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火節上的邂逅
X的嫌疑 by 塵世牧人
2020-3-7 19:10
為了調查骷髏頭的黑色和白色物質來源,林栗再次來到墉湖鎮。與此同時,嚴曉春為了查明到底是什麼人謀害了弟弟,也來到墉湖鎮。
「沈梅姐姐去墉湖鎮了,您知道嗎?」
「知道,她去墉湖鎮後和我通了一次電話,第二天就出事了。」沈老師說道。
「到那裡後,她沒和您說過什麼嗎?」
「工作上的事她很少與我談,即使工作中遇到什麼困難也不會告訴我。我知道她的性格和脾氣,碰到困難她甯願自己一個人面對,也不讓父母擔心。她在電話中僅僅說了幾句讓我們寬心的話,說她在墉湖鎮一切很好。她去了墉湖鎮的那天,我心裡感覺很不踏實,後來發生的事證實了我當時的預感。發生這件事後,她爸爸一病不起。沈梅是她爸爸的掌上明珠,是我們唯一的女兒,失去了女兒,對他的身心簡直是一場災難性的打擊。」
「她去那兒做了什麼您也不知道嗎?」
沈老師搖了搖頭,「她是接到一個叫朱櫻梅的女子的電話後才匆忙趕去墉湖鎮的,走的時候神色匆忙。後來,我瞭解到,她到柚木後先和朱櫻梅見了面,又去找劉洪天,得知劉洪天去了墉湖鎮的別墅,才決定去墉湖鎮。」
朱櫻梅?劉洪天?這兩個人物使她想起許雅玲對她說過的話,朱櫻梅臨死前和弟弟通過電話,和劉洪天見過面。看來,劉洪天不但和朱櫻梅的死有著某種聯繫,和沈梅的死可能也有著某種聯繫。
「在沈梅姐姐發生車禍後,你後來找過這兩人瞭解情況嗎?」
沈老師點了點頭,用紙巾擦了擦眼角,「朱櫻梅承認打過電話給我女兒,說劉洪天要找她,可劉洪天是個很狡猾的人,他怎麼會說出沈梅急急忙忙去墉湖鎮的原因呢?」
沈老師從裡面的房間找出一個相冊,指著其中一張相片說道:「這是她去柚木之前和她爸爸拍的合影。我總覺得她要去那兒辦一件很大的事似的,從來沒有見到她神色這樣凝重。後來,我們在她房間整理遺物時,發現她收集了許多關於墉湖鎮烏山嶺煤礦的資料,以及關於12年前烏山嶺那場爆炸的資料。我因此猜想,她去那兒會不會與那件爆炸案有關呢?」
「爆炸案?」嚴曉春心裡一跳,「難道說那次爆炸案有問題嗎?」
「其實我也不清楚。現有的資料說明不了什麼。但是她把這些資料放在電腦裡一個重要的文件夾裡。那次事件新聞報導隻是語意模糊提到了爆炸,沒有提到死了人,但我女兒從別的地方收集到的資料證實那次爆炸案死了5個人。你想想看,朱櫻梅是墉湖鎮那邊的人,我女兒是接到朱櫻梅的電話才去的。所以,我懷疑我女兒去那兒多半是與調查12年前的爆炸案有關。」
「我聽說沈梅姐姐是個很有名的記者,被讀者稱為沈辣椒,她敢於大膽揭露社會的陰暗面。」
「對,她從小就想當一名記者,想當一名出色的記者。她抨擊現實中人們對待環保的消極態度,批評無度無序開發礦藏的現象,因此得罪了個別人。作為父母,我們是支持她的正義之舉的。但沈梅出事後,她爸爸就在自責,說是他的支持把女兒的生命斷送了,因而積憂成疾。」
「沈老師,您應當為有這樣的女兒而感到自豪。」嚴曉春動情地說道。
「是的。」沈老師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了,「可是,誰能還我女兒一個公道呢?」
「沈老師,林法醫出生在柚木,那兒有很多同學和朋友,我想,他一定能幫您這個忙。」
「時間過去這麼久了,這件事要查清楚恐怕有相當大的難度。」
「但無論如何您應當讓他試一試。」
「可是……」
「您不必擔心太多,我找機會和他說。」
「還是不要再提了吧。我擔心他捲入到危險的事件中。處理這件事面對的不是一兩個人,而是有共同利益的幾個人。我不想自己的學生再步女兒的後塵,那樣的話,我將追悔莫及。隻要他們平平安安,我就心滿意足了。」
嚴曉春沒再說什麼。但是,她很希望林栗能查清這件事的真相,不單是為了給墉湖鎮的人們一個交代,也可以了卻沈老師多年來的心結,更重要的是,這裡面涉及她的父母和弟弟。
「林法醫在嗎?」嚴曉春問道。
「在實驗室忙著呢,等會兒古樹青會來找他,要他幫忙鑑定在縱樹坡山洞內發現的骷髏頭骨。我想,為了查證骷髏頭骨的來源,過2天他還得去墉湖鎮。」沈老師握著嚴曉春的手,意味深長地說道,「林法醫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年輕人,你可以與他多交往。」
嚴曉春臉一紅,「沈老師,我今後會經常來看您。今天從您這兒感受到一種久違的親情,令我非常感動。我想,我要是沒來看您,將會是一生中的巨大遺憾。」
嚴曉春的話令沈老師很高興。兩人又談了很久,嚴曉春這才依依不捨地與沈老師告別。
嚴曉春出來之後,徑直來到明星司法鑑定中心的物證實驗室前。
聽到敲門聲,林栗打開門,之後便愣住了,「是你?」
嚴曉春那身很有氣質和特色的打扮使得她有種與眾不同的美。
「記得我上次對你的承諾嗎?」嚴曉春說道。
「你是為了請我吃飯來的?」
「對啊。」嚴曉春見林栗誤會了她的來意,也不想多作解釋,便順水推舟地說道,「難道不行嗎?」
「我們喝杯茶吧。」林栗說道。
嚴曉春同意了。兩人走出校園,來到附近一家叫月兒彎的茶店坐下。
「我剛才去了沈老師家。」
「太好了。如果你不去,我還擔心到時不知如何向沈老師交差呢。」
「沈老師是個心地善良的老師,很疼愛年輕人,和她見面之後,我才明白你為什麼那麼尊敬她。」
「是啊,她平時對我們要求很嚴格,不但關心我們的學習,也關心我們的生活,更關心我們能否健康地成長。」
「沈老師很不幸,2年前失去了女兒,如今想起來還淚水漣漣,看著令人心情難受,我想幫她什麼,可是我卻什麼也幫不上。」
「我認為,你經常來看她的話,沈老師一定會很高興。」
「嗯……我會來看她的。」嚴曉春解釋道,「可是,我說的不是這樣的意思。」
「哦?」
「你知道沈老師最大的心結是什麼嗎?」過了一會兒,嚴曉春開始引入話題。
「不知道。」林栗搖了搖頭。
「她女兒的死因。」
「什麼?難道她懷疑沈梅的死不正常嗎?」
「你知道沈梅為什麼去墉湖鎮嗎?」
「不就是因為採訪煤窯透水的事故嗎?」
「不是,她是因為接到了朱櫻梅的電話才決定去的,而且在去之前,沈梅姐姐到柚木市找過劉洪天。」
「她發覺什麼問題了嗎?」
「據沈老師說,她去墉湖鎮多半與12年前的爆炸案有關。」
林栗想,這可與許雅玲說的一緻。
「還有,沈老師女兒死後生前最珍貴的採訪資料不見了。」
「你的意思是,沈老師不太相信她女兒發生的是一次單純的車禍?」
「是的,她認為這是一次人為的事故。」
「可是,沈老師從沒有向我們提起這事。」
「她擔心你們冒失地插手,會導緻你們的處境不利。你要知道,沈老師是那種時時刻刻為他人著想的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嚴曉春,這件事我會暗地裡進行調查。」林栗說道,「其實,我第一次去墉湖鎮時,許雅玲帶我看了沈梅發生車禍的現場。她似乎也在關注著這件事。」
「她大概是為了收集寫作的素材吧?」
「後來,她又帶我到了五命坑,她說到那兒尋找當年爆炸的真相。」
「她為什麼要拉你去呢?」
「一個女孩子獨自去那種地方可能有點害怕吧。」
「她去墉湖鎮到底是因為寫作的需要還是有別的原因?」
「不清楚。許雅玲做事一向我行我素,行蹤飄忽不定。」林栗想起許雅玲和他去五命坑時,行為顯得神神秘秘,原本開車走公路就可以到達目的地的,可她偏偏選走一條不為人注意的羊腸小道,並告訴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們的行動。
之後,兩人陸陸續續地談了一些各自工作上的問題。嚴曉春說她打算回柚木,不想待在濱海這個城市,她說柚木有很多她中學時代的同學,在那兒或許有更好的發展自己事業的機會,卻沒有提及她和劉偉之間產生的問題。
林栗心裡感到一絲遺憾,畢竟嚴曉春離開這座城市,以後和嚴曉春見面的機會將大大減少。同時,他推測著嚴曉春和劉偉之間的感情可能出現了一些問題,心裡又浮起某種希望。
嚴曉春走後,古樹青提著一隻黑色塑料袋來明星司法鑑定中心找他。
「我們在縱樹坡一個山谷裡找到了一隻骷髏頭骨,頭骨被摔成了幾塊,我們花了很長時間才把碎骨收集全。」古樹青邊說著,邊從塑料袋中取出拼好後的骷髏頭骨擺放在林栗的面前。
「僅僅隻找到頭骨嗎?」
「是的,在縱樹坡我們隻搜到了頭骨。」古樹青說道,「我們很困惑,與頭骨相連的其他體骨不知要到什麼地方搜尋。不過,或許頭骨上的泥土及各色物質能說明什麼,所以,我就把它們提過來了。」
林栗在骷髏頭骨上聞了聞,又仔細看了看頭骨,「你要知道,對於骨胳的鑑定並不是我的專業特長。」
「頭骨已經我們公安法醫鑑定過,頭骨為男性,年齡不會超過30歲。而且,頭骨雖然是在山谷發現,但是一定來自別的地方。」
「哦,那有什麼問題需要我幫忙呢?」
「因為上次你對一氧化碳中毒案的分析,大家覺得你化學方面的知識特別豐富,因此,他們又給你提出了一個新的難題。」
林栗瞧了一眼骷髏頭骨,「我明白了,主要是鑑定骷髏頭骨上的黑色物質和白色物質成分,是吧?」
「是的。骷髏頭骨被發現的地方應當不具備產生黑色和白色物質的條件。」古樹青說道,「這隻骷髏顱骨底側有灼傷的痕跡,骨頭是幹燥的,顱骨上面附著的皮肉可能腐爛,還散發著某種氣味,你剛才也許聞到了。而且,從表面看,顱骨底下的骨頭有很多的扭曲、變形、格子紋路以及很有特點的骨折,說明是骨頭包在身體內燒過後造成的。法醫說了,如果是沒有附著肌肉的骨頭被燒,不會是這種特徵。顱骨頂上的骨頭變化很少,這說明頭骨上的皮肉沒有遭到焚燒,是自然腐爛的。公安法醫想知道里面除了炭黑之外,是否還含著從其他土壤帶來的信息成分。」
「除此之外,還有別的要求嗎?」林栗問道。
「從沾著的濕潤的泥土來看,頭骨似乎是從某塊土裡挖出來的,然而顱骨滲透著的白色的物質卻不知是什麼,又是怎樣形成的。既然有骷髏頭骨出現,就應追查它的來源。是從墳墓裡弄出來的,還是從別的什麼地方弄來的?又是什麼樣的人弄到山谷來的?為什麼要這樣做?看來這頭骨的來源又為我們警方出了一系列難題。隻有先確定頭骨從什麼地方來的,我們才可以採取下一步的行動。」
「我試試吧。不過,我有一個要求。」林栗說道。
「什麼要求,你說。」
「我想插手調查沈梅的事件。」
「沈梅不是出車禍死了嗎?」
「我認為她不是死於意外車禍那麼簡單。」
「你找到沈梅被害的證據了嗎?」
「沒有。」
「既然沒有,你憑什麼斷定沈梅的事件是有人加害的呢?作為一個法醫,你要知道,要依靠證據說話。如果你和社會上的那些人一樣,人云亦云,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呢?」
一番話說得林栗低下了頭。說實在的,他不得不承認,古樹青說的很有道理。
「我把你當做朋友,所以,心裡有什麼話都可以不假思索地說了出來。沒想到……哼!」
「林法醫,不管怎樣,你拿到什麼證據再找我吧。今天,我沒有心思聽你囉唆。」
「哼!我一定會找到證據的。」林栗衝著古樹青離去的背影說道。
朝陽莊位於烏山以北,屬墉湖鎮烏頭村管豁範圍。原來隻有10來戶人家,峽谷莊的村民搬去以後,鎮政府派一個工程隊在山腳下挖了一口水井,將山頭摧毀,平整出一片宅基地,按人均一百平方米分給峽谷莊每戶村民。除此之外,每戶還能得到從其他村子調劑過來的荒山和荒地以供開墾種植莊稼,以及大約2萬元的經濟補助,峽谷莊的村民們因此得以在這裡安居。
嚴曉春到朝陽莊的時候,恰好是中午時分,除了外出下井上班的,村民幾乎都在家。聽說嚴曉春來了,在家的村民全擁了過來,圍著她問長問短。
嚴開順凝視嚴曉春很久,顫聲說道:「曉春,墉湖鎮總共隻出了一個北大的高才生,你給我們鎮的人長臉了。隻因我們村太窮,在你讀書最困難的時候沒給過什麼幫助,你不會怨鄉親們吧?」
聽見這話,嚴曉春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出來。
「村長,我要感謝您和村民才對,那次爆炸死了那麼多人,給鄉親們造成了巨大的傷害,卻沒有一家找我和曉冬索要分文賠償。如果要賠償,我和曉冬一輩子做牛做馬也還不起,你們這樣做,已經算是對我的大恩大德,我已感激不盡,怎還敢奢望大家的幫助呢?」
嚴開順跟著流出了眼淚,將嚴曉春扶著從地上拉了起來。
「傻孩子,你爸爸生前為峽谷莊的村民做了那麼多善事,修路開田挖土,植樹造林護坡,就是他開礦也是為了峽谷莊的村民共同緻富。他以個人的名義從銀行貸款開礦,說賺錢作為福利將用於所有峽谷莊的村民身上。村民自告奮勇地跟著你爸爸下井開礦,從來沒問過你爸爸要分文工錢,把峽谷莊建設好,也是峽谷莊村民的一個共同心願。後來出現爆炸這件事,不是你爸爸的錯,更何況你爸爸媽媽都在這次事故中喪生,你弟弟也毀了容,要說苦難,你家的苦難最重。平時誰好誰不好大家都心知肚明。至於賠償,政府提供給峽谷莊的村民不少資助。所以,我們從來沒有記恨你爸爸,也從來沒有埋怨你爸爸,要怪就怪我們大家的命不好。」
「村長,我這次來主要是為了了卻弟弟生前的一個願望,也是我爸爸生前的願望。」嚴曉春說著從身上拿出一張80萬元的支票,遞到嚴開順的手裡,「這筆錢給大家重建峽谷莊用。」
「孩子,你說什麼呀,事情過去就算了,隻要你平平安安就好。」嚴開順推開嚴曉春的手,「這筆錢我們不能用。」
「村長,您收下吧,要不然,我心裡會很難過。」嚴曉春說道,「這是弟弟用生命換來的錢。重建峽谷莊是弟弟生前在紙條上留下的遺言,我不能讓九泉之下的弟弟感到失望。」
嚴曉春堅決的態度感動了嚴開順,嚴開順收下了支票。
「除此之外,我另有件事想單獨和村長談。」嚴曉春說道。
嚴開順向其他人使了一個眼色,一會兒後大家散去,隻剩下他們兩人。
「曉春,你說吧,什麼事?」
「林法醫告訴我,我弟弟的死不是自殺,很可能屬於他殺。我想瞭解到底會是什麼人用這樣殘忍的一種手段燒死我弟弟。」
「你想瞭解什麼呢,孩子?」
「我想知道弟弟平時有沒有跟什麼人結仇。」
「你弟弟平時基本上不與他人來往,他把自己完全封閉在峽谷莊裡。我有時想改變他的生活,可他始終不肯接受我提出讓他到朝陽莊住的要求。所以,他與什麼人接觸,又與什麼人產生恩怨,我們根本不清楚。」
「你們從來沒聽說什麼嗎?」
「你弟弟上班拚命幹活,下班後不見蹤影。即使有人跟他打招呼,也隻是『嗯』一聲,幾乎就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樣子。你說,這樣誰願意和他接近呀?」
聽了嚴村長的話,嚴曉春心裡一片迷茫,到底是什麼人殺害弟弟的呢?
「曉春,今晚是峽谷莊村民的火節,你參加嗎?」沉默了一會兒後,嚴開順說道。
所謂的火節,是峽谷莊村民一年一度的重要節日。
火節傳統的節目是赤腳踩過熾熱的木炭,意在祈求人畜平安和五穀豐登。後來,融合當地部分民間習俗,把青年男女派對遊戲納入火節,取名為火歌舞,讓他們在每年的收穫季節後能盡情地狂歡。很多年了,嚴曉春在外忙於學習和工作,沒有參加過家鄉這種原汁原味的活動。小時候,她隻能站在一旁觀看,心裡總有一種期盼,盼望著快快長大,就可以像哥哥姐姐們那樣,一對對,一雙雙,在火節上載歌載舞。如今,村長一句話,把她孩提的夢想勾了起來,她怎麼能不動心呢?
晚上,沉沉的夜色完全籠罩著大地。在寬闊平坦的烏山廣場周圍擠滿了黑壓壓的人群,大家屏住呼吸,眼睛緊緊地盯著廣場的中央。朝陽莊的村長神色嚴峻地站在廣場的台上,熾熱的松木火炭,在台下堆積成一條長約15米,寬約1米,高約05米的火路,形成一個圓圈環繞在村長的周圍。年輕的女子赤著腳,戴上鬥笠,上身穿著用草料編織成的胸罩,加上幾根彩色的布條點綴,露著肚臍眼兒;下身穿著用老虎花紋般的皮革割成一絲一絲的裙子,垂直下來剛好掩蔽內褲;小腿則綁上五顔六色的小燈炮,在黑夜中發出奪目的光彩。年輕的男子則清一色地頭紮綠色草帽,腰繫白色的毛巾,手中舉著盛有桐油的火把。
7點,隨著嚴開順振臂高呼「火節開始」,廣場邊的樂隊開始歡快地敲起樂器。
接著,嚴開順手持一把彩旗,毫無懼色地率先赤腳踩上燒得發紅的火炭堆,步履穩健地快速向前奔去,踏過火堆後,老人喜氣洋洋,不時地向四周揮手緻意。然後,幾個年紀較大的村民也踩著火炭,迅速通過。緊接著,年輕人手拉手相繼踏火而過。
嚴曉春踩了炭火之後換好服裝,坐在一邊觀看。突然,身邊傳來一個低沉有力的話語聲,「嚴曉春,可以請你跳舞嗎?」
嚴曉春回過頭,發覺林栗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她的身後。
「是你?」
林栗笑了,「我因為工作上的事需要找朝陽莊的村長,沒想到今晚遇上火節,我來湊湊熱鬧,不行嗎?」
「嗯,行啊。」嚴曉春向林栗大大方方伸出手。
林栗發揮了極緻的表演才能,嚴曉春配合得恰到好處。她和林栗有著一種心靈相通的領悟能力,林栗一個踢腿,一個手勢,甚至下一步要做什麼姿勢,她都可以猜出幾分。她對雙方互相默契配合的心靈感應感到吃驚,這是她和劉偉之間從來沒有過的一種美妙的感覺。她本來是出於禮節上的應付,沒想到最後她被林栗的真誠所感動,漸漸投入了極大的熱情。兩人的表演博得周圍觀眾一陣陣的掌聲。
當村長宣佈活動結束時,嚴曉春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可能會給她和劉偉之間的感情埋下隱患,心中的喜悅頓時消失得一幹二淨。
「你怎麼啦?」林栗覺察到嚴曉春臉上的表情不太對勁,「是不是擔心今天的事傳到劉偉的耳朵裡?」
嚴曉春點了點頭,「雖然他父親極力反對我們的婚事,我也在逃避他對我的感情,可是,我這樣的舉動會傷害劉偉。其實,我並不想這樣做。」
「你沒必要把今晚的事放在心上,是我主動邀請你的。自從你的弟弟發生不幸之後,你的心情一直處於低落狀態,我隻想著讓你高興一陣,沒想著其他方面。在這個狂歡的節日裡,放縱一下對你的身心有益。至於劉偉,我想他是一個見多識廣的人,對這種事不會耿耿於懷,如果他真的誤會,反而顯得他小氣,不是嗎?」
一番話,說得嚴曉春低下了頭,她不得不承認,林栗說的有理。
當她擡起頭時,發現林栗看她的眼神很是怪異。
「你怎麼啦?」
林栗朝她的耳朵指了指。
嚴曉春明白了,林栗注意到了她耳朵上吊著的兩隻骷髏耳環。其實林栗在跳舞的時候已經發現了,不過,他沒有及時提問,擔心敗壞當時兩人跳舞的興緻。
「這是我弟弟生前的遺物,用來紀念我爸爸和媽媽的。今天晚上戴著它,有種特別的意義。」
「是嗎?」
「當初我爸爸和媽媽是通過火節認識的。」
「哦。」林栗問道,「可是,為什麼非要用黑白相間的骷髏頭骨方式來紀念呢?」
「這個……這個……我還真沒想過。」
「這對骷髏頭可能表達著一層深刻的含義。」林栗想起縱樹坡洞內的黑白骷髏頭骨。
「什麼含義?」
林栗遲疑了一會兒,隨口說道:「骨枯肉爛心不變,日日夜夜永不分。」
「有這個意思嗎?」
「黑,代表黑夜;白,代表白天。黑與白本來是一對孿生子,沒有黑就沒有白,沒有白就沒有黑,兩者相互依存,缺一不可,缺少一方,另一方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所以,這對骷髏代表一對情侶刻骨銘心的愛。」
「原來有這麼一個含義。」嚴曉春說道,「可能我弟弟沒有像你那樣想得那麼深刻,他僅僅是借這個表達對爸爸媽媽的一種思念。」
「表達思念的方式有很多。」林栗提出質疑道,「你怎麼判斷你弟弟這樣做是為了表達對你父母的思念呢?」
「我從上面刻的字來判斷,上面的字分別代表我爸爸媽媽的出生時間。」
「記得我們上次去的縱樹坡那個山洞嗎?」林栗說道,「以及發現的骷髏頭骨,而且和你的耳環一樣,有黑白兩種顔色。」
「什麼?黑白?」嚴曉春記起來了,那天劉偉確實發現一隻骷髏頭,不過被劉偉扔到山洞外,她當時沒有看到。她想起劉偉看到骷髏耳環後非常恐懼的樣子,是不是他也和林栗一樣聯想到了山洞內發現的骷髏頭骨呢?
看著嚴曉春滿臉的疑色,林栗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張實物拍照圖片,骷髏頭骨顱骨底端有黑色炭黑,而左側則沉積著一層白色物質,兩者有著鮮明的對比。
「為什麼會有這樣一隻骷髏頭骨呢?」嚴曉春問道。
「我和你一樣感到奇怪。」
「骷髏頭上的黑色是什麼東西?」
「嗯,黑色是一種很普通的炭黑。」
「你怎麼看出來的?」
「清洗時或輕輕地刮擦都不容易去掉,說明滲透到骨縫隙裡去了。但幹燥後在純淨的氧氣中能發出明亮的光。」
「白色物質又是什麼呢?」
「主要成分是硫化鋅。」
「這些黑色的物質和白色的物質是不是人為弄上去的?」
「目前不清楚。有可能是為了掩蓋什麼,也可能存在著另一種人為的目的。」
「可是,哪兒來的骷髏頭呢?」
「這正是我目前要尋找的答案。」林栗說道,「據古樹青說,他們搜遍縱樹坡附近的山洞和樹林,沒有找到與骷髏頭相對應的其他屍骨。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難道來自其他地方嗎?」
「是的。是從其他地方來的。」林栗回道,「如果有人在縱樹坡遇害,應當在附近能找到其他屍骨。至於骷髏頭是從什麼地方移來的,骷髏頭下的土壤還無法給我們提供足量的相關信息,這樣,我們無法推斷死者死亡的時間。我們目前隻能推斷頭骨為男性,死的時候年齡大約30歲。」
「你為此事來找朝陽莊的村長嗎?」
「是的。」
「是不是你發現了什麼?」
「黑色骷髏頭表面覆蓋一層黑色的炭黑,說明頭骨曾遭到焚燒,是死後焚燒造成的還是活著發生火災燒成的,這點無法判斷。至於白色的骷髏頭上黏附的白色物質,很可能與你們峽谷莊的地質有關。」
「與我們峽谷莊的地質有關?」
「第一次進峽谷莊我就注意到了,在山谷底下的石闆縫裡湧出拳頭大小的泉水,清澈透亮,但是流到下面的時候,遇到從烏山煤窯排下的含硫水質時,會在黃色物質的沉積物中夾雜著白色的物質。」
「難道骷髏頭上的白色與那兒的白色是一樣的成分嗎?」
「是的,經過我們分析,白色的成分主要是硫化鋅,而水樣分析也表明,峽谷莊的泉水含有豐富的鋅,每升水含鋅達到212毫克。據我所知,含鋅礦泉水在全國發現的僅有三處,形成這種礦泉水一般有著特殊的地質環境,是多種地質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
「這樣的泉水遇到礦廠排下含硫的廢水就產生了硫化鋅?」
「沒錯。」林栗說道,「通常水質在酸性環境情況下,這種白色難以形成,但水質受到破壞,水呈中性或弱堿性時,便容易促使硫化鋅的形成。」
「那麼,白色的硫化鋅怎麼會沉積到骷髏頭上去呢?」
「我推測是屍體的頭部曾在含有硫化鋅的水質環境中存在一段時間,於是在頭骨上覆上了一層白色的硫化鋅。」
「可是,骷髏頭是在縱樹坡洞內發現的。」
「很可能有人把它轉移到了那個地方。」
「是兇手嗎?」
「不一定。」
「轉移骷髏頭的人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我對此感到迷惑不解。」
「可是,村長能為你們解決什麼問題呢?」
「我們將死者的頭骨進行了『原貌重現』,就是以頭骨構建模型再畫出死者生前的模樣。我懷疑死者可能到過峽谷莊一帶的地方,因此,死者會不會是峽谷莊的人或者與峽谷莊的人有著某種聯繫,我們想找村長確認。」
「等等,根據頭骨能畫出死者生前的模樣嗎?」
「是的,複原塑像和死者的真實容貌相像度一般可達85%以上。通常,一個面目猙獰的骷髏頭,首先被整體包上薄薄的一層泥巴,顯出大緻的頭顱模樣,然後再揪下小團泥巴,逐一做成面部肌肉的形狀貼上頭骨,再粘上鼻子、耳朵和嘴唇,刻畫出眉骨、眼眶,在眼眶裡裝上特製的有機玻璃眼珠,最後對面部輪廓和五官、部分頸部做細微調整,不到一個小時,一個栩栩如生的泥塑頭像就完成了。這就是鑑定官和相貌偵查專家的顱骨複原術中的一項絕活。」
林栗說著,從身上掏出頭骨還原後畫出來的像,遞給嚴曉春。
嚴曉春接過後,立即否認道:「這應當不是我們峽谷莊的村民。」
「什麼?」林栗怔住了。
「我們峽谷莊沒有這個人。」嚴曉春說道。
「你能確認嗎?」
「雖然我一直在外面讀書,但峽谷莊全村總人口隻有300多,村中的每一個成年人我都熟悉,隻要有相應的相片,我都能一一指認,並能說出他們當中每一個人的名字。可是,你這兩張相片確實與峽谷莊中任何一個村民都不相像。」嚴曉春說道,「如果你不放心的話,可以找村長看看,或許他能給你提供其他方面的信息。」
兩人立即找到村長嚴開順。
嚴開順拿著照片,歪著腦袋端詳半天,接著搖了搖頭,「不像峽谷莊的人。」
「當然,這種畫像與真實模樣有一定偏差,隻能提供大概的形象,不能作為辨識人物的主要依據。要確定是否為當事者,還得依靠其他證據。」林栗想了一下,提出另一個問題,「那次爆炸事故之後,死者的屍骨都安葬入土了嗎?」
「當時很多屍骨都難以辨認,要一塊塊通過DNA比對,才能確認死者身份。可是,要將每一個死者的屍骨完整地找出來,工作量太大。幾位死者的家屬商議後,將從現場撿到的部分殘肢或衣物,合葬在一個大墓裡,建了一個刻著三位死者名字的碑。」
「是三位死者嗎?」林栗問道。
「嚴曉春媽媽的屍體比較全,埋在另一處。至於嚴曉春的父親,當時是在離爆炸點一定距離的地方發現的,屍體也比較全,所以和嚴曉春媽媽的屍體合葬在一起。」
「嚴曉春的媽媽當時為什麼要進礦井?」
「大概覺得嚴村長和幾位礦工在井下很久了,到了正常下班的時候,還沒從裡面出來,嚴曉春的媽媽覺得不太對勁,便帶著嚴曉冬去井口邊探看情況,沒想到發生了爆炸。要不是她把嚴曉冬擋住,嚴曉冬也會被當場炸死。嚴曉冬當時震呆了,神志一度出現迷糊和混亂。」
「當時的爆炸中心位於下井的人群中間嗎?」
「我們認為是這樣的。要不然,不會把所有人的血肉都炸得四處橫飛。」村長回憶道,「當時井下發生爆炸之後,柚木公安局派人看了後並沒有及時給出令人信服的結論。開始說是瓦斯引起的爆炸,後來又說是炸藥引起的,但具體是什麼原因導緻炸藥爆炸,說法不一。有的說是將大量雷管、炸藥放於井下,抽菸點火不小心引發爆炸,還有的說是井下火藥庫儲存的劣質炸藥自燃後引發爆炸。但據我瞭解,爆炸發生以前,井裡一般不會堆放炸藥。」
「井下以前沒放過炸藥嗎?」
「是的。有人說,出事前,煤窯工程師在沒有徵得嚴村長的同意下私自搬了炸藥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