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富豪之死
X的嫌疑 by 塵世牧人
2020-3-7 19:10
劉洪天的別墅發生了爆炸。4個月後,林栗在離別墅一里路的樹林裡找到了劉洪天的屍體,分析表明,劉洪天系受到兇手的威脅,逃亡中墜崖而死。警方仍然查不到有什麼人在案發時間到過現場。
原來,劉偉昨天來找他父親當面對質,想知道12年前父親是否做了對不住嚴曉春父母的事。不管怎麼樣,他希望能從父親口中得到證實,所以,他心急如焚地來到別墅,大門卻緊緊關閉著。他向住在別墅下邊工棚的工人打聽,得知父親上礦山視察新井掘井進度去了,可當劉偉去了礦山才知道他父親返回柚木市了,回到柚木打聽,得到的消息是父親又去了朝陽莊。來來回回的折騰讓劉偉失去了耐心,於是他打算當晚在柚木市裡住一晚後回濱海。誰知這一晚,他做了一個噩夢,夢見父親渾身都是鮮血。第二天一大早,他打消了回濱海的念頭,決定無論如何要見到他的父親。當他開車到墉湖鎮,得到的消息竟是他父親的別墅發生爆炸。劉偉的腦袋當時嗡地一陣響,他發瘋般地開車到達別墅區時,看到的卻是別墅化為一片廢墟。旁邊有人說,半夜時分,隨著一聲爆炸,別墅上巨大的火焰騰空而起,整個別墅便淹沒在一片火海之中。
據許雅玲後來說,許雅玲特地來別墅找劉洪天採訪,準備為劉洪天在《老百姓》雜誌上做一期「數風流人物」專題的事蹟報告。可劉洪天行蹤變化不定,讓許雅玲撲了幾次空。今天一大清早,許雅玲想來試試運氣,沒想到情況卻發生很大的變化。
報警後10多分鍾,墉湖派出所和墉湖消防所的人來了。幾十個人折騰了幾個小時,才把大火撲滅。許雅玲安慰劉偉之後,忙著去採訪現場的救援人員及尋找火災過程的目擊者。
隨後,柚木市公安局也來了人,他們決定到廢墟裡面搜尋。從停在車庫原處未動的豐田車來看,劉洪天顯然並未出去。警方搜索了可見的地面,沒有發現劉洪天。消防隊開始工作,用鎬頭在瓦礫堆裡挖掘。下午,警方擴大了搜索範圍,在廢墟和周圍的樹叢裡找了19個小時,但仍沒有找到劉洪天。
從對周圍居民的調查得知,有3個人在爆炸前看到過劉洪天,證實他開著豐田車朝別墅駛去,警方推測劉洪天出事了。
柚木市公安出動30個警察,搜尋了一整天都沒找到劉洪天的屍骨。這一事實表明劉洪天當時有可能不在別墅內。再說,爆炸力這麼大,很難說清他的屍骨會被毀到什麼程度。
警方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這一複雜的案件讓他們感到為難。公安法醫也未能幫助警方。濱海公安向明星司法鑑定中心求援,理所當然地,沈樂琪把這個任務交給了林栗,希望他能改變警方沒有找到屍體的難堪局面。
12月25日上午,林栗穿上牛仔服和橡膠靴子,來到柚木市墉湖鎮。
墉湖鎮派出所的負責人對他的到來表示前所未有的歡迎,並說如果需要人員協助的話,請隨時通知他。
對於林栗來說,最關鍵的是要確定劉洪天是不是死了。如果劉洪天死了,12年前的爆炸案會變得更為複雜。如果沒有死,那他到底會在哪裡?這場來得很突然的爆炸,是人為還是意外的呢?從報紙報導的內容來看,警方通過仔細的偵查,得出的結論是很難排除他殺的跡象。在許多不明了的情況下,讓他插手調查劉洪天到底死了沒死,這讓他很不解。
上午9點過不久,林栗來到烏山北嶺的礦區。在長滿樹的山脊上,林慄驚訝地看到,本來半山坡上屹立著別墅的地方,隻剩下殘垣和幾堆一人高的瓦礫,地上殘留著各種碎片。林栗小心翼翼地走進廢墟。
林栗對警方前一週的搜尋工作非常不滿。警方的搜尋工作沒有系統、沒有秩序,這樣無法在事後模擬現場,並尋找與房屋組成部分相關的物件。他們隻是把殘件成堆地堆到一邊,以至於不能分清哪些部分是爆炸損壞的,哪些是他們人為造成的。看到破壞如此嚴重的現場,也就不奇怪人們會認為他死定了。
對於林栗來說,除了幾塊燒焦的骨頭,並不指望從瓦礫裡能找到更多的東西。畢竟,大批警察已到現場搜查,如果是一隻手或是一隻腳或者兩三個手指是能認出來的。
有人說,房屋的構件在空中能飛出近100米遠。林栗意識到,假如大件物品能飛出那麼遠,人的屍體也可以飛出那麼遠。既然礦區房舍上或劉洪天家房屋右邊沒發現屍體的碎片,那麼有理由推斷在左邊或後邊更遠一點的地方,也就是說在樹林山坡那片區域應該會找到某些東西。
林栗走下山坡,沿著一條60米長的小溪走著,按順序上下搜尋,看這一帶是否有什麼異常的東西。大約2小時後,林栗在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草叢裡,撿到幾根紅棕色的頭髮和一些可疑的東西。這些東西堅硬,形狀不規則,顔色呈棕色,從外觀上很難辨認出是不是燒焦的骨頭。林栗把它們放進一個袋子裡,繼續搜尋,不過再沒發現別的讓他感興趣的東西。但他對搜查結果非常滿意,於是回到案發現場。雖然一時無法確定這些東西的性質,但是林栗明白這些東西的意義所在。
林栗戴上笨重的工作手套,在瓦礫堆裡繼續展開搜尋工作。儘管林栗不那麼樂觀,卻一如既往地認真搜查。他將東西一件件地找出來,堆好,並一件件地勘察,看是否有可疑目標物。他找到衣物、精緻的金首飾、保險櫃以及菸灰缸等許多小物品,不過物件表面都沒有絲毫跡象表明有人的遺骸。他又在倒塌的廢墟裡翻找出一個被燒焦的長立方體木匣子,大約有冰箱那麼高,被磚頭和泥土壓成幾塊。木匣子外殘留著一張佈滿塵土的紙條,仔細拂去上面的塵土,可以看到幾個黑色大字:劉洪天收。林栗可以肯定這是從郵局寄來的包裹。包裹是爆炸前3天從柚木市郵局寄出來的,裡面裝的是什麼已無法判斷。令他驚訝的是,他在包裹裡用放大鏡仔細尋找的時候,居然找到了2根頭髮,而且又是紅棕色的!
大家搜尋了一整天,從早上9點到下午6點。林栗擡頭時,發現天色快要黑了,他感到全身痠痛,便說道:「我先回柚木休息,你們繼續搜尋,一旦發現任何可疑的東西,就給我送過去。」說罷,林栗坐上柚木市公安提供的警車回到了柚木市。
第二天早上,經過了一晚的休整,林栗覺得精神好了很多。林栗把蒐集來的幾樣看上去像人體遺骸的東西和幾根頭髮帶到實驗室檢驗。頭髮的DNA檢驗結果很快出來了,排除了與劉偉有血緣關係,因此可以確定紅色頭髮不是來自劉洪天的頭上。林栗突然想到嚴曉冬被燒死的現場,也曾撿到一根類似顔色的頭髮。於是,他把那根頭髮從物證室找來,與別墅後山撿到的頭髮及包裹中撿到的頭髮對照檢測結果,果然這幾根來自三個現場的頭髮來自同一個人的身上。
會是誰的頭髮呢?包裹裡為什麼會出現人的頭髮呢?林栗心裡閃過幾個疑問。
林栗又對蒐集到的堅硬物進行了脫石灰質處理,以便顯微研究,進行免疫學、血清學和化學測試,看是否有人體組織或血液存在。由於要一週的時間才能知道檢驗結果,所以,在下一步的工作展開之前,林栗有充分的時間對整個案件做一番思考。
林栗打電話詢問古樹青對此案的偵查進展。古樹青告訴他,由於這個案子沒有什麼確定的信息或物證,就目前來說,無法表明有人蓄意謀殺劉洪天。除了貴重的物品在爆炸中被破壞之外,家中所有的現金及珠寶,似乎都能在現場找到。劉洪天現有的經濟地位和他的暴富過程,表明此次爆炸及他的失蹤存在某種陰謀,劉洪天到底是死是活目前無法給出結論。
發生這麼大的爆炸,新聞報紙登了出來,電視台新聞也播了出來,假如他還活著,他怎會無動於衷呢?從劉偉的表情來看,顯然他目前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劉洪天和他失去了所有聯繫,手機無人接聽。那麼,到底出了什麼事呢?
劉洪天每年這個時候都要去烏山嶺北的別墅小住幾天,這是公開的秘密。如果有人要害他,除了知道他的習慣性行蹤之外,還有一種情況,兇手要能進入這棟別墅。可是這棟別墅的地點很特殊,別墅後面連接的是山,有高高的院牆,院牆有一道通往後山的門。倒塌的院牆無法判斷那時的鐵門是開的還是關的,但是要從後面院牆的鐵門進去必須要有鐵門鑰匙。通常,不是劉洪天信得過的人,不可能有鐵門鑰匙。但是,所有這些能證明當時情況的痕跡均毀在熊熊大火之中。如果是一個意外,那麼又是什麼導緻爆炸的呢?又是什麼引燃大火的呢?現有證據沒有一樣能說明問題。看到劉偉痛苦的眼神,以及嚴曉春無助的表情,林栗的心情便會很沉重,彷彿自己沒有盡到責任似的。
經檢驗證實那些像人體遺骸的東西是融化了的硬塑料,看上去像人的骨頭組織。此刻,林栗困惑不解。對瓦礫進行了廣泛的搜尋,幾乎可以100%地肯定劉洪天的遺骸不在裡面。根據古樹青的說法,警方對周圍樹林的搜索比他所能做的還要徹底。如果這一切是劉洪天自己幹的,發生那爆炸之舉就是想掩蓋房子裡發生了什麼事了。但從現在搜索到的證據來看,房子裡並沒有發生過什麼其他事。這樣,他殺的可能性就很大。
尋找劉洪天屍體的事一直沒有進展,直到第二年的4月中旬,劉洪天失蹤後第四個月的一個星期六,林栗在整理從現場搜索到的物品時,目光又觸及那幾根紅棕色的頭髮。他想到頭髮不是劉洪天的,那麼,一定有其他人到過那片樹林。那片樹林距別墅有一段距離,被爆炸後的屍體到達那片樹林很可能是極限。越過那片樹林,是一個峭壁,峭壁下是另一片樹林,因為峭壁下的樹林離別墅將近有一里路遠。
會不會在那兒呢?
林栗立即從墉湖派出所叫了三個警察,迅速趕往峭壁下的樹林。果然,當晚在墉湖鎮烏山嶺靠峽谷莊的一處樹林裡,他們發現了一具腐爛的屍體。林栗的心猛地震盪了一下,他知道這具屍體是誰的了。
第二天下午,柚木市公安局得知消息,派了人過來。遺骸是不是劉洪天的一時難以確認,屍體腐爛得很厲害,甚至死者的年齡和性別也無法確定。經過和劉偉的DNA比對分析之後,林栗證實了他心中的想法,死者是劉洪天。
但是,峽谷莊離爆炸地點畢竟有相當一段距離。警方沒有擴大範圍搜尋更遠的距離是有道理的。從當時飛出去的碎片能夠到達的最遠距離來看,完全可以排除劉洪天被扔出那麼遠的可能性。至於劉洪天能從爆炸中逃生的說法則更難令人相信。
讓人大跌眼鏡的是,鑑定結果劉洪天的直接死因不是因為爆炸,而是頭顱骨折。劉洪天是在爆炸中受的傷,還是在掉下懸崖時受的傷,又或者是被人擊傷的?無從知曉。另一些發現包括:屍體肋骨骨折,左臂和左頭蓋骨有燒焦的毛髮,後者表明劉洪天曾受灼於熱或火。這樣一來,可以確定的是,發生爆炸時,劉洪天無疑在別墅裡或附近某一個地方,而且,當時並沒有受到緻命的危險。
劉洪天屍體的發現解決了一些問題,同時又產生一些新的問題。比如,他如何從這麼強力的爆炸中脫身?假定他能脫身,又如何在黑暗中走出幾百米遠?既然他活著逃了出來,後來為什麼又死了?公安人員認為,不能排除頭部遭擊的可能性。林栗仔細觀看了腐爛得很厲害的屍體,儘管右腿、臀部和左臂上仍留有些軟組織,但總體而言,劉洪天的屍體基本上隻剩下骨骸,就像木乃伊文物,顔色呈黃棕色,體內器官和軟組織全沒了,頭顱已脫離身體,手指和腳趾大部分被肉食動物吃掉或是被囓齒類動物咀嚼掉了。
頭顱顯示出幾處不規則線形骨折於右臉部位和右太陽穴部位,沒有凹陷或擠壓的痕跡,表明有人使用過鈍器;而骨折的存在,則與跌落的情況相符合。
頭顱裡腦組織已不存在,頭顱底部脊椎骨起始處便是枕骨大孔。有暗紅棕色痕跡,從骨折處沿枕骨大孔向上、向後,乃至向下延伸。劉洪天曾遭受嚴重的鈍器傷。頭顱的另一側沒有類似證明這不是幹了的腦組織的痕跡。劉洪天眼球之間有一個口子,沒有煙炭或金屬碎片殘存,口子的圓周也不整齊,推測是屍體腐爛的結果,也有可能是被食肉動物啃齧。
在胳膊和腿的部位,林栗觀察到皮膚部分表現熱分解變色或者說是焦灼,表明劉洪天被燒灼過,但不是在爆炸的中心被燒的,這很可能說明爆炸時他還活著,而且有足夠時間走完樹林中的一段路,顯然他在逃離某種令他恐懼的東西。從某種意義上講,他並未被爆炸中心的火力傷著。進一步研究時,林栗沒有發現死者身體上有別的傷處,可是從脊椎柱上取出軟組織後,他發現死者的第二根腰椎似乎完全骨折了。鑑於這根腰椎上下緊鄰的椎骨都沒有類似的分離,林栗得出結論:這的確是骨折,而且是生前造成的。
經過對身體其餘部分做徹底檢查,並對人體組織和皮膚取樣進一步研究之後,屍體解剖的最終結論說明沒有人打過他。就幾處相對來講並不多的骨折而言,爆炸後劉洪天被甩出360米是不成立的。儘管看似奇怪,但答案隻有一個,從爆炸中逃生後,劉洪天在驚恐之中逃竄到樹林裡,也許是眩暈了,也許是眼瞎了,也有可能是看到更讓他驚恐的景象使他變得瘋狂,在那種情況下,他無路可以選擇,於是在拚命逃竄的過程中掉下了小懸崖。至於他的骨折是在爆炸中造成的還是跌倒時造成的,就無從知道了。在這種地方,呼救完全成了一種多餘。不知道為什麼,林栗又想到了那根紅棕色的頭髮。劉洪天是不是看到了一個讓他很不願意看到的人?爆炸本來使他驚恐不已,再加上一個讓他產生恐懼的人物出現,立刻讓他頭腦產生了混亂,以至於失去冷靜和判斷,慌亂逃命,結果是自己跌下山崖摔死。
曾進過別墅的工人說,別墅裡經常放著幾桶汽油,方便礦上的車隊應急時用。劉洪天每年都選在爆炸事故發生的紀念日來礦區,且要在礦區的食堂大擺酒席,招待下井的工人。為了準時開席,食堂要添加幾套炒菜的煤氣爐。每當劉洪天來別墅,礦區管理員都會叫人將幾罐液化氣暫時放到他的別墅裡。平時掌管別墅鑰匙的是他的親信,除了他的親信之外,任何人不得進入別墅。
經警方周密細緻的調查表明,爆炸前,除了劉洪天之外,沒有任何人進過別墅。此外,許雅玲開車到過別墅門前,但得知劉洪天去朝陽莊之後,她又開車折回了墉湖鎮。嚴曉春在去朝陽莊,經過烏山北嶺時,也在別墅門前駐足觀望了幾分鍾。
現場取材分析的結果表明,燃燒時使用了汽油。
關於爆炸的起因,林栗推測是燃燒引起的爆炸。煤氣罐洩漏(很可能開關被人擰開)之後,由於房間四周的窗戶和門都關得很緊,這樣,別墅就相當於一個封閉性空間,一旦房間內充滿煤氣與空氣的混合氣體,一個火星就足以引起緻命的爆炸。加上汽油的助威,別墅在瞬間成了一片讓人無法靠近的火海。可是,煤氣洩漏和起火發生爆炸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為呢?這還得進一步地調查。
劉偉請了當地的村民在墉湖鎮的劉家莊搭建靈堂,並不寬敞的小院堆滿了花圈,一個木桌上的小牌子寫著劉洪天的生辰八字,沒有哀樂,沒有喧鬧。前來弔唁的親朋好友沒有幾人,場面顯得非常冷清。
院外,停放著那輛白色的豐田車——劉洪天生前的座駕。豐田車雖然經過了美容,但仍然可以看到被炸時的變形痕跡。村民說,劉洪天車的後備箱往往會放著整箱芙蓉王煙,到礦區時會一條條給礦山管事的工頭。
小時候窮得連褲子都穿不上的劉洪天是家裡老大,為人靈巧,做事頗為膽大,12年前突然暴富。正當他財運亨通的時候,他的婚姻卻發生突變,前妻執意離他而去,1年後,前妻自殺身亡。從那時起,劉洪天的性情發生了變化,除了用心經營自己的礦產,與人交往大為減少。
如果說,劉洪天的死給了劉偉打擊,那麼,更加嚴重的打擊還在後面。
劉洪天經營的烏山北嶺煤礦突然歸濱海梅嶺煤焦有限公司所有。烏山北嶺煤礦位於距柚木市大約200公里處的一個山谷中,1988年該礦剛建設之時,僅是年產不足3萬噸的小煤礦,當時註冊為峽谷莊的村辦集體煤礦。12年前發生爆炸事故後,劉洪天出面擺平賠償,經得峽谷莊村民的同意和墉湖鎮政府的調解,這個礦變為劉洪天的私營礦。
之後不到1個月,源源不斷的煤從礦中挖出,為劉洪天帶來滾滾而來的財富。2年後,劉洪天將其建設成為年產90萬噸的現代化煤礦,漂亮的辦公樓矗立在礦區,他自己也在山頂修建了一棟別緻的別墅。
這天,一個神秘的人打來電話警告劉偉說,當年爆炸一案是他父親一手策劃的,如果他仍一意孤行的話,會有人把他父親的事情供出來,使他父親的殘存財產全部丟失,他的前途也會保不住,還要面臨對死難者的重新賠償,對方要他好自為之。
劉偉徹底被擊垮了。他想起嚴曉春和父親吵架後,父親對嚴曉春的態度來了個180度的轉變。難道是因為嚴曉春覺察到了父親過去的所作所為?可他怎麼會相信父親是這樣的一個人呢?
連續的疲勞和困頓,加上父親的死、人生上的失意,使他病倒了。他患了重感冒,四肢無力,發著高燒,沒有任何人來看他、關心他。父親的親朋好友一夜之間消失,他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沒有絲毫去醫院的想法,靜靜地承受著疾病的折磨。
門被悄悄地打開,一張熟悉的臉孔望向他。這張臉曾令劉偉心血沸騰,但現在他卻望都不敢望一眼。他把頭扭到一邊,眼淚止不住刷刷地流了出來。
「劉偉,你生病了?」嚴曉春跨進門來,一隻柔軟溫暖的手放在他的額頭上,「你發高燒了。」
說著,嚴曉春從衛生間裡找到一條洗臉毛巾,從水龍頭中盛了一盆冷水,將毛巾放入水中吸滿水分之後,略略擰幹,擱置在劉偉的額頭上。
「你……走吧。」劉偉吃力地從床上爬起身,「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劉偉,你發燒很厲害,必須去醫院。」
「不,我不想去。」
「為什麼?」
「看到別人向我投來同情可憐的目光,我感到渾身不自在。隻要我一走出去,大家就會知道我是劉洪天的兒子。我不知為什麼世上會有那麼多人恨他。現在,他死了,很多人在背後笑著說,惡有惡報。我……」
「你遭受到的痛苦有我大嗎?」嚴曉春說道,「僅僅這樣,就把你擊倒了?你當初的男子漢氣概到哪去了?你父親發生的事與你無關,不管他過去做過什麼,現在得到什麼下場。一個人的命運有時與人生的選擇有關,你過去從來沒為有這樣的父親感到驕傲,現在你也沒必要為他感到羞恥。你是你,你應該走好你的人生,做一個真正有益於社會的青年。」
「謝謝。」劉偉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我以為你也不理我了。你的到來,讓我感受到溫暖。是的,我有許多事可以做,不能讓灰暗的天空永遠擋住自己的雙眼。」
「是的,你應該振作起來,不能輕易讓挫折擊倒你。」嚴曉春說道。
「我爸爸的財產被別人奪走了。」
「你不要垂頭喪氣,也許你父親的錢本來就來得不正當,這樣對於你來說並非不是好事,而且你從來沒有想過要依靠這筆財富不是嗎?你不是說,要靠自己的努力賺錢嗎?這樣的生活才更有意義,有刺激、有動力。」
「我雖然無意要繼承我爸爸的財產,可爸爸名下的財產就這樣不明不白轉移到別人的名下,我心有不甘。」
「既然這樣,你為何不起訴呢?」
「不,我打算放棄了,正如你說的那樣,我不想得到不經努力就獲得的財產。」
劉偉心裡想,等你們把12年前的爆炸案查清之後,我再做決定不遲。如果我爸爸的確是謀害你爸爸的兇手,我隻能選擇放棄起訴,因為這除了幫著宣傳自己是一個殺人兇手的兒子之外,沒有任何好處。到那時,他不但會失去所有一切,和嚴曉春之間的愛情也會消失。在他心中,嚴曉春比一切重要,他的生命中不能沒有嚴曉春。
「你認為你爸爸是自殺還是被別人謀害的呢?」
劉偉沒有說話,而是拿了一份報紙遞給嚴曉春,報紙第一版赫然列著一個大標題:富豪被炸之謎。
報紙報導內容如下:
我是一個三輪車司機。去年12月11日還是12日我記不清了,我在豐都賓館門口拉了一個客人。客人當時身穿黑色風衣,內穿一套黑藍色西裝,淺色襯衣,系領帶,好像背了一個包。他上車後坐在我的後面。他自稱是烏山煤業有限企業集團的董事長,有著近10億資產,在柚木市以及墉湖鎮各有一套別墅。他說他在感情上得不到真愛,在他身邊的女人都是為了他的錢。由於工作的原因他住在賓館或酒店,感到很孤獨,沒有意思。為了排解心中的寂寞,他經常選擇坐人力三輪車,而放棄坐豐田日本車。
這位名叫徐凡的三輪車司機運載的客人就是劉洪天。徐凡於2002年4月21日接受《老百姓》雜誌記者許雅玲的採訪,詳細述說了那次偶遇。因為在這次談話之前的一天,警方已找到劉洪天的屍體,由於劉洪天的地位特殊,所以這位三輪車司機對這件過了4個月的事記憶猶新。
劉洪天與三輪車司機當時談到了自殺的方式,「跳樓、跳河、上吊」,司機說「都不好」。「你不相信我,過幾天你會在報紙上看到。」劉洪天當時對司機說。
去年12月20日晚,三輪車司機打開報紙,看到劉洪天的別墅已於幾天前發生爆炸的消息。但是,那時警方沒有找到屍體,無法斷定劉洪天是否活著。直到時間過去4個多月,這件事情終於有眉目,劉洪天的確在那次爆炸中死去。
根據爆炸前的跡象,有專家分析,劉洪天的死完全不是一次意外。因為感情上的原因,也可能有其他更重要的潛在因素,導緻劉洪天產生終結自己生命的念頭,隻是在選擇什麼樣的方式上一直在猶豫。
看到這裡,嚴曉春的視線移開報紙,投向劉偉。劉偉低垂著頭,兩眼無神。
「難道說,你爸爸真的有意要自殺?」嚴曉春不太相信這個三輪車司機的話,「他活得好好的,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在嚴曉春心裡,如果他真的策劃了12年前的爆炸案,經曆那麼多年沒有受到良心的折磨,何至於在4個月前突然想到要自殺呢?難道真的因為感情上的原因或者想向死去的人謝罪?這似乎都不可能。
劉偉緊接著說道:「在去年的生日宴會上,我爸爸表現出少見的精神恍惚:發呆、注意力不集中,對別人的祝賀、敬酒視而不見。他的朋友看似很多,但真正能交心的很少,而對朋友,他又不願意訴說自己的痛苦。」
「他不是很愛你嗎?」
「我很少和他在一起。我平常隻顧忙自己的工作,他也很忙。我們兩人彼此像兩條忙碌著的平行線,從來沒有交點。他經常到外面找女人,我瞧不起他,也更加讓我不想與他接近。他喝酒抽菸,拚命花錢,也要我拚命花錢。你知道,我對他的錢從來沒有興趣。在我讀大學期間,除了必需的開支之外,其餘的我不會多要一分。」
劉洪天長年的酒店生涯,讓他的私生活受到眾人的非議。兒子劉偉時有耳聞,也曾打電話委婉勸說劉洪天,然而這一切絲毫不起作用。父子之間的親情因此越來越淡。
劉偉接著放了一段許雅玲和他父親談話的採訪錄音。這是許雅玲翻錄一盒後送給他的。
錄音內容如下:
「你愛你的兒子嗎?」
「是的。」
「那麼,他批評你的生活方式不健康,你為什麼不接受他的意見呢?」
「我們畢竟不是一代人,有些話不太好說。」劉洪天回答道,「我的工作及生活有時需要與漂亮的年輕女人周旋。」
「為什麼?」
「這個可以不說嗎?」
「有難以說出口的理由?」
「簡單來說,在經營社會關係時,漂亮的年輕女人往往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這麼說來,你與漂亮的年輕女人交往是出於工作上的需要?」
「這是我工作中的主要內容。」
「嗯。」許雅玲停頓了一下,「自從你妻子離開人世之後,你完全可以重新找一個配偶。請問,你為什麼不嘗試找一個呢?」
「找一個女人很容易,找一個貼心知己很難。我已決定,今生不再結婚。」
「在你的人生當中,你感到最大的缺憾是什麼?」
「一個人,尤其上了歲數的人,最怕孤獨。人不怕沒錢、沒車、沒房子,就怕孤獨。孤獨就恐懼,就空虛。我習慣長年住酒店,沒有家的概念,晚上經常拉一些朋友陪我出去,吃飯、喝茶、聊一聊。我知道他們都是衝著我的錢來的,我需要解除寂寞,朋友需要混吃混喝,彼此交換需要,沒有心的交流。我每天就這樣行尸走肉般地生活。12年前,我渴望金錢,渴望錢來改變我的生活、改變我的地位。那時,我是多麼渴望錢,沒有人能體會到我那時的心情。現在,我每天躺在席夢思上睡覺,專門有人幫我管理、打點一切,我隻用陪著一些人喝酒、玩樂,送禮、送錢給一些人。錢對於我來說,像自家的自來水,隻要我高興,扭開水龍頭,錢就會嘩嘩地流進我的口袋。現在,同樣沒有人能理解我的心情,錢雖然能買來大量物質,卻買不到真正的愛情和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