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浪裡白條顯身手,牢城營的另一面
水滸任俠 by 雲霄野
2020-3-9 18:45
常愛陶彭澤,文思何高玄。又怪韋江州,詩情亦清閒。今朝登此樓,有以知其然。大江寒見底,匡山青倚天。深夜湓浦月,平旦爐峰煙。
清輝與靈氣,日夕供文篇。我無二人才,孰為來其間?因高偶成句,俯仰愧江山。
這裡便是大唐詩人香山居士白居易因越職言事被貶為江州司馬時,在此處賦《題潯陽樓》這一首詩的江南名樓潯陽路。後來又得大文豪蘇軾提名,使其更成為江州乃至江南地區中最聲名顯著的一個去處。
在潯陽樓門前寫道:世間無比酒,天下有名樓十個大字。戴宗請蕭唐等人在三樓靠江邊的雅閣子中坐下時,蕭唐挑眼向外望去,但見:雕簷映日,畫棟飛雲。碧闌干低接軒窗,翠簾幕高懸戶牖。消磨醉眼,倚青天萬迭雲山;勾惹吟魂,翻瑞雪一江煙水。白蘋渡口,時聞漁父鳴榔;紅蓼灘頭,每見釣翁擊楫。樓畔綠槐啼野鳥,門前翠柳系花驄。如此怡人景致端的使人心醉,當真不負此間名樓的盛名。
戴宗喚過酒保來,點齊了菜蔬、佳餚、海鮮、按酒後,又吩咐酒保取過五樽江州最有名的玉壺春酒。因為敬服蕭唐名聲,戴宗破費甚多,更要趁此機會與蕭唐傾心吐膽,攀結這個天下聞名的蕭任俠。
「酒把大碗來篩!不耐煩用小盞!」果不其然,叫嚷著定要跟來的李逵大喊道:「五樽酒又濟得個鳥事!?且再搬幾罈子來!」
戴宗嘴角一咧,這本是江州文人雅士常來的高級娛樂場所,哪有你這般大呼小叫的?雖然他本不欲待李逵同來,可架不住這頗沒眼力價的渾人只顧吵鬧,反在蕭唐面前失了顏面。可是領他來了吧,這廝果然又是這付模樣。
戴宗瞪了眼李逵,低聲喝道:「兄弟好村!你不要再叫嚷,只顧吃酒便是了。」
蕭唐斜眼望了眼李逵,還是吩咐酒保說道:「勞煩給他換個大碗來。」
李逵也悄然打量了眼蕭唐,他這個黑旋風雖然莽直,可心思敏感卻又異於常人。書中盧俊義推脫酒局,李逵便要與他「眉尾相結,性命相撲」;見宋江至汴京私會李師師,便一口咬定是自己那個敬服多年,也算知根知底的宋公明哥哥強擄民女,是個「殺了閻婆惜,便是小樣;去東京養李師師,便是大樣」的酒色之徒,不由分說便要砍了那桿繡著替天行道四個大字的杏黃旗,還首次與宋江呲牙揚言要剁了他(在蕭唐看來,此舉可並不僅僅只是表達了李逵甚麼大無畏的俠義精神)。
何況梁山數次出征點將沒掄到李逵時,他便感覺自己被山上兄弟小覷了,也存著「也和他們爭得一口氣」的心思而私自下山的事也沒少做。當李逵下意識地感覺到蕭唐隱隱對他有輕視之意時,李逵心裡便對蕭唐也生出股忿氣來,只是情知蕭唐救過自己的老娘,一時間也不便與他發作,便只顧自斟自飲,牛嚼牡丹一般往嘴裡塞著精緻的餚饌,直吃喝得滴滴點點淋了一桌子汁水。
戴宗見了只得岔開話題,與蕭唐推心置腹說些江湖軼事,由著酒保在旁篩酒鋪下。酒過三巡,戴宗又對蕭唐說道:「蕭任俠,我江州正是魚米之鄉,何不來些辣魚湯醒酒?」
蕭唐把眼瞧向引出原著中「黑旋風斗浪裡白條」這一情節的「黑白雙煞」李逵、張順二人現在都坐在席間,心說如此還能引出甚麼波折來?他便說道:「如此也好。」
戴宗轉頭向酒保望去,臉上又多了幾分身為江州牢城營中押獄節級的威嚴來,他虎著臉對那酒保說道:「我有貴客招待,你且上些鮮魚辣湯來,須用新鮮的好魚!可莫拿些醃過的魚來充數!」
酒保知戴宗身為官府吏官,也是在江州橫著走的主,便如實相告道:「小人不敢瞞院長,若要鮮魚卻已賣盡。只等魚牙主人歸來時,方能進得鮮魚,做上好的鮮魚辣湯。」
李逵正要顯自己的能耐,他便站起來說道:「打甚鳥緊?我去討幾條來!諒那些打魚的不敢不給,若不依我,打得他鳥船粉碎!」
「又何必勞煩這位大哥?」這時張順忽然站起身來,說道:「蕭大哥既然要吃新鮮的好魚,小弟去捉幾條便是。」
李逵瞪著銅鈴般的眼睛打量張順一圈。蕭唐身邊這幾個人,燕青連摔他兩次李逵也是服他,何況燕青為人隨和有禮,接人待物伶俐,李逵對他印象最佳;而石秀板著副臉,眼見對自己不冷不熱那副模樣也讓李逵心中不喜;而這個小白臉又是哪個?也來與爺爺爭風頭?
「你又有甚本事也來與我爭?在江州地界,那干漁人須聽我的。」似是有意與蕭唐、張順較勁般,李逵又嘟囔了句。
張順含笑不語時,蕭唐對他說道:「就勞煩張順兄弟了,速去速回。」
李逵見張順去了,也不顧戴宗攔當,直喇喇地也奔去了。戴宗搖頭對蕭唐歎道:「直讓蕭任俠見笑了,這鐵牛全沒些個體面,羞辱殺我!」
蕭唐微微歎了口氣,說道:「這李逵生性是恁的,如何教他改得?他倒也是真實不假。」
蕭唐對李逵的這句評語正與宋江的基本一致,可是他們兩個對這黑旋風的態度,卻又截然相反......
當李逵與張順來到在江邊一字排開的漁船邊時,李逵也不客套,直大喊道:「咄!你們幾個,快拿船上兩尾活魚給我!」
兀自斜枕在船梢邊歇息的幾個漁夫被李逵這嗓子唬得一跳,有個年長些的漁夫把眼望向李逵,因惱他無禮,便冷聲回道:「漁牙主人不在!不能開艙!」
李逵眼睛一瞪,喝道:「等甚麼鳥主人!拿你兩尾魚又能怎地!?」
幾個漁夫面面相覷番,見李逵是個渾人,也不願與他起甚麼爭執,便不理他只顧去歇息。李逵見了大怒,正要跳上船去打人搶魚時,卻被張順一把攔住。
「李大哥稍安勿躁,不過是幾尾鮮魚,小弟去取便是。」張順說罷走到船頭,向個漁夫恭恭敬敬施了一禮,說道:「不知可否借個竹簍?」
那漁夫見張順言語客氣,便也應了。他邊遞給張順個裝魚用的大竹簍,邊問道:「這小哥是想打漁?你只要個竹簍卻又有何用?」
張順微微一笑,他徑直走到江邊除去衣裳,直脫得赤條條地,露出身雪練也似白肉來。他也不從攔江捕魚的漁船竹笆篾那邊下水,而是一個扎猛子直接竄入江中,張順登時便化作道白條在潯陽江面遊走。只見他那酥團結就的身體似條大魚般,在碧波水浪中疾速竄行著。不止是守在漁船上的漁夫,便是李逵也已經看傻了眼。
不一時間,江邊浪花乍起,張順抱著尾兀自拚命掙扎的金色鯉魚從水中浮出。他將那條十來斤重,且滑不留手的大鯉魚放入竹簍中,返身又是一竄,再次沒入江中......不一會兒的功夫,張順便捉了五六尾金色鯉魚來。
艷陽照射下,張順最後一次從波光粼粼的潯陽江中竄出水面時,揚起了千萬滴晶瑩的水珠。江中的阻力絲毫阻攔不住他矯健的身手,幾個漁夫眼睛一花,彷彿看見條蟄伏於江中修煉成精的千年白魚般撲出水面,霎時間又已經化成人形。
上了岸的張順將那幾尾金色大鯉魚用柳條穿了,先將那竹簍還於那漁夫時,漁夫一翹大拇指,心悅誠服地激讚道:「這位小哥端的好身手!我在江面討打漁幾十載,何曾見過有小哥這般水性的漁人?便是我們那魚牙主人,也不抵小哥半成的本事!」
張順謝過那漁夫,正要喚李逵回潯陽樓時,就見那黑大漢張著大嘴巴半天合不攏,過了半響李逵才說道:「我的乖乖,你這白漢子,莫不真的是魚精幻化的妖怪?」
見那李逵憨直,張順也不由搖頭笑道:「李大哥勿憂,我便是水中的妖精,卻也不害人。」
李逵知道張順有意說笑,不由重重哼了聲道:「怕你麼?若是在陸上我可不懼你!」
張順哈哈一笑,說道:「那我只在水裡等李大哥便是。」......
當張順與李逵回道潯陽樓三層的雅閣兒來時,從窗邊目睹張順江中捉魚本事的戴宗也不由讚道:「蕭任俠身邊果然是能人無數!張順兄弟水性恁地了得,真不負了『浪裡白條』的名頭!」
張順謙遜說道:「彫蟲小技,何足掛齒?若是不夠,小弟再去捉些。」
蕭唐想到宋江因這鮮魚味美而貪吃多口,直到肚裡絞腸刮肚低疼,還一連瀉了二十來遭的那副慘狀,登時擺手說道:「可不能貪多,只拿一兩尾來做湯便已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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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三四日的時間裡,蕭唐等人與戴宗時常在江州內的酒樓歡飲。而李逵只在牢裡安身,東邊歇兩日,西邊歪幾時,時而嚷著要來蹭頓飯食,時而得了些銀兩便去賭坊耍錢,戴宗既已習慣了他這般性子,也只得由著他。
眼見唐父已經被戴宗安置妥當,蕭唐等人也要準備至黃門山再與歐鵬等人計較番後,北上返回京師。見唐父在牢城營中連郎中的差事都免了,除了點名畫冊其它時候來去自由,清閒得很,蕭唐便也放下心來。
蕭唐在戴宗的帶路下除了唐父所在的住處,但見牢城營內十餘間瓦房間佈局明亮,景色雅致時,蕭唐便說道:「江州這牢城營,哪似是叫配囚受刑的去處?」
戴宗聽了回道:「不瞞蕭任俠,安置在此處的配軍,都是些吃了官司卻有人做盡人情,不必似尋常囚徒那般受盡苦楚的。唐公在此處安住,蕭任俠自然大可放心。」
充軍牢營大門開,有理無錢莫進來......聯想到水滸中、正史中關於官獄牢城那些黑暗血腥的記錄,蕭唐心中也很清楚戴宗帶所見到的,恐怕只是牢城營的一角罷了。
又過了兩處迴廊,待蕭唐正要出牢城營時,就見右側不遠有面灰壓壓的牆壁豎在一旁。把守在那邊的幾個小牢子神情大多凶神惡煞,絕不像是良善之人。蕭唐冷冷一笑,指向那邊說道:「只怕那裡面的,都是些沒人情好處孝敬的配軍囚徒吧?」
戴宗的面色頓時有些不自然起來,他對蕭唐說道:「蕭任俠還是莫瞧得好,只怕會污了蕭任俠的眼。」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從牢城營隔牆的另一端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