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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蛛絲馬跡

蠅證 by 塵世牧人

2020-3-8 20:02

第一節
「為什麼?」
「你知道嗎?我們科技樓購買的儀器絕大部分是進口的。有次一台儀器出了故障,請了一位日本工程師來修理,你知道他給我最深的印象是什麼嗎?」
「是什麼?」
「他隨身帶來的礦泉水、香菸,都是日本人的產品。後來我發現我遇到的日本人都有這個特點,儘量使用自己國家的東西,哪怕一分錢的物品。」
「這能說明什麼?說明日本人的產品質量好嗎?」
「不。因為消費自己國家的東西是對本國勞動人民勞動付出的辛勤汗水的支持和尊重。我以前從沒有這樣想過。從那以後,我學會了習慣性地消費國產用品。」
「畢大哥果然不同於一般人,就沖這一點,子玟敬你一杯。」周子玟要店員倒滿兩杯本地產的鵝嶺酒,將其中一杯遞給畢素文。
「隻有自己國家強大了,我們才活得更有尊嚴。但是,這需要我們的真實行動,這些行動,需要體現在我們日常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上。一滴水並不起眼,但是無數滴水就彙成了河,彙成了海。一件微小的事不顯眼,但是人人都這樣做的話,我們的國家何愁不富強呢?」
「畢大哥,子玟的胸懷沒有你這麼寬,知識沒有你多,想的問題也沒有你深,但是,子玟敬佩你。為認識了你,幹杯!」
畢素文平時很少喝酒,幾杯酒下肚,竟然昏昏沉沉起來。
「畢大哥,你不能再喝了。」
「誰說我不行?」畢素文紅著眼,手裡高高地舉起杯子,「來,再來一杯。」
周子玟握在手裡的杯子卻沒有動,表情略帶蒼白,眼神怔怔地盯著酒店裡的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畢素文從未見過她這樣失態。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角落裡,一個留著滿臉鬍鬚的壯漢摟著一個小鳥依人的女人。壯漢俯頭不斷吻著女人的唇,女人嬌羞的臉上漾著陣陣的蜜笑。
畢素文心裡明白了。他也不管周子玟,隻管自顧自地喝著,喝完了一杯又一杯,當倒第三杯的時候,被周子玟一把搶過手中的酒杯。
「走,我扶你回去,你住在哪兒?」
畢素文順便指了一個方向,接著像爛泥一樣倒了下去。
周子玟隻得叫酒店的人幫忙,攔了一輛出租車,將畢素文送到她的房間。
畢素文酒醒了,胃一陣陣的疼。心比胃更疼,渾身都是傷口。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他為什麼會愛上文婷?以前裝作不在乎…他真希望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夢。他以前和蘇姍姍的愛都沒有來得這麼強烈!
本來可以用明媚的愛情,快樂的幸福來填充的,現在取而代之的卻是酒精。隻有酒精才足以承載一個空洞的靈魂?
畢素文吐了,從嘴裡吐出來的髒物噴灑到了房間潔淨光滑的地面上,也噴灑到了周子玟美麗漂亮的衣服上。
周子玟幫他擦拭著臉上的吐汁,動作緩慢,溫柔。
「你是誰呵?」畢素文嘴裡發出喃喃的聲音。
「子玟。」周子玟輕輕的說,一點沒有生氣。
他呆呆地看著她。她的身上散發出一種令人著迷的氣息。此時的她,像一朵讓人迷醉、充滿罪惡的罌粟花,讓人有種犯罪的衝動。
漂亮,嫵媚,性感。
「你好好睡吧!」周子玟輕輕地掩上門。關門的一剎那,像有一盆從天而降的冷水,澆在畢素文體內旺盛的火焰上。隨後,他的心漸漸得到了平靜,十分鍾後安然入睡。
第二天醒來,陽光從窗外射進來,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感到頭很痛,睜眼一看,周子玟坐在床邊,臉上展現出嫵媚的笑容,點著一根香菸,吸一口,然後吐出一陣淡藍色的煙氣,在室內繚繞上升。
畢素文爬起身,取出夾在她手指間的香菸,放在菸灰缸裡,掐滅了菸頭。
「女人在不吸菸的時候最美。」畢素文說道。在他眼內,周子玟不同於他認識的別的女人,有著自己獨特的個性。
周子玟笑了,嫵媚卻不嬌柔庸俗。
畢素文感到頭仍然在痛,昨天喝的酒過量了點,他想。
「來杯冰鎮牛奶嗎?國產的。」周子玟起身從冰箱裡取出一盒牛奶,遞給畢素文。
他慢慢地喝著牛奶。那種冰入骨髓的感覺,驅散著他體內積聚的熱量,頭腦變得鎮靜了許多。
「你是我生命當中唯一令我動情的男人。」周子玟說道,「當我第一次看到你時,我的心有種燃燒般的感覺。那種熾烈的燃燒,好像隨時會燒掉我。」
周子玟的直言和大膽,讓他始料不及。在這之前,他感覺到了周子玟對自己過度熱情背後的因素。和周子玟在一起,他很小心,避免和周子玟談及感情上的話題。他不希望周子玟捲進一廂情願的世界,那樣可能會使她最終走火入魔。他並不愛她。他很想找機會和周子玟談談,但又不知從何談起。
「對不起,我……」畢素文覺得現在必須表明自己的態度。
「你不用說話,也不用回答我,也不用理睬我。我隻是想和你說說話而已。」周子玟說道,「我知道在你心目中,你喜歡的人是誰。我隻是一個沒有多少文化,沒有多少才華的女子。能和你交往,我已感到心滿意足。」
周子玟將一根香菸含在嘴裡,剛用打火機點燃了,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又迅速把菸頭掐熄,放在菸灰缸內,「在認識你之前,什麼是愛,我從來沒相信過,也永遠不會相信。相信男人的愛,如同相信男人們的肚皮,你永遠不知道它今天想吃什麼菜。男人對女人說愛僅僅是因為,慾望。」
她勾起嘴角笑了,有種嘲弄的意味,「但是,你徹底顛覆了我對愛情的看法,讓我認識到了真正的男人是什麼樣子。有時,我在心裡會對自己說,子玟,什麼時候你也做一個真正的女人。」
「我有你說得那麼好嗎?」
「真的,要謝謝你,這世界因為你才讓我感到男人的意義和女人存在的必要。」周子玟望向天花闆,若有所思地說道,「我小時候生活在一個什麼樣的家庭環境,你永遠體會不到。爺爺是土匪頭子,他給我爸爸留下了一些土地,後來因為這些土地我爸爸被劃為地主。爸爸在三十一歲的時候,從很窮的秋雲莊山溝裡找了一個對象,那個女的後來就成了我的媽媽。雖然我爸爸是個個性很強的人,可那時的婚姻沒得選擇。改革開放後,我爸爸開始做小本生意,賺了錢,但他的婚姻卻很糟糕。從一結婚開始,爸爸和媽媽之間就是無休無止的爭吵。我爸爸從來沒對我媽媽好過,有的隻是獸慾般的發洩、毆打和謾罵。後來,我從社會上的傳言中得知,我爸爸年輕的時候有一個相好,因為爸爸的成分不好,對方的父母堅決反對他們來往。女方屈於父母的壓力,和別人訂了婚。女方為了反抗父母的婚姻,跑到鵝嶺溝山上跳崖自盡了。為此,我爸爸將所有的不滿發洩到了我媽媽頭上。我媽媽生下我之後得了產後抑鬱症,精神上出了問題。在我兩歲的時候,我媽媽跑到鵝嶺山上的一棵樹下上吊而死。我爸爸拋下我和哥哥兩人,也從此下落不明。可以說,我們兄妹倆是在苦難和淚水中長大。長大後,我和哥哥的人生觀不同,產生了很多分歧。我獨立性很強,一向靠著自己的能力開創生活。而我哥哥不同,喜歡踩著別人的肩膀往上爬。他說,站在別人的肩膀上才能爬得更高,望得更遠。這樣,一開始難免要生活在別人施捨下的陰影裡,甚至讓別人看不起,但他很不在乎。他說,人的目的其實都是一個,為了讓自己生活得更好。雖然手段不一樣,但殊途同歸,沒必要把自己弄得很累。這樣,我們兄妹倆就有了自己不同的人生觀,選擇了不同的生活道路。」
畢素文默默地聽著,沒有說話。

第二節
「媽媽走後,我一直在想,媽媽為什麼要自殺。不是有很多更好的生活方式嗎?為什麼要這麼慘烈?是因為憎惡那個女人嗎?事實上,那個女人的下場也很悲慘。所以隻能恨我爸爸,害死了兩個女人。
「小時候我心裡非常難過,常在夢裡哭醒。有時,會忍不住埋怨媽媽:為什麼要死,我會長大啊,會對你好啊,為什麼一定要死呢?長大了,我漸漸體會到了,生活在一個沒有愛情、沒有感情的世界裡,是多麼的孤獨和可怕。可怕的不是肉體上的痛苦,而是精神上的折磨。也許,早點解脫對媽媽來說或許是件好事。這樣想著,我會更加仇恨我的爸爸。」
「你是怎麼走上滑冰這條路的?」
「可能我對滑冰有天賦吧,加上我膽子大,平衡身體能力強,我在這方面的機敏和領悟能力很快超過同齡人。一開始,我隻是覺得好玩,到後來就產生了興趣,常弄些別出心裁的花樣招人注意。每當我上滑冰場,我能滑出很多姿勢,引來很多人圍觀。老闆不收我一分錢,讓我天天盡情地滑。在滑的過程中,我不斷改進姿勢,創新花樣。滑冰場的生意也越來越好。滑冰場的老闆後來親自找到我,讓我成為滑冰場的正式員工。
「當然,要得到老闆的賞識,讓自己發揮得更為出色,其中屈辱的淚水、辛酸的經曆隻有自己才能體會。這樣忍氣吞聲了幾年,我開始獨創自己的事業。」周子玟用尖尖的手指撣了撣菸灰缸外壁上的灰。
「你爸爸到哪兒去了,你們找不到了嗎?」畢素文覺得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問題,一個父親居然拋下了兩個小孩,難道所謂的愛情比親情更重要嗎?
周子玟搖了搖頭,「爸爸就這樣走了,連個招呼也沒打。反正有人看見他進鵝嶺溝去了。知情的人說他追那個跳崖的女人去了,不知情的人說他找土匪的寶藏去了。反正,後來再沒有人見到過他。鵝嶺山太大,我們那時又小,不敢去找。後來過去了那麼多年,估計找不到了,我們也就放棄了。」
周子玟的話不但沒把畢素文心中的疑團消除,反而使他更加混亂了。世上有這樣的父親嗎?
「你願意陪我去一次青龍鎮嗎?」畢素文問道。
「到蘇星星家嗎?」
「沒錯。」
「隻要畢大哥樂意,我沒問題。」
「不過,我不想騙你。我隻是想利用你一下而已,如果你覺得有什麼不妥,可以不去。不要太勉強自己,也不要委屈自己。」
「和畢大哥在一起,隻會開心,哪有你說得那麼嚴重呢?」周子玟瞅了一眼畢素文,說道,「我真的想要得到你,任何女人都休想從我手中奪走你。我們家流著土匪的血,有敢說敢做的傳統。」
周子玟在暗示什麼嗎?畢素文心裡打了個寒顫,面前的這個女人是多麼不可思議。
「我第一次愛上了一個比我大很多的男人,當我明白我隻是在尋找一種父愛而不是在尋找愛情時,我就毫不猶豫地離開了他。我第二次愛上的男人卻愛上了別的女人,並奪走了我的一切,然後又堅決地拋棄了我。我第三次愛上的男人的心裡從沒有我的位置,可是,我仍然控制不住地想他。有時候,我想,有一個可以讓自己愛的人,一個可以讓自己痛的人,人生才真正沒有缺憾。」
周子玟的眼睛開始發澀,一滴淚砸在冰涼的地闆上,淚花四濺。
畢素文無語,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周子玟臉上出現柔弱的表情,他不知該對周子玟說些什麼,但願她不要做出什麼極端的事情來。說實話,周子玟讓他愛不起來,哪怕他用心地去愛。他甚至後悔與周子玟發生了過多的來往,更後悔請她去青龍鎮。很多人隻要交談幾句,就可以洞穿對方心靈的秘密,然而周子玟卻是一個異數,你無法從她的外表甚至她的語言來判斷她的內心。
她哪一句話是真哪一句話是假,讓你根本辨不明。
「愛情,應該當做一個理想去實現。比如你要考一所好大學,努力去讀書,也許最後不一定會在這所學校學習,但這其中的過程卻需要全身心地投入。這樣的理想偉大,這樣的愛情完美。雖然沒有結局,但過程是幸福的。」
這是什麼愛情邏輯?畢素文心裡啞然失笑。
吃了早餐,兩人坐車到了青龍鎮,剛要敲蘇家大樓的大門時,蘇星星大概是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旋風般的跑出來打開門,「畢哥哥,你好有才華。看了電視直播之後,爸爸媽媽一直在念叨著你,快進來吧。」
當他看到站在畢素文身後的周子玟時,臉色立即變得難看起來,「子玟姐姐,你來有事嗎?」
「我要她來的。」畢素文連忙回道。
「哼,蘇星星,聽清了沒有,不是我要來的,是畢大哥要我來的。」周子玟朝蘇星星發出得意的笑聲。
「也不知周子玟使用了什麼迷魂術,畢哥哥居然讓她陪著一起來了。這家夥八成沒安好心,一定在打畢哥哥的主意了。不行,我絕不能讓她的算盤打得稱心如意。」蘇星星心思開始不停地轉動。
「是這樣呵,歡迎歡迎。」蘇星星將周子玟拉到一旁,悄悄地說道,「子玟姐姐,我從濱海買來了一樣禮物,準備送給你。」
「送給我禮物?莫不是我的耳朵出了問題?」
「你別瞧不起我星星。子玟姐姐,我是真心喜歡你才這樣做的。要不然,我才不會千里迢迢從那邊帶個禮物給你。」
「好吧,我倒要看看你帶了什麼禮物給我。」
「你隨我來。」蘇星星把周子玟帶到了他的房間,從抽屜裡取出一串珍珠項鏈,「這是我特意跑到葫蘆島買來的,花了我好幾千塊錢。」
周子玟拿起來仔細察看了一番,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
「星星,這種珍珠充其量才幾塊錢而已。」
蘇星星臉紅了,「我這個真的不隻幾塊錢……」
「哼。」周子玟一把搶過來,丟在地上,「你拿去哄別的女孩子吧。」
「子玟姐姐,你……」蘇星星心疼地拾起珍珠項鏈,再次放在周子玟的手上,「我是第一次買,沒有經驗嘛!」
「你為什麼不問問別人?世上有你這樣的傻瓜麼?幾塊錢的東西居然花幾千塊錢買來?」
「一個大男人買這種玩意兒,怎麼好意思問別人呢?」蘇星星說道,「子玟姐姐,你不知道,鵝嶺山我們同袋而眠後,我失去了貞操,不再是處男了。從那時起,我的心就屬於你了……」
「閉嘴,你胡說些什麼?」周子玟氣惱地說道,「我不是警告過你了嗎?不要再提那件事了。」
「可我說的是真心話,我愛你,我喜歡你。」
「星星,你不要裝蒜,你心裡在想什麼,難道我不知道?我喜歡畢大哥關你什麼事?你要是從中搗亂,當心我對你不客氣。」
正當兩人爭吵不休的時候,外邊的客廳裡,蘇銀潼夫婦對畢素文的到來仍如以前一樣熱情,端茶倒水,忙個不停。
「爸爸媽媽,我前段時間在鳥島所做的事,其實是為了……」
「素文,你不要說了,我們從電視裡都知道了。之前,我們對你來這兒做實驗也感到奇怪,但我們相信你。別人怎麼說,我們不管。」劉玲英解釋道。
「謝謝你們的理解和支持。」畢素文說道,「關於這件事還沒有結束,我會盡全力去查找背後的真兇。」
「一定要查出真兇呀,素文,」劉玲英兩眼失神地說道,「要為我們的山妹報仇。」
「雖然有許多問題沒有弄清楚。」畢素文說道,「我想遲早會揪出背後的真兇。」
蘇星星的房間停止了爭吵。
「素文,那是你的女朋友嗎?」劉玲英指著從蘇星星房間走出來的周子玟問道。

第三節
畢素文正待回答,周子玟大大方方地走過來回道:「伯母伯父,我叫周子玟。」
劉玲英上上下下打量了周子玟一番,「嗯,長得好漂亮。」
蘇星星衝出來,剛要說話,卻被周子玟在他腳上踩了一下。
「哎喲。」蘇星星在心裡叫罵一聲,「你別得意,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你。」
周子玟臉上得意的神情讓蘇星星感到非常難受,她的笑聲,像針一樣紮痛了他。蘇星星拂了拂手,不滿地狠狠盯了周子玟一眼,藉口出去辦點事,怏怏不快地走出了大門。
劉玲英把畢素文拉到一旁,指著周子玟輕聲說道,「素文,看得出,這不是你的女朋友。」
「媽……」
「素文,我問你,為什麼那個文小姐沒有來?」
「公司有重要的事,她要去上班。」
「媽問你,你告訴我實話,你現在到底有沒有女朋友?」
「我……」畢素文不知劉玲英的用意何在,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道,「沒有。」
「可是,那個文婷小姐……」
「媽,人家有男朋友了。」
「是誰?」
「鵝嶺化工公司的周經理。」
停頓了一會兒,劉玲英的神色變得神秘起來,「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不知道應不應該問你?」
「什麼事?媽。」
「山妹是不是真的可能沒有死?」
「嗯,從實驗的數據來推斷是沒有錯。但現實的情況也可能和實驗不完全符合。真正的結論,還得依事實說話。DNA檢測結果應當不會有錯,證實了死者是蘇姍姍,而且你們也去了現場,對她的容貌,穿著,甚至包括她身上的一切都沒有表示異議。所以,隻能說當時的環境可能發生了一些奇怪的現象,這樣才會導緻我的實驗數據與本來的事實存在很大的偏差。」
劉玲英不再問了,顯得心事重重。
中午飯時,蘇星星沒有回來。打他手機,手機嘟嘟的老是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到最後,竟沒有任何聲音了,傳來了機主已關機的回答。
「會不會又出什麼事了呢?」劉玲英說話時憂心如焚。上次蘇姍姍也是這樣的徵兆,沒人接電話,後來果然出事了。
畢素文本來打算一會兒告別要回濱海市,因為學校有很多事要處理,一大堆教學和科研的任務等著他去做,日程的安排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蘇姍姍一案,他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如果蘇星星此時再弄出亂子,即使他有三頭六臂也難以應付。
「爸爸媽媽,別著急。」畢素文說道,「我這就去找他。」
「我也幫著去找。我比畢老師熟悉周圍的地形。」
「等一等。」劉玲英盯著周子玟說道,「星星去哪兒了你不知道嗎?」
「伯母,您是怎麼啦?我知道還不告訴大家嗎?」
「周子玟,蘇星星和你說了些什麼?」劉玲英問道。
「沒說什麼。」
「可是,蘇星星是在和你說話之後走出去的,我看到他臉色不太好。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沒有。」
「那你肯定知道他去哪兒了?」
「我哪兒知道?」周子玟一臉委屈,扮演畢素文女朋友這個角色不但沒討好,反而惹來了麻煩。要是蘇星星出事了,她的嫌疑會更大。這個蘇星星,分明是想害我。所以,當畢素文提出要找蘇星星時,她哪有袖手旁觀之理?
「肯定躲哪兒打牌去了。」周子玟補充說了一句。
「是嗎?」一直沒有說話的蘇銀潼突然說道,「看來你對他的情況很熟。」
「是呵,他以前打牌輸錢時就從我這兒借。」周子玟回道。
「你爸爸叫什麼名?」蘇銀潼問道。
「周永順。」
「原來是這麼回事。」蘇銀潼的臉色立刻不好看起來,「你接近我家蘇星星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接近他,是他拉我進了他的房間。」
「可是,你身上的珍珠項鏈不是他送給你的嗎?」
「是呵,我又沒問他要,他要送我,我難道能拒絕丟掉嗎?他出於一片誠心實意,我不想讓他難堪,就是這麼回事。」
畢素文又被劉玲英拉到了一旁,「素文,你千萬不要和她來往。」
「怎麼啦?」蘇銀潼夫婦對周子玟的態度變化令他一時摸不著頭腦。
「她家的人品都有問題。」
「媽,我自有分寸。周子玟要出去找蘇星星應該是真心的。之前,我們三人去過鵝嶺溝,據我觀察,兩人雖然拌嘴,但都無心。事實上,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不同一般。周子玟肯借錢給蘇星星,足以說明周子玟的為人不錯。所以,媽,您不要錯看,以後她成為您的兒媳婦也說不準。」
「素文,你不要開這種玩笑。說實在話,周子玟是個不差的姑娘,隻怕我家的星星配不上人家。」
「看事情的發展吧!必要的時候,我會幫一下。」
劉玲英的臉色終於轉陰為睛。
到了第二天,蘇星星還是沒回來,也沒有跟家裡聯繫。蘇銀潼夫婦開始著急起來。
「你不知道蘇星星去哪兒了嗎?」畢素文問周子玟道。
周子玟隻好把她和蘇星星之間一直在鬧不愉快的事告訴了畢素文。
「在他心目中,他姐姐在你心目中應該處於最神聖的位置。他眼裡容不下我對你好。為了這事,我們倆吵了好幾次。」
「但是,這事也不至於做出極端的行為,出去這麼久,好歹也給得家裡打個電話,我認為他八成出事了。我們先去找找,萬一找不著了再報警。」
兩人到青龍鎮一打聽,才知道蘇星星獨自坐了去濟口鎮的車,至於去那兒做什麼,沒有人知道。
蘇星星突然之間去了濟口鎮,引起了畢素文的疑惑。
畢素文和周子玟坐車來到了濟口鎮。
濟口鎮雖然離青龍鎮不遠,但屬於湖南的另一個縣區。兩個鎮基本上沒有多少往來。濟口鎮比青龍鎮小得多,周子玟來過幾次,所以找人並不難。然而,兩人找遍了濟口鎮,也沒有找到蘇星星的影子。
「會不會到鳥島去了呢?」畢素文想道。
兩人決定到碼頭邊的一個小酒店坐會兒。酒店的門口正對著碼頭,碼頭上發生的一切可以在這裡看得清清楚楚。
老闆是一位丰姿綽約的少婦,客人不多,員工是她自己,炒菜的是她丈夫。平常生意清淡,因為慕名前來鳥島賞鳥的遊客多是散兵遊勇,成群結隊的很少。這地方既簡陋又偏僻,通到這裡的公路破爛不堪,很多服務設施沒有跟上來。每年來參觀風景的遊客寥若晨星,酒店的生意自然不太好。
一見有客人,少婦的臉上現出一絲嫵媚的笑意,「兩位客人,想吃點什麼?」
「炒三個你們店裡最好的菜吧,再加一個湯。對了,來兩杯米酒。」
根據一般的規矩,如果不在店內消費,隨便打探消息,店主不會樂意,而且也不願意提供客人所需要的消息。所以,吃完之後,畢素文開口了,「老闆娘,向你打聽一個人,你有沒有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到過這裡?」
「有呵,五個小時前吧,他向我們打聽一個人,可是那個人不在我們鎮上住,早就搬走了。」
「搬走的是誰?」畢素文問道。
「住在這兒的一個船主,叫陳愛才。」
「陳愛才?」畢素文想起曾在法醫的現場記錄上看到過這個名字,便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他是個怎樣的人?」
「很多人說鵝嶺山有個寶藏,當然大家隻是說說而已,誰也沒有把它當真,因為這麼多年來,也沒有人在鵝嶺山找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而且上鵝嶺山很危險。這鎮上隻有一個人始終堅持著在找寶藏。這個人就是陳愛才,大家叫他愛財。他為了上對面的的鵝嶺山,還專門紮了一個竹排。據說上那座山有條隱秘的小道,這鎮子隻有他一人知道。他出發時要算準島上沒有人時才行動。大家都把他當做一個神經不正常的瘋子,因為十多年了沒有人看到他找到過什麼寶藏。一年前,他突然搬家了,搬進了城市,並在城市買了一套新房和一個鋪面。鎮上有人說他可能找到了寶藏,可沒有一個人看到過。由於找這個寶藏,他的老婆掉進河裡淹死了。所以也有的人說他是因為傷心搬走了。反正,他搬走之後,有人見過他,說他很有錢了。可沒有人知道他的錢究竟從哪兒來。」

第四節
「鳥島對面的山洞沒有人知道嗎?」
「那山洞知道的人不多。即使有人知道那裡有個山洞,一時也找不到入口。不過,也沒有人想去那種地方。」
「船上的屍體被發現的前一天,陳愛才有沒有去過鳥島?」
「去過。那天街上沒幾個人,所以碼頭邊有沒有船進鳥島一看就知道了。」
「他紮的小竹排也會駛到這邊來嗎?」
「沒有,這邊河寬。小竹排不好駛。我隻是聽別人說過,他有一個小竹排,是從鳥島到對面鵝嶺山洞的。」
「他搬家是什麼時候?」
「就是……就是……」老闆娘回憶道,「我記起來了,他搬家的前一天,渡口邊的碼頭發生了一件殺人的案子,一個年輕男子殺死了一個年輕女子。」
難道陳愛才與此事有關嗎?畢素文想著,問道,「兇手被抓的那天,陳愛才有沒有去過鳥島?」
「這個……這個……」老闆娘想了一會兒,「那天他有沒有去過,我記不起來了。因為那天恰好是趕集日,我們的生意比平時好,忙不過來,沒有注意到碼頭上的事。」
案情在這裡出現了轉機。畢素文隱約覺得這裡面一定大有文章,陳愛才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呢?
向濟口鎮其它居民打聽的結果,出現了另一種版本。說是陳愛才有一天守著一個洞,山洞出口處突然湧出大量的水,衝出幾根人的骨骸。不可思議的是,他從衝出的水中拾得金磚二塊銀條數根,便從此發跡,舉家搬出濟口鎮,前往萊市買了商品房居住。
濟口鎮一些年長的村民堅信鵝嶺山上有大批寶藏的傳說,並傳有人看到有尋寶者從鵝嶺山墜崖,聽到撕心裂肺般恐懼的喊叫。現苦於絕壁特高(半山的洞口離地有20層樓房高)無法攀爬,入口無法尋找,土匪寶藏仍在洞內等待高手發掘。
蘇星星難道是探聽到了陳愛才的故事之後,萌發了找陳愛才打探寶藏的消息去了?想不勞而獲一夜暴富的發財慾念依然佔據著他的頭腦嗎?
根據濟口鎮一些人提供的線索,畢素文和周子玟終於在萊市找到了陳愛才的家。
陳愛才住在蔡倫廣場旁廣新小區一棟二樓,一般裝修。陳愛才至少有五十多歲,眼睛眯起來,端詳了畢素文他們很久,當他確信他們是來打聽一個人的時候,臉上繃緊的神色才悅目了許多。
「沒有,沒有什麼人來找過我。」陳愛才很快地回道。
「聽說,你找到了寶……」
周子玟的話剛剛提到一個「寶」字,陳愛才斷然回絕道,「你們要是來打聽寶藏的事,就請回吧。我很忙,沒有空閒和你們聊。」
畢素文感到陳愛才的眼神遊移不定,對寶藏的話題非常敏感,如果真的是撿到了金磚,有什麼好可怕的呢?
畢素文拉了拉周子玟,「我們走吧。」
兩人隻得到處尋找蘇星星。可是,現在到哪兒去找呢?
就在他們走過大橋打算坐車回青龍鎮時,周子玟突然停住了腳步。
「那不是蘇星星嗎?」周子玟用手朝前面一指。
畢素文順著周子玟手指的方向一看,蘇星星正鬼鬼祟祟地順著一條小巷子往前走著,像在跟蹤一個人似的。
「星星。」周子玟走過去,喊道。
蘇星星嚇了一跳,一看是周子玟,不禁惱火道:「你這小魔女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你還罵人呢!你媽快急死了,以為你出事了,你倒沒事兒似的在這兒閒逛。」
「我要怎麼跟你們說呢,你們壞了我的事了,壞了我的事了。」蘇星星哭喪著臉道。
「是不是看上哪位美女了?那樣子好像十年沒見過女人似的。」
「完了完了,前面那個女的不見了。」蘇星星喊道。
「到底怎麼啦?」畢素文覺察到蘇星星的臉色不對,問道。
「那個……那個……」蘇星星像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她跟我姐姐好像呢。」
「你莫不是大白天碰著鬼了?」
「你才會大白天碰著鬼。」蘇星星沒好氣地回道,「我的視力很標準,既不近視也不遠視,一個這麼大的活人還看不出來嗎?」
「可是,既然是你姐姐,你為什麼不上前叫一聲?」
「我叫了。她問,你是誰?好像根本不認識我。我看得清清楚楚,她明明就是我姍姍姐嘛。為什麼要那樣說?她一定是讓人吃了迷魂藥了。」
「蘇星星,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姐姐一年前被人殺害了,你在胡說些什麼?我看你是不是要進精神病醫院了?」
「對呵,我姐姐一年前被人害了。」蘇星星像從夢中醒來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傻笑著。經周子玟這麼一提醒,蘇星星的心恢復了平靜。覺得是一時看花了眼,差點鬧出了大笑話。
大家虛驚了一場。
原來蘇星星確實去濟口鎮了,也確實是因為偶然打聽到陳愛才的故事而去的。但這次讓他動心的不是陳愛才發財的經曆,而是陳愛才遲不走早不走,正是蘇姍姍出事後的第二天才走,也就是公安法醫來濟口鎮解剖的那天。而他從電視中得知,文揚被無罪釋放出來,但真正的兇手仍然沒有找到。所以,聽說此事之後,他到濟口鎮去找陳愛才打聽,結果可想而知,一無所獲。當他轉身去萊市找陳愛才時,沒想到剛進萊市,就看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情景……一個和他姐姐有些相像的女子從他面前閃過。於是,他就跟蹤了上去,一直跟蹤了大半天。在擔心別人發現他時,順便把手機也關了。
之後,畢素文要蘇星星用手機向父母報了平安。周子玟回到了她的冰舞場,蘇星星和畢素文返回到濱海市。
回到濱海大學醫學院後,畢素文失眠了。一方面,蘇姍姍被害一案中沒有一點關於兇手的線索;另一方面,他對文婷的感情依然割捨不下。他甚至埋怨自己為什麼會愛上文婷,為什麼偏偏對她有這麼強烈的思念。周子強的話並沒有沖淡他對文婷的印象,反而加劇了他內心感受上的折磨,不能讓他產生恢復正常工作的思維和意識。為了儘量不去想文婷,他白天拚命工作,直到筋疲力盡。這種情況,是他和蘇姍姍認識以來從來沒有過的。他和蘇姍姍之間的感情,是由認識走向深入,由普通走向形影不離,一種慢熱式的發展到後來成了如膠似漆,雖然沒到愛到骨髓的地步,但也可以用感情深厚來形容。文婷卻給他以相見恨晚的印象。文婷沒有千嬌百媚的魅力,深深吸引他的是她那平靜外表下的執著和堅強,還有一顆待人熾熱的愛心。
家裡有人給他介紹對象,他推掉了。有個女博士主動向他發起了愛情上的進攻和挑逗,他退卻了。和文婷相識之後,很難再有另外一個女人能讓他那顆年輕的心跳動起來。
或許他在等待一個機會。
轉眼到了六月,教學任務差不多快完成了,該處理的事差不多處理好了。這段時間,他在法醫昆蟲學方面又找到了一些新的研究方法,期待著未來的案件中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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