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頭金蠅的蛹殼
X的嫌疑 by 塵世牧人
2020-3-7 19:10
根據從現場收集到的物證分析,林栗推斷嚴曉冬死於他人放火,放火的是一架化學自動定時點火器。而12年前的爆炸很可能是一次毒殺後的毀屍滅跡。
「這個工程師死了嗎?」
「當時沒有。爆炸後從大家的視線裡消失,沒有人看到他的身影。」
「他的家人沒找他嗎?」
「沒有。他的家人說他到外面打工去了。」
「打工?爆炸離現在有12年了,難道這12年他一直在外面打工,從來沒回家嗎?」
「有人推測爆炸多半與他有關,他害怕公安人員抓他坐牢,所以不敢回家。不過,2年前他回來了。但他已經死了。」
「怎麼死的?」
「他就是和沈梅搶方向盤的那個人,發生車禍後變成植物人,聽說前段時間死了。」
「你說的是徐曉寶。」林栗記得許雅玲提到過這名字,於是繼續問道,「他住在什麼地方?」
「離我們峽谷莊不遠的向陽村。」
看來有必要瞭解這個人的背景。林栗心想。
「你要去向陽村嗎?」看著林栗沉默不語的樣子,嚴曉春問道。
「是的,不管有沒有收穫,我覺得有必要去。」
「我和你一起去。那兒的小路比較多,容易走錯,我對那兒的地理環境熟,可以為你帶路。」
林栗表示同意。
「林法醫,你覺得徐曉寶有什麼疑點嗎?」
「如果事情真如嚴村長所說,徐曉寶一定有問題。我想聽聽他的家人對此有什麼說法。」
「對了,你前面說到骷髏頭可能是從峽谷莊一帶的地方移過去的,真的是這樣嗎?」
「至少開始的位置不在山洞內。」
「為什麼?」
「那隻表面被燒焦的骷髏頭除了看起來存在燒焦的灰泥,還有種難以解釋的香草氣味存在,但洞內幾乎是石頭,沒什麼泥土。因此,我認為這具骷髏頭是從其他地方轉移到那兒的。」
「氣味能說明什麼呢?」
「這種氣味的主要成分為香草醛,一種讓香草散發出特殊香味的化合物,通常在屍體腐爛的過程中產生,不可能在被燒死的人身上出現,所以,這種奇特的現象顯得很奇怪。」
「也就是說,轉移到山洞內可能是有人故意製造的一個假象?」
「目前的證據太少,無法說明這一切。我得繼續蒐集更多的證據。」林栗問道,「你明天帶我去向陽村會不會耽誤你要辦的事情?」
「我來墉湖鎮的目的就是為了打聽我弟弟生前的一些事。」嚴曉春坦誠地說道。
「你想調查是誰謀害你弟弟的嗎?」
「嗯。」
「這事可能有些複雜。」
「複雜?什麼意思?」
「怎麼和你說呢?看事情如何發展吧。」林栗慢慢說道,「古樹青他們將墉湖鎮這次的放火事件立案了,他們想查出背後的兇手是誰,但初步調查的結果是和我一樣對此案感到困惑。」
「是嗎?主要問題出在哪裡?」
「線索太少。縱火事件發生在半夜,無任何目擊證人。如果是他殺,我們有一點可以肯定,一定是你弟弟打開門,親自將這個兇手引進室內。他們之間不但是認識的好朋友,而且對彼此的情況非常熟悉。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導緻了你弟弟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慘遭毒手。」
「可是我弟弟並不喜歡交朋友。」
「令古樹青頭疼的問題就在這裡。他幾乎訪問遍了周圍好幾個村,包括墉湖鎮,但都沒有發現有任何人曾與他有過密切的來往。就是發生失火的那晚,也找不出有什麼人到過你弟弟的住房裡。更重要的是,那間房子恰好位於墉湖鎮上的人去烏山煤礦上下班的路邊,房間裡有什麼動靜,過路人一眼就可以瞧見,可那天晚上居然沒有人發覺那房子與以往有什麼不同。」
「失火的前天晚上不是有人看到我弟弟在住房裡出現過嗎?」
「是的,他們調查到的也是這個說法,可奇怪的是,第二天,有人看到你弟弟從那房間裡出來,卻再也沒進去過。」
「這麼說來,火災那晚他悄悄潛回到住房裡的嗎?」
林栗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出事前7天,他和煤老闆結算了工資,然後到城裡買了保險,之後,墉湖鎮的人就見不著他的蹤影了。」
「難道說我弟弟真的想以死騙保嗎?可是你分析的結論不是這樣的。」嚴曉春說道。
「從所有的跡象來看,他的確有自殺騙保的動機。可是,事情的結果卻讓人摸不著頭腦。」
林栗想了一會兒,問:「你弟弟隻讀過初中嗎?」
「是的。」
「他有沒有自學什麼課程,比如化學類的知識?」
「你為什麼要這麼問呢?」
「因為我在現場發現一個奇怪的『u'形管裝置,它是由鋅做的,更不可思議的是,我還找到一個由鐵皮製作的槽形裝置。」林栗把畫好的鐵皮裝置圖拿出來遞給嚴曉春,「你看,就是這種裝置。」
「這種鐵皮裝置也許他可以做,可是你說的『u'形鋅管就太不可思議了,我弟弟到哪去找原材料鋅呢?這肯定不是我弟弟的東西。」
「我也是這麼想的。」
「剛才你說我弟弟自學過什麼化學知識,是什麼意思?」
「根據現有的分析表明,在起火點房間縱火的兇手不是某一個人,有可能是一個化學定時自動點火裝置。」
「化學定時自動點火裝置?」
「我從『u'形鋅管內壁的洗滌液中分析出了醋酸根離子,從鐵皮槽內殘留物中分析出硫酸根離子,同時也檢測到醋酸根離子,在連接鐵皮槽的長鐵皮條的表面痕跡物中分析出了磷元素。」
「你能說得更清楚點嗎?」
「簡單地說,『u'形鋅管內裝著醋酸溶液。配製適宜的醋酸濃度可以控制和鋅反應的速度。」林栗指著圖中的「u」形鋅管底端較薄的缺口說道,「你看到了嗎?這個朝下的部位是鋅管中最薄的一層。當醋酸不斷和鋅反應時,鋅不斷被反應生成溶於水的醋酸鋅。當反應達到一定的時間段時,這個最薄弱的部位就會被擊穿,這時,管中的溶液就會紛紛流到管底下方。」
「可是,如何做到定時呢?」
「這個很容易。醋酸是弱酸,反應時醋酸分子不斷水解而釋放氫離子,氫離子會不斷溶解鋅。所以,隻要控制醋酸的濃度,就可以控制氫離子濃度,也就可以控制醋酸溶解鋅片的反應速度。底部的鋅片厚度被擊穿的時間肯定是經過預先實驗計算出來的,就是說,大概多大濃度的醋酸能在多長時間內擊穿多厚的鋅片。」
「然後呢?」
「『u'形鋅管掛在牆壁上某個地方,其下方正對著長條鐵皮連接的小鐵皮槽,小鐵皮槽內放著濃硫酸。流下來的醋酸溶液遇到濃硫酸會產生大量的熱,而長條鐵皮上放著白磷,這樣,白磷就會自燃。自燃產生的火焰會點著房間大鐵桶內的汽油,於是引發了一場可怕的火災。」
「白磷暴露在空氣中室溫下就可以自燃,需要硫酸溶於水放熱來引發嗎?」
「白磷開始不會反應,因為它上面覆著隔絕空氣的油膜保護層。硫酸放熱時,首先會把上面的油膜揮發掉,這樣白磷就接觸到了空氣中的氧氣。」
「可是,這麼一個顯眼的裝置,難道我弟弟會看不到嗎?」
「是的。我推測你弟弟很可能在看到這個裝置之前已經遇害。」
「這樣說來,我弟弟是在放火前一天被人害了?」
「有可能。」
「難怪你問我弟弟是否自學過化學知識。」
「這需要懂得一定化學知識的人才能設計出這樣的裝置。」
林栗看了一下手錶上的時間,說:「總之,這件案子很複雜,我們先到向陽村調查骷髏頭吧,你弟弟的事暫時放一放。」
在墉湖鎮兩人住了一晚。第二天,大約走了半個小時,兩人才到達向陽村。
他們要打聽的徐曉寶在村子裡沒有什麼好名聲,幾乎沒有人願意回答他們的問題。徐曉寶家裡有一個失明母親,以及左腿一拐一拐走路的父親,都是上了60歲年紀的人。13年前,徐曉寶年紀正值18歲,在濱海一中畢業參加高考,中山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都已經拿到了手,但最後卻因在市裡當財政局長的父親被人檢舉侵吞公款被抓去坐牢,母親急得患了重病,妹妹在讀高中,徐曉寶於是選擇了放棄讀大學。回鄉後的徐曉寶憑著自學的一技之長當上私人煤窯工程師。爆炸後,徐曉寶消失了一段時間。2年前,沈梅來墉湖鎮暗地裡調查12年前的爆炸案,返回時,他正在沈梅的小車上。車禍發生後徐曉寶因受傷被送到醫院,最後成了植物人,1年後,徐曉寶死在醫院病床上。
此外,徐曉寶有個妹妹叫徐麗珠,讀到大學畢業後談了一個男朋友,男朋友幫助她出國,再也沒有回來。徐曉寶的雙親主要靠徐麗珠寄來的錢生活。
打聽的結果讓林栗和嚴曉春很失望,徐曉寶在外面所做的事,家裡人一問三不知。家裡人有近10年沒有見著他,到醫院見著他時,他已失去意識。
林栗掏出手機給古樹青打了電話,詢問當年爆炸後公安局是否知道徐曉寶的去向。
通過電話,古樹青告訴他們,如果沒有人報案,公安局一般不會調查一個人的去向。徐曉寶在嚴澤實的礦井裡上班時搬炸藥進礦井,是按照劉洪天的吩咐做的,劉洪天被警方傳訊時承認了這點。警方沒有發現徐曉寶有犯罪的證據和動機。至於爆炸後徐曉寶失蹤,開始大家都以為徐曉寶是被炸死在坑道內的爆炸中心點了,屍體被炸得粉碎。後來他神秘地出現在沈梅的小車上,大家才知道他當時沒有死。所以,爆炸後他去了哪裡,為什麼又突然出現在沈梅的車上,隨著徐曉寶成為植物人及死去,這一切都成了無法解開的謎。
儘管當年爆炸的謎沒有解開,不過,引出徐曉寶失蹤後又突然出現的線索,使得林栗興奮起來,這對解開沈梅發生車禍之謎又向前邁了一步。
當他們回到墉湖鎮時,嚴開順正在路口等著他們。
「曉春,我家閨女說有次看到你弟弟和一個年輕的外地女子接觸過。」嚴開順說道。
「外地的女子?」
「是的,很有氣質,帶著照相機,講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林栗插進來問道。
「這事有2年了。」
「那一定是沈梅。」林栗說道,「她是《濱海日報》的記者,經常到下面採訪新聞事件。」
「後來呢?」嚴曉春問道。
「她也不知道。」嚴開順說道,「不過,不久便聽說那位女子出車禍了。」
果然是沈梅。林栗想,從嚴開順提供的消息來看,沈梅接近嚴曉冬無非是想瞭解那次爆炸的經過。除了嚴曉冬之外,沈梅到底還採訪了哪些人呢?沈梅的出事會不會與跟嚴曉冬見面有關呢?如果有關的話,則意味著嚴曉冬很可能知道那次爆炸的全部或部分真相。難道嚴曉冬後來發生的不幸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從沈梅發生車禍後所有的採訪資料丟失,不難看出有人對沈梅採訪的內容感到恐懼。那麼,到底是什麼人恐懼呢?
「還有一次,我女兒說她曾看到一位漂亮的姐姐進過峽谷莊。」嚴開順又說道。
「一位漂亮的姐姐?」林栗一愣。
「聽說是《老百姓》雜誌的作者。」
「哦,那是許雅玲。」林栗說道,「這又是多久的事?」
「好像……好像那時嚴曉冬還沒死,住在峽谷莊。」
「難道說,許雅玲是去找我弟弟?」嚴曉春說道。
「有可能。」林栗說道,「許雅玲似乎在暗地裡調查沈梅的死,如果她得知沈梅死前找過嚴曉冬,她一定會設法去找嚴曉冬。」
「可是,她沒有和我提起這事。」
「這種事她不會和任何人提起,即使有人問到此事,她也會矢口否認,更不會承認與嚴曉冬發生過接觸,除非你親眼見到。」
「為什麼?」
「有她的原因吧。」林栗含糊地回答。
待嚴開順走後,嚴曉春問林栗道:「林法醫,你覺得嚴村長提供的這個信息有意義嗎?既然沈梅到墉湖鎮,要採訪當年爆炸一案,見我弟弟是理所當然的事。」
「嗯……」林栗想了一會兒,說道,「的確如此。不過,自從發生那次爆炸之後,你弟弟幾乎將自己關在峽谷莊,不與任何人接觸,突然之間有人看到他與沈梅接觸,自然會讓人感到意外。既然他肯與沈梅見面,說明其中必有緣故。巧合的是,2年前,沈梅發生車禍身亡,而你弟弟……」
「我明白了,弟弟如果真的為別人所害,可能不是仇殺那麼簡單。」嚴曉春問道,「可是,到底會是誰要殺害我弟弟呢?」
「我隻能從現場現有的情況進行初步推測,你弟弟與兇手可能會是什麼樣的關係,至於事實究竟怎樣有待新的證據出現。」
「你認為兇手和我弟弟有什麼樣的關係?」
「兩人可能是朋友。」
「我弟弟沒有朋友。」
「你弟弟系生前在起火點房間被兇手所害,經點火燃燒或高溫失去人體大量水分後,再移到睡房上的床闆繼續燃燒,給局外人造成一種自焚的假象。在野外作案將你弟弟殺死然後再移屍室內這種可能性不大,所以隻能假定兇手是在室內殺害你弟弟的。從房屋結構來看,兇手偷偷潛入房間的可能性不大,那麼,既然能夠半夜進入房間作案,說明兇手和你弟弟一定熟悉,兩人關係非常密切,且對你弟弟的活動情況掌握得非常清楚,並得知你弟弟生前在保險公司投保,所以才能用自焚騙保的假象來逃脫他的謀害罪。」林栗說道,「兇手會是誰呢?有三種可能。第一,你弟弟當年向沈梅提供對兇手有威脅的材料,從而導緻兇手想殺他滅口。第二,你父親生前開礦,發生的爆炸事件引起某個死難者家屬的怨恨,表面上懾於你父親在村中的極高威望不敢公開向你弟弟索賠,背地裡卻向你弟弟索要賠償金,因索賠不成而進行報複。當然,還有第三種情況,為了生活中某種小事,兇手懷恨在心。不過,第三種情況發生的概率非常小,因為這樣的作案是做了精心準備的,並不是一時氣在頭上發生的。至於第二種情況,這種推測非常勉強。畢竟事情已經過了12年,雖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是你爸爸這件事,已定性為意外,不存在有兇手故意謀害的說法。至於第一種情況……」
「會成立嗎?」嚴曉春問道。
「這是目前唯一能解釋兇手作案動機的。」
「就是說,兇手很可能與12年前的爆炸有關?」
「嗯。」
「可是,兇手為什麼要製作那麼複雜的化學定時自動點火裝置呢?」
「為了證明案發時他不在現場。」
「公安部門會不會查呢?」
林栗思忖了一會兒,說道:「會查。不過,事情也許不是查這麼簡單。」
「林法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林栗沉默了一會兒,面對嚴曉春信任而渴求的目光,林栗決定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12年前的爆炸案,或許有可能不是一次偶然事故。我推測你弟弟覺察到了什麼,並暗地裡查到某些線索,這有可能導緻他後來付出生命的代價。」
「什麼?」嚴曉春大吃了一驚,「你是說,那場爆炸是有人故意設計的嗎?」
「沒錯。」
「可是,這怎麼會呢?」
「當然,這隻是我的推測而已。事實如何,得靠證據說話。」
「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我在爆炸地點採集到一種大頭金蠅的蛹殼,經分析,蛹殼中含有一種劇毒元素砷。這說明,從礦道中被炸出的人體組織中可能含砷。」
「你是說,他們在爆炸前有可能中了毒?」
「沒錯。」
「我不明白,蠅殼中的砷化物能說明這個問題嗎?」
「大頭金蠅是一種屍食性昆蟲,它專吃死者的人體組織。在法醫學中,這一類昆蟲在屍體上的生命活動、產卵、幼蟲發育以及世代交替等相關信息,是死亡時間推斷的重要依據。我們在做毒害動物研究實驗時發現,這種昆蟲具有抵抗濃度高的重金屬毒物的能力。」
「具有強大的抗毒能力?」
「這主要因為這種昆蟲體內含有豐富的金屬硫蛋白,金屬硫蛋白具有解毒功能,能結合進入體內的有毒元素而轉化成無毒生物大分子,從而降低遊離重金屬的毒性。用立即死亡的動物組織喂食這種昆蟲時,這種昆蟲仍然能完成整個生命週期。稍有差別的是,用含有較高濃度毒物的屍體喂食這種昆蟲時會導緻這種昆蟲發育的個體體積比較小。」
「我明白了,被炸出來的屍塊被這種昆蟲吃過後,人體中的毒物有部分轉移到了這種昆蟲的體內?」
「嗯,是這個道理。」林栗解釋道,「現場屍體上的痕量創口或血液常為蒼蠅產卵部位,蠅卵在屍體上經過1天左右即孵化為幼蟲,幼蟲成熟後變蛹,蛹殼在屍體周圍的土壤中可保存幾百年。在屍體已高度腐爛甚至化為白骨後,蛹殼的這一特性便具有重要的法醫學意義。由於蒼蠅幼蟲以屍體軟組織為食,當體內存在藥物或毒物時,同樣可被蒼蠅幼蟲攝入其體內。因此,蒼蠅幼蟲以及蛹殼都可作為毒物分析檢材以供提取。」
「這麼說來,我爸爸他們在被炸之前遭到了毒害?」
「是的,很有可能,從現場分析能說明一些問題。」林栗說道,「從法醫學角度來看,如果人體處於炸點位置或距離炸點很近(無中間隔離物)的位置,人體組織可由爆炸物的直接作用而緻傷,嚴重者機體組織可被炸得粉碎,可檢見肌腱被扭曲拉長,組織嚴重碎離,肌肉、骨骼及內部器官的粉碎,頭頸及肢體的離斷等。有時可殘存部分頭或軀幹,內部器官則被粉碎並向各方飛擲,可達數十米甚至上百米遠,能收集到的不過是一些頭皮、皮膚、部分脊椎骨、盆骨、部分四肢和肌肉塊而已,有的甚至僅存皮囊狀皮膚。根據我蒐集到的新聞資料來看,除了你母親和你父親,當時幾乎沒找到較完整的死者屍體。這意味著,其他三個人幾乎都處在爆炸中心的位置上被炸,這情況令人匪夷所思,難道他們當時沒有工作,坐在炸藥包上休息嗎?因為隻要遠離炸點中心,就能找到比較完整的屍體。你想想看,如果事先將這些人謀害後,將屍體放在炸藥包上點火爆炸,會是什麼情景呢?」
「我明白了,這不失為一條死後毀屍滅跡的最佳計策。」
「殺人後用爆炸手段毀屍,以達到掩蓋罪行的目的。」
「這樣說來,這是一起有預謀的毒殺事件嗎?」
「是的。」
「可是,誰會這麼殘忍地殺害這麼多人?」
「現在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可以肯定,要還原爆炸案的真實過程,需要找到新的證據進行支持和印證。我得說服古樹青讓公安局採信我的新證據,重新對這個爆炸事件進行立案偵查。」
「可是,我父親為什麼能保持完整的屍體?」
「很可能你父親的毒性比較輕,並沒有立即死亡,並且在炸藥爆炸之前恢復了意識,這使得他掙紮著往外面爬了一段距離。」
和嚴曉春分手後,林栗坐車回到柚木,打了電話約許雅玲在柚木公園裡一個石桌邊約會。為了怕別人捷足先登,林栗不得不向公園打了一個電話,表示願意花幾十元預訂一個座位。為了這種事情,白白花掉幾十元,這讓林栗悶悶不樂。
林栗從一家花店門口買了一束玫瑰花,在到公園門口時,發現有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坐在路上哭,於是他走到小女孩面前問她:「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黃麗倩。」
「小妹妹,為什麼坐在這裡哭?」
「我想買一朵玫瑰花送給大哥哥,可是我的錢被小偷扒光了。」
「送給大哥哥?」林栗心裡一怔,這麼小的小孩居然懂得向異性送玫瑰花,不會遇到什麼騙子了吧?林栗於是蹲下身子親切地問道:「你知道玫瑰花代表什麼意思嗎?」
「知道,代表愛情。」黃麗倩抽泣地回答道。
「你愛他嗎?」
「是的,我很愛他。」黃麗倩含著淚花點了點頭,同時望著他手中鮮紅鮮紅的玫瑰花。
林栗沒再說什麼,她那滿臉的淚水,滿臉的真誠,讓他有點感動,於是,林栗拉著黃麗倩站起來,將自己手中的玫瑰花放在她手上。
可是黃麗倩卻站著沒有動。
「趕快拿去送給你大哥哥啊。」
「大哥哥離這很遠,我沒有錢坐車去那兒。」
「我送你。」林栗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離約會還有半個小時,便說道。
「你真的要送我嗎?」
「當然啊!」其實,林栗很好奇的是,到底什麼樣的大哥哥居然會令一個小女孩送玫瑰花給他。
「可是,大哥哥住的地方離這裡很遠。」黃麗倩的眼一閃一閃的。
既然已經答應,林栗想要反悔也來不及了,於是,林栗在街上攔了一輛的士,兩個人坐上後,出租車司機問林栗道:「去哪裡?」
黃麗倩指著前面說道:「一直朝前走,到了十字路口再向左拐……」
「到底去什麼地方?」司機不耐煩地說道。
「我不知道叫什麼地方。」黃麗倩說道。
「不知道什麼地方攔什麼車?」司機生氣地說道。
「沒關係,司機,不管車子走多遠,出租費我來出就好。」林栗說著,轉過頭問黃麗倩道,「你知道去那兒的路線嗎?」
黃麗倩點了點頭。
「不如這樣吧,你坐在前面為司機指點路線吧。」
黃麗倩坐到前邊的副駕駛位置上,司機這才開著車子上路了。
沒想到車子走出市區大馬路之後,出了郊區,隨著蜿蜒山路前行,來到的竟然是一座荒山上的一塊小墓地。黃麗倩把花束放在其中一座墳墓旁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墳墓是新的,周圍沒長出多少野草,沒有任何碑文,上面的土似乎有人翻過,重新植了一些新的草和花。
林栗大驚,連忙問是怎麼回事。
黃麗倩並不理會林栗的問話,虔誠地跪到地上之後,把手中的玫瑰花插在墳頭上。
「大哥哥,我愛你。」黃麗倩抹著眼淚,「以後賺著錢了,我會經常來看你,你在這裡不會寂寞的。」
然後,黃麗倩站起來向林栗講述了一個故事。
「2年前,我去縱樹坡砍柴,砍下來的木柴可以賣給村辦陶瓷廠,賺取買作業本和教輔資料的費用以及零花錢。沒想到那天突然遇到下雨天,走路時不小心腳下一滑,我從一個山坡上摔了下來,是一個大哥哥把我背回了家。大哥哥也不知為什麼,當時負了傷,臉上、手上、腿上都流著血,而且堅持不要我們為他叫醫生。大哥哥對我們很好,給了媽媽很多錢,讓媽媽到醫院治好了肺結核。媽媽說,大哥哥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他叫什麼名字?」
「他不肯告訴我們。」
「後來發生什麼事了?」
「一次車禍把他變成植物人,後來他死了,我們把他埋在這裡。」
「他是什麼時候死的?」
「去年11月。」
「哪個地方發生的車禍?」
「縱樹坡上的一棵大茶樹邊。」
黃麗倩說的「大哥哥」不就是在車上和沈梅搶奪方向盤的那個徐曉寶嗎?他和沈梅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遇到他是什麼時候的事?」
「發生車禍前三天。」
「你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嗎?」
「不知道,我隻知道他很愛我姐姐。」
「你姐姐?」
黃麗倩點著頭,哭了起來,「有人說他是壞人,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林栗忽然想到,徐曉寶是12年前爆炸案中的嫌疑犯,曾經失蹤10年時間。
「他來見你姐姐嗎?」
「是的,但沒見著,我姐姐在他來之前就去城裡找工了。」
「是嗎?」
「我姐姐,我媽媽說,她從小就被媽媽抱給了峽谷莊一戶人家,直到最近才相認。」
「你姐姐叫什麼名字?」
「朱櫻梅。」
林栗心裡大吃一驚,不過他表面上仍然裝作很鎮靜的樣子,「朱櫻梅不是朝陽莊守林員的女兒嗎?」
「是的,但我媽媽說,她是我姐姐。」
「哦。」林栗繼續問道,「後來見著你姐姐了嗎?」
「沒有。」
「為什麼?」
「因為我姐姐住的地方連我和我媽媽也不知道,隻知道她去城裡找墉湖鎮的紅玫瑰去了,因為她是墉湖鎮最有本事的女人。」黃麗倩說道,「大哥哥有一條純銀的項鏈要送給姐姐。」
「紅玫瑰就是那個叫林曉婷的女人嗎?」
「是的,大家都這麼叫她。」
「銀項鏈是你送去的嗎?」林栗問道。
「是的。他要我親手送給姐姐。我問他為什麼不親自去送。他說,他是有罪的人,不能去見她。他說姐姐是他一生當中最愛的女人,隻要送給她了,不管她喜歡不喜歡,都算了卻一個心願了。可是,我姐姐住在城裡,我找不到她,我就把銀項鏈交給了她的朋友紅玫瑰。沒想到我姐姐後來就出事了。」
「那條銀項鏈有什麼特別嗎?」
「下面有個X形吊墜。」
那不正是朱櫻梅屍體上留下的形狀嗎?林栗意識到,如果黃麗倩說的是真的,就意味著林曉婷在說謊。林曉婷給他看的銀項鏈,不是徐曉寶送給她的,而是黃麗倩交到她手上的。那麼,她為什麼說是徐曉寶送給她的,並說徐曉寶愛她呢?正要繼續追問下去時,林栗忽然意識到與許雅玲約定的時間已超過半個小時了,便連忙打車回到柚木市區,將黃麗倩送到原來那個地方,自己小跑著進了柚木春桃公園。
柚木春桃公園的「情侶角」是專為情侶們談情說愛設計的地方,裡面設有休閒區、遊泳區及娛樂區等,周圍種植一人高的樹木與其他東西作為隔離牆。草地每隔一段距離會有雙人座石椅、石桌,周圍盛開各式各樣的花,芳香溢人。這裡建成後,很受年輕人的青睞,每天傍晚或是節假日及休息天白天,這裡滿是成雙成對的男女。
林栗進去時,許雅玲正坐在休閒區的石椅上歪著頭看書,手指間夾著一支香菸,戴著白色的太陽帽和棕色的太陽鏡,悠然自得地晃動著雙腿。聽到林栗的腳步聲,她仍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好像根本沒聽到似的,陶醉在自己一個人的世界裡。
「對不起,許雅玲小姐,我來遲了。」林栗走過去說道。
許雅玲轉過頭來,上下打量著他,雙眼停在他空空如也的兩隻手上,默然不語。
「我的花……啊不,本來我買了花……」林栗結結巴巴地解釋道。
「也罷,我不過試試你罷了,沒想到你為了拿到沈梅的東西願意放棄自己的自尊。可是,如果你不查清沈梅的死因,你拿到她的遺物又有什麼用呢?」
「要把這些事的真相調查出來,要承擔著一定的風險,這可能是沈老師最大的顧慮。不過,不管前面有多大的困難,我願意去試。」
許雅玲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其實,你把玫瑰花送小女孩的情景我都看到了,你不但工作細心,心地也善良。」
「你過獎了,我做的事很普通,是應當做的。」
「很多人連普通的事也做不好。如果生活中每一個人盡職盡責,心地善良,我們的社會會少很多罪惡和貪婪。那麼你將看到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發自內心的微笑,有著陽光般的燦爛,不會用心算計別人,踩著別人往上爬。可是,世上真正能超脫於塵俗的人有多少呢?」
「很多人之所以不能超脫,多數是由於自身環境造成。別指望飯都吃不飽的人與你交談高尚的情操。」許雅玲談話的口氣使林栗想起《老百姓》雜誌上看到的那個筆名,「《老百姓》雜誌上那個署名沈梅的作者一定是你了。」
「沒錯。」
「哦?」
「沈梅是一個很有影響力的記者,至今柚木市的許多老百姓一提起她就神采飛揚。我曾經發誓,一定要當個像她那樣為老百姓說話的作者。可是,當你拿起筆桿子時,你會發現,為老百姓說話真的很難。這正是我極為敬佩沈姐姐的地方。」
自從知道沈梅的死有可能不是意外,林栗的心情便顯得特別沉重。
「沈梅的東西暱?」這是他最關心的事情。
許雅玲從身上拿出一張隻剩下一半的殘圖。
「隻有一半嗎?」
「是的,我找到的隻有半張圖。」
「你不是說有個微型的筆記本嗎?」
「圖夾在本子裡,筆記本裡面沒有什麼內容,隻有幾個符號。」許雅玲說著,從提包內拿出一個藍皮微型筆記本遞給林栗。
林栗翻了翻,裡面的確沒什麼,隻是在原來放殘圖的地方寫著五個大寫字母符號:「agasx。」
殘存的畫面可以看到一樣松樹的頂。至於松樹下半部分圖紙,不知是被毀了,還是被其他人拿走,看不到了。所以,單從這半張圖,很難看出什麼。
「怎麼樣?有重要價值嗎?」許雅玲見林栗看了半天沒有說話,於是問道。
「目前不清楚,不過,若真的是從沈梅身上掉下來的物品,說明非同小可,因為她身上不可能放一張沒有意義的殘圖。發生那次車禍本來存有很多疑點,但隨著徐曉寶的死去,沈梅的死因也就成了謎。」林栗問道,「你和林曉婷是朋友,你知道她最近買了什麼首飾品嗎?」
「怎麼啦?」
「我懷疑死在她房間的那個死者身上的黑色印跡與死者所配戴的首飾品有關。」
「什麼首飾品?」
「銀質類的。」
「不清楚。不過,我沒有看到過她戴這種東西。」
「是嗎?」
「也許你找機會親自和林曉婷談一談會好些,畢竟有很多問題我無法替她回答你。」
「我和她談過,也看到她有一條銀質項鏈,她說是徐曉寶送的。」
「徐曉寶?」許雅玲臉上一片驚訝,「我怎麼不知道?」
「要不是因為案子的問題,我也不知道。這事沒有人知道,因為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事。你要知道,在公安局檔案裡,徐曉寶是個嫌疑犯。」
「那麼,她的銀項鏈怎麼會到朱櫻梅身上了呢?」
「我可以肯定她給我看的銀項鏈和朱櫻梅屍體上的不是同一條。」
「為什麼?」
「她給我看的項鏈比較新,而朱櫻梅屍體上的銀項鏈雖然不見了,但是如果還在的話,上面一定會有黑色物質,即便人為將表面的黑色物質去掉,表面也會留下痕跡。可她給我看的那條項鏈卻和商店櫥窗內擺著的全新樣品沒有多大差別。」
「或許林曉婷買了一條替代品呢?」
「你的意思是林曉婷原來的項鏈有可能真正到了朱櫻梅身上了?」
「我是胡亂猜的。」
「不,你說的情況並不是不可能,隻是……」林栗一邊想著一邊說道,「隻是這樣的話,還真不好解釋,銀項鏈是怎樣到了朱櫻梅身上的?並且,像這樣一條表示愛情的銀項鏈,林曉婷不可能贈送給朱櫻梅。還有,朱櫻梅死的時候,林曉婷完全不在現場。再說,也找不到她故意將銀項鏈放在朱櫻梅屍體上的動機。」
「你知道的,沈梅去墉湖鎮之前見過朱櫻梅,也見過劉洪天,朱櫻梅死之前見過劉洪天一面,而林曉婷和劉洪天之間有著一種微妙的關係。」
「嗯……這一切真的不可思議。」林栗回想起進林曉婷的房間,當時還為房間的豪華裝修感到吃驚,於是問道,「那套房子到底是不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