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二具屍體
檢察官霧島三郎 by 高木彬光
2020-3-10 18:37
「嗯……我叫富永,請找霧島檢察官先生。」
恭子對著話筒一邊低聲地說著,一邊向周圍掃了一眼。
她已經和三郎約好,在自己向檢察廳打電話時,使用富永這個假名。可是一旦使用這個名字時,卻又像幹一件多麼壞的事似地覺得慌張,感到痛苦。
「喂,我是霧島……」
電話裡傳來令人思戀的聲音,但卻像不願理睬自己似地顯得冷 漠無情。
「我們現在正商量一件很重大的事,請您簡單地說吧!」
恭子意識到三郎的旁邊有人,竭力控製自己不要哭出聲來。
「好……我想和寺崎先生現在就去找『瑪利亞』酒吧間的那個鹿內小姐,好嗎?」
「是嗎?這未嘗不可吧!」
「您昨晚見到她了嗎?」
「見到了,初步向她瞭解了一下……您有什麼事下午再說吧!」
「好的……」
恭子嘆了一口氣掛上了電話。本來霧島對事情是清楚的,可是在電話裡不能明說,因此,到底是怎麼回事,恭子也不知道。
恭子回到原來的桌邊,正當她拿起那杯涼了的紅茶時,淡紫色的玻璃店門被推開了,寺崎義男走了進來。
寺崎腳擦著地闆走到桌旁,氣喘吁吁地道:「讓您久等了。剛才我經過事務所,大緻瀏覽了一遍先生最近處理的幾樁案件的文件,當然無法一眼就看出哪個是關鍵材料。不過有兩樁案件材料是很可疑的。首先就從這兩樁案件的材料開始調查吧。」
他過於自負了吧!但是他這種熱情對於正身處苦境的自己也是一種救助呀!恭子情不自禁地想著。
「這隻能拜託您了。我們就要去見鹿內小姐了,應問什麼問題,如何對付她呢?」
「我總覺得,這個女人向警察官說的證言中有弄虛作假的成份。 」
義男擡起有些充血的眼睛,望著天花闆,出乎意料地這樣說道。
「為什麼?是什麼地方使您感到奇怪?」
「她的所有證言都有可疑之處。首先是時間問題。據她說,先生是在午夜一點左右到達她的房間,兩點左右離開的。夜裡兩點走——這是個不當不正的時間。從這時直到清晨這段時間,先生在什麼地方度過?」
「旅館?或者……」
「大概這是不禮貌的話。如果她作證說,先生是和她在一起睡覺度過的這段時間,我反而會相信她的。因為她是一個高級娼妓嘛。隻不過她選擇嫖客時,多少還是按自己的意思。她不是說先生給了她一萬元嗎?還說先生是她的最後一位客人嗎?剛剛作了案,誰都還不知道這個案件是怎麼回事,因而先生清晨之前在她那裡度過是極為自然的事。不管當時先生神經多麼興奮,也不至於深夜從她那裡出去,到街上去找別處住宿以度過清晨前最難熬的一段時間了。」
「您說得很有道理……」
這時,恭子不得不重新評價寺崎義男了。這如果是在各處蒐集了許多情報的前提下得出的結論,暫當別論。可是他隻是靠自己的分析和判斷得出的結論,這是她未曾意料到的。
「可是,大概她覺得講出這樣的事,不成樣子,於是用了些漂亮詞句來粉飾自己……而警察大概也覺察到這一點,隻是因為覺得和本案沒關繫,未再追問。您說對嗎?」
「可是這問題,即先生推開她房間是午夜兩點左右,還是清晨?是搜查能否成功的關鍵所在。大概警察在這個問題上不會不一再追問她的。可是她肯定是橫下一條心,以極其強硬態度,重複說是一點來,兩點走的。」
「那麼您是不是說,即便是剛才說的特別警察官對這件事也是束手無策的?看來我們倆大概也要碰壁啦……」
「這就難說了。我對這個女人還有許多懷疑。這時間問題隻不過是其中的一個罷了。」
寺崎義男帶有幾分不痛快的語氣說。
「但是,我要是以私立偵探的身份去找,是要吃她的閉門羹的;以客人的身份去嘛,又麻煩,花了錢可能還搞不出什麼名堂。所以請小姐和我一同去,我想去初步瞭解一下並尋找些線索。您就說我是您的堂兄弟好了。要是今天能發現什麼線索,以後再從別的角度進行調查……」
恭子他們到達鹿內桂子住的公寓樓已是十二點十五分了。路上花了不少時間問路,總算找到這裡了。
這幢公寓樓的一層和二層各有兩個單元,每個單元各自有獨自的出入口。鹿內桂子住在二層右側單元內。
他們從樓外的樓梯走上去。當在要找的房門前站住時,寺崎義男不按門鈴,也沒敲門就把手放在門把手上。就在這時他突然回頭對恭子說:
「您看,事情才開始幹,就沾染上了怪毛病。」
他辯解似地說著,又按了電鈴。可是裡面毫無動靜。
「是不在家,還是在睡著呢?」
「奇怪。可能是碰巧了,門沒上鎖。」
寺崎義男歪著頭,再按電鈴。
「奇怪……這真奇怪。」
「是不是到附近去買什麼東西了?」
「我想不會吧!」
說著他猛地將門一推,溜了進去。
「寺崎先生……」
恭子惶恐地看了一下周圍,還好,沒發現有人注意他們倆。
「小姐!」
就在這時,從屋子裡傳出寺崎義男的驚叫聲。
「您來看!這個、這個……」
恭子象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所吸引似地走進房門。她向右側的西式房間一望,不禁嚇呆了。
一個女人坐在椅子上,蝦米似地彎著俯伏在桌子上。敞開的西服露出青白色的皮膚,令人噁心。她的脖子上還纏著一條蛇一般的繩子。
「啊……」
恭子驚叫一聲,身體踉踉蹌蹌地晃動起來。她平生第一次遇見屍體,經受不住這種恐懼,差一點嚇昏過去。
「小姐……」
寺崎義男走過來,緊緊地抱住她,扶住了她。
「讓您來這樣的地方太對不起您了。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寺崎義男尖聲地叫道。因為雖說是私立偵探,可在日本幾乎是見不到這樣的殺人現場的。
「死了吧?是被人殺害的吧……」
「是,完全是他殺。」
「她就是鹿內桂子小姐?是我們要我的人?……」
「我想大概是吧。不湊巧,我過去沒見過她……」
寺崎義男好像才想起來似地鬆開抓住恭子的手。
「不管怎樣,必須通知警察呀……」
「對。這樁殺人案件和上次那樁殺人案件是不是有什麼聯繫……」
寺崎義男像是自言自語,卻又更像夢囈般地低聲說道。
「對不起小姐,稍事休息後再說。在報案之前,總覺得好像還有事要和小姐商洽,不過,現在頭腦混亂極了……」
「請說吧!」
恭子眼光避開了屍體,面對著牆回答道。
寺崎義男拿出煙來點上火,吸完一支又吸了一支。
「警察來了,無疑要問我們:『你們為什麼到這個地方來?』那時,我們將如何回答好呢?」
「我們隻好原原本本地告訴他們了。」
「是呀,這就是說『正直是最良之策』呀!」
寺崎義男的話裡,似乎有什麼含意。恭子正極力思索著的時候,義男又開口了。
「小姐,不過這一次,不得不請您作一個讓步了。」
「什麼讓步呢?」
「我想請您對警察說,到這個地方來,是您的意思。」
「為什麼呢?」
「如果說是我建議的,那麼警察可能要追問我是怎麼刺探到這個女人的秘密的,並且要追究我的情報來源。那位向我提供情報的警察也會對我產生懷疑。這樣一來,今後我就再也不能為您效勞了。」
「是呀……這就不好辦了。可是如果問我怎麼知道這個女人的事時,我該如何回答呢?」
「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小姐也是這樁案件的當事者。因而您如果堅持說是某人告訴您的,也能說得通的。既然知道這個女人是與自己父親最後見面的人,來找她談談,這也是不足為奇的……」
恭子深深地點著頭。雖然感到寺崎義男在關鍵時刻有意迴避責任,但也覺得他的說法頗有道理。在目前這樣的時候失去這樣人物的幫助,可不行呀!」
「好,那我就這樣解釋。關於您,我就說是我請您當護衛陪同前來的,可以嗎?」
「好,就這麼辦。」
寺崎義男輕輕點頭,從屍體旁邊走到壁爐飾闆旁,用手帕包起自己的手,拿起電話筒。
霧島三郎接到桑原警部通知他又發生一起殺人案件的電話是在下午兩點五分前。
「什麼?鹿內桂子……你說她被殺了?」
三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昨夜剛去過她那裡,所以對他來說這打擊太大了。
「是的。我也剛剛接到報告,恐怕和上一次案件有什麼聯繫。因此我想趕快到現場——她的住房去。檢察官先生,您打算怎麼辦?」
「我也就去。」
「那麼,我就在那裡等您。地點在赤阪……」
「我已知道。」
「咦?」
桑原警部感到奇怪似地說了一聲。
三郎瞬間愣了一下。但又想到,無須隱瞞昨晚去過這個女人住所的事。不過到現場再向警部說明也來得及。
「總之,現在趕快去現場。關於這樁案件,我還有許多事要告訴您,見了面再說吧。」
三郎放下電話,喘了口氣。
「檢察官先生,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去現場檢驗嗎?」
檢察事務官往往被人認為是老奸巨滑的人,他們比年輕的檢察官們更具有敏銳的感覺。此時北原大八平時那種像是打瞌睡似的迷迷糊糊的神情一下子消失了,眼睛裡閃著光。
「現在有沒有車呢?」
「刑事部的『庫萊斯拉』這部車,真叫人難以相信是部外國名牌車呀!不定什麼時候一出毛病,就會馬上報廢的。」
北原大八雖然發牢騷,但還是馬上給總務科打電話要車。剛好有一部車子從外面回來,保證了三郎的用車。
「沒想到你已經掌握工作要領了。」
這位事務官第一次表現出性格的另一面,使三郎感到驚奇。可是大八卻哈哈笑著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道:
「檢察官先生,您知道江戶時代的有名偵探錢形平次嗎?他手下有個無能的小偵探叫嘎拉巴。如今我也被人稱為嘎拉巴了。」
當三郎和北原大八一起趕到現場時,那裡已經混亂不堪。桑原警部從裡面跑出來,在門前向三郎低語道;
「現在正在拍照現場,估計再過五分鍾即可結束。您能等一會兒嗎?」
警部對檢察官是十分尊重的。但警部的話裡卻強調了這樣一個意思:隻要是有關現場搜查的事,都應該先由警察官處理。
「無妨,那我在這裡歇一會兒。」
「對不起。這樁案件實在奇特。我原想今天或明天責成誰再調查一次這個女人……沒想到……」
警部臉上的確流露出了服輸的表情。
「就是說這個女人還有什麼可疑之處吧?您弄清了調查初期不清楚的問題了嗎?」
不知何故,警部不直接回答這個提問。
「總之,推定的死亡時間為昨夜,不,是今晨一點至三點之間。表面上看來像是被絞緻死的,但完全可以懷疑她是被投毒身亡的。」
三郎稍稍顫唞了一下。這個推定的時間是在他離開這裡不久。深夜過後一般是不會再來客人的。難道是自己在那裡時,那個來電話的家夥……想到這裡,似乎有一股奇異的寒氣猛地向他襲來。
「另外,據附近的人說,被害者在昨晚十二點左右,和一個相當漂亮的青年在這幢摟前下了車。一定是從店裡帶來的「野鴨」。當然不能肯定這個人就是罪犯,但此人是相當可疑的。如果今晚再向店裡調查,即便調查不出這個客人的姓名,那至少也能得到有關他的一些重要線索。」
「要是調查這個客人,那就沒有必要去了,這個客人就是我。」
倘若在平時,三郎一定會笑出聲來的。但是這一回他卻懷著一種痛苦的心情回答。
「為什麼?檢察官先生……」
桑原警部驚訝地望著三郎,隨即恭敬地低下了頭。
「實在抱歉。真沒想到檢察官先生能緊緊盯住這個女人。 那麼,您幾點回來的?」
「我回到宿舍是兩點左右。但是我在那裡時,好像有一個男人打來了電話……這個打電話的人可能就是罪犯。」
警部沉思了一會兒,以洋洋自得的神情問道:
「那麼檢察官先生,您當時難道不覺得,這個女人將龍田律師窩藏在自己房子裡了嗎?」
「不,我還沒有注意到……您有什麼證據說明這一點?」
「有。雖然不能斷定龍田律師在案件發生後一直住在這個女人那裡,但我們掌握的幾個證據卻可以說明,他大概在這裡住了好幾天。」
警部的話,使三郎心裡又增添了幾分不安,隻不過他沒有說出來。
「另外,發現這樁案件的是一個很奇怪的人—一龍田律師的女兒恭子。檢察官先生曾在檢察廳見過她。就是她和那位叫寺崎的私立偵探一起,剛才在十二點左右到這裡,發現了屍體。真難理解一位正經的律師女兒竟在中午到一個素不相識的女招待住所來。是不是她覺察到她父親被窩藏在這裡了呢?否則,她的訪問動機真是令人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