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2.通明

天君雙瞳中，有光芒閃動。

他長長呼出一口氣：「看來是成功了。」

道君微微蹙眉：「成功？你們……」

她視線在天君同令輕輕之間移動。

令輕輕此刻神情放鬆許多：「是啊，一切都是計劃好的，包括我先前在洞府裡送你的那一劍。」

道君面無表情：「原來如此，你們才是陳洛陽這次進滅羅宮真正的盟友。」

天君則微笑：「為了確保不露破綻痕跡，我們之後也陪你一起做了回呆子，畢竟你成功達到第二十四境，稍有蛛絲馬跡，都會被你察覺。」

道君注視他：「既然和我一樣忘記前塵，失去對陳洛陽的記憶，你們又談何與他約定，與他配合？」

天君一笑：「我只需要牢記，你是對手就足夠了，何況就算沒有事先準備，你搶佔了滅羅宮，斷絕我向上之路，我們終究會是對手。」

道君問道：「與陳洛陽聯手，你就能得到滅羅宮？也不過是與虎謀皮。」

天君看了令輕輕一眼：「我羲和界能出一個，便已經足夠，我等久一些也無妨。」

「陳洛陽肯放棄滅羅宮？」道君搖頭：「你們二人的目標，就是與我一戰，拖延時間？沒有用，陳洛陽雖然成功瞞天過海，但他終究爭不過我。」

「月東煌千餘年前雖然留下機關，但不過是垂死掙扎，已經被我抹除，當初他不是你我對手，如今便不可能快我們一步，只會是我們的踏腳石。」

道君注視天君。

天君面上笑容不減：「你自己不是已經察覺了嗎？已經第二十四境的你，為何也會被陳道友所蒙蔽？

我們說了這麼久的話，你不是一直在暗中檢查自身嗎？」

道君彷彿雕塑一樣立在宇宙間，不言不動。

這正是最關鍵的地方。

武道巔峰，神境盡頭，第二十四境，無極，一切最初之初，最末之末。

如果說閉關突破前的她還有可能被陳洛陽算計，被陳洛陽蒙蔽，那在她成功踏足第二十四境後，一切就應該都雲開霧散，真相大白。

可為何她直到前一刻，才如夢方醒，恍然大悟？

陳洛陽若有如此手段能蒙蔽第二十四境的至高存在，他還費這麼多周折做什麼？

「天鳳兩不相幫，我紅塵與羲和界聯手，加上其他幽冥神之力，足以趕你與猛山、路峰離場，不給你們進滅羅宮的機會。」

陳洛陽的聲音，忽然在宇宙間響起。

他人不見蹤影，聲音彷彿從虛空中各個角落傳出，令人完全無法分辨他的位置。

「但你們還是進來了，讓你們進來，不單純是為了把你們都留在這裡，否則我們一早就能翻臉，那清微你覺得，為什麼會是你先拔頭籌？」

伴隨陳洛陽慢條斯理的聲音，道君清微的身體忽的開始不停顫抖。

她身體周圍，生滅始終兩重大道之相交融，依舊玄妙強大。

但她的眉心，竟忽然破碎開來，一線靈光從中噴薄而出。

靈光周圍，道君清微額頭上的皮膚，不停碎裂擴散，像是裂開的瓷器，又像是飄零的花朵。

那延伸到宇宙中的一線靈光，漸漸凝聚顯現成一個身影。

姬重同天鳳定睛看去，那人影赫然正是魔皇陳洛陽！

陳洛陽身形顯化，愚蒙的氤氳完全不見，只有無數通明靈光圍繞他週身流轉，並最終收歸一體。

在場所有人見了，都心有所悟。

歸元。

陳洛陽修行自身愚明經，達到第二十三境，歸元的境界。

他第二十二境時，便可與第二十三境的諸界主宰對抗。

如今他本人達到第二十三境，又會是怎生模樣？

道君額頭裂開，但她恍若不覺，只是雙目緊盯陳洛陽。

陳洛陽平靜與之對視：「我們需要一個祭品，誰都行，不過你比猛山、路峰都優秀，於是便是你成功先跨出那一步。」

漆黑的玄天幽冥塔，這一刻在宇宙間大放光明。

整座塔，消去一切黑暗，化作透明。

透明的寶塔自動飛到陳洛陽頭頂。

八層高的寶塔裡，每一層都生出一個朦朧光影。

其中有六個光影，漸漸顯露出人形。

陳初華。

許若彤。

徐鵬。

張衛雨。

韓莓。

衛風。

六個人重新現身，各自佔據寶塔一層，盤膝端坐，閉目養神。

另外兩層裡，則分別出現一個小小的光團，一紅一籃。

在場其他人見了，都心有所悟。

藍色，象徵幽冥神「空冥」。

而紅色，象徵幽冥神「寂滅」。

八尊幽冥神，全部坐於透明寶塔中。

一紅一籃兩個光團之外，陳初華六人，也各現異象。

衛風身體周圍，五顏六色的妖異光芒晃動。

韓莓身體周圍，則有若隱若現的不明氣流環繞，氣流隱約凝結成玄妙的符文。

徐鵬身形在血肉之軀與白骨骷髏之間交替變化，條條白骨巨龍，圍繞在他身旁。

張衛雨看似正常，但體表隱隱閃現不同尋常的異樣光澤，流露出堅固不壞，永恆不滅的意境。

許若彤則是整個人彷彿籠罩在一片荒蕪混沌內，身形朦朧不清。

最後的陳初華，身影模糊，不似實體，為黑霧所籠罩包圍。

「大疫」、「災厄」、「白骨」、「玄屍」、「荒蕪」、「幽魂」，六大幽冥神權柄俱顯，仍自歸屬他們各自的憑體。

但同以往相較，卻又似乎有了說不清道不明的差異。

姬重和天鳳的眼瞳中，都呈現先天八卦圖。

他們看了半晌後，齊齊面露驚容。

確實同以往有不同。

各個幽冥神的權柄力量氣息還是那麼凶厲不像。

與從前不同的，是他們的主人。

是的，主人。

不再是憑體。

這是唯一的變化，但也是根本的變化。

幽冥神身負導造化世界入滅的先天使命，不斷重生，選擇一個又一個適合自己的憑體。

憑體本身，都基本保留有原本的記憶同情感。

但某種程度上來說，卻都不再是自己，更像是擁有原本情感與記憶的另一個人。

印刻在神魂深處，甚至應該說，是神魂被印刻在那唯一的使命感，讓每一代幽冥神，都成為滅世的浩劫。

只要給他們機會和時間成長起來，便將是人世最可怕的災難，帶來無盡的破壞、殺戮、滅亡。

修為境界越高，這使命與本能便越壓倒一切情感。

上古諸神魔因此滅亡。

之後六界無數高手，乃至於部分六界主宰，武神境界的強者，同樣因他們而隕落。

於是世間談幽冥而色變，四處圍捕剿殺。

人們搜尋滅羅宮，一方面為了強大的力量，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這裡似乎蘊藏有徹底毀滅幽冥神的線索。

如今滅羅宮終於開啟，一切似乎迎來終局。

道君額頭處的傷口，越來越大，漸漸讓她整個頭顱都破碎。

但她雙手，向陳洛陽遙遙擊出。

陳洛陽面不改色。

他週身靈光流轉，從道君體內抽出光輝。

就像方才令輕輕明神劍傷不到道君一樣，道君此刻的攻擊，也對陳洛陽不起作用。

她不氣餒，手裡再捏法訣，引得滅羅宮宇宙動盪。

宇宙上下的清氣同濁氣，一起向中央匯聚壓縮，聲勢比先前天君兄妹出手還要更加浩大。

但陳洛陽揮了揮手，這一切變化，就立馬停了下來。

「滅羅宮是被人煉化了，但不是你，是我。」

清濁二氣重新交匯，但極為和緩，整個滅羅宮內的宇宙，重歸混沌。

已經破碎的石柱門戶裡，那座宮殿突然出現，現身於混沌中。

混沌重新展開，化為茫茫宇宙。

而大家都已經被遷移到滅羅宮以外。

滅羅宮外包圍的原始混沌，這一刻也隨之消散。

大家一起身處廣闊宇宙中。

那座不大的宮殿，彷彿是宇宙的中心。

宮殿飄到令輕輕面前，令輕輕手中明神劍，閃動純粹而明亮的光輝。

道君的身體，徹底破碎。

從她身體裡飛出的靈光，完全凝聚到陳洛陽身上，然後光芒全部收入陳洛陽體內。

下一刻，宇宙間彷彿有無數塵埃聚集。

萬千塵埃化為一塊塊白玉似的碎片，然後這些碎片再重新聚攏，漸漸凝成一尊白玉般的人像。

人像變得鮮活，重現道君身姿。

最初之初與最末之末的異象，仍然包圍她的身體環繞，只是比先前要薄弱一些。

道君的視線，從令輕輕身前的滅羅宮，重新轉回陳洛陽身上。

陳洛陽頭頂的透明寶塔內，陳初華等人紛紛睜開眼，起身走出寶塔。

「月東煌的痕跡，我都抹除了。」道君徐徐說道。

陳洛陽頷首：「沒錯，點滴不勝，當初本就是重傷垂死之際的掙扎，能確保斬斷『寂滅』，穩穩重生，便已經很不容易，雖有些許佈置，但以你們第二十三境的修為境界，將之抹消很正常。」

道君長長呼出一口氣：「你，還有前世身！」

陳洛陽笑笑：「月東煌是我不假，但我從沒說，我是月東煌。

當然，一定要這麼說，也不能算錯，應該說，我不僅僅是月東煌。」

姬重同天鳳目光死死瞪著陳洛陽。

陳洛陽視線看過來，臉上突然露出個惡作劇似的笑容。

「重啊，我是你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