被人暗下毒藥的飲料後,失去意識而被絞殺的。屍體沒有抵抗和格鬥的跡象,也沒有被強姦的跡象。
的確,正如桑原警部所說的,是罪犯事先準備好了毒藥,有計畫部署的殺人案件。但其目的和動機,竟至令人莫測。
儘管如此,桑原警部還是竭力地認為這樁案件和上一次的案件有聯繫。
屍體運去解剖。有關方面的調查基本結束之後,桑原警部又將三郎拉到一旁,說道:
「檢察官先生,那個叫龍田恭子的姑娘,令人可疑。」
「為什麼?」
三郎故意扭過頭問道。
「據說到達幢公寓樓來是她的主意,是她要那個私立偵探陪她來的。當然這沒什麼。問題是她為什麼想來這裡。據她說,昨天深夜,有一個不相識的男人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隻要調查鹿內桂子,就能揭開案件的秘密。於是她就迫不及待地趕來了。」
「噢!」
三郎慢慢地把頭轉向警部。這時警部又以那恰似刺進三郎皮膚的針尖似的激烈語調說道:
「據說她的神情使聽她講話的刑事十分驚訝,因為一眼就能看出她在撒謊。要是過去就應該不容分說地斥責她:『喂,不要撒謊了。』可是現在不能這樣做。由此看來,我仍堅持認為鹿內桂子窩藏了龍田律師,而那個姑娘不知從哪裡覺察到這點,於是來找她父親。」當晚,三郎在澀谷署呆到很晚才回去。
關於第二樁案件,即鹿內桂子被殺還剛剛開始搜查,其結果如何,無從預料。可是據桑原警部上次的報告,有關第一個被害人本間春江的許多情報,搞到手將是不成問題的。
當然,由於突然發生了第二樁案件,使搜查工作產生了一些混亂,因而推遲了有關本間的調查也在所難免。不過六點過後,從熱海度假回來的香具師小林準一來到搜查本部自願作證,提供了有關本間春江的情報。
負責向小林做調查的泉俊六刑事部長,在與小林調查瞭解了約一個小時以後,到另一個房間向等待在那裡的三郎和桑原警部講述了調查的情況。
據泉俊六刑事部長說,他首先出示被害者的照片讓小林準一確認,小林認出是春江。可是當泉刑事問他最近注意到這樁案件了沒有時,小林準一以自己近來沒有認真看報紙為口實,說全然不知該案件,想逃避泉刑事對有關案件的詢問。
接著又調查了本間春江當老闆娘時的情況。
據小林說,他聘用春江是由其兄淺川清吉介紹的。當然這是在意想之中的。她丈夫是船員,因長期不在家,使她感到苦悶無聊,從而受聘去當老闆娘,這也是很自然的。
小林講,春江當老闆娘勉強勝任。她是屬於一種稍微給人以孤獨淒涼感的美人,中年以上的男人對她評價較高,不過最初,並沒有聽到她有什麼越軌的風流韻事。
這其間,突然發生了淺川清吉的案件。小林準一說他毫不瞭解該案內容。隻不過案件發生後,春江找他商量過有關這方面的許多事。
「談到這裡,小林提到龍田律師的名字了。」
泉刑事看著記事本報告道:
「原來以為可能是小林介紹他們相識的,其實不是。據說春江是通過一位認識的顧客去委託龍田律師辯護的。像這類案件想通過律師來左右判刑是不可能的。小林講,他也不管這種閒事。」
「那麼,知道介紹龍田的客人是誰嗎?」
桑原警部以問了也徒勞無益的表情望著刑事問道。
「小林記得是一個叫須藤俊吉的客人。據說此人是龍田律師兒子的朋友,因而當本間春江找他商量關於刑事案件的問題時,他自然地想起了龍田律師。」
刑事以事務性的語調說著,可是三郎卻緊緊抓住了這句話。須藤俊吉是春江的客人,又是她和龍田律師最初的牽線搭橋人。這倘是事實,可以設想他們之間定有直到最近仍保持著連續不斷的且不為外人所知的接觸。因而那一次須藤向恭子說了「謎」一般的話,也就不足為奇了。
至少現在可以對須藤俊吉開始進行正式的調查了。隻要上述事實被證實,自己將須藤傳到檢察廳,也就不會被人指責為混雜著什麼私心了。
「該案件的審理用了半年左右,已初步結束。其間,春江和龍田律師之間大概發生了兩性關繫。小林雖覺察到了,但是沒有幹涉,隻保持沉默。」
「不過小林手下的人,大概會對他們進行一些勒索。倘若對方不是律師的話,小林諒必親自出馬,敲詐勒索龍田一把的。」
「保持沉默——這話確有這種含義。該案審判結束後不到兩個月,春江就辭去了這個店的工作。當初她委託律師辯護的費用,是從小林那裡借來的,現在她已全部還清了這筆錢。據說小林也曾挽留過她。總之,要是別的店就憑她的胞兄因販買麻藥而服刑,也要解僱她的。可是這個店卻沒有採取對不起她的行動。」
「那麼,當時小林大概會問她今後有何打算吧?」
「據他說,他沒有其它更深一層的意思,隻是這樣問她:『那你就靠龍田先生的關照了?』當時春江搖搖頭,並且說了這樣一句可怕的話:『要是那樣的話,我會被殺死的。』這句話現在竟然成為事實了。」
一直閉著雙眼,微微晃著身體的桑原警部,突然睜開眼睛望著三郎:
「檢察官先生,這句話十分奇怪。可是要不認真推敲,會以為是一個女人,在一個有勢力的男人面前訴苦時,隨便說出的話……泉君,小林當時追問春江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了沒有?」
「他們比我們警察官更習慣於砍呀、殺呀這些激烈言詞。小林說他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隻是一笑了之……可是,警部先生,您也知道在這種場合,他們對警察講的,隻能是很一般的事,而且是和自己沒有直接關繫的事。我以為小林肯定知道有關本間春江和龍田的更深一層的秘密,但要讓他講出來,我是無能為力的了,真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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