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王見王

「太陽都快落山了。」

十三司司首何狩武靠在身旁那輛漆成軍綠色的車子旁，抱著肩膀，有些惆悵地說。

他正朝向西邊，欣賞著一幕難得的奇景。

西沉的太陽將天邊的雲絮染紅，像是純真年代裡眼神乾淨的女孩子羞紅的臉，在橙紅的背景下，則佇立著一株縱貫天地的巨樹，無窮枝葉向四面八方蔓延開，如山如海，極為壯美。

「卡嚓。」忍不住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猶豫了下，又在旁邊屬下古怪的眼神中轉回身來了張自拍，何狩武這才心滿意足地把手機塞回口袋。

他這人向來比較隨性，對屬下也很寬容，即使在這樣的嚴肅情境下，也依然放的很開。

「司首，天都要黑了，您說我們究竟還要在這裡等多久？」旁邊的一個組長湊過來忍不住發問。

從打兩邊遇見，便始終對峙在這裡，即便使者團已經派了出去，也依然沒有改觀。

長久的枯坐，大家都有些焦躁。

「急什麼？我都不急，」何狩武哼哼了一聲，然後看著屬下苦哈哈的神情，終於還是認真了些，解釋道，「要依我看嘛……大概要等兩邊真正談妥，簽訂協議之類的，部裡的想法是要促成兩邊的交易，而交易便是生意，這談生意嘛……在簽合同前，總要掰掰手腕。」

「那我們什麼時候去掰手腕？」那組長有些興奮地搓了搓手，「兄弟們等的實在是手癢了。」

何狩武翻了個白眼，說：「癢癢？要不我給你撓撓？」

眼看著屬下尷尬地直笑，何狩武忽然歎了口氣，摸了摸身上乾癟的煙盒，望著那天邊的紅雲與樹，說：「這掰手腕又哪裡輪得到你我？」

「那誰來掰？」組長好奇問。

何狩武忽然一笑，不語。

……

……

精靈王城。

外城城牆上。

穿著一身黑袍的程林站在牆頭，靜靜遠眺，在他身旁，站著已經從前線返回的艾露，以及戰鬥神官等人，許衾等使者團人員也悉數站立於此。

「所以說，真的不需要發出任何通知？」程林第三次看向許衾，說，「你確定，只要等在這，你所說的人，就會到來？」

許衾認真點頭：「我確定。」

「哦？看得出你很自信，我很好奇你這自信的來源，不過，我必須再提醒你一次，時間……」

「時間對我們兩邊而言，都彌足珍貴。」許衾接下了程林的下半句話，然後，這位衣著筆挺的代表用極其確定的語氣說，「他肯定會來，或許下一刻，就……」

許衾正說著，卻忽然被程林抬起的右手所打斷，只見程林默默斷開蔓延在高空的「觸角」，睜開雙眼，用一種古怪的語氣說：「我想……如果沒有認錯的話，你說的人，應該已經來了。」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程林走到城牆邊緣，左手扶著牆垛，右手抬起向前方的某個方向指去。

不多時，人們便果然看到一個身影出現，然後以極快的速度在接近，他並未飛行，也未狂奔，只是在快步前行，速度卻竟堪比車輛。

幾個呼吸間，那個人影便接近了王都。

高處進行偵查的哨所驀然吹響了嘹亮的號角，空中盤旋的飛行魔獸眨眼間排列起戰鬥陣型，城牆上的精靈們彷彿本能地察覺到了危機，紛紛彎弓搭箭，霎時間，無數支箭瞄準了那道身影。

直到戰鬥神官大聲呼和了下，衛兵們才不情願地將弓箭抬高數寸。

「那個人……很強。」

披著戰鎧，曾經一刀斬碎結界的戰鬥神官神態出奇的凝重，雖然呵斥住了守城官兵，他自己卻下意識攥緊了腰間刀柄。

「哦？是麼？」

程林扶著牆頭，看向那身影，在這個距離，以他的視力已經可以看清那人的打扮。

當程林看過去，對方也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或者更準確些說，是迎著眾人，回看過來。

接著，就只見他靜靜站在了距離城牆大門百米外的位置，露出矜持得體的笑容，嘴唇動了動，再然後，一道被靈氣放大了的溫和敦厚的聲音便響徹偌大精靈王都，輕而易舉地傳遍了每一個角落。

「夏國施聖存，不請自來，還望海涵。」

這聲音如春風拂面，即便是語言不通，也令人不覺抗拒，只是，相比於茫然看向天空的城中居民，那些強大的精靈無一例外露出了驚悸鄭重的神態。

能用如此輕的語調將聲音傳遍整個城市，這意味著發出聲音的人，對力量的操控已經出神入化。

程林很驚訝。

卻並不是驚訝於施聖存的力量。

從打許衾報出「夏國第一人」這個名號起，他便對此有了準備，他只是單純好奇對方的衣著。

在此之前，他對這位七品境幾乎沒有任何瞭解。

網絡上沒有任何信息，即便是進了九院，也是一樣，在包括程林在內的所有學員眼中，施聖存這個名字彷彿一團迷霧，又彷彿遠在天邊，模糊，不真切，缺乏實感。

活像是存在於傳說中的人物，甚至有個別學員一度陰謀論地認為這位華夏七品根本就不存在，而是虛構出來嚇唬人的。

由此可見，這位第一強者的神秘。

在程林對其的幻想中，他應該是一副威嚴強大的模樣，舉手投足不怒自威，兼具修行者的「力」與上位者的「威」，然而，當他親眼看到施聖存的真身，卻發現和想像中截然不同。

他完全未曾料到對方竟然是這般的……

「平凡？」

或者，從穿著的角度來看，與其說他是一位頂尖強者，不如說是一位幾十年前的鄉村教師來的更加可信些。

他整個人彷彿是剛剛跨越時間的洪流踏入這浮華世界，唯一擁有的，只有一張純淨的臉龐，一雙清澈的眼睛。

回過神來的程林帶著眾人下了城牆，打開幾十米高的巨大城門。

「轟隆隆……」

城門在鉸鏈的拉動下緩緩開啟，程林帶著眾人迎了上去。

出於禮節，這也是必要的。

「施校長！」兩方剛一見面，許衾便走出來，主動向他介紹了下程林，「這位是精靈一族與我們交易的負責人。」

頓了頓，他又一臉正氣地用中文補充道：「具體身份未知，但地位似乎不弱於精靈王，不好忽悠，這句不用翻譯。」

孫小晗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站在一旁的程林忍不住咧了咧嘴。

施聖存微微一怔，然後燦爛地笑了起來，一雙清澈的猶如兒童般的眸子向程林看過來，下一刻，一股無形無質的力量降臨，宛如要將程林看個通透。

程林本能地升起危機感，他只覺得在對方的目光下，全身的偽裝似乎都將要化為無形。

就在這關鍵時刻，另外一道龐大威嚴的力量從天而降，將程林遮蓋起來，也將施聖存的視線阻擋在外。

「這位人類強者，我是否可以將你的窺探視作一種冒犯？」

一位身穿華麗衣袍的精靈踏步走來。

施聖存卻彷彿絲毫不曾意外，只是看過去，在翻譯轉述後，他誠懇道：「我為我的失禮而道歉，請問閣下是……」

「洛嘉，精靈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