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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代弟贖罪

蠅證 by 塵世牧人

2020-3-8 20:02

第一節
「文婷小姐,我見了你弟弟。他現在很頹廢,精神狀態很不好,回答問題時也前言不搭後語,所說的話可信度很低。公安局已經掌握了他的犯罪證據,現場證人的證詞也對他很不利。他否認殺人,但對屍體從何而來卻回答不上來。更糟糕的是,兇器上有他的指紋。雖然沒有人直接看到他殺人,可時間地點吻合,人證物證齊全,形成了證據鏈,估計你弟弟很快會被檢察院提起公訴。另外,公安局對此案的偵查結果表明,你弟弟並不像你說的那樣不存在犯罪動機。」
「什麼?」文婷一愣。
「有一次,蘇姍姍和你弟弟一個要好的朋友吵了架,蘇姍姍罵了他那個朋友,你弟弟幫著朋友說了蘇姍姍幾句,蘇姍姍很不客氣地當眾回敬了你弟弟幾句,說你弟弟不務正業,成天遊手好閒。警方分析你弟弟可能心胸狹隘,認為蘇姍姍侮辱了他的人格,便因此懷恨在心,一心伺機報複,終於找到機會,把她約了出來,然後騙到鳥島,進而殺害了她。」
「這是不可能,我弟弟絕不會那樣做!」文婷哭道。
「文婷小姐,你別激動。今天叫你來,主要是和你商量如何走好下一步,如何朝著對你弟弟有利的一面走。偵查工作結束後,估計不久你弟弟就會接到起訴書。到那時,隻要你弟弟的殺人罪名已成定論,再反駁將沒有實質性的意義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們放棄為他做無罪辯護嗎?」文婷一驚。
「除非你能提出新的證據證明他無罪,否則做無罪辯護沒有任何意義。我們要做的是,在不違背司法條文的基礎上,儘量將量刑降到最低。」
「我弟弟會被判死刑嗎?」
「故意殺人是一項非常嚴重的犯罪行為,一般會被判死刑。但有些情況,是可以判死緩的,比如殺人的人有輕微的精神病,殺人後自首且有立功表現的,未成年人殺人,不是一個人作案、有共同犯的。但這些情況都不適合你弟弟。」賀曉拈臉色嚴峻地說道,「現在,我們認為哪些情況會對他有利呢?認定一時情緒失控的激情殺人、認罪態度好、沒有前科劣跡、積極賠償民事。這樣,在起訴時請求法院酌情予以從輕處罰,我們就會有一定的把握。但是,所有這些,最重要的前提是,你弟弟的認罪態度要好。鑑於目前你弟弟拒不認罪的情形來看,前景很不樂觀。」
文婷明白了賀曉拈的話,於是當即說道:「這事我來辦,隻要能保住他的命,就讓他暫時委屈一下。我馬上寫一封信,請你代轉交給他。」
文婷從賀律師那兒要了紙和筆,寫道:
弟弟:
不管你將來如何,你在我心目中永遠是我親愛的弟弟。你這幾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姐姐不知道,姐姐隻知道你殺了人,目擊證人、作案的時間和你在現場留下的證據,都使你無法洗脫殺人的嫌疑。現在的情形對你很不利,但是,困難再大,姐姐也要盡最大的努力救你出來。姐姐什麼都可以不要,但不能沒有你這個弟弟。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既然公安部門掌握了你殺人的證據,你就得認罪。在鐵的事實面前,如果你拒不認罪,將會加重你的罪行。你還很年輕,沒有犯罪前科,假若你有足夠的誠意表示悔改,爭取公安部門的寬大處理,你就有活下去的機會。隻要你有機會活著,哪怕判個死緩,姐姐就有希望救你。如果你喪失了最起碼的活著的機會,姐姐的努力就會付諸流水,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這次一定得聽姐的,嗯。
姐,文婷
文婷寫完信後,擱在賀律師的桌上,默默地走出了萊東律師事務所。
弟弟被捕、父親去世,突如其來的雙重打擊,將文婷從身體到精神幾乎徹底擊垮了。猶如在風平浪靜的水面上行駛著的小船,突然之間被拋翻在急流中的漩渦裡,她撲騰著、掙紮著,不但要擺脫漩渦,還要奮力遊向海岸。如果此時有船隻從她身邊經過,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伸出求救的雙手。
回到月湄灣莊後,文婷站在門前仰望著自家的房子,眼神顯得很悲傷。這棟房子是爸爸媽媽十多年來用汗水和心血打拚下來的家產,三間正房,兩間偏房,兩層樓結構,青磚紅瓦,瓷磚地闆,裝修中檔,在當地算不上首屈一指,但相對那些低矮平房,也足以奪目生輝。為了這個家,爸爸天天搖船,從年頭到年尾,從此岸到彼岸,永不知疲倦;媽媽則天天到青龍鎮擺小吃攤,煎油餅、炸油條、煮米糕。兩人節衣縮食,用日積月累的錢,供弟弟讀完了高中,供她讀上了大學。然後燕子啣泥般的,一點一滴地建成了這棟樓房。隻因弟弟不太喜歡勞作,拖累了家裡的經濟狀況,不然媽媽早在青龍鎮租鋪面開店了。
想起這些,文婷的心不由得一陣絞痛。
「媽媽,我們把房子賣了吧!」文婷進屋後對媽媽說道。
「什麼?」王錦芝吃了一驚。
「媽,為了救弟弟,我想了很久。與其等法院下達民事賠償判決,倒不如我們先主動找山妹家積極賠償。雖然我們不知道要賠多少錢,但這樣做至少可以表示我們的誠意。如果我們態度好,山妹家能對我們有微小的原諒,弟弟就可能不會被判死刑。」
「婷兒,媽一切都聽你的。隻要你認為做得對,媽媽哪怕吃苦受罪,也不會說什麼。媽媽和爸爸辛辛苦苦,還不是為了你們姐弟倆過上好日子嗎?揚兒落到這般地步,雖然有他的責任,但我們不能見死不救。隻是苦了你,婷兒。家裡現在一貧如洗,你以後讀大學怎麼辦呢?」王錦芝嗚嗚地哭了起來。
「媽媽,我想好了,我不讀大學了。」
「不行呵,女兒,這是一輩子的大事……」
「媽,沒有了弟弟,我讀大學有什麼意義呢?等法院判決後,我就去打工,幫他還清民事賠償款。讀大學,無非是多學點知識,少學點知識又有什麼關係呢?儘管弟弟有很多不對,但我不能失去他。都怪我參加高考、讀大學時過分注意自己的前途,對弟弟沒有足夠的關心,才使他落到今天這種地步。」
「婷兒,這不能怪你呀,是他命不好。」王錦芝抹了一下眼淚,「你對揚兒太好了。可是,他又太不爭氣。有個這麼好的姐姐,真不知他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做媽媽的有什麼好說的呢?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說著,王錦芝的流淚又嘩嘩地流了出來。
「媽,別哭,你一哭,我就心慌。你現在是我身後的支撐,面臨這些困難,隻有媽媽能幫我。我相信,我們家一定會渡過這個難關的。你也要相信婷兒,一定會把這些事處理好。」
「媽相信。」王錦芝一把抱住文婷,抽泣著儘量不哭出聲來。
文婷決定在春節之後庭審之前把家裡的新房子賣掉,這樣可以讓媽媽在房子裡度過最後一個春節。在春節之前,她想去蘇家大樓一次,代表弟弟,向蘇姍姍的父母真誠懺悔,雖然這並不足以獲得他們的寬容和諒解,但如果能安撫一下他們悲傷的情緒,減緩仇恨,為後面積極主動的民事賠償起一個緩衝作用,也算是達到目的了。
為了不引起旁人注目,文婷選擇大年三十的傍晚,趁黃昏大家都在家裡吃團圓飯的時候,來到了青龍鎮。

第二節
此時的青龍鎮十分熱鬧,辭舊迎新的爆竹聲此起彼伏地響著。車子上、渡船上紮著招財進寶的紅花。碼頭邊、洗衣台、石闆路,都被沖洗得幹幹淨淨。家家戶戶的大人們都安安靜靜地坐在家裡,圍坐在擺滿豐盛菜餚的桌子旁,端著酒,喝著茶,聊著一年來的困頓和疲憊,聊著對新一年的憧憬和期望;小孩子們穿著花花綠綠的新衣服,在路上追趕著、嬉鬧著,神情是那麼歡樂、那麼開心。記得小時候有一年的春節,一個頑皮的男孩,將一個點燃的爆竹丟在她的腳下,弟弟表現得非常勇敢,及時地將爆竹撿起,丟回了那男孩的腳邊。那男孩嚇人不成,自己反被嚇得哇哇大叫。那時,不管她遇到什麼危險,總會有弟弟擋在她的前面,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委屈。弟弟雖然比她小一歲,但是儼然像個大哥哥,時時刻刻護著她。
蘇家大樓和文家一樣,顯得非常冷清,沒有一絲往年過節的氣氛,甚至連院內的電燈也沒有拉亮。文婷在大門口站了很久,才鼓起勇氣敲了敲門。她不知蘇姍姍的父母會對她怎樣,也不知她這樣的行動對挽救弟弟有沒有效果,但為了弟弟,她豁出去了。
門打開了,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婦女出來了,她就是蘇姍姍的母親劉玲英。劉玲英漠然地望著眼前神情悲傷的少女,痴呆的目光在她身上遲緩地挪移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從她嘴裡吐出一句冷冰冰的話:「你是誰?有什麼事嗎?」
文婷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對不起,伯母,我代弟弟向你們請罪來了。」
從屋內聞聲趕來的蘇銀潼走到門口,見文婷不停地磕著頭,冷冷地說道:「我知道你爸爸是個老實人,你媽媽在青龍鎮經常擺攤子,人也不錯。可是,孩子,你這樣做,就能挽回我女兒的生命嗎?到底我女兒犯你弟弟什麼了?她還那麼年輕,就被他殘忍地殺害了。」
劉玲英像從夢中醒過來一般似的,突然一把抓住文婷的頭髮,死命地將她的頭往地上磕,「原來是你弟弟殺了我家山妹,天哪,你們賠我女兒來,賠我女兒來呵。我不要你賠罪,我隻要我女兒,我隻要她活著回來!」
文婷沒有任何反抗,任憑劉玲英瘋狂地發洩著。不一會兒,她頭髮披散開來,腦袋上有幾處弄破了皮,流出的血沾滿了她那張白淨的臉。
「伯父伯母,我不想求得你們的諒解,我隻希望在你們有生之年,讓我做你們的女兒。我願意代替蘇姍姍,孝敬你們,服侍你們。」文婷在地上又連連磕了幾下頭。
「哼,你的嘴巴真會說,是不是想為你弟弟求情?」劉玲英不知是用盡力氣了,還是不忍再對這個不作任何反抗的女孩子動手,放棄了撕扯,嘶著聲音說道。
「不敢,我弟弟殺人,自然會受到法律的懲辦。我隻想代他向你們贖罪,向你們道歉,真誠地表示悔過,並不奢望能得到你們的諒解。」文婷再一次將頭磕在地上,「真的對不起。」
「你弟弟怎麼就那麼狠心,要殺害我的女兒?你說呀!我女兒與他有什麼深仇大恨?我不想看到你們家的人,快滾,滾得越遠越好。」
劉玲英捶胸頓足地嚎啕著,上前再次扯住文婷的頭髮,往前一拖,一綹頭髮扯脫了,散落在地上。她還覺得不解氣,又用腳尖踢文婷的後背,狠狠地踢。
「爸,媽,我回來了。」遠處傳來畢素文的聲音。劉玲英這才停止毆打,和蘇銀潼一起走了過去。
劉玲英拉著畢素文的手說道:「素文,你們出去這麼久,害得我們一直在擔心,餓了吧?快進屋吃年飯。」
「星星呢?星星沒回來嗎?」畢素文感到不對,忙問道。
「怎麼?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嗎?」劉玲英吃驚地問道。
「我在這兒呢!」蘇星星從不遠處的陰影中跳了出來。原來,他下山和周子玟分了手後,剛踏入青龍鎮,就看到了畢素文的身影,蘇星星別提有多高興了。要不然,如果畢素文沒有回來,他還不知該如何跟爸爸媽媽說清楚這件事呢。
「周子玟呢?」畢素文問道。
「糟了,周子玟報警去了,我趕快給她回個電話。」說著,蘇星星給周子玟打了個電話,然後他又轉向畢素文說道:「她說等會兒過來。」
「噢。這是誰?」畢素文這才注意到地上跪著一個女孩子,披頭散髮,臉上佈滿了傷痕和血跡。
「那個兇手的姐姐,說是來給我們家道歉。這個道歉太大了吧,山妹的一條命因為道歉就會回來嗎?」劉玲英餘恨未消地說道。
文婷艱難地站起來,低著頭,向蘇銀潼夫婦、蘇星星還有畢素文一一行了鞠躬禮。
「請你們相信,如果法院判決民事賠償後,我會一分不少地賠給你們。沒有錢,我會去借。」
「借不到呢?」蘇星星問道。
「我會打欠條,我一定會還你們的。」
「打欠條?」蘇星星冷笑道,「你以為我們會收你的欠條嗎?」
「賠再多的錢有什麼用呢?我不要錢,我隻要我的女兒。」劉玲英大聲喊道。
「對不起,事情發生了。我無法做到這一點,如果能用我的生命換回蘇姍姍的話,就請你們把我的生命拿去吧。」文婷平靜地站在那兒,像雕塑般一動也不動。
「我不但要把你弟弟判為死刑,也要你們家的人賠錢。」蘇星星嚷嚷道。
「爸,媽,還有星星,我們進屋,今天是大年三十,我們吃頓團圓飯。」畢素文開口了,他很同情文婷的處境,但他不敢流露出他的思想。
蘇星星,蘇銀潼還有劉玲英這才進屋去了。
趁這當口,畢素文從身上拿出一疊百元鈔票,塞在文婷的手裡,道:「還你的,快回家吧!」
文婷從中抽出一張,將其餘的默默地退給了畢素文,然後轉身往渡口方向走去。

第三節
畢素文多給文婷一些錢,是覺得她的處境的確令人同情。那滿臉的污血,零亂的頭髮,冒著令人瑟縮的寒風跪伏在地上的情景,好像不是她弟弟殺了人,而是她殺了人。對於一個花季少女,一個有著燦爛前景的醫科大學生,這需要莫大的勇氣才能做到?本應在花叢中得到溫馨與幸福的文婷,卻因弟弟的犯罪被拖進了苦難無盡的泥沼。如果不是出於疼愛自己的弟弟,誰會願意這樣不顧尊嚴,任別人毆打和謾罵,甘願受盡屈辱和白眼呢?這令他不能不動容。
目送文婷走了之後,畢素文正要進屋,忽然發現周子玟站在不遠處,手裡拿著一個手機,樣式及型號與他丟失的一樣。
周子玟微微一笑,走到他面前,將手機遞給他,「畢大哥,給你。」
「是我的嗎?」畢素文疑惑地道。
周子玟忍不住噗地笑了起來,道:「你自己的手機認不出來嗎?」
畢素文接過手機,問道:「你怎麼撿到的?」
「蘇星星下到洞內找你的時候,我試圖用手機撥打你的號碼,結果發現在洞口邊的草地裡有手機響。我想,你掉進洞時,可能手機從你身上掉出來落到了洞外的草叢裡。」周子玟頓了一頓,接著又說道:「剛才沒打擾到你們吧?」
畢素文的臉唰地紅了。他遞錢給文婷的情景,周子玟一定看到了,如果這件事讓蘇姍姍的父母知道,一定會讓他在蘇家很難堪,畢竟他這樣做的動機無法從口頭上說清楚。萬一被人誤會成他對文婷產生了個人感情呢?
「畢大哥,你怎麼從鵝嶺山逃出來的?經曆一定很有趣,是吧?」周子玟含情脈脈地望著畢素文。
「嗯……」周子玟大膽火辣的目光讓畢素文顯得不自在,他覺得現在說這些話很不適宜,「我……」
這時,蘇星星跑了出來。
「子玟姐姐,你還不回去和家裡人吃年飯呵……」蘇星星可能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馬上在自己嘴上輕輕地掌了一下,「對不起,我是說你自己也應當慶祝一下。」
周子玟氣惱地瞪了蘇星星一眼,向畢素文擺了擺手,道:「我走了,畢大哥,有機會再聊。」
蘇星星在周子玟後面做了一個噁心的姿勢,心裡罵道:「哼,做夢去吧!畢大哥、畢大哥,畢大哥是你叫的嗎?」
畢素文進了蘇家大樓,吃了年夜飯,獨自回到房內,剛剛坐下,蘇星星跑了進來。
「畢大哥,周子玟好像對你有興趣,你可要提防她,她是那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狐狸精。」
畢素文對於蘇星星的話未置可否地一笑,問道:「你提到吃年飯時,她的神情好像不太對?」
「她一個人生活,沒有家,去哪裡吃年飯?」
「什麼?」畢素文吃了一驚。
「她媽媽在斷頭崖自殺,她爸爸失蹤,她和哥哥老死不相往來。」
「自殺?失蹤?老死不相往來?」
「嗯,她一家對外人來說是個謎。有人說,進了鵝嶺溝沒有出來的人,其實就是她爸爸。」
進鵝嶺溝沒有出來?畢素文心裡想道,如果真是這樣,山上應該多出一個人的屍骨才對,既然在山上沒發現第33具頭蓋骨,就意味著有兩種情況:第一,從山上活著走出來了;第二,死在了山上其他地方。第一種情況,似乎不太可能,活著出來應該回家才對;如屬第二種情況,那麼屍骨到底在哪兒呢?難道山上還有更隱蔽的地方嗎?
越是謎一樣的問題越能激發畢素文的興趣,但由於今年博士畢業,還有許多問題等著他去處理,他的寒假時間安排得非常緊,回廣東和家人團聚兩天就得馬上返校;把導師交給他的課題任務完成後,還得馬上準備他的博士生論文答辯;接下來就是找工作。原來打算畢業後到蘇姍姍工作的城市隨便找個單位,可蘇姍姍的死讓他一時沒了主意。
湘南這邊的事,隻好等以後有時間再來解決。
初三一大早,畢素文帶著蘇星星,告別了依依不捨的蘇銀潼夫婦。他們在萊市東站剛剛下車,蘇星星便指著橫在車站出入口上方的一幅巨大的廣告牌叫道:「畢哥哥,你看,小魔女會跳冰舞呢!」
畢素文開始一愣,當他看清招牌上寫著「子玟冰舞會」時,才明白蘇星星說的是怎麼回事。
畢素文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離上火車還差三個小時。
「想看嗎?」畢素文問蘇星星。事實上,他也正想借這個機會瞭解一下周子玟。
蘇星星本來有些討厭周子玟,但一想到等火車的這段時間也很無聊,進冰舞會正好用來打發,於是點頭答應了。
冰舞會在一個大型的滑冰場舉行,裡面的火爆程度超出了他們的想像,買票的人排著長長的隊伍。蘇星星立刻用電話聯系到了周子玟,為他們弄到了兩張梯形觀眾席位的關係票。
滑冰場是一個很長的橢圓形,分上下兩層。上層為表演層,場上設置有許多形狀不一的障礙物;下層為娛樂層,可同時容納一千人在裡面滑冰。樓層由透明材料製成,因而,站在滑冰場的任何位置都可以欣賞到滑冰者的姿勢。周圍佈置了條形的觀眾席,並有充滿活力的服務生溜著冰在其中穿梭,提供飲料或點心類的服務。
周子玟的打扮很特別,紅色的短裙,黑色掐卡腰短衣,大腿及肚臍眼周圍裸露的肌膚的尺寸恰到好處。頭髮紮成一束長長的馬尾巴,從髮梢往上,等距離分別綁著紅黃藍三種不同顔色的綢布,非常耀眼。腳踩四輪滑冰鞋,手上還套著兩隻小巧的三輪滑冰鞋。
周子玟以左腳跟頂住右腳內側,成T字形站立,上身稍向前傾後飛速入場。很快,她那精湛的舞姿、嫻熟的滑冰技巧,扣住了所有觀眾的心弦。在輕快曼妙的旋律下,周子玟時而前翻,時而後仰,時而金雞獨立,時而旋轉,時而跳躍,時而倒立,時而蜻蜓點水般滑過種種障礙物。當她旋轉身體時,身體成了高速旋轉的陀螺,而甩在身後頭髮上的綢布,形成了極為美麗的三色同心圓。周子玟將各種各樣驚險、複雜的技巧性動作發揮得淋漓盡緻。那優美的弧線、輕盈的腳步、目不暇接的花樣,令人眼花繚亂,歎為觀止。自她一入場,滑冰場內的歡呼聲、口哨聲,便一直持續不斷。
周子玟的表演剛結束,下層早就等候在入場口的眾人蜂擁而入,開始了規模巨大的滑冰狂歡活動。
蘇星星拉著畢素文退出滑冰場,開始朝火車站方向走去。走到離火車站不遠處的一條街道時,一位個子不高的年輕人走了過來,對著畢素文問道:「請問,你是畢先生嗎?」
「你是誰?」畢素文停下腳步,上下打量著面前的陌生人。
「有位先生要找你。」
「誰?」
「喏,你看,」年輕人指著樹底下站著的人影說道,「就是站在那兒的先生。」
畢素文擡頭一看,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人,背對著他,正靠在路旁一棵大樹的樹幹上,視線盯著前方,離他不遠的地方停著一輛黑色的小車。
「這……」畢素文有點猶豫。
「畢先生,人家聽說你是化學方面的博士,專程來請教你一個化學問題,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
畢素文聽到這麼一說,便打消了心裡的疑慮,走了過去。
畢素文走到那人面前,剛要說話,那人突然轉過身來,用一塊早就準備好的布摀住了他的嘴,停在那兒的小車車門迅速打開,鑽出三個彪形大漢,走過來團團圍住畢素文,挾持著他走到車邊,把他推進了車後座。緊跟著,關上了車窗。
事情來得太突然了,畢素文的心亂作了一團。

第四節
畢素文說不出話,手腳剛要動,就被那些人死死地按住,接著被捆得結結實實,動彈不得。畢素文生平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想儘量發出響動,引起路人的注意。可是隻要他一用力掙紮,便招來一陣飽打。其中,一記重重的耳光打在他臉上,他隻覺得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響,最後,隻好老老實實地躺在那兒不動,任由他們擺佈。
大約駛出了城區,坐在旁邊的一個人陰沉著臉,將畢素文嘴裡的布條扯掉,用略帶著幾分稚嫩的童音冷笑道:「畢先生,大年初三了,你就應該老老實實待在家裡,舒舒服服地過個年,到處亂跑什麼?」
他左邊臉上有一道疤,十分刺目,畢素文飛快記起,這正是他剛來青龍鎮時在客車上遇見的小偷。蘇星星告訴過他,這個人叫王佐軍。
「你們想幹什麼?」畢素文問道。
「幹什麼?」王佐軍說罷,重重一腳踢向他的腿部。
畢素文感到鑽心般的疼痛。
「你隻需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的問題,要不然這個家夥可不認人。」王佐軍拿出一把鋒利的刀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們究竟想要瞭解什麼?」
「你是怎麼從鵝嶺山到達鳥島的,老老實實交代清楚,如果有半句假話,就叫你臉上開花。」
畢素文一五一十地把他逃生的過程說了一遍,卻把看到洞內32具屍骨這一段省掉沒提。
「你去那裡做什麼?」
「探險。」
「探險?」
「我女朋友生前說過好幾次要到那地方拍風景,遭到了她父母的極力反對。我作為一個業餘探險愛好者,聽說有這樣一個奇險的地方,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從另一方面來說,也算是完成了我女朋友生前的一個願望吧!」
王佐軍還想說什麼,一男一女騎著兩輛摩托車瘋速地越過了他們的車輛,攔在路中間。女的正是接到蘇星星電話、聞訊趕來的周子玟,男的則是她僱請的滑冰場保安羅安成,有冷面殺手之稱,被萊市黑道人物列為最不好惹的人物之一。
「羅安成,這小子與你有什麼關係,你非要插手不可嗎?」小車停下後,王佐軍走出駕駛室,雙手叉腰,朝著羅安成吼道。
「他是周小姐的朋友。」羅安成陰沉著臉,冷冷地回道。
「既然是周小姐的朋友,那我們就退了。」王佐軍說著就要上車。
「慢著。」羅安成走過去,一把抓住王佐軍的衣領,道:「你剛才得罪了畢先生,畢先生還沒開口說要你走,你先別急著走。」
「羅安成,你想怎麼樣?」
王佐軍的話還未落聲,羅安成一腳飛來,踢中了王佐軍左腿的膝蓋。王佐軍腿一彎,身子失去了平衡。緊接著,羅安成再補上一腳,踢在王佐軍的右膝,王佐軍雙膝跪了下去。羅安成從身上抽出一把刀,架在他的鼻樑上,道:「叫你的兄弟快點放了畢先生。」
王佐軍哪兒還敢做聲?忙向車上做了個手勢。車上的人立即給畢素文鬆了綁。
羅安成一腳將王佐軍踢翻在地,道:「你大概記性不好吧?我以前交代過你,周小姐的朋友不要碰,難道你忘了?」
王佐軍哭喪著臉道:「我哪知道畢先生是周小姐的朋友?」
「滾!」羅安成手一揮,王佐軍立即帶著三個人駕著車掉頭跑了。
這一次的遭遇讓畢素文對鵝嶺溝更加好奇了,那裡面一定還藏著一些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吧?這些人會如此對待他,肯定是想探聽他在山上是否得到了什麼情報。要是他提及看到了山洞內的屍體,不知今天會是什麼樣的結局?這些人究竟是些什麼人呢?
回來的時候,羅安成藉口有事從另一個方向走了。畢素文隻好坐上週子玟的摩托車,由周子玟載著他,開始往回走。
畢素文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鍾,已經過了火車時間,看來隻能等明天早上的火車了。
回到冰舞場後,周子玟叫來蘇星星,一起在餐館裡吃了頓晚飯。晚飯吃完後,周子玟將他拉到一旁,悄悄地說道:「聽著,我今晚要安排畢大哥睡我的房間。」
「那我呢?」
「給你安排住旅店。」
「不成,」蘇星星說道,「我也要睡你的房間。」
「你憑什麼睡我的房間?」
「我們在一個睡袋……」蘇星星看到周子玟的眼睛在噴火了,生怕挨揍,沒敢再說下去。
「你是不是忘記你在山上所說的話了?」
「沒有。」蘇星星趕緊說道,「我看得出,你對畢大哥有意思,今天發生的綁架事件,幕後的主使人一定是你。隻可憐畢哥哥,被人騙了感情還不知道呢!」
「蘇星星,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我看,八成是你腦瓜子裡的哪根筋不對了。」周子玟拉起蘇星星的左手,往他手裡塞了兩百塊錢,道:「快去找你住的地方。」
「嗯,好,就沖這封口費,我就當今天的事沒看到。」蘇星星拍拍手中的鈔票,邊說邊離開了餐館。其實,住一個晚上有五十就夠了。
最後,周子玟帶著畢素文回到了她的住房。
周子玟的房間,是屬於她的獨立世界。房間裡的一切,時尚前衛,很是張揚,但卻井井有條,一塵不染。房間裡的燈光透著曖昧的色調,即使角落裡的花盆藝術,也瀰漫著女性的柔情暖意,空氣中也浸透著一種女性芬芳的體香。
畢素文是第一個進入這個私密的個人空間的男性。
「你今晚睡這裡吧!」周子玟說道。
「那你呢?」
周子玟沒有回答,而是默默地從桌上倒了兩杯紅葡萄酒,酒液在燈下泛著迷離的色彩。
「對不起,我不喝酒。」畢素文立即說道。
「你害怕了嗎?」周子玟將一隻酒杯端到了他面前,臉上泛著一種捉摸不定的色彩。
畢素文覺得有些頭痛,很想逃離這個地方,可是不知怎麼的,他的腳卻像被釘在這兒了,一動也不能動。
「酒逢知己千杯少,一朝醉酒萬事休。」周子玟用手指彈了彈酒杯,指甲碰擊玻璃發出清脆的響聲,「來,畢大哥,我敬你一杯。」
說著,周子玟將其中一杯酒一飲而盡。
畢素文臉紅了,隻好接過周子玟手中的另一隻酒杯,學著周子玟的樣子將酒杯中的酒喝得一滴不剩。
幾杯酒落肚後,畢素文就有了醉意。周子玟會對他怎樣,他再也不去想了。酒精誘發了他體內潛在的慾望,讓他有種不安的衝動,甚至產生了某種非分的想法。在這種情況下,他無法保持理智的頭腦。雖然他表面竭力裝出坐懷不亂的樣子,然而,隻要周子玟進一步挑逗,他很可能就會把握不住,跨越那道不應該跨越的界線。
周子玟一直坐在與他相距約一米距離的沙發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一些無聊的話題。儘管她穿著開放,時不時擺出一個誘人的姿勢,可從她嘴裡流露出來的語言卻非常冰潔、純淨,始終沒有輕浮、挑逗、暗示、引誘的成分。開放的外形與傳統的談吐,不可思議地在她身上得到了統一。
酒後,周子玟睡在隔壁的房間。畢素文不斷用手敲打著自己的腦袋,為剛才頭腦中產生的愚蠢慾念而自責。
蘇星星被她安排到哪兒去了呢?畢素文想道,周子玟到底在玩什麼把戲?這個謎一般的女人真令人頭疼。
第二天,一切風平浪靜,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周子玟親自送他和蘇星星上了火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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