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三 至此情分
白馬掠三國 by 琅騎竹馬
2020-3-7 19:04
在王允的心中,世家,從來就不應該有過多的染指皇權的機會,哪怕他本人也是「世家」中的一份子。
或者換句話來說,除了他自己,他根本不相信,還有誰會不對皇權動心,除了他自己,他也根本不覺得還有人能夠力挽狂瀾,扭轉如今的糟糕局面。
天子年幼,董卓惡行當道,官員無能牽連百姓,更兼稅收繁重,百姓幾無生機,諸侯戰火,硝煙瀰漫,整個大漢依然風雨搖擺,積苦累久。
是以,在王允看來,只有他本人,才是最適合幫助如今年幼無知的小皇帝,匡服大義,執掌朝政的人。
因為,王允他相信自己對靈帝,對大漢的忠誠,哪怕暫時會惹得小皇帝不快,他都有信心,為其塑造出一個重返強大的大漢。
他有信心,按照自己的計劃,合縱連橫,聚集利用那些有能力,有實力的個人或勢力,先將如今的國賊董卓除掉。
然後自己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結奪兵權,勢掌大局,然後平定戰亂,做行周公。
等再過個十年,小皇帝長大了,他再全權交託,還政與他,安享晚年,也不失為一方樂談。
到那個時候,他王允,也能夠名留青史,無愧於心,無愧於大漢諸多聖賢、先皇。
不過,要想心中的「抱負」實現,擺在王允身前的路還有很多。
不光光是如今明面上最大的障礙董卓,還有那些和他暫時連為盟友的世家,都需要他算計於心!
畢竟,昔年,光武皇帝,仰南陽、河北等豪強之力,方才中興漢室。
可也正是因為過於依賴世家之力,導致於後來雖屢有抑豪強兼併之策,但還是不可避免的造成了地方豪強勢力的膨脹。
在那之後,士族勢力在政治、經濟、文化上的不斷強大,直接威脅到了皇權。
於是東漢才屢屢出現皇帝親近閹宦,特許宦官干政,以打擊士族的局面。
仔細想想,因果循環,冥冥之中,彷彿一切,一啄一飲,皆有定數。
王允出於謹慎為主,所以這次連開會時間,都只告訴了少部分人——不包括面前的蔡邕!
畢竟蔡邕如今,卻是並不是行動中人,誰也不敢保證他會不會反水。?
雖然這些沒有證據的事,就算透露出去也不會影響到他們結局,無傷大雅,不過畢竟會產生一些麻煩。?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告訴他就不要告訴他了吧。?
哪曾想,蔡邕他居然自己找上門來了!
這也就罷了,但是蔡邕來這裡又並非加入,反倒是過來提醒王允這段時間做的動作有些大了,需要收斂!
或許蔡邕的初衷確實是關心摯友,沒有錯。
但聽在王允耳中,卻格外刺耳:「倘若你我同謀,何須如此麻煩?誅董之關鍵時刻,正是我等攜手,中興漢室,還天下太平之時。本該一心,你又何故如此冥頑不靈?」
「非我不願,只是深受其恩,不能反戈負義啊。」蔡邕苦澀的搖了搖頭「我有我的苦衷,希望你們不要逼我加入,唉,我左右皆為為難,實索無奈至極。」
王允看著蔡邕那一副苦澀難耐的臉龐,想了想,復又質問道:「自董賊擅專,逼死弘農王,《禮記》曾說『父之仇,弗與共戴天。』何況君父?臣等以此為大恥,枕戈為得禮,用盡心思的謀劃。
但是你呢?承蒙聖恩,卻是分毫不為大漢思憂,反倒是受那董賊的恩情,甘之如飴!」
「你!」
天地君親師。
蔡邕被王允如此以「君父」之論,說的也是有些惱火了。
「弘農王之死時,老夫又未曾入都任職,老夫又何時做過分毫與我大漢有負之事?想想當初你出獄,豈不是老夫誓死想保?」
「啪!」這下子,王允卻是被氣得鬍鬚真顫,一拍桌子,怒道「強詞奪理!你分明就是目無天子!目無朝廷!端地.....不為友者!」
「如果你真的關心朝政,關心天子,關心大漢,今日就不是過來提醒,而是應該加入我們!」王允雙目紅瞳,盯著面前的蔡邕,質問訓斥道。
「殺董之事,刻不容緩,倘若你執意袖手旁觀,那就請走遠點,不要來老夫面前反覆晃悠!你閒著,老夫可忙著呢!」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是你太急切了!」
一個人的心靈如果受到鼓舞,雖然器官已經萎縮,也會從沉沉的麻痺中振作起來,重新開始活動,像蛻了皮的蛇一樣獲得新生的力量。
此時被激起辯駁的蔡邕,便是來了精神。
「子師!難道你看不到當今之形式嗎?此時的長安,暗潮洶湧,人心惶惶,風雨飄搖!
老夫倘若不與之虛予,我們倘若不適當維持這來之不易的安寧,那戰火豈非又將重啟?
如今的大漢,已經經不住連綿的征戰了啊!這些百姓,都是鮮活的生命!
老夫,焉能因他人誹謗而畏葸不前!一世罵何如百世罵!」
越說越激動,蔡邕不禁挺直略有彎曲的背脊,容光煥發的闡釋道理。
「正所謂,天下有道,君子揚於王庭,以正小人之罪,而莫敢不服;天下無道,君子囊括不言,以避小人之禍,而猶或不免。」蔡邕之言,振聾發聵。
於言談之間,浩然正氣,穆然房內炸響,所有人都如同耳畔聽雷,毛髮如同在狂風中吹亂。
「渭以涇濁,玉以礫貞。物性既區,嗜惡從形。蘭蕕無並,銷長相傾。徒恨芳膏,煎灼燈明!」
「唉,王子師,言盡於此,老夫忠於陛下之下,日月可誠,天地可鑒!」蔡邕一臉坦然,胸懷坦率,身帶正氣,渾身傲骨挺直的看向面前質問他的所有人。
那副神情,當真是問心無愧的最好詮釋。
只是,因為他的這副表情,王允被氣得胸口愈發的隱隱作疼,不僅因為這是他感覺頭一次在摯友的身上,感受到背叛,而且是眼前這個背叛他的人還如此理直氣壯。
他一副沒有錯的樣子,難道,他還是在認為是自己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