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蛆蟲風波
蠅證 by 塵世牧人
2020-3-8 20:02
第一節
還了畢素文的錢後,文婷身上隻剩下兩塊錢的硬幣,剛好隻夠坐一次公交車的車費。
為了湊夠到濱海的路費,她把手機賣了,把自己那些比較時尚的漂亮衣服也賣了。現在,對她來說,每一分錢都非常重要。
照著表姐提供的路線,兩個小時之後,文婷找到了餐館。餐館開在濱海大學醫學院的對門,顧客多為醫學院的學生和老師,三十多個平方的鋪面,生意十分興隆。
餐館裡正好缺一個洗碗工,就這樣,文婷成了餐館的臨時冼碗工。
廚房的衛生實在令人不敢恭維。洗碗池一共有兩個,右邊池子裡是放了洗潔精的水,從早到晚一個輪迴,經常洗到一半就漂了厚厚一層油花,變得又酸又臭,難聞的味道令文婷作嘔,但中途仍不能更換新鮮的自來水和洗潔精。表姐說,因為來這兒消費的顧客多為學生,飯菜價格不能定得太高,所以利潤也薄,如果再不注意節約成本,飯館隨時會面臨倒閉的危險。
左邊水池的水龍頭一直處於打開狀態。洗的時候,先把髒碗在右邊池裡用布抹一下,過程充其量就是一秒,然後再把髒碗漂在左邊的清水池沖大約三十秒。等清水池裡的碗差不多堆滿了,就得一個個瀝幹水分,搬到放碗的地方,這樣就可以上桌了。
第一次洗碗的時候,文婷先用抹布將每個碗擦三遍,再放入清水池漂洗,直到碗壁沒有一絲污漬。表姐看到之後,馬上跑過來,說:「喂,你不要這樣。不用洗那麼多遍,這樣洗碗的速度太慢,客人等得太久會生氣,這樣會影響餐店的生意。」
「可是,碗裡還有油漬呀!」文婷望著碗壁上的油花,油花在燈光的照耀下,發出了五彩的光色。
「你別管啦,出外打工就得聽老闆的。」表姐說話的口氣不僅不容辯駁,而且顯得很專橫,臉色也不好看。
文婷的工作除了洗碗之外,到了客人高峰期,還得衝到前線做服務生。餐館生意不錯,所以客人們吃完後的碗碟都得馬上去洗。
晚上住在表姐給安排的一個狹小的出租房裡。表姐有架袖珍收音機,她來之後,就送給了她。這樣,每天晚上聽聽時事新聞,聽聽有關日常生活中飲食和保健方面的節目,心情得到了暫時的平靜。
文婷一改以往大學生的嬌媚百態,完全褪回到高考之前農村少女的憨厚形象。一條陳舊的牛仔褲,一件半舊的短袖花衣,像在二手市場討價還價得來的貨品,幾乎天天穿在身上。她每天早起晚睡,忙碌不停,隻要她一有空,表姐就會安排活給她做,使得她當初來這學廚藝的願望落空。日複一日,像個機器人一樣機械地幹著活,其辛酸和勞苦,大概隻有她自己能體會。
表姐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呢?小氣,刻薄。
更為煩惱的是,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晚上打烊沒什麼客人的時候,表姐夫那雙滴溜溜的眼睛老是盯著她的胸脯看。
不知不覺就這樣幹了一個月。
一天,文婷照例在洗碗池旁工作,當她用托盤端起洗好的十個碗,朝著碗櫃走去時,慌亂之中跌了一跤。一記清脆的響聲,十隻碗全部掉在地上,碎片散落了一地。
「我來幫你。」
表姐夫從竈台邊跑了過來,蹲下身子時順便在她手上摸了一把,接著裝模作樣地幫著她收拾地上的碎片,還時不時地用手故意蹭一下文婷的手背。
為了表姐,文婷隻好忍耐著。可是,這一切卻被聽到響聲後走過來的表姐看到了。
「怎麼回事?」表姐一把將文婷的頭髮扯了起來,聲音非常不滿。
「對不起,我不小心打碎的。」文婷小聲地回道。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想勾引我老公。」表姐說著,啪的在她臉上打了一記耳光。
文婷忍著痛,不讓淚水流出來,繼續撿地上的碎片。
「滾,給我滾出去。」表姐指著門外,咆哮著,像匹發怒的母狼。
文婷低著頭,從後門走了出去,再也控制不住,淚水流了出來。
文婷來到海濱長廊,坐在長條石椅上,失神地望向遠方的海平面。
海濱長廊,是一座寬17米、長約2公里呈港灣帶狀的海堤公園。海面上魚帆片片,沿堤綠樹扶疏,不同形狀的可愛石雕,點綴其中。倚在海邊的欄杆上,清涼的海風輕輕吹來,夾雜著腥鹹的氣息。長廊上,很多老年人或散步,或跳舞,或喝茶,或棋牌,過著一種悠然自得的生活。
文婷的心像一艘遠離海岸,漫無目的的小船,在浪濤中撲擊著,浮沉著。到處是茫茫的大海,找不到棲息的港灣。
文婷想哭,但最終沒有流出眼淚來。世界,從來都是強者的世界,絕不會因為弱者的眼淚而施加同情。
「小姐,買報紙嗎?」一個學生模樣的少年,手裡拿著一份濱海都市報走了過來,「最後一份報紙了,幫幫忙吧!」
報紙上的一則招聘啓事引起了她的注意,文婷什麼也沒說就買了下來。
一口爽飲品公司要在濱海建一個新廠,急需招聘大量的員工,企劃部、銷售部、開發部等各個部門都需要招人。可一看申請者應具備的條件,大學本科或以上學曆(專業不限)的要求,文婷不禁有些洩氣。她剛想扔下報紙,後面一條細小字體的附加文字說明又促使她拿了起來。上面寫著:如果你不適合以上條件,但有獨特的方法證明自己能勝任以上的任一崗位,經公司面試通過後,也可破格錄用。
報名的手續很簡單,從一口爽飲品公司人力資源部領個表,按要求填好表格中的內容,再寄給公司就可以了。當然,也可以從網上下載表格。但公司對填表有要求,不得打印,必須手寫。
文婷為公司的飲料瓶裝外觀,設計了一個非常有創意的草圖:一個翻山越嶺的青年,頭戴淺黃色草帽,趴在鵝嶺山下,俯著身子,雙手握成勺狀,從石縫湧出的山泉中,捧起一窩清亮清亮的泉水,仰頭大喝。長途跋涉後的疲勞,酷暑烈日下的焦渴,彷彿在一口泉水之中化為無影無蹤。最後,文婷加上標題:「好爽。」
帶著這張草圖,文婷走進招聘公司的廠區。剛進廠門十幾米遠,遇到一位高中的女同學劉麗人。劉麗人是一口爽飲品公司的經理,正準備去公司辦公室上班。讀高中時,長得很帥的班長喜歡文婷,而劉麗人卻喜歡這個班長。為此,兩人還鬧過一些不愉快。
「文婷?」劉麗人望見走進廠區大門的文婷,不由一怔,走過來問道,「你來這兒做什麼?」
第二節
「我來求職。」文婷朝衣著華麗的劉麗人看了一眼,再看一看自己一身土裡土氣的打扮,心裡有些後悔,竟忘了在來之前為自己買一套好看的衣服。
劉麗人聽說了文揚殺人的事,但沒想到文婷會停學打工。以前,班長就是因為喜歡文婷,對她不理不睬,並且說了一些使她傷心的話,她一直覺得有口惡氣堵在心裡。
劉麗人上上下下打量了文婷一番,鼻孔裡發出哼的一聲,「你不知道公司對學曆有要求嗎?」
「嗯,我知道。我想能不能通過破格錄用的方式進廠?」
「是嗎?你有什麼特殊的才能?」劉麗人臉上現出不屑的神情。
文婷把她的作品從提著的塑料袋中拿了出來。
劉麗人一把搶過去,迅速看了一遍,然後皺著眉頭道:「就憑這小孩子畫的東西,你也想進這個公司?」說罷,將設計圖紙揉成團,順手丟進了路旁的垃圾箱內。
「你為什麼扔我的東西?」文婷把設計圖從垃圾箱裡撿出來,拍了拍上面沾的塵土,再把圖紙放在一塊平整的地方小心地打開,用手掌把皺褶撫平。可是當她剛折好要放入袋子內時,沒想到劉麗人又走了過來,一把從她手上搶過圖紙,再次拋到地上。
「你為什麼和我過不去?」文婷氣憤已極,上前扯住劉麗人。
劉麗人狠狠一推,文婷就摔倒在地。文婷爬起身,惱怒地又沖了上去,立時,兩人扭打在一起。
「保安,把這個女人拖出去。」劉麗人對著遠處的保安大叫道。
文婷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衝上來的兩個保安一左一右扯住雙手,像拖一條狗般,將她扔到了大門外。
當文婷掙紮著要從地上爬起來時,一輛黑色的小車駛過來,停在了她面前。車子停下後,司機急忙打開後面的車門,座駕上下來一個眼光像鷹一般銳利的中年人,他正是曾暈倒在蔡倫廣場上的周金柱。
「怎麼回事?」周金柱走到文婷身邊,詢問保安。
「她由於學曆不夠,求職不成,就在廠內鬧事,劉經理讓我們推她出來的。」一位保安點頭哈腰地解釋道。
「嗯,知道了。」周金柱揮了揮手。
待兩位保安走開後,周金柱將文婷扶著站起來,關切地問道:「姑娘,你沒事吧?」
「我沒事。」文婷拍了拍身上的灰。
「你想到哪個部門求職?」
「我……可以進這家公司嗎?」文婷有些疑惑了。
「當然可以,你說吧。」
「其實我對飲料並不是很懂,隻想要找一份工作而已。」文婷低聲說道。
「聽說你弟弟因為殺了人欠了別人十多萬民事賠償,是嗎?」周金柱換了一種口氣問道,臉色顯得有些神秘。
「可這與我到公司應聘有什麼關係?」
「確實沒有關係。」周金柱繼續說道,「如果你答應我一件事,你弟弟的民事賠償我可以幫你還清。」
「還清?」文婷簡直不敢相信周金柱會說出這句話。
「沒錯。」
「可是,你不先告訴我讓我做什麼事,我怎麼能胡亂答應呢?」
「第一,不會教你殺人行兇,第二,不會讓你出賣尊嚴。」周金柱說道,「這件事我不宜出面,才想到委託一個比較信任的人去做。我是從生意人的角度和你談交易,你可以等考慮清楚後再回答我。」
如果答應周金柱這個條件,無疑,弟弟出獄時就不會有任何經濟壓力,思想負擔也沒有了。文婷想了一會,說道:「好的。」
「不過,我得繼續觀察你一段時間,直到你完全取得我的信任為止。在我交給你具體任務之前,你在銷售部上班吧!」周金柱道,「你要記住,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秘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說完,他坐上車進了廠區。
文婷進廠後才知道,這家公司是畢素文的妹妹畢素芸和周金柱合股的企業。劉麗人開拓市場有些手段,頗得周金柱的賞識,於是周金柱將坐落在濱海市的一口爽分公司(又叫東濱飲品公司),交由劉麗人負責。畢素芸雖為副經理,但隻負責銷售部,在公司擁有的權限非常少。由於東濱飲品公司剛成立不久,生產線正在建設之中,銷售部目前沒正式對外招人。現有的銷售工作,主要任務是從母公司調來飲品,再分發到各個地方的大商場和批發商。但母公司的飲品目前在粵東地區市場所佔的份額不大,所以畢素芸的主要任務是拓展粵東的市場。
文婷工作的範圍,則主要是根據網上或市場調查的大量資料和數據來分析公司飲品的口感度,如電解質成分種類及含量,果汁的配方比例,有無營養價值和某種醫學保健功能,並做出對市場需求的分析和看法。
從大門進去不遠,是東濱飲品公司環境優雅的花園式生產區。生產區的中間是潔淨明亮的專用參觀通道,由耐臭氧的彩鋼闆構建而成。透過通道兩旁密封的玻璃窗口,一邊可以看到現代化設備及制飲料的生產線,一邊則可以看到無菌室內全自動清洗及灌裝生產線。
一個月後,正值市領導打算前來視察新建好的生產線的日子。巨大的歡迎標語掛在公司大門的兩旁,顯得非常耀眼。
公司大門前有個圓形的花園,周圍十多個水龍頭噴著形態各異的水花,後來中間修了一座巨大的品牌宣傳雕像。烈日下,一位年輕的男子,打著赤膊,頭戴淺黃色草帽,豆粒大的汗珠從額頭落下,他仰起脖頸,雙手握住底部朝天的飲料瓶,那如饑似渴的形態被雕刻得栩栩如生。在他臉上浮現出一種解困後的深深滿足,一種找到久違後的幸福的激動。誇張的表情,加上濃重的筆觸顔色的渲染,隻要你的視線接觸到這幅作品,你的心裡就會被它震憾。這個塑像,是文婷當初來參加招工面試的瓶裝外觀設計圖,現在卻成了劉麗人在人前大肆宣揚的得意之作。這件事文婷隻有打落牙齒往肚裡咽,沒有人會相信這是她想出來的東西,因為沒有人看到她畫過這樣的作品。當初設計圖紙被劉麗人丟了之後,她就被保安拖出了大門,再回來撿那幅作品時,已不見了蹤影。她以為是廠區的人當做垃圾處理了,沒想到,居然被劉麗人利用了。
進了大門,往左邊的大道,通向五層高的公司辦公大樓。一條紅紅的地毯,從很遠的距離延伸到了自動化開關的玻璃大門前。
銷售部在一樓最顯眼的位置,走進玻璃大門,就可以看到「銷售部」三個惹眼的大字。
市領導要來參觀的那天早上,文婷剛從外面進來,老遠就瞧見玻璃大門口圍著了一堆人,這與以往的清靜極不相稱。人群中畢素芸正與劉麗人在爭論著什麼,劉麗人顯得非常激動。
原來,為了歡迎今天前來參觀的領導,昨天晚上,劉麗人讓文婷在大門前換上新地毯。可是,當今天早上大家上班的時候,卻發現了地毯下邊有許多大蛆。這不僅僅涉及到廠內的環境衛生問題,更重要的是,一旦讓前來參觀的領導知道,把這事捅到了外邊,將給公司的聲譽帶來毀滅性的打擊。因為事關重大,員工很快把這事報告了劉麗人。
誰都不相信這一釐米長的蛆在一夜之間長出來的。畢素芸在極力為文婷作著辯解,但在劉麗人的指責之下,卻難以解釋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
「地毯是你弄來的,你給大家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劉麗人雙手叉著腰,氣呼呼地責問著走過來的文婷。
「我不知道。我放了地毯之後,怎麼會知道晚上發生了什麼事呢?畢竟我不可能不睡覺守著它。」
「噢?你的意思是我栽贓了你?」劉麗人氣得臉都快要發紫了。
「我可沒有這個意思。可是,這明明是清潔工幹的事,你為什麼偏偏要吩咐我做呢?」文婷氣憤地反問道。
自從她進公司以來,劉麗人總是吩咐她做這做那,把她當做一個傭人隨時使喚,她早就憋了一肚子氣。要不是畢素芸對她的重視,要不是想著弟弟的民事賠償,她早就想拂袖而去。
第三節
畢素文的家位於廣東省東南部的沿海城市,濱海市。濱海市可謂氣候宜人,碧海藍天,冬無嚴寒,夏無酷暑。一年四季陽光明媚,山青水綠。
畢素文博士畢業後到哪裡工作,自然是家裡人議論的中心話題。按父母的意思,當然希望他能回離家近點的廣東;北京是他嚮往的城市,有機會在那兒拚搏也不錯;出國也列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由於蘇姍姍被害的疑團一直縈繞著他,讓他心神不安,在沒弄清真相之前,他找工作的意願非常淡薄。
畢素文舉棋不定的態度,得到了全家人的寬容和理解。大家都知道蘇姍姍的事給了他不小的刺激和打擊,所以有關他的畢業去向,大家不再提出這樣那樣的建議要求,由著他心情平靜之後再行決定。
畢素文剛回到家,就接到妹妹畢素芸打來的電話,說她談了一個湖南籍的男朋友,今天剛從湖南那邊過來。她想請男朋友到湘西土家族人開的毛家灣酒店吃飯,屆時要他一塊參加。
毛家灣地處沃爾瑪廣場購物中心斜對面,兩層樓,中等規模的酒店,裡面佈置優雅,用裝飾漂亮的三合闆隔開了許許多多的小區間。每個區間的席位數大小不等,可供顧客依據就餐人數多少自由選擇。畢素文和同學以前吃過幾次湘菜,給他印象最深的有三樣菜:幹鍋脆皮豆腐,剁椒魚頭,醬闆鴨。
畢素芸屬於賢慧能幹的女子,個子比較瘦小。她並不會刻意打扮自已,穿著非常隨意。一大早畢素芸就和一位體形魁梧的青年男子坐在二樓的一個包間等著他。
通過妹妹的介紹,畢素文才知道,她的男朋友,叫王福平,在浙江大學讀昆蟲生物學博士,今年畢業,已聯繫好到濱海大學海洋生物研究所工作。玻璃與昆蟲是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為什麼彼此陌生而相隔很遠的兩個人認識了呢?說起來有些奇怪,兩人是從QQ上認識的。據說,王福平因為要到這邊找工作,想向濱海大學的學生瞭解這邊的情況。濱海大學的一個學生,也是畢素芸過去的一個同學,將QQ號轉給了畢素芸,而QQ上面填著濱海大學一欄,畢素芸未能及時刪掉,於是,王福平就把這個號加為好友。就這樣,他們認識了。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但好像是談了很久的老朋友。
由於畢素文和王福平同在杭州讀博士,兩人談得甚是投機,自然聊起了彼此相關的專業和以後的求職問題。
「我導師去年申請了一個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的課題,並為這個課題特地新開了一個專業,結果沒招到一個博士生,害得我去年一年都在為他的課題打工。」王福平說道。
博士生和碩士生為自己的導師打工,這在高校很正常,畢素文也有過類似的經曆。
「什麼專業?」畢素文漫不經心地問道。
「法醫昆蟲學。」
「什麼是法醫昆蟲學?」畢素芸插進來問道。
「法醫昆蟲學主要研究並解決司法實踐中與昆蟲有關的問題。根據昆蟲學知識,可以對屍體的死亡時間、死亡地點、死亡原因及其他事實真相進行分析判斷。具體來說,就是不同的地域空間,一般都有其特定的蠅種,因此在屍體上出現的蛆蟲也會因為拋屍地點的不同而有變化。另外,從產卵到變成蛆蟲,其生長週期有一定的規律性。法醫昆蟲學就是基於這些來判斷是否發生了移屍或推斷屍體的死亡時間。」
王福平的話令畢素文馬上想到了蘇姍姍屍體上的蠅蟲,心裡不禁微微一動,於是問道:「化學專業的學生能從事法醫昆蟲學的工作嗎?」
「你想從事法醫工作?」王福平有些驚訝。
「我想嘗試。」畢素文回道。
畢素芸向王福平示意了一下眼色,意思是要他說服畢素文放棄這個想法。
王福平想了一下,慢條斯理地說道:「人生之路好比大海行舟,選擇職業絕對是一件能完全改變你一生航向的事情,畢大哥一定要慎重再慎重。坦率地說,以世俗的目光,法醫根本不是一個好職業。拋開屍體的血腥惡臭不提,社會地位和經濟收入也遠遠不如醫生,還居無定所,行無定時,甚至同行、家人都有可能很難理解你為什麼要做法醫。隻有非常非常熱愛法醫這一行的人,才能拋棄所有的不如意,從內心獲得對自己工作的滿足感。」
「我明白你導師招不到博士生的原因了。昆蟲與屍體都是令人討厭的東西,女生一般會畏而遠之,而男生選擇了它,會擔心學業無成反而造成自己狹窄的就業門路。」
「對,搞這種科學研究需要具備富於自我犧牲的精神,需要具備敢於面對現實的勇氣。」
「可是,你扯這些與我剛才的問題有關嗎?」畢素文問道。
「的確沒有。」王福平歉意地笑了笑,「在兇殺案件中,被害者死亡時間(或死後間隔時間)的推斷在刑事案件的偵破中有著重要意義。以往通常是根據屍體上昆蟲的區系演替、形態變化及發育曆期等。但這些指標有時難以真實地反映昆蟲所處的生長發育階段,如蠅類離食期幼蟲的體長和形態變化均不明顯,易造成推斷誤差。有人預測,昆蟲生長發育過程中內在的有關生化物質組成一定與其含量呈某種規律的變化。若能揭示這種規律,即有望彌補以往推斷指標的某些缺陷,這樣也更易採用儀器進行規範地測定,減少人為誤差。我國對這方面的研究起步較晚,現有的法醫昆蟲學研究大都建立在實驗室水平,能用於刑事案件的技術微乎其微。而野外由於氣候變化無常,影響因素眾多,規律性更為複雜。因此,要將法醫昆蟲學的研究結果用於實際案件的偵破,困難不少。所以,不同學科的滲透和互補,能大大推動法醫昆蟲學的研究。據我所知,濱海大學有個著名的法醫學教授想打破當前國內這種研究的現狀,招化學專業的博士後進行與生化物質有聯繫的法醫昆蟲學研究。」
「嗯,這些問題能不能飯後再談?」畢素芸將筷子不滿意地在鍋內扒動了一下。剛才王福平的侃侃而談,絲毫沒有增加她的好感,反而那些蠅,還有什麼屍體,令她的胃內產生一陣輕微的痙攣,大大降低了她此時的食慾,本來非常美味可口的菜忽然間變了味似的,有點難以下嚥。
畢素文和王福平同時哈哈大笑了起來。
「妹妹,不談了,不談了。」畢素文笑著對王福平舉起酒杯,「來,喝酒,幹杯。」
在王福平講這些話的時候,畢素文心裡已做了決定。他覺得這種具有挑戰性的學科很適合他。
「哥,莫非你真的想從事這個?」畢素芸看著畢素文高興的神情,心裡猜著了七八分。
「嗯,我想試試。」畢素文說道,「關於這個決定,我希望能取得妹妹的支持。」
「可是,就算我沒意見,爸爸媽媽會同意你這麼做嗎?」
「我想,隻要我以後能做出成績,相信會得到他們的理解的。」畢素文問道,「對了,蘇星星現在表現怎樣?」
「哥,你放心好啦。有我的調教,包管他走上正道。其實他不是很壞的人,身上有些壞毛病而已。貪小便宜、自私、不為別人著想等等,隻要沒有讓它發芽成長的土壤,自然就會消失。」
「我果然沒看錯人。」畢素文笑道,「把蘇星星交給你,我真的很放心。」
第四節
聯繫博士後進站的事非常順利。四月份與導師見面認識,五月初博業一畢業,畢素文就到了濱海大學醫學院報到。
從事陌生領域的科研工作的確是個挑戰。要在短期內做出像樣的科研成果,這在許多科研工作同行來看,不可思議。但畢素文卻因此顯得興奮。他在杭州讀博士時所任的畢業論文內容,就是從一些昆蟲的分泌物中提煉出對某種疾病有抑制作用的酶活性物質,經鑑定有效成分後,再在實驗室裡合成具有類似結構的物質。那時,他為此主修了兩門課,動物生態學和普通昆蟲學。這樣使得他從事目前的科研有了一些基礎。王福平來濱海大學上班後,成了他的義務顧問。每每遇到昆蟲方面的問題需要請教,畢素文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他。
畢素文在離醫學院不遠處選了一個不引人注意但非常安靜的頂樓租了下來。樓下拐角處有個垃圾場,使得這兒的房子不但租金便宜而且幾乎無人問津,但對畢素文來說,卻是一個極為理想的地方。他把租來的房子隔成兩間,一間是睡房,另一間做實驗室。
研究分兩步走,先在室內建立實驗模型,從實驗模型中取得系統的實驗數據後,再歸納總結後建立相應的數學模型。因為室內受影響因素少,這樣很容易找出實驗規律。當實驗研究成功後,便轉移到戶外進行實驗研究。
實驗內容非常枯燥,飼養嗜屍性蠅類昆蟲,給以不同的動物屍體,觀察昆蟲在屍體上的變化,收集標本進行分析再記錄數據。
經過六個月連續不停的研究,畢素文終於取得了第一個重大的科研突破。
通過檢測昆蟲所含重金屬的含量來推斷重金屬中毒死亡後的屍體死亡時間是世界法醫學上的難題。因為昆蟲體內重金屬的含量與中毒屍體內重金屬的含量不具有相關性,隻能定性說明,不能定量推斷。畢素文根據重金屬主要結合硫類蛋白質的特性,合成一種能結合含硫基團的有機物。該有機物與結合重金屬的蛋白質產生特異結合後,能產生一定波長的螢光,從而可以用帶螢光檢測器的儀器定量檢測。一舉解決了國際法學界上的這一難題。
十月底,畢素文宣佈了他的科研成果,也完成了他的博士後經曆,成為濱海大學醫學院有史以來出站最早的博士後。
畢素文留在了濱海大學醫學院法醫教研室工作,並在明星法醫鑑定中心負責有關法醫昆蟲學的司法鑑定,正式開始了他的新生活。
儘管諸如其他毒理學、病理學、血濺分析及創傷彈道學等法醫學科都演變成公認的法醫工具,法醫昆蟲學卻鮮有人問津。一門新的學科能不能被司法接受,除了必要的成熟方法之外,還得由實踐來決定。鑑定的方法不但要能說服警方採用,而且結論的可信度要能經得起司法部門的質疑。如果能在昆蟲方面為破案首開成功的先例,對法醫昆蟲學研究的推動,無疑意義巨大。
畢素文把第一個目標鎖定在蘇姍姍被害一案上。從司法公正的角度上來說,他希望案情的前因後果能有一個合理的科學解釋,降低案情中可能存在的疑點成分,能使司法的公正性更具權威。從個人角度來說,他也極希望在案件中發現蘇姍姍的遇害可能存在著不為他所知的隱情。
不管能不能解開這個案情,他一定要努力去嘗試。在科學上,沒有不失敗的成功,隻有不成功的失敗。
在實施他的計畫之前,他得找文婷瞭解一下案發情況,文揚或多或少會透露一些信息給她。
畢素文走到一口爽公司大樓下面,文婷正和劉麗人爭得面紅耳赤。
「我是經理,你是員工,經理吩咐手下的員工做事有什麼不對嗎?再說,這事是清潔工做的沒錯,但今天是特殊情況,要你買地毯來鋪好,是因為你做事細心,對工作有責任,是出於對你的信任,明白嗎?」
「難道地毯是我鋪的,就成了我的錯嗎?」文婷毫不示弱地為自己辯護道。
「你知道我們公司是生產什麼的嗎?是生產飲料。如果讓外面的人知道了這件事,誰還敢買我們的飲料?商家還會訂我們的貨嗎?你說你這樣做,安的是什麼心?」劉麗人大聲質問道。
「我怎麼會料到地毯下面有這種東西呢?」
「誰知道你拿著地毯從外面進來時有沒有故意藏著呢?」劉麗人冷笑道。
「我有什麼理由要這樣做呢?」文婷的說話聲小了許多。在這件事上,她的理由如此蒼白無力,因為她無法解釋這種現象,從而無法讓對方相信她沒有做這種惡作劇的事。儘管這樣,她仍然堅持她的清白,「我拿來地毯是幹淨的……」
「喲喲喲,好像我冤枉你了?你成了受害者?」劉麗人高聲打斷著說,「現在出了這種事,你說你打算怎麼辦?」
「我去洗。」說罷文婷彎下腰,要捲起地毯。
「慢著。」劉麗人一腳踩住地毯,「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你想怎樣?」文婷回道。
「我要你走人,馬上走人。」劉麗人指著文婷的鼻樑,「你要識相,最好自己滾出這個公司。我們公司用不起你這號人,留著你,別弄髒了我們公司。」
「你怎麼辱罵我都可以,要我走也行,不過,在我走之前,我希望公司把這事查清楚。」
「你這是在威脅?要挾?告訴你,出現這種事,要留你,周董事長也沒有辦法,你闖的亂子太大了。除非他想親眼看到這個公司如何倒閉。」
「我提的條件並不過分,隻想公司還我個清白而已。一個偌大的公司,對於要走的員工,難道這點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滿足嗎?」
「你還要狡辯?」劉麗人指著文婷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我早就知道你對我不滿,看我不順眼。你想藉機弄垮我,趁領導來視察時想出這種壞主意。告訴你,欺騙我沒那麼容易。」
一直站在那兒的畢素芸,這時開口說話了,「劉經理,戴帽子也得看天氣。你是周董事長身邊的人,文婷弄出這樣的事就可以把你弄下來嗎?你也不想想,如果真是她弄的,那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我看,倒是你想藉機把文婷趕出這個公司。」
「哼,這種事你以為她做不出來嗎?」劉麗人冷笑道,「她弟弟是個殺人犯,她會好到哪兒去呢?你明明知道這一點,為什麼還要袒護著她,偏向著她呢?本來我們公司不應該招這種人進來。出了這種事,你作為她的上司也負有責任。」
畢素芸感到有些難堪。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她和文婷的關係極好,如果這種場合強行為文婷說話,會讓人懷疑她有私心。儘管她相信文婷不是故意的。所以,畢素芸想了想,隻好緘默不言了。
文婷的身子開始發抖,再也受不了這種無端的指責,捂著臉跑開了。隨後,眼淚不停地流了出來。
劉麗人招呼身邊的兩位員工,要清理毛毯上的蛆蟲。
「慢著。」畢素文走了過來,從身上掏出一張紙,找根小木棍將幾條蛆蟲扒到紙上,小心地包好,然後拿在手中。
「你要幹什麼?」劉麗人不解地問道。
「我對蛆蟲產生了好奇。」畢素文神秘地一笑,拿著蛆蟲回到了醫學院。
畢素文將收集到的蛆蟲先放在熱水裡洗了一下,然後放入70度的酒精裡浸泡了一段時間,處死蛆蟲後他打電話叫來王福平。兩人經過與標本細緻對照後,確認是當地一種麗蠅產下的蛆蟲。對蛆蟲的體長及形狀進行分析之後,發現在這個發育階段,正是麗蠅蛆停止進食,離開食物源經曆蛹期的時候。
畢素文立刻意識到問題出在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