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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雙屍峽谷

蠅證 by 塵世牧人

2020-3-8 20:02

第一節
畢素文漸漸在國內法醫昆蟲學研究方面獲得了學術地位,再經過媒體的宣傳,警方也注意到了這顆法醫昆蟲學界的新星。有些難以確定死亡時間的案件經常會邀請他尋找昆蟲學證據,所以畢素文比以往更加忙碌起來。
從萊市歸來,他幾乎陷入晚上失眠的痛苦之中。父母一再催促他不要再沉溺在過去的感情往事之中,得重新面對生活,另找一個女朋友。他一再找著各種理由,逃避父母的詢問,到後來,他甚至有點不想回家。
八月二十四日,畢素文接到萊市公安人員的電話,說秋雲莊的鵝嶺山北嶺下的大峽谷發生了一起不明原因的死人事件,希望他能前去協助警方破案。
畢素文於二十六日抵達現場。
目擊者在秋雲莊大峽谷懸崖下的沙地上發現了一具男屍和一具女屍。畢素文一眼辨認出了兩具屍體的身份,女屍為劉麗人,男屍為王佐軍。
兩具屍體相距三十米遠。劉麗人的褲子被褪至膝蓋處,衣衫被掀至頸部,露出了白晰的胸脯。王佐軍則衣物穿戴整齊。在公安人員拍照後,畢素文先測量了現場空氣的溫度和屍體所在位置的地表溫度,然後從屍體不同部位收集了12種昆蟲和節肢動物。
屍體被運到萊市公安法醫驗屍處。屍體解剖的結果令人意外,兩人都屬溺水而亡。讓人費解的是,屍體是在幹燥的沙地地帶髮現的,但沒有任何外傷。其他器官也沒有病理特徵,表明兩人生前身體健康。
這種情況為警察所罕見,像強姦又不像強姦,像謀殺又不對,既然屬溺水而亡,也令人不可思議,沙地裡怎麼會淹死人?
根據警方的調查記錄表明,兩人生前最後被人發現的日期是8月18日11點半。兩個人是從秋雲莊往鵝嶺溝北嶺進山的,其中王佐軍扛著一把鶴嘴鋤。不久,另有一個女的也跟進了峽谷。那女的後來在秋雲莊一個叫銀花婆婆的農戶家裡過夜。經查明,這個女的是文婷。
文婷怎麼會到這兒來呢?她不是在為一口爽公司舉辦產品宣傳活動嗎?難道說她發現了什麼嗎?這件事與她的工作有關係嗎?使得她居然跑到這個地方來?一連串的疑問跳進了畢素文的腦海裡。
接著,畢素文蒐集了屍體上的昆蟲。將那些較大的蛆蟲一條條挑出來,為了防止它們蜷縮後變小或者變色後看起來更年輕,決定當場把它們殺死並加以固定。他將那些昆蟲投入低於沸點的水中十到十五秒,再放入80%的乙醇中。另有一些不易辨認的蛆蟲,放在特定的容器內。容器底部放置有一小塊牛肉或雞肝,以保證蛆蟲食用所需,同時底部鋪一層細砂,以吸收潮氣。
為了更好地還原當時的案發環境,8月28日,畢素文又在屍體躺過的地方收集了土壤標本。儘管所有的標本都包裝完好,但包中仍然散發出明顯的味道。畢素文把所有的土壤標本通過柏裡塞漏鬥放了48小時,讓所有節肢動物通過土壤進入防腐劑。然後,畢素文把注意力轉向昆蟲。畢素文在防腐標本和活體標本中發現了4種蠅,其中3種是在腐敗的人屍和動物屍體上常見的麗蠅。畢素文認出了次生錐蠅的幼蟲,因為它們有深棕色幾近黑色的呼吸管。幼蟲裡還有紅色金蠅,是萊市一種常見的麗蠅。這種紅色金蠅,通常是在臉部的五官自然開口處,而這次被發現是在死者劉麗人的陰道內。陰道內收集到麗蠅,說明劉麗人很可能遭到性侵犯。因為麗蠅通常喜歡產卵於臉部的五官開孔處,除非陰道內產生有異味吸引了它。
第三種,由於不好辨認,畢素文將它們繼續發育成成蟲後,才確認出是伏蠅。是麻蠅科中的一種肉蠅。除蛆蟲之外,標本中還有盤甲科大隱翅蟲的成蟲。這種昆蟲以吞食屍體的蛆蟲為食,通常很早就參與了分解屍體的過程,但對屍體本身不感興趣,隻吃以屍體為食的蛆蟲和其他昆蟲。
畢素文用顯微鏡仔細地觀察土壤標本,想尋找那些在處理以前就已死亡的或尚未通過漏鬥的標本。畢素文在女屍身下的土壤中發現了一種較小的盤甲,還有幾種在早期出現的蟎。在親手揀選土壤標本的過程中,畢素文還收集到另一種麗蠅的蛹,撫育成成蟲後,發現是次生錐蠅。除昆蟲標本之外,畢素文還收集到了當地的氣象數據。畢素文特意將濕度計在現場放了幾天,以確定氣象站與事發點是否有溫度差別。根據調整氣溫差別,畢素文斷定事發點這幾天的平均氣溫有三十二度。而且能確定從死亡到在屍體上收集昆蟲的這一段時間,用次生錐蠅的發育時間就可以推斷。本案中的次生錐蠅的三齡蟲,其最成熟的蛆蟲發育所需要的時間大約就是120小時,因而可以推測兩具屍體是收集昆蟲時120小時前死亡的。
警方聽了畢素文的死亡時間推斷之後,仍有些疑惑不能解開。
他們是怎麼死的呢?這對男女在沙性地帶死亡不正常,如果是在其他地方被溺死而又被運輸到這個偏遠的地方,這種可能性似乎不大。為什麼兩具屍體發現時彼此相隔三十米?他們死後被挪動過嗎?
「這些問題的答案就在天氣數據中。」畢素文用鉛筆指著他畫好的一張草圖,上面標明了各種示意符號,「8月21晚,大峽谷當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雨,這場雨足以在大峽谷的地區形成山洪。看起來,這兩人離開了峽谷中的一條小路,尋到峽谷中的一個小山洞避雨,度過了21號的晚上。不幸的是,那天晚上,一場山洪席捲了峽谷,湧進了山洞內,淹死了他們。滾滾而下的洪水將他們的屍體衝到了懸崖下邊的沙地上,彼此相距三十米。第二天,由於氣溫很高,水迅速蒸發,沒有留下一絲痕跡。白天的氣溫從26攝氏度到37攝氏度,他們的衣服變幹,各種昆蟲也就接踵而至。這就是他們五天後被發現淹死在沙地中的原因。」
「按照昆蟲學知識,麗蠅一般不會在陰道內產卵,那麼,這種情況,是不是有可能意味著兩人在死之前曾發生過性關係呢?」一個警察提出疑問道。
「如果劉麗人與男性死者發生了正當的性關係,經過雨水的沖刷和浸泡,相當於陰道內被清洗了一遍。一旦陰道里面的精斑被沖洗掉,裡面的異味就不再存在,陰道內也就不會再有麗蠅進入,可事實相反。」
「難道有人姦屍嗎?」另一個警察提出疑問道。
「對,答案很可能是姦屍!而姦屍,恰恰是劉麗人被淹死之後又剛剛被雨水沖到下面的時候,屍體還比較新鮮,皮膚還有彈性,加之劉麗人姣好的面容及豐滿的身材,有男性經過時,見四處無人,於是獸性大發,起了姦屍的念頭。奸了之後,甚至不給死者穿好衣褲,就迅速逃離了現場。發生這種情況,性侵犯者要麼與兩個死者認識,要麼是無意之間經過這裡。如果是前者,就說明性侵犯者很可能知道劉麗人和王佐軍到達此山的目的。」
畢素文自己對這種推論也感到震驚。劉麗人和王佐軍似乎是兩個不相幹的人,根據警方的調查,他們之間生前沒有任何來往,為什麼兩人會走到一起呢?
回到萊市賓館之後,一個念頭像火花一樣在畢素文頭腦裡閃現出來。畢素文緊接著做了另一個大膽的設想,如果麗蠅進到陰道里,那麼,在食屍性的昆蟲體內,除了有劉麗人的DNA之外,會不會留下性侵犯者留下的DNA呢?因為麗蠅進入後,很可能就會食進殘留在陰道內且比較新鮮的精斑,這樣的話,不就可以檢驗出性侵犯者的DNA了嗎?

第二節
畢素文立即爬起床,披上衣服,打開帶來的手提電腦,上互連網進行google搜索。根據查到的資料,發現昆蟲有個特殊的部位,那就是嗉嚷,用於儲藏未消化的食物的地方。嗉嚷裡不存在蛋白水解酶的分泌,雖然昆蟲在吞噬食物時其唾液中有少量蛋白酶,而這種消化對外來食物中含有的人類DNA的降解很少。故食用的東西會因沒有消化而得到保存。這樣,就可以得到蠅蛆的食物中有用的信息。
畢素文一陣興奮,找到了一條鎖定姦屍嫌疑犯的方法了。
畢素文將標本快遞到濱海大學醫學院,通過QQ指導,吩咐實驗員,從蠅蛆中提取出其嗉嚷,搗碎後置於負七十度的冰箱,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後來取樣時易於弄碎樣本,把人留在裡面的DNA雙鏈連續性的破壞降至最低,有利於鑑別。之後,從嗉嚷中提取出DNA,再經擴增,果然發現了不同於劉麗人的DNA,且確實與王佐軍的DNA不相符合(這個結論無法排除生前兩人是否發生過性關係)。實驗檢測技術證實了畢素文的想法,的確有第三者到了現場。
畢素文到萊市公安局時,從警方得知,文婷與此案無關。因為沒有新的線索補充,警方放棄了進一步的調查。
警方對此案的消極態度引起了畢素文的不滿,他決定親自去一次北嶺。這次他走到了大峽谷的最裡面,發現峽谷裡的水庫,基本上是幹涸的。
不對呀,下了雨之後,這裡至少要蓄積一些水量才對。畢素文想著,便仔細察看了起來,發現水庫壩底下平時由兩塊厚木闆擋住出口。在平時,一遇到下雨天,關上閘口,就會起到蓄水的作用;遇到天旱時,放開閘門,水庫裡的水就會順著水溝流入下面的稻田。峽谷中的水田,因受山谷底部冷空氣和水分的影響,一年隻能種植一季,但現在村民連一季也放棄了,田中長滿了雜草。
事發那天,雖然有山洪暴發,但堤壩仍然完好無損,完全沒有被山上衝下的洪水擊垮。
那麼水庫裡的水流到哪兒去了呢?原來水庫壩下的閘門被人打開。水庫裡的水加上從山坡上流下的山洪,足可以形成可怕的洪水。畢素文順著低窪之地走了一段距離,找到了一個山洞。山洞是個淺洞,陰暗的地方仍然有些潮濕,地面佈滿了從上方衝下來的斷樹枝和落葉,還有從水庫底部沖積下來的塘泥。畢素文明白了,山洪加上水庫裡釋放出來的水,像突然得到放大的能量,洪水咆哮般的怒洩而下,勢不可擋。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的劉麗人和王佐軍就是這樣被淹沒在山洞裡的。
那麼這件事是誰幹的呢?憑著對文婷的瞭解,畢素文推定文婷斷斷不會這樣做。雖然劉麗人對文婷有過不滿,但文婷不至於恨到要殺死她的地步。放水淹死劉麗人和王佐軍一定另有其人。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呢?當畢素文向警方詢問此事時,警方想把這個案子不了了之,他們不願意再調查下去,對於畢素文的熱心視而不見。
畢素文決心親自去文婷家一次。
到達文婷家時,王錦芝坐在一旁,臉色憔悴,眼淚流個不停。文揚被釋放出來,滿以為一家人可以從此太平安甯,卻不想文揚不久後又失蹤,文婷不但沒找到文揚,反而生病了,王錦芝怎能不傷心透頂呢?
直到畢素文出現在她家門口,王錦芝才慌忙擦淨眼角上的淚水。
「你是誰呀?」王錦芝問道。
「我……我是文婷的一個朋友,來看看她。」畢素文之所以強調「一個」兩字,是不想讓王錦芝對他和文婷之間的關係產生過多的猜測。
「她不在。」王錦芝用警惕的眼光打量著畢素文。
畢素文顯然有些失望,「請問伯母,您能告訴我她到哪兒去了嗎?」
「她回公司去了。」
「奇怪,公司那邊說她回湘南了。」
王錦芝本來隨意說的一句謊話,其目的是將畢素文打發走,不想在關鍵時刻讓周子強瞧見文婷的身邊有個年輕的男人,以免文婷和周子強之間的婚姻出現變數。沒想到畢素文居然不相信她所說的,一時語氣降低了許多,「可能出差……」
下面的話還沒說完,文婷臉色蒼白地從裡面的房間走了出來。
「婷兒,你……」王錦芝顯然沒料到文婷會拖著虛弱的身體爬起床,邊說著邊走過去要扶文婷。
「媽,讓畢老師進來吧。」
王錦芝隻得讓畢素文進來。
「要叫醫生嗎?」畢素文問道。
文婷搖了搖頭,「我是心病,醫生治不好。」
「你知道嗎?鵝嶺溝北嶺發生了一起重大的事故,發現一男一女兩具屍體。」
「什麼?」文婷大吃了一驚。
畢素文注意到了文婷的表情。
「峽谷雙屍一事。」畢素文的話頓了頓,「死者已查明是劉麗人和王佐軍兩人。警方根據我的推測加上他們的調查,已經初步認定是意外事件。但是,有一個疑點,我一直解不開。」
「什麼疑點?」
「根據昆蟲學的證據查到有第三者到過那兒,警方查明你曾在在八月十號進過北嶺。」
「你想說明什麼?」文婷心裡暗暗一驚,但表面上沒有露出來,心底裡流露對畢素文的敬佩。
「警方的初步結論是意外事件,但我不這樣想。我認為有人蓄意謀殺。」
「什麼?」文婷又是一驚,畢素文說的話總是讓人意外,然而,他說的話卻能從科學客觀事實的角度出發,有理有據,讓人不服不行。
「因為我查到水庫底部的閘門被打開了。壩基於六十年代修建,由一百個精壯勞力用力氣捶實,雖然沒有用壓土機壓,但是經過植物根系加固,更加結實了。八十年代發生過一次最大的山洪,也未能將其沖垮,所以這次短暫的暴風雨不可能把水庫沖毀。劉麗人和王佐軍是因為躲在水庫下面不遠的一個山洞內避雨,被水淹死的。你要知道,僅僅山洪暴發的能量不足以將他們倆淹死,而是水庫裡的水被放了出來,彙合著從山上衝下來洪水才導緻他們最終沒能活著走出山洞。山洞位於極低的地勢,隻有一個出口。淹死後漂浮著出來,被水沖到了下面的開闊地帶。」
「可是,畢老師,他們不可以逃嗎?」
「你可以想像,水庫裡的水瞬間衝下去,急流很大。洞內本來就陰暗,外面的風雨聲很大,幾乎將洪水流下來的聲音掩蓋了,這樣,他們失去了往日的警覺。本來很安全的地方,一下子要了他們的命。洞口有個隆起的土丘,能擋住部分外面流下來的洪水。但水庫衝下來的水來勢太猛,兩人可能事前經過艱辛的體力勞動,極需要休息,體能還沒得到恢復,就遇到了這場緻命的大水。」

第三節
「這麼說來,你認定是我做的?」
畢素文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繼續說道,「這個人後來為了查看兩人是否被水淹死,於大雨停後再次到過現場。令人想像不到的是,這個人看到劉麗人豐滿的屍體之後,獸性大發,並強姦了屍體。」
說畢,畢素文對著文婷微微一笑。
「然後呢?」文婷想道:難道是周子強騙劉麗人上北嶺,然後伺機幹掉她?可是,後來發生的姦屍事件,好像不是周子強那種人的所作所為。如果他和劉麗人的關係那麼密切,也不至於死後姦屍。而且周子強真的要為了發洩,隨便找個女人應該不是很難,畢竟他是公司的堂堂經理,不至於跑到山上去姦污一具屍體,而且死者是他曾經熟悉的情人。不至於這麼噁心吧?
「我想從你這兒看能不能得到證據證實我的推測。因為案發那天你上過北嶺,很可能會看到某些情景,這些情景或許能有一部分佐證我的說法。」
「畢老師,謝謝你沒有懷疑我。」
「我之所以遲遲未能向警方說明,是怕你與警方扯上理不清的麻煩。這個案子先讓警方調查的結論擺一段時間吧。」事實上,畢素文卻在想著,文婷為何也要上北嶺。這是他心中最大的疑點,文婷不說,他也不便追問。如果把事情向警方全部交底,會不會影響文婷呢?這正是他憂慮的地方。
「可是,沒有警方的力量,你能查明第三者嗎?」
「有些時候,沒有警方的參與反而會更好。既然警方確定是意外事件,想必肇事者正躲在背後暗自偷笑。這樣,對方勢必失去警惕,在某些方面說不定會露出絲微的破綻也有可能。這種事情,關鍵在於取得事發時間內作案者在場的確鑿證據。」
「看來,你對這個案子發生了興趣?」
「自從我在湘南經曆了一些事情之後,我就在想,萊市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看起來,劉麗人的死與蘇姍姍的死,兩件案子風馬牛不相及,可是,我又覺得所發生的事遠不是我們表面所看到的這麼簡單,因為,每次的作案動機和原因都不明確。如果警方插入,由於他們的愚蠢行為,會不會打草驚蛇呢?雖然查出了幾個兇手,但真正的案情謎底或許就永遠埋藏於底下而不能浮出水面。」
文婷望著畢素文,眼神流露出一種動人的目光。畢素文彷彿有種磁性吸引著她。然而,這幾天的經曆,已經在她心靈裡落下了巨大的陰影,她至今未能走出來。三米灣的事,她不能說。如果說出去,不僅僅弟弟的性命難保,而且她也會被作為殺人兇手遭到公安機關的批捕,然後是檢察機關的起訴。即使能夠洗脫罪名,但這無窮無盡的肉體和精神折磨她怎麼受得了,還有她媽媽怎麼受得起這個打擊?一想到這些,文婷心裡就驚恐不已。
為什麼弟弟會出這麼多事?要不是弟弟,她絕不會捲入到這些事件中來。
隨後,文婷動情的目光像死灰一樣熄滅了,毫無光彩,她現在甚至連和畢素文多說一句話的慾望也沒有了。
畢素文望著文婷奇怪的表情很是不理解,他開始揣摸文婷的心理變化,兩人僵持了好幾分鍾,他無法得到答案。她到底怎麼啦?神情恍恍惚惚的。
「你怎麼啦?」
「我弟弟失蹤了。」文婷動了動嘴唇,聲音極其微弱,顯得說話有氣無力。
「怎麼會這樣呢?」畢素文一怔,他明白了文婷神情變化的原因。那蒼白的臉容,疲憊不堪的精神狀態,說明她此時極需要休息。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文婷痛苦地回道。
「你需要休息。」畢素文望著文婷說道,打算離開。
「等等。」文婷叫道,「我下山躲雨時的確看到有人上山了,是一個穿著雨衣看不清面貌的人。」
文婷所說的與自己調查的事實果然吻合,說明的確有另外一個人到過現場。
「然後呢?」
「我進秋雲莊,那個人上山了。」文婷說道,「我在秋雲莊住了一晚,因為惦記著弟弟的事,第二天早上我回了家。」
雖然文婷沒有看清對方是誰,但文婷提供的信息很重要,與他推測的結果在一步步接近。下一步,隻要找到進入北嶺的人是誰,那麼劉麗人和王佐軍之死的秘密就會揭開。
畢素文走後,王錦芝走了進來。
「婷兒,那個畢老師是不是喜歡上了你?」
「媽,你不要胡亂猜疑好不好,人家是因為案情來問我情況,沒有你想得那麼複雜。」
「可是,我見他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樣。我這麼大歲數的人,男女之間有沒有特別的感覺還看不出來嗎?」
正說著,周子強又來了。他手裡提著一大袋水果和一桶進口奶粉,一進屋就用極柔和的語氣問道:「文婷,我送你上醫院吧!」
「你來做什麼?」文婷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
「還在生我的氣嗎?」周子強語氣低聲道,「因為我和劉麗人的關係嗎?沒錯,我以前和她談過。你知道劉麗人在公司為什麼為難你嗎?不是因為你們讀高中時的事,而是她怕你搶走我。」
周子強的坦率出乎文婷的意料,她本以為周子強會極力否認他和劉麗人之間存在的關係。文婷又想起畢素芸給她看過的周子強和劉麗人親密的照片,但此時文婷不想揭露出來。畢竟周子強曾經有恩過她家,而且看得出來,周子強說話的神情很認真,他對她的感情可能是真實的。
「可是,如果你真的愛我的話,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
「文婷,你家裡發生這麼多事,已經足夠讓你折騰了。我不想讓你在感情的漩渦裡打轉轉,那樣你生活得會更累,隻要我對你真心,其實這些過去的事,你又何必在乎呢?」
「不,我在乎的是你的真誠,並不是你的過去。因為,在我的眼裡,你是一個非常完美的男人,有事業,有地位,而且很有教養;在我眼裡,你絕不會碰過別的女人,甚至有過非常私密的談話;在我眼裡,你是一個純潔的標誌。我對你的感情也非常純真,沒有摻入一絲一毫的雜質。你是我第一個接觸的男人,假使你有一些不好的過去,那也隻是過去,隻要你的心對我坦誠就夠了。可是,快兩年了,我依然被蒙在鼓裡,你對此連一句話也沒提及過。我要的是你的真心,而不是你的解釋。」
文婷想道:既然周子強隱瞞了這點,他一定還有別的什麼事對她隱瞞著。劉麗人剛死不久,他居然惦記的是和她的婚事,而不是對劉麗人的悲痛,哪怕表現出一點點傷感,難道過去他們之間就沒有過一絲真正的情感?
「文婷,請你別激動,好不好?我對你是真心的。」
「劉麗人死了你知道不知道?」文婷突然說道。
「噢?我聽說了,在此之前,我們已經分手了。」周子強臉上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表情,臉上的肌肉微微產生了顫動,「聽到這個消息,我感到很痛心。但我對你的感情真的是真心的。」
「你是我第一個願意接受玟瑰花的男人。因此從我的角度來看,當然希望你的心不僅要真,而且要純。我不在乎你的過去怎樣、你以前的經曆又怎樣,但男女之間的感情畢竟具有排他性,你怎麼能不告訴我呢?」文婷想到地毯下的蛆蟲那件事,周子強未必不清楚,可是他為何要在今天才說明這一切呢?而現在劉麗人恰恰死了。如果劉麗人沒有死,他會怎樣說呢?現在說已與劉麗人分手,是他一面之詞的強辯,還是事實就真的如此呢?反正已經死無對證了。
「文婷,我這樣做的目的不是向你隱瞞什麼,而是怕失去你對我的感情。」
文婷冷笑了一聲,「難道說,你當初那麼偶然地遇見我,還有你的幫助,都是你設下的溫柔陷阱嗎?」
周子強怔了一下,說道,「即使如此,也沒什麼不對。重要的是我愛你。」
「哼,收起你的愛吧。我消受不了。」文婷說罷,丟下呆若木雞的周子強走了。
文婷的心既痛又亂,弟弟的事讓她心裡痛,愛情上的事則讓她心裡亂。她感到很茫然,下一步應該怎麼做。

第四節
畢素文從湘南迴來後,就忙於教學上課,以及實驗室裡的科研工作。北嶺大峽谷裡神秘的第三者成了他心中未解的疑團。隻有取得現場作案者的DNA數據,一切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正想著這件事,文婷來了。
文婷的到來,給法醫教研室帶來一陣清新的空氣。文婷臉上漂亮的酒窩,憂鬱的眼神,出眾的身材,還有得體的打扮,令科室所有的男老師幾乎都停止了伏案工作。畢素文的導師以為是他的女朋友來了,說一定要請他們倆吃頓飯。畢素文一個勁地解釋,可越說越亂。而文婷則隻字不幫他說話,隻顧在一旁偷偷地抿嘴掩笑,弄得他非常狼狽。
「我說過,我們不是那種關係。」畢素文臉紅,手不斷地撓著頭皮。
同事們哈哈大笑了起來。
文婷走上去,挽住畢素文的手,眼睛掃視著男教師們,「笑什麼?畢老師是我的男朋友,不可以嗎?」
一句話,一個動作把全體老師震在那兒,個個啞然失語了。
文婷的舉動出乎畢素文的意料。在他的印象中,文婷是一位嬌羞文靜的女孩,語言和舉動仍然保持著農村女孩的傳統。
畢素文想掙脫文婷的手,不料被文婷的手纏得更緊,「怕什麼?我們沒做什麼違法的事,出去走走吧!」
說罷,向那些裝作埋頭伏案工作的老師們泰然自若地揮了揮手。
走出去後,畢素文把手抽回去,此時他頭上滲出了細小的汗珠,「你不要把玩笑開得太大了。」
「畢老師,我問你,你真的愛我嗎?請你說實話。」
「這……」畢素文結結巴巴道,「文婷,你這是什麼意思?」
「把你的手機給我。」文婷命令道。
畢素文像個聽話的小姑娘,把手機小心地遞給了文婷。文婷撥弄了幾下,從裡面調出幾幅有關她的照片,「你說,你什麼時候偷偷地把我的相片拍在你的手機裡?」
「這……」畢素文頭上開始冒汗了,他剛才還在奇怪文婷為什麼要他的手機,原來……
「這是我的隱私,你……」畢素文漲紅了臉。
「我的相片居然成了你的隱私,你不覺得好笑嗎?你們這些從事法醫的專家們應該多少懂得一些法律知識,不會連這點常識也不清楚吧?」
「我錯了,我立即把它們刪掉。」畢素文說著,就要搶過去刪相片。
「不用啦。」文婷把手機藏在身後,「走吧,我今天帶你去一個地方。」
接著,文婷攔了一輛的士,司機將兩人載到一棟小樓房前面停了下來。
「這是哪裡?」
「我住的地方。」文婷神秘地一笑,「我今天生日。」
「你怎麼不早說?我什麼禮物也沒買。」
「不用,隻要人來了,就是給了我最好的禮物。我從酒店訂了幾樣菜,再過半小時會送來,我請你吃飯。」
「為什麼?」
「我弟弟出獄的事多虧你幫忙,一直沒有機會答謝你。藉著今天這個特珠的日子,也不管你賞臉不賞臉了。」
「既然是你請客,我就不客氣了。說實話,你請吃的飯不管在哪兒我都會去,不吃白不吃。」畢素文終於不失時機地表白了自己的心態。
「天涯海角也去嗎?」
「去。」畢素文疑惑道,「可是,周經理他……」
「我和周子強分手了。」文婷回道,迅速望了一眼畢素文。
「不會是因為我吧?」
「你放心,與你無關。」文婷嘆了一口氣,「周子強過去的確有恩於我,但時,那隻是恩。在感情上我從來沒有愛過他,我曾試圖強迫自己做到這點,可是不行,他從來沒在我心裡烙下過很深的痕跡。他對我過度關心,製造許多巧合幫我,雖然不斷加深了我對他的好感,但那畢竟代替不了另一種情感。是我媽媽,在我和他所謂的愛情之間起了催化劑的作用。自我爸爸死了,文揚被關進監獄後,我們家裡就隻剩下我們母女倆。沒有男人的依靠,女人的心很柔弱,很容易受到傷害。那段日子,我的心的確需要一個男人的位置。所以,要不是弟弟這次失蹤,我可能真的要和他結婚了。」
「你怎麼知道我手機裡有你的相片?」
「嘻嘻,這是你妹妹洩的密。」文婷吃吃地笑著說,「促使我來找你,一半是因為和周子強分手了,一半是因為你妹妹的勸說。」
「這麼說來,你找我是因為別人的因素?」
「畢老師,如果一個女孩子對一個男人沒有絲毫情感,她會願意坐在他的身邊嗎?」
畢素文摸了摸自己的頭,憨厚地笑了。
「你對弟弟失蹤的事情有什麼瞭解嗎?」畢素文問道。
文婷眼睛一紅,搖了搖頭,「我真的不知道他究竟怎麼啦。」
不但她的弟弟失蹤了,她現在也掉進了殺人兇手的陷阱之中。這件事她無法向任何人說清楚,而且,她也不能說,這關係到弟弟的生命安全。自從發現在感情上被周子強欺騙後,她心裡徹底產生了空虛。她始終不明白,為什麼她家會有這些奇怪的事發生。她和媽媽被拖進了無窮無盡的苦難之中。
其實,她本來隻是想看看畢素文而已,想和他多說幾句話,以排解心中的鬱悶。文婷此時的心態陷入了對生活絕望的狀態中,說不定哪天她會走上弟弟的路也未可知。所以,她心裡反而產生了有生以來深深的恐懼,儘管表面上她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
兩人進了文婷的房間後,不一會兒,酒店的服務生將訂的菜和一瓶紅酒送了過來。
畢素文倒了兩杯紅酒,將其中一杯遞給文婷。
「文婷,我要幫你。」
「你幫不了我。」文婷苦笑道。
「不。」畢素文說道,「把你的手伸過來。」
文婷把手伸了過來,畢素文握著它,冰冷冰冷的沒有一絲熱度。他感覺到了文婷身體內的顫悚。
畢素文用力地緊緊握住她的手,「文婷,你聽著,我發誓:我一定要盡最大努力幫你解脫身上的痛苦。我已經失去了姍姍,我不想再失去你。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從今以後,我不僅僅隻對法醫昆蟲學內容感興趣,我還會關心你的事情。」
「嗯。」
兩人一邊喝著一邊愉快地聊著。
「嫁給我吧!順便把你媽媽接到這邊來,這樣我們可以一起為早日破解這個案子而努力。」
「我……」喝下去的酒正在文婷體內發揮著作用,使她臉上的紅色顯得更紅潤,更加嫵媚動人。在這種神情下,不正常的神色不太容易讓人察覺到:「我想問畢大哥一個問題,好嗎?」
「說吧。」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會不會生我的氣?」
「文婷,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你說的話?」
「你能不能回答我的問題?」
「這個……你還是不要胡思亂想的好。」
「那麼,你是想逃避我的問題?」
「不是,我覺得回答這樣的問題沒有任何意義。」
「我說的是假設。」
「我相信你不會做出對不起我的事。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那你一定情有可原。」
「謝謝。」文婷說完,眼淚再也控制不住,流了出來。
「文婷,你究竟怎麼啦?」
「沒什麼,我聽了你的話後很受感動。我為有你這樣知心的朋友而高興。」
文婷擦淨臉上的眼淚,拿起桌子上的紅酒,然後分別斟滿兩杯,將其中一杯遞到畢素文的面前。
「來,為了慶祝結識了你這樣的好朋友,幹杯。」說著,文婷一口氣將她面前的紅酒喝到杯底。
「幹杯,為你的生日。」畢素文說著,將面前的紅酒也喝了個一幹二淨。
「畢大哥,今晚睡在我這裡吧。」
「……」畢素文還沒反應過來,文婷已上前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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