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明塑料袋
X的嫌疑 by 塵世牧人
2020-3-7 19:10
林曉婷拿出了一條銀項鏈以證明她的銀項鏈並沒有丟失。在調查林曉婷的浴室時,林栗找到了林曉婷所說的現場曾發現的一個來曆不明的無色透明塑料袋。
法官宣佈完判決後,市公安法醫有些失落的樣子,以一種沉重的步伐走出法院大門。
作為同行,林栗很理解被對手而且又是小輩在大庭廣眾之下打敗後的心理。所以,林栗快步跟了上去,走到公安法醫的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您好,今天對您有所冒犯,實在對不起……」
「不,年輕人,你做得對。對於案件中有爭議的地方,一定要根據自己掌握的事實和證據據理力爭,以事實為依據,以證據為準繩,不要因為任何權威和來自外在的其他主觀方面的因素而影響你的判斷,這是我們法醫工作人員的原則。」市公安法醫拍了拍林栗的肩膀,「法醫學上有許多值得爭論和研究的地方,不畏權威,不迷信教條,不怕爭論,法醫學才會發展。小夥子,你不僅僅勝了官司,更重要的是,你讓所有的旁聽者感受到了法醫這門學科的魅力和在案件偵查中不可忽視的巨大作用,你給我們法醫人員爭得了榮譽,我應當為你感到自豪才對。」
市公安法醫的話給了林栗很大的鼓勵,他非常感激這位老法醫對他工作的肯定和讚賞,那種不計個人榮譽得失的無私精神,讓他看到了老法醫那顆閃閃發亮的心。
旁邊的嚴曉春見狀走過來說道:「我原以為公安法醫會偏向保險公司,今天聽到老法醫的話,我為我有這種想法感到羞愧,特地向老法醫道歉。」
「你做得不錯。要不是你,一個優秀的年輕法醫不會這麼快引起公眾的注意。」市公安法醫開心地笑了起來。
嚴曉春也笑了,這是她近段時間來少有的笑容。有了賠償金,弟弟的第二個願望終於可以實現了。她誠懇地對林栗說道:「林法醫,你幫了我這麼大的忙,真是太感謝你了。」
「不客氣,這是我的工作。」
「我想請你吃頓便飯。」待市公安法醫走了之後,嚴曉春懷著一種感激的心情對林栗說。
「不不不……」林栗連忙搖搖手。
「怎麼啦?」
「我們中心有規定,不能隨便接受委託人的財物和宴請。」
「你怕什麼?法院已經作出判決。」
「性質一樣。我不能帶頭給中心破了這規定。」
「喲,林法醫,你就答應人家嘛。」一直站在旁邊的許雅玲,觀望了林栗很久,這時插進來說道。林栗在法庭上的表現,令她感到很意外,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夥子今天讓她大長見識。
「我……我還是不去的好。」林栗被許雅玲這麼一說,臉紅了。
「剛才見你侃侃而談,怎麼轉眼間就變得結結巴巴的呢?」許雅玲大笑道。
林栗的臉更加紅了,連忙逃也似的走開。可是,他並未走多遠,許雅玲便追了上來。
「你走那麼急做什麼?」
「你找我有事嗎?」林栗停下腳步。
許雅玲今天穿著一件灰色的短款羊毛大衣,與豹紋中裙的搭配,顯得時髦華麗,在寒冷的冬天裡讓你感覺不到一絲的冷意。相比之下,嚴曉春的紅色棉衣和洗得發白的牛仔褲顯得很寒酸,被許雅玲亮麗的衣著反襯得黯然失色。然而,林栗並不喜歡穿著高檔華麗的女人,雖然那能襯托女性一種高貴的氣質,卻會讓他不自在,使他在心理上感到壓抑。可以說,剛才讓林栗產生敬而遠之心理的,不是因為許雅玲的言語,而是她不同一般的打扮。
「既然嚴曉春請客讓你有顧慮,我請可以嗎?」
「我……」林栗瞅了瞅許雅玲的衣服,「你還是不要請我吧。」
「我這身衣服讓你不舒服?」
「不……」
「那是為什麼?」
「對不起,我得去濱海公安局。」林栗找到了託詞,轉身要走。
「等等。」許雅玲跟在後面叫道。
「你為什麼非要纏著我呢?」林栗用一種不太友好的口氣問道。
「你不會對沈梅的死因不關心吧?」
聽著這話,林栗覺得許雅玲的口氣不像在開玩笑,於是問道:「什麼意思?」
「沈梅出事時有樣掉在縱樹坡草叢裡的東西被我撿到。」
「什麼?請你說清楚一點。」林栗心裡一驚。
「前幾天,我的小車被打撈上來。可能你沒想到吧,我在池塘邊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草地裡撿到一個用幾層塑料紙包著的微型筆記本,上面斷斷續續記著幾個似乎毫不相幹的字,裡面還夾著一張燒焦的血印圖,圖上畫了一棵松樹。我想這裡面的內容可能暗含重大的信息,一定是沈梅生前想要瞭解的,於是悄悄撿起來放在口袋裡。」
「請你把它交給我吧。」林栗走過來,激動地說道。
「給你?」許雅玲冷笑道,「我可是有條件的。」
「條件?什麼條件?」林栗覺得許雅玲的做法很過分,可不得不捺著性子說道,「說吧,我可以答應你。」
「我們約定3天後在柚木春桃公園的情侶角談條件,那天正好我生日,因此我有個小小的要求……」許雅玲瞅了一眼林栗,欲言又止。
「要求?」林栗心裡暗暗叫苦,希望她提的要求不要太過分。
「送我一樣東西吧,怎麼樣?」
「啊?」林栗心裡想,這真是個難題,送什麼呢?他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不行嗎?」許雅玲笑了起來。
「可我從來沒有給哪個女孩子送過禮物。」林栗臉紅了,其實說起來,送許雅玲生日禮物也是正常的,但從她嘴裡說出來,卻有向別人索取東西的嫌疑。於是,林栗沒好氣地說道:「我不知道送什麼才好呢!」
「送我一束花吧。」
「什麼花?」
「當然是玫瑰花。」
「你……你……」林栗回道,「大庭廣眾之下我從來沒做過這種事。」
「你為我破一次例,不行嗎?」許雅玲一雙詭異的目光盯著林栗。
「好吧。」林栗屈服了。為了沈老師,他不得不做出讓步,「現在該把沈梅的東西交給我了吧?」
「隻有我認為你的表現及格,我才會給你。」許雅玲搖了搖手,「我走了,別忘我們的約定,再見。」
接著,許雅玲故意扭著腰身從林栗面前款款走過。
「哼,你居然是這種人。」林栗在後面跺著腳生氣地大聲喊道。
許雅玲的話把林栗的心攪得很亂,因為他很想知道沈梅到底留下什麼遺物,這些遺物對解開沈梅之死會不會有幫助?
不行,我一定得想辦法把沈梅的東西盡快拿到手。林栗想道。
「你怎麼啦?」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林栗回頭一看,原來是古樹青來了。
「我正要找你,」林栗說道,「能否安排我與林曉婷見一次面?」
「你想啃硬骨頭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瞭解事情真相,我必須得設法去703房看看現場。」
「嗯,老同學,你剛才在法庭上的表現使我不得不相信你有這個能力。」古樹青拍拍林栗的肩,「不過,墉湖鎮火災的事,如果按照你的說法,死者不是在現場死的,那麼,一定存在有兇手,可兇手是誰呢?你可是為我們公安出了一道大大的難題喲。」
「是嗎?」
「我可以用我的人頭擔保,在放火那晚沒有任何外人接近過死者所住的房子。我想,隻有兩種結論,要麼是你的分析錯了,要麼是我們的警察都是白痴。」
「我的分析既沒有錯,你們警察也不是白痴,而是我們要對付的對手超乎我們想像地強大。你放心,過幾天我會給你答案,告訴你這是怎麼回事。」
在古樹青的協助下,林栗很順利地見到了林曉婷。不得不承認,這是他見過最漂亮的女人,無論身材的性感還是皮膚的質感,都是第一眼就能激起男人強烈的征服欲。
林曉婷臉上的表情,給他的第一印象是懶散淡漠。她穿著白色t恤和寬大的背帶牛仔褲,坐在公園的角落,漫不經心地晃動著兩條腿,目光望著遠處,遊移不定。偶爾,她轉過頭來,眼神迎著林栗的視線,沒有任何的遲疑和躲藏。但有時候,她把頭仰靠在後面椅背,神情倦怠,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叫林栗……」林栗向前略略欠身,做著自我介紹,可下面的話馬上被打斷。
「我知道。古先生已經告訴我了,你是一個法醫,她說你能幫我。」
「我現在無法給你肯定的答複,不能把你從這次的風波中拉出來。」
「為什麼?」
「我目前掌握的證據很有限。」
「那你要我怎樣幫你呢?」
「我有兩個要求。」
「你說吧。」
「第一是希望你能如實回答我提的幾個問題;第二,我想到你的703房間去看看,如果你允許的話。」
「不知你要問什麼問題呢?」
「朱櫻梅生前戴過什麼首飾嗎?」
「沒……不,她有一條鉑金項鏈。」
「也許她身上有一件銀首飾,別人送的,你不會不知道吧?」
林曉婷一怔,臉色略顯慌亂和緊張,說話的聲調低了下來:「我不知道,也許你說得對吧。」
「『也許你說得對』是什麼意思?你不能肯定嗎?」
「我不知道。」林曉婷的語氣越來越弱。
「你有沒有銀器類的首飾?」
「你說什麼?」林曉婷幾乎不敢看林栗的眼神了,那目光像一把鋒利的刀,像隨時會刺破她的心臟一樣,令她難受。她現在後悔答應古樹青和林栗見一面了。
「比如,銀項鏈或類似的東西。」
「啊?這個?」林曉婷的臉變得蒼白,然後像罪犯一樣低著頭喃喃自語道,「我有。」
「能讓我看看嗎?」
「這與朱櫻梅的死有關嗎?」
林曉婷費了很大勁才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我不知道。」林栗回道,「因為我發現朱櫻梅脖子上的黑色很可能與某種銀器有關,所以,我要找出這種銀器是從哪兒來的。」
「不是說她是因一氧化碳中毒死的嗎?」
「的確,她死於一氧化碳中毒,可是,黑色的印跡與一氧化碳中毒無關。死者家屬不正是抓住這點不放嗎?如果弄清這個問題,不正可以把你從嫌疑中解脫出來嗎?」
「也是。」林曉婷有氣無力地說道,「給你看可以。可是,你能在明天到我的住房來嗎?在那裡我再拿給你看。」
「好吧,那就這樣說定了。」
幸福小區。
林栗第一次來到這樣漂亮的小區,裡面優雅的居住環境讓他賞心悅目。他甚至覺得呼吸的空氣也非常新鮮。當他走進林曉婷的住房時,不覺大吃一驚,裡面的佈置非常高檔豪華,這大大超乎他的想像。
他暗自推測,林曉婷獨自一人不可能買得起這麼好的房子,據他瞭解,這個小區位於市中心地帶,綠化率很高,現在賣到5800元一平方米。林曉婷說她在財政局上班,但是即使這樣,作為一般的職員,憑著工資也不可能買下這麼一套房子,而且她還開著小車。
林栗一邊細細看著房子,一邊走進衛生間。
「朱櫻梅就是倒在那個地方的。」林曉婷說道,「當時現場是:浴室連客廳的門是關閉的,浴室連廁所的玻璃推拉門半開。」
「在朱櫻梅死亡現場周圍有無可疑的跡象?」
「我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隻是在警察趕到這裡時,發現廚房內的燃氣熱水器仍開著火,但火很小了,經警察提醒,我才關掉燃氣熱水器的管道煤氣的進氣閥門。」
「這是你的房子嗎?」
「是的。」
「你能描述當時的情景嗎?」
「我發現朱櫻梅躺倒在浴缸邊沿裡,我當時嚇得像冰雕一樣動不了。出了房間,想叫鄰居來幫忙,才發現隔壁房間沒有住人。我隻得回到房間用電話機報警,之後便硬著頭皮待在我的臥房裡不敢出來。」
「浴室裡的情況你能仔細講講嗎?」
「講什麼?」
「就是你觀察到的和平常不太一樣的地方。」
「我當時嚇怕了,腦子亂亂的,一心想走出這房間,但是又怕扯不清,哪還有心思去觀察什麼不同的地方?」
「你仔細想一想。」
「浴室窗玻璃上附著明顯的水霧,牆壁、鏡面都是水滴狀的水霧。」
「是熱水器噴頭衝出來的水濺到鏡面上了嗎?」
「你怎麼知道?」林曉婷顯得很驚訝。
「水滴狀的水霧不是水蒸氣所緻,隻有水濺到鏡面上才會有這種效果。」
「這樣啊,那房間裡再沒有其他異常現象了。」
隨後,林曉婷拿出了項鏈,「這是你要看的銀質項鏈。」
林栗看了看,銀質項鏈很新,也帶著X形吊墜。
「你怎麼會有這種項鏈呢?」在林栗看來,以林曉婷奢華的生活方式,斷斷不會買這種低檔的廉價首飾。更讓他不解的是,當他問到有無銀質項鏈時,她回答得非常爽快,就像事先知道他會問這種問題似的。
「這是徐曉寶送給我的禮物。我一直保存在身邊,從來沒有戴過。」
「徐曉寶是你什麼人?」
「我過去的戀人。在我20歲那年,他想送我禮物,可是他那時沒有錢。」
「他愛你,是嗎?」林栗明知道問的是廢話,可他還是問了,他要看看林曉婷的表情。
「是的。」林曉婷低下頭,目光變得黯淡,「可是,我一直沒有接受他對我的愛。後來,你也知道了,他出了車禍,成了植物人。」
「你沒去看過他嗎?」
「他住院時我偷偷去看過一次。」
「說明你心裡還是有他。」
「是的,自從他死後,我的心幾乎碎了,幾乎把這個項鏈看做我的生命一樣愛護它,這就是你看到它仍很新的原因。」
林栗一時無語。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意味著朱櫻梅身上的銀項鏈另有來源。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因為事發期間沒有人到過她家。
「那晚還有人到過你家嗎?」
「許雅玲。」
「她因為什麼事到你家?」
「因為我喝酒太多,頭腦昏昏沉沉,開車怕出事故,於是,我叫她過來幫著開車把我送回家。」
「她認識朱櫻梅嗎?」
「不認識。怎麼啦,你懷疑她做了什麼手腳嗎?」
「不知道。因為這個事情太詭異了。」
「不會的,她把我扶上床就出去了。而且你也知道,許雅玲有小車,說明她的經濟條件不差,一件低檔銀首飾,她怎麼會看在眼中呢?」
林栗一時無語。林曉婷的回答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能說說當時你的浴室有什麼異常的現象嗎?」
「一個破了的塑料袋,丟棄在朱櫻梅身邊。」
「塑料袋?朱櫻梅帶進來的嗎?」
「也許吧。反正我家沒有這種塑料袋,很薄的那種,奇怪的是,口袋上有個微小的裝置。」林曉婷回答。
林栗記起警方的勘察記錄好像沒有提到塑料袋,於是便問道:「那個塑料袋還在嗎?」
「我以為是垃圾袋便扔了。怎麼,它很重要嗎?」
「不知道。」林栗回答,「總之,當時現場的任何微小的東西都很重要。」
「如果你真的需要,我想,說不定還能找到呢。」
「在哪?」
「我前兩天才清理掉的,大概在垃圾中轉站吧。垃圾車這兩天沒來。」
垃圾中轉站在出小區不遠的一個菜市場邊,是用紅磚壘起的一尺多高圍牆圍成的空地,上面堆積了很高的垃圾,周圍鄰接著一棟居民樓和一所初級中學。在太陽光的作用下,裡面發出一陣陣令人噁心的臭味。垃圾堆周圍陰暗的地方,飛舞著密集的蚊蠅。
林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那個垃圾塑料袋,袋口上果然有一個很小的裝置,由熱敏元件和開關器件構成。拎著塑料袋,林栗回到林曉婷的住房,進入浴室。
浴室比較大,大約有8平方米的面積,有浴缸,坐在裡面泡澡應當很舒服。浴室地面是地毯,比較幹淨。室內裝潢不錯,很溫馨的感覺。牆壁上的色調較淡、較冷,感覺上較為通風,視覺上能產生一種空間擴大的效果。一個8升的熱水器懸掛在東面的牆壁上,對面窗戶旁邊安著一個日本進口的排氣扇,煤氣罐置放在一個小型緩衝間。林栗試著開了開排氣扇,一切運轉如常。排氣扇的開關是由濕度感應器裝置來控制,同時還有一個可以設計延遲排氣扇關閉的程序,令你離開浴室後排氣扇仍然運行一段時間。
「排氣扇當時有開嗎?」林栗問道。
「沒有。」
「你確定沒有開嗎?」
「我發現時朱櫻梅倒在浴缸裡,排氣扇是關著的。」
「你認為朱櫻梅淋浴時會開排氣扇嗎?」
「會的。我嚀囑過她,用煤氣洗澡時要注意安全。」林曉婷說道,「不過,那晚她喝了酒,會不會因此忘了開就不清楚了。」
「朱櫻梅當晚喝了酒嗎?」
「是的,她喝了不少。」
X的嫌疑第七章不明塑料袋「她有醉意了吧?」
「是的,她說她喝酒不行,一喝酒就頭疼。她當時要回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林栗低下頭沉思,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呢?
「林法醫,你說,這件案子我的嫌疑能洗清嗎?」
林栗搖了搖頭,「對不起,如果你說的是真實的,目前我一時無法幫你。」
林栗說這話時無意瞧了林曉婷一眼,發覺她把臉扭向另一邊。
林栗大失所望地從林曉婷的住處出來。事情的結果並不是他想像的那麼簡單,可以肯定,林曉婷拿出的銀項鏈不是在朱櫻梅屍體上留下痕跡的那條。原來那條銀項鏈經過熱水浸泡、酸洗、氧化,表面會有黑色物質存在,即使把表面的黑色物質去掉,在質感和色澤上也絕不會與新買來的一樣。當然,林曉婷說的也有道理,心愛的人送給的禮物她絕不會隨便送給別人,一定會小心翼翼保存好。可是,對於他來說,如果找不著朱櫻梅屍體上的那條銀項鏈,他的推斷便不能讓別人信服。如果朱櫻梅屍體上真的沒有一條銀項鏈,這一切都將變得不可思議。要麼是林曉婷在撒謊,要麼是有些物證沒找到。
對了,那個塑料袋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林曉婷的浴室裡呢?如果不是從室外吹進來的話,按正常的現象來看,似乎洗澡時沒必要帶著一個特殊的塑料袋。
林曉婷說話的時候,一直不敢正視他,她心裡是不是隱藏著什麼心事?他仔細搜索浴室後,覺得一氧化碳的來源很可疑,它可能不是來自煤氣不完全燃燒的結果。但如果一氧化碳另有來源的話,絕不會來自外面,這已經是七樓,相鄰的房間沒有住人,下水道則幾乎不可能。那麼,真正可疑的就是那個塑料袋。假設,朱櫻梅突然打開水龍頭,高水溫產生的水汽觸動那個事先隱藏在一旁的塑料袋,受熱的熱敏元件觸發開關打開事先封閉的袋口,如果塑料袋內裝著的正是滿滿的一氧化碳氣體,可想而知,那一瞬間……
林栗震驚了,為他突然湧出的這麼一個想法。但事實上,也隻有這種現象才能解釋朱櫻梅的死。可是,要怎樣證明他這種想法是對的呢?
雖然勝訴了,但是,林栗的推斷給嚴曉春帶來一個新的困惑:既然弟弟可能是被他人謀害,那麼兇手會是誰呢?兇手的動機是謀財害命嗎?弟弟以前賺的錢已全部交給她繳學費和作生活費,這幾年賺的錢也悉數買了保險,如果這個人真的對弟弟熟悉,絕對不會打謀財害命的主意,因為兇手除了害掉一條性命之外可能得不到一分錢。情殺嗎?這更是子虛烏有的事,自從毀容之後,弟弟完全斷絕了與外人的來往,更別說與異性來往。那麼,唯一的解釋便是仇殺了。可是,與弟弟結仇的會是什麼人,為什麼會恨到要奪去他的生命呢?根據弟弟生前留下的紙條內容以及買保險的動機分析,弟弟顯然有自焚騙保的傾向。可是,林栗認為這與他們對現場分析的結果不符。是弟弟僱人殺自己嗎?有誰會願意冒著坐牢甚至槍斃的風險幫忙殺掉弟弟呢?況且弟弟也出不起雇兇的大價錢。而且,為了姐姐,弟弟真的會做出如此愚蠢的舉動嗎?
會不會有其他原因導緻弟弟遇害了呢?
嚴曉春的頭腦亂成一團麻。為瞭解開這些心結,嚴曉春決心去一次墉湖鎮烏山北嶺南邊的朝陽莊。峽谷莊的土質遭到嚴重破壞之後,在鎮政府的安排下,峽谷莊的村民集體搬遷到了朝陽莊。朝陽莊的村長嚴開順是父親生前很要好的朋友,從他的嘴裡一定能打聽到弟弟這幾年的生活情況。
近段時間,劉偉幾乎每天都開著車來找她,抱來一大束鮮紅的玫瑰花放在門口。每當她出門上班,看到門口放著的一大束紅紅的玫瑰花時,她都會把地上的玫瑰花抱進來,小心翼翼地放進花瓶裡。她之所以這樣做,並不是因為她接受了劉偉,而是玫瑰花融入了她某種情感,使她想起過去的一段歲月。
這得追溯到嚴曉春讀高中的時候。
父母親出事後,為了她的學費,弟弟棄學下井。為了減輕弟弟的負擔,每到節假日,她會選擇到花店批發幾捆玫瑰花,然後抱著花到年輕人多的熱鬧場所比如電影院或者公園去賣。
每當掛在西邊的太陽沉入幢幢高樓的後頭,街燈齊刷刷地亮起來時,嚴曉春會提著一大籃玫瑰花出現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在公園或在電影院門口,她常常不失時機地走到手挽手的情侶面前,臉上露出甜甜的微笑,將手中的花遞到陶醉在喜悅之中的男士面前,「先生,買一枝玫瑰花吧。」
大多數時候,她提去的玫瑰花會銷售一空。偶爾運氣不好賣不完的時候,她會把剩下的花抱回到自己的宿舍,放在宿舍前面的花壇裡精心養護著。一旦怒放的花瓣開始枯萎,邊緣呈現出淺淺的黃褐色,看上去像犯了瞌睡,她的心情便會很不好受,如同玫瑰花的生命力受到了不公正的摧殘一樣。那時,她會在心中暗暗祈禱道:花兒呀,你可別枯萎,千萬別枯萎啊!
有一天,為了賣掉最後幾枝玫瑰花,嚴曉春跟著一個時髦女郎走過了整整一條步行街。在她的記憶裡,這是她看過的柚木市最漂亮的年輕女子。深色純棉上衣襯托著苗條的身材,緊身帶點褶皺的款式,既突出豐滿的胸部又顯出妖嬈腰身,白色磨破牛仔褲張揚著叛逆不羈的個性。年輕女子戴著一副棕色的墨鏡,打著惹人注目的紅色雨傘。當時刮著風,雨瓢潑而下,她瘦小的身子淹沒在黃色的塑料雨衣裡,一陣又一陣地顫慄。一直對她怒目而視的時髦女郎在轉過一個街口時故意踢了她一腳,嚴曉春忍著痛,堅定不移地重複著一句話:
「小姐,你這麼漂亮,手裡拿著花就更漂亮啦!買幾枝吧!」
她的聲音那麼微弱,微弱得幾乎自己也聽不到,天知道時髦女郎有沒有聽見。但嚴曉春堅信自己這麼做一定會有效,因為快走完整條步行街時,一輛黑色的小車向著時髦女郎的方向開來,時髦女郎終於停下腳步。
「給你,請別纏著我!」
然後,時髦女郎給了嚴曉春20元錢,卻沒要她手中一枝花,而是迅速轉身鑽進停在一旁的黑色小車內。
隻要一想起這件事,嚴曉春心裡便會油然升起一股對那個時髦女郎的感激之情,並期待著能再次遇見那個時髦女郎,好向她說聲「謝謝」。後來,她打聽到,買花的年輕女子被大家稱為玫瑰女郎,因為她長得像玫瑰花一樣惹人喜愛。
現在每天看到劉偉放在她宿舍門口的玫瑰花時,她就會想起過去那段特殊的賣花經曆,同時會想起玫瑰女郎。
同時,她害怕看到劉偉熾烈執著的目光,擔心自己的一時心軟會把劉偉傷害得更深。但當劉偉懷著失望的心情離開她的宿舍門口,她又會感到悵然,打開門,在劉偉停留過的地方呆呆地站一會兒。
這天,嚴曉春回到宿舍,看到劉偉仍然一如既往地手捧著玫瑰花站在門口時,她衝過去,發出一聲神經質的叫喊:「你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之後,她迅速從他手中搶過玫瑰花扔在地上,用腳狠狠踩了幾下,衝進屋,砰地關上門,捧著臉,大哭起來。
劉偉被嚴曉春莫名其妙的行為嚇得傻傻地站在那兒。當他有所意識的時候,嚴曉春已在他面前消失。
過了很久很久,劉偉轉身鑽進駕駛室,開著車回去了。
嚴曉春無力地坐在床上,心一陣陣絞痛,當初要不認識劉偉該多好,命運有意要捉弄她似的,讓她處處不順心。這種令人煩惱的日子何時才結束啊?
第二天,嚴曉春沒有出去,也不想出去,她已經決定好了,為了避免見到劉偉,她決定離開海濱,回到老家柚木市找一份工作。
嚴曉春提著行李,剛剛走出門口,忽然想起林栗那天和她說過的話,於是轉身,將手中的行李哐噹一聲丟在床上。在她離開濱海之前,她得去明星司法鑑定中心看望沈樂琪老師,這是她答應林栗要做的一件事。
嚴曉春換了一身自己用心編織的毛線套裝。這個套裝的風格仿照苗族舞蹈少女穿的節日盛裝,再經過改編而成,是她所有衣服中最令人注目的一件。雖然毛線質量一般,但裡面的一針一線,每個圖案的設計,都傾注了她的才華和心血。當她穿著它出現在街頭上時,有很多行人向她投來讚歎的目光。和那些華麗的服裝比,這件衣服顯得獨樹一幟。
之後,嚴曉春買了幾斤水果,用塑料袋提著來到沈樂琪老師的家。
當嚴曉春說她是那個接受資助的女大學生時,沈樂琪老師感到非常激動,連忙接過嚴曉春手裡的東西,端出茶水、點心和水果招待她。
「孩子啊,我那時看到你身子瘦得不行,現在卻長得漂漂亮亮,水靈靈的,要不是你的自我介紹,我簡直不敢相信。」沈老師眼內湧出一滴淚花,「那年,我去峽谷莊,看到你家淒慘的情景,我回到濱海市後眼淚流了好幾天。當我知道你是墉湖鎮最優秀的學生時,我就有了一定要資助你讀完大學的念頭。沒想到你果然爭氣,考取了北京大學,也算老師資助的錢發揮了用途。」
嚴曉春被沈老師的一番話深深感動。難怪林栗要騙她,這麼好的老師,有哪個學生會不喜歡不愛戴呢?
「我應當早來答謝沈老師的,今天,我特來向沈老師說聲『對不起』。」嚴曉春說著,居然動了真情,緊接著撲通跪了下去,「請求沈老師原諒我這個不懂事的孩子。」
「別……別……別這樣。」沈老師見狀,連忙扶起嚴曉春,「你來了就好。」
待嚴曉春坐定後,沈老師問道:「你在什麼地方工作?」
嚴曉春一愣,接著說道,「我在一家外貿公司工作,今天輪休。上次在路上遇到林法醫,從他那兒打聽到您的消息,才知道您住在這兒。」
「有男朋友了嗎?」沈樂琪笑呵呵地問道。
「沒有。」嚴曉春小心地說道,「參加工作才不久,一時沒顧上談朋友呢。」
「那可不行,個人問題很重要。女人啊,青春一過就貶值了,現在大城裡剩女很多,就是因為年輕時隻顧著工作和事業,年紀大了才著急。所以,有合適的目標,就得抓住時機。」
「是,沈老師說得對。」嚴曉春臉一紅。
當她擡起頭時,注意到對面牆上掛著一幅放大的全家福像。左邊是沈老師的愛人,右邊是沈老師,中間那個很清秀的少女應當是沈老師的獨生女兒沈梅。
「我家沈梅是在從你們墉湖鎮回來的路上出了事。」沈老師嘆了一口氣,「這麼多年過去,我從沒對外人流過一滴眼淚,也沒向外人談及過我女兒的事。這件事一直壓在我的胸口,讓我覺得很悶。」
嚴曉春預感到沈老師好像有什麼話要對她說。
「沈老師,沈梅姐姐的事我在柚木聽到一些傳聞,說她在墉湖鎮的採訪行為觸動了某些人的利益,有人曾經暗地裡派人阻止她去墉湖鎮。但是,她還是去了,結果後來發生了車禍。這事在我們那兒造成極大的影響,說什麼的都有。」
「你聽到什麼議論了?」
「主要的言論是說沈梅姐姐拿到了對某官員與煤礦老闆互相勾結的不利證據,為了阻止她,後來……」
「事情過去這麼久,我也不指望這件事會有什麼結果。2年來,我跑了很多部門,但都說這是一次偶發事故。唯一在場的人變成了植物人,公安部門也就結案了。沒有新的證據補充,他們愛莫能助。」沈老師眼圈發紅道。
「沈梅姐姐當時什麼也沒有留下嗎?」
「沒有。當我趕到現場時,隻有一架照相機,可照相機中的相片全被刪了,她隨身帶的錄音筆以及採訪資料也統統不見了。警方說,他們到達出事地點對現場仔細搜索了一遍,沒有發現我所說的資料。我說一定是有人趁警方到達之前,拿走了那些材料,警方卻說,如果真的是有人拿走了,他們會負責追回來。後來我多次追問柚木市警方,他們每次都說在查。時間一久,我的心也就漸漸淡了。」沈樂琪嘆一口氣道,「我這2年為別人的案件解決過許多問題,卻對發生在自己女兒身上的事無可奈何。我一大把年紀,又帶著這麼多的學生,已沒有精力去追查真相了。現在我馬上要退休了,有時一想到女兒的事就感到寒心。」
「沈老師,您可以讓學生幫忙……」
「曉春,當時我們也派去了法醫,但現場的證據根本說明不了什麼問題,隻能說明發生了一次車禍。至於怎麼發生的,除了和沈梅同坐在駕駛室的那個男人,誰也不清楚。而那個男人又變成了植物人,在前段時間也死了。唯一的希望是找到當年我女兒手頭掌握的資料,看看可能與什麼人物有關。可是,這些資料一定已經被他們銷毀了,不可能會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