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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假設逃亡

檢察官霧島三郎 by 高木彬光

2020-3-10 18:37

「你知道?……你說得那麼自信,難道你知道他已隱藏起來,甚至知道他藏身的地點嗎?」
三郎竭力壓抑著內心的激動,強作冷靜地問道。
桂子似笑非笑。
「那就不知道了。可是大約半年前,發生過這樣一起案件:一個把煤炭裝進箱裡冒充半導體收音機出口的罪犯,逃到國外,在新加坡還是別的什麼地方被逮捕。當時龍田律師好像說過像這樣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逃往國外,看來是犯罪者的最上良策了。可是那家夥的作案手段太愚蠢了啊。」
「逃到國外?有道理。可是那是個詐騙案件呀。罪犯在作案之前,大概要策劃一番,並且他也知道,從作案到可能被發現,還有一段相當長的時間,他滿可以利用這段時間辦理有關手續,取得護照,準備費用,然後坐上飛機,溜之大吉。而且預先還會想到一旦離開日本,到了他國可以採取的許多辦法。但這起案件是突然發生的,龍田律師就難以做到這些了,是不是?」
「是的。表面看起來,這是有道理的。可是犯了罪,尤其是犯了殺人罪,他想到自己將要被押赴刑場,所以什麼非常手段他都能使用得出來。」
「所謂非常手段指的是什麼?」
「這不過是重複他說過的話。據他說,花上三十萬元左右,打通國際航線上船長的這個門路,無須履行護照,就可登上開往國外的輪船。隻要船長敢於窩藏,無論警察和海關怎樣戒備森嚴,也能鑽空子逃走。」
「有道理,小說的情節有了。但實際上,這個計畫實行起來卻有這樣那樣的困難。大多數犯罪者總是不顧一切地企圖逃脫眼前的危險,而對以後的困難,則無暇顧及了……這些我並非不清楚。」
「您所說的這樣那樣的困難指的是什麼?」
「譬如和船長秘密交涉,避人耳目地溜進船艙,船出港前藏在船上什麼地方等等,那都是一道道難以踰越的難關。誠然,這一切即使可以忽略不計,接著他大概就要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到了香港或是新加坡等地方之後,將如何生活下去呢?」
「想不到你竟對這些事情如此清楚,真難以想像是貿易公司的人呀!」
三郎不禁一愣。但是在呷了一口威士忌酒後,終於想出了遁詞。
「我,的堂兄是報社的記者。他每次到東京來,都告訴我許多薪鮮事。我把這些事都記在本子裡,想作為以後寫小說的素材,因而隨時都能想起來。可是,假定犯罪者到了外國港口,以後的生活可能也不成問題。即便在香港或新加坡這樣的城市不好混下去,但要是到比較偏僻的地方,去當牙科醫生的無執照助手之類,每月也可得到相當五、六萬元的收入。不過,當助手能當到什麼時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可是龍田律師的情況呢,雖然也有—技之長,但他不是牙科醫生,而是律師,這在外國怎樣才能發揮特長呢?總之,即便逃到異國,暫且不把語言不通作為一個問題,倘若金錢準備不足,一下子就會陷入經濟拮據的困境之中。」
三郎想,自己即便說出這些話,大概也還是不能從她口裡套出關鍵的話來。她就是談及有關麻藥的什麼話,恐怕也是屬於人們一般議論的東西,用來試探自己罷了。然而桂子聳聳肩膀,說出了出乎意料的話。
「您說的有一定道理。可是如果逃到香港,可以說他總會有辦法的。」
「噢?為什麼?是不是因為他是一個律師,可暗地和麻藥走私有什麼聯繫因此投靠香港那條線的『頭頭』,請他在今後幾年關照一下自己?」
從自己這方面談到這個話題,這是一種誘導詢問,因為此時再也沒有其它手段可供選擇了。
「麻藥的事,我一點也不知道。不過,據先生講,他在戰爭年代,好像是在和美國交戰前不久,在廣東的什麼地方,救了一個中國人的命。後來這個中國人成了香港一帶宛如財閥般的企業家。中國人在這方面是很講情義的。戰爭結束後,這個人曾來日本,想盡辦法終於找到龍田律師,再三感謝他的救命之恩,並且誠懇叮囑,如果到海外旅行,一定要到香港,他將盛情招待云云。因此,龍田律師在窮途末路之際,能否想到這位中國人呢?儘管他犯了殺人的彌天大罪,可被害者是他的小老婆,中國人對此看法或許和我們不同,因而他也許不計較。當自己的救命恩人逃出日本,哀求給予藏身之地時,我想,大概他會盡一切辦法予以安置的。所以如果認為龍田律師逃亡國外,是一點也不奇怪的。」
「再給我一杯威士忌。」
三郎一口氣喝幹剩下的酒,把杯子遞給桂子。他想用這停下來等酒的時刻,在腦海裡玩味一下剛才桂子的話。沒有必要分析其細節,但應承認,她說的龍田律師想逃亡外國,是十分有可能的。
在日中事變(指侵華七七事變)中,龍田律師救過中國人生命的事,他沒有聽說過,但這是可以通過恭子向有關親戚或當時的老朋友調查清楚的。況且,龍田律師若是現在和這個中國人保持著聯繫,他們大概還通信吧?因而這個中國人的姓名也可以瞭解到。
但是隨著推理的進展,三郎的心卻開始隱隱作痛了。
如果他不是一名檢察官,而僅是恭子的未婚夫,無論原來如何消極,聽到了以上的話,心情也會是高興的。倘若龍田律師成功地逃往國外,那麼,警方所有的搜查,都將以失敗告終。即使知道了他潛伏在香港的什麼地方,隻要自己人守口如瓶,這件事也就算了結了。
但是,作為一名檢察官,就不能對這些情報一聽了之。如果斷定龍田律師要逃往國外,那就必須下達加強橫濱、神戶以及其它貿易港口的戒備指令,甚至還有可能指揮特別警察官採取「海域逮捕」的行動。
此外,一旦得知他潛伏在海外什麼地方,作為負責搜查本案件的檢察官,也不能置之不理,必須按照有關國際協定,和有關國家進行交涉,辦理引渡罪犯的手續。
這些都是檢察官應盡之責。但如若以和恭子未婚關繫的立場來看,這些卻又都是卡緊自己脖子的行為。
作為檢察官和情侶,這公私兩面矛盾的煩惱,此刻猛烈地襲擊著他的心頭。他甚至後悔這次答應調動工作,也許這是大錯特錯了。這種後悔,象蛇一般地咬住他的胸膛,使他非常痛苦。
桂子站起身來,沖兌威士忌。突然,她回過頭來,面向三郎,以一般女人所沒有的那種激烈語調說:
「他現在一定在等待便船。如果是堂堂正正地去國外,無論乘坐什麼飛機都可以。可是對於他,雖說打通船長的話有一定道理,但要是那條談好了的船不來,他是一籌莫展的。
「是的。這很有可能……」
「因而,他潛伏在東京或橫濱的可能很大呀。有一個秘密,我隻對您講。前天,我在新橋車站附近見到他了。我坐在出租汽車裡,看見他也坐著出租汽車。因為是一晃而過,沒有來得及打招呼。可確實是他,沒錯……」
這消息突如其來,三郎似乎被猛擊一掌,以至他自己都感到他那隻拿著香菸的手也在激烈地顫動。
「算了,別提這些沒意思的事了……喝完這些以後……您為什麼老談龍田先生的事呀?」
剛才緊張的神情,在桂子臉上消失了,卻開始蕩起了一絲媚笑。
就在這時,壁爐飾闆上放著的電話響起來。即便這幢宿舍樓設有電話總機,此刻大概也不給接線了。三郎想,搞這種黑酒吧,竟然也安裝有外線電話呀。
「怎麼,是您?」
桂子拿著話筒,面目表情一下子變得發僵了似的。
「現在就……我身體不大舒服……明天可以嗎?……是嗎?如果非這樣不可,那也沒辦法了。那麼,您就趕快來吧……」
放下話筒,桂子大聲嘆著氣,拉著三郎的手道。
「很遺憾……本來想讓您今晚住這裡……您還不急於回神戶吧?明天晚上再來,好嗎?」
三郎回到宿舍,已經是午夜後兩點左右了,一直到早晨,他未能闔眼。
他頭疼得厲害,然而此時他又不能缺勤。現在他感受到,戰爭時期,當自己還是孩童時,古闆的父親時常對自己說的「死而後已」那句話的真實含意了。
到了檢察廳,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北原大八向自己問候畢,問道:
「檢察官先生,您的臉色不大好,是感冒了嗎?」
「嗯,可能。昨晚喝多了一點……我來之前,有沒有電話?」
「桑原先生來過電話。他說今天因為要調查本間春江的身份,早上去警視廳了,那裡的事辦完後,到搜查本部前要到這裡來。就這一個電話……」
桑原警部一定是受寺崎義男的暗示而開始這一行動的。三郎估計桑原警部是昨天晚上命令部下進行初步調查的,今天他是親自去確認並同以前案件的辦案人員碰頭。
十一點鍾,桑原警部來到這裡。在這之前,三郎沒有接到恭子的電話。不過早上,自己也不打算給她去電話。
桑原警部依然精神抖擻。他好像從來沒有生過病似的。臉色紅潤,兩眼炯炯有神。這種神情是那些在棘手案件中找到了某些線索的警察官們所共有的。
「檢察官先生,您的氣色不太好,什麼地方不舒服呀?」
這個警部也重複剛才事務官的話,因而三郎想:自己的臉色,大概很不好吧?
「大概是昨晚喝多的緣故吧,沒什麼。關於本間春江,你們瞭解到什麼了?」
「昨晚叫刑事到新宿的『相愛』去調查了。由於那個店人員變動很大,工作兩年以上的男女招待竟無一人,所以刑事找不到知道本間春江的人。另外,我也派人去找小林準一和友永寄子。可是聽說他們都到熱海去了,因而刑事們一無所獲。上述兩人據說今天中午回來,午後我們也許能夠瞭解到什麼吧。屆時我會把刑事報告的情況用電話通知您。」
桑原警部畢竟是個老練的警察官,他簡明扼要地繼續向三郎彙報:
「關於一九六一年的淺川清吉事件,我責成刑事調查有關文件之後,見到了當時的辦案人員。本間春江是淺川的妹妹,姓不一樣是因春江結婚後更改了姓。作為當事者的妹妹,本間春江被調查過兩三次。我將她的屍體照片給辦案人員看,他們都說不錯,是這個女的。因而這個女人的身份、經曆終於開始漸露端倪了。常言說:『燭臺旁邊反倒看不清①』。因為警視廳是個人數眾多的部門,所以這種事也並非就沒有。」


①喻身旁的事物,往往反而並不清。

「是嗎?那麼,本間春江當時確是『相愛』的聘用老闆娘了?」
「是的。這是當時的情況,在其後兩年裡,有什麼變北,就不瞭解了。不過我們得知,她在一九六一年前後,和一個叫本間貞治的男人結了婚。她的男人在一家叫「遠東商船」的公司工作。具體的工作是在一艘名叫「第三天龍丸」的貨輪上當聯絡員。這艘貨輪經常去外國,因而本間貞治一年中大約在一半左右的時間不在家。據文件記載,春江是在一九三三年出生的,一九六一年她年僅二十八歲,沒有孩子,又大體算得上是一個美人,因此丈夫不在家的時候,她如同熱鍋上螞蟻,不知如何是好,去當受聘老闆娘,也就不奇怪了。我們想馬上見見她丈夫,就給她丈夫的本公司去了電話,不巧她丈夫不在日本。不過據說他預定一個星期後經香港回日本……」
桑原警部說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望著三郎似乎徵求他的什麼意見。三郎雖然頭腦在一跳一跳地作疼,但馬上覺察到警部想要說什麼。
「桑原先生,那麼有一件事是可以想像到的。她的丈夫作為一名船員,是不是可能在麻藥毒品走私方面扮演了一個什麼角色呢?」
「嗯,在上次的案件中,辦案人員在這方面確曾懷疑過他,也作了一定的調查,結果因為抓不到任何證據而作罷。……是呀,因為是同胞兄妹,她為其兄委託辯護,是合乎情理的。但是她的丈夫,與此案件毫不相幹,卻蒙受懷疑,受到調查,大概他對其內兄的犯罪而受累,是要大發雷霆的呀!如果這一對夫婦在當時鬧得要離婚,我也一點兒不覺得奇怪。」
「但是實際上發生這樣的事了嗎?」
「這方面已開始向公司調查了。因為這條線的搜查,從昨天很晚才開始……但是有一點是清楚的,如果當時鬧了一陣平靜下來,兩人繼續保持正式的夫婦關繫,本間春江還會擁有另外一處住房的。當丈夫不茌日本國內時,譬如可以藉口回娘家,掩人耳目。而當丈夫回到日本時,則再回到這一處住房作人妻子。但她是不能安於充當龍田的二號(指妾)的。」
警部話語似乎別有含意。三郎正推敲時,旁邊電話響了起來,三郎心裡為之一驚。他本能地想到,是不是恭子來的電話呢?大概是精神作用,他覺得望著自己的警部目光,突然變得更加銳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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