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時光隧道 by 馬天
2020-3-7 18:56
大廳裡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秘書小姐滿地撒潑,四五名警察圍著她轉,他們試著用各種方法讓她安靜,結果均以失敗告終。有那麼一回,我想伸手幫忙,她卻朝我的身上啐了一口。
站在秘書的角度來看,維爾登小姐的目的非常明確,她想讓警察把我抓走,關進大牢,就是這麼簡單。對目擊者來說,當著兇手的面挑明身份是需要勇氣的,她既然選擇孤注一擲地說我是兇手,當然不願看見警察放縱不管的態度。隻可惜,我根本不是兇手,這件事情查理非常清楚,當時我和他還有霍蘭站在一起。
「又怎麼了?」霍蘭再次出現在我們面前,他用一塊熱毛巾捂著受傷的臉頰,右眼眯成一道縫,看起來怪怪的。
查理跑上前將剛才的記錄給他看,然後說道:「這位小姐說她看見的兇手是……韋斯德先生。」
「胡扯!」霍蘭走到她跟前,彎下腰,振振有詞地說,「小姐,法律是公正的。如果韋斯德先生真是你說的兇手,我們當然不會放過他。現在請你相信我要說的每一個字,案發時他和我們站在一起,就像現在這樣!對此我們非常確信,這不會有假。你鼓足了所有的勇氣向我們揭示兇手的身份,在此請接受我對你的欽佩之意,但恐怕你真的認錯了人。」
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查理打開門,外面的記者都被趕走了,無須擔心再有不速之客藉機闖入,屋外的胖警察把一份文件交給同行,轉身離開。
「隊長,我想應該讓維爾登小姐看看這個。」查理高舉著一沓照片。
這是嫌疑犯的照片,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們在一個小時之內就鎖定了嫌疑犯,辦事能力真是讓人欽佩。
霍蘭反複看著手中的六張照片,最後挑出兩張放在秘書眼前。「瞧,我就說你認錯人了。」
「這……」愛德麗終於從地上站起,她拿著照片仔細端詳,眼神時不時地從照片轉到我的臉上,然後再轉回照片。
「我能看看嗎?」我伸出手。
霍蘭把照片交給我,他笑著說道:「他們就像你的同胞兄弟。哈,世界就是這麼奇妙。」
第一張照片上的人和我幾乎一模一樣,我幾乎以為自己在照鏡子。我把相片翻過來,上面寫著一個名字「卡梅利‧安德魯」。
再看另一張,那家夥的頭髮比我短,眉毛沒那麼粗,眼睛和鼻子倒是有八分相似。這人叫「福蘭‧拜金斯」。
「這兒還有四張。」隊長把剩下的照片交給我。
秘書小姐則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了我旁邊,她一臉的羞愧,腦袋又低了下來。「先生,真抱歉,看來是我認錯人了。我,我為剛才的行為抱歉,真的,我,我萬分抱歉。」
「沒什麼。」我的臉上露出僵硬的笑容。
「誤會解除了,女士。」霍蘭從我手中取回剛才的兩張照片,再次交給她,「現在,誰更像你看見的那個人?」
「呃……」可能是剛才的肯定過於唐突,維爾登小姐現在反倒拿不定主意了。
「我不想讓你為難,女士。」霍蘭的手指在兩張相片上動來動去,「總之,是這兩個人,不會有錯了,對嗎?」
「對!」她十分肯定。
「非常好,你可是幫了我們的大忙。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們或許還會找你,屆時希望你能配合。」
「我會的,警察先生。」
「查理,給這位小姐叫輛馬車。」謝姆斯隊長紳士般地鞠了一躬,「您多保重,女士。」
大門關上後,福克斯鬆了口氣:「我的老天爺,總算走了。」
「你哪兒來這麼多牢騷?」霍蘭瞪了他一眼,然後用柔和的音調對我說,「科林,這件事還沒完,首先我們要緝拿這兩個家夥——卡梅利‧安德魯和福蘭‧拜金斯。他們是重點對象,但我們也不能忽略其他四個人。」
我跟著他走進一樓的書房,霍蘭拉上窗簾,摸索了半天才打開了桌上的小燈。六張相片放在眼前,排成一個扇形。
「這人我認得。」他指著相片中的瘦子,「他叫埃德里‧哈特,賽馬場老闆的侄子,算不上什麼好人,卻也沒做過多少壞事。從資料上來看,埃德里與卡梅利是朋友,談不上經常來往,但至少有些交情。據說盧克詐了埃德里很多錢,數目大得驚人,所以不排除埃德里殺人的可能。」
「可是埃德里並不像我。」我這話有點自嘲的味道。
霍蘭又笑了起來,他放下手中那塊毛巾,把埃德里與卡梅利的照片放在了一起。「仔細瞧,科林。看他們的臉型、鼻子還有下巴。」
「你是說埃德里有可能化裝成卡梅利?」
「不排除這種可能。」隊長補充道,「埃德里在賽馬場混了好些個年頭,什麼樣的人他都接觸過,掌握點兒化裝術也可以理解。」
「這三個人呢?」我指著另外三張不知名的照片,「他們該不會也懂化裝術吧?」
「當然不。科林,你要知道我們的目擊證人,呃,她可能被自己的眼睛給騙了,你懂我意思?她為我們指出了重點懷疑對象,但我們不能憑藉她的眼睛來結案,對嗎?」
「這話在理。我看得出,你是個循序漸進的辦案老手。」我奉承了一句。
「你的稱讚極大地鼓舞了我的信心,哈哈哈!」他用毛巾擦了擦下巴,繼續說,「來看看這三個人的動機,」他核對著手中的資料,「啊,這是盧克的大仇人,他叫海裡‧威金森,這張是威金森的兒子,謝爾蒙‧威金森。威金森家族是做牛奶生意的,我想你一定也聽說過。不過重要的是,盧克生前幾乎把威金森一家給毀了,他殺了海裡的妻子、兄長和兩個弟弟,為的隻是保險箱裡的200萬英鎊。」
「這人又是誰?」我指著照片中唯一的老人,「上了歲數的福克斯?」
「像嗎?」霍蘭低下頭,仔細端詳,「是有那麼點兒,呃,上帝知道,也許福克斯老了以後就是這副德性,哈哈哈。好吧,言歸正傳,他是盧克的父親。」
我調侃道:「我以為這個惡魔出生時就宰了他。」
「不對,應當是『她』。盧克親手殺死了他的母親。」
「盧剋死有餘辜!」我的拳頭握得很緊,指關節發出了「咔、咔」聲。
「對,這魔頭早就該下地獄了。」霍蘭沉默半晌,我的餘光注意到他在盯著我看,「呃,卡梅利和福蘭這兩個年輕人,被盧克騙得傾家蕩產。犯罪動機大緻就是這樣,接下來我們要從兩條路出發:抓捕嫌疑犯,逐一審訊;以及,破解密室之謎。在這一問題上,我更希望咱們能交換各自的想法。」
「對於密室,我至今腦袋一片空白。」我輕輕地揉著兩邊的太陽穴,將密室的情況重新整理,「剛開始的時候,我們聽見了槍聲,衝進這間房子。二樓的房間木門緊鎖,四周裝了插銷,盧克的腦門中了一槍,屍體就躺在屋子正中央,你檢查了屍體,確定盧克下了地獄。按照目擊者維爾登小姐的說法,她看見兇手端起槍射擊,卻沒見他往哪個方向逃跑。也就是說,這個兇手憑空蒸發了。噢,天啦,你剛剛提醒了我!這個想法怎麼樣?記得樓上那個書架嗎?兇手殺了人之後,壓根就沒離開犯罪現場,他躲在了書架後面。」
「科林,我不想潑你冷水,可我們沒在書架後面找到任何人。」
「隊長,你提醒了我一件事,讓我覺得這也許是某種被我們忽略的可能性。你提到了化裝,假定兇手是個化裝高手,那他完全有可能在殺人之後,打扮成警察的樣子躲在書架後面,待我們進來後,他再混入警察當中。」
霍蘭眼睛一亮,他用欽佩的眼神看著我,「韋斯德先生,我非常佩服你的想像力。不過非常可惜,在維爾登小姐發現兇手從窗簾後消失開始計算,直到我們衝入那個房間,最多有十分鍾,這麼點時間他是不可能完成化裝的。還有一點也很重要,最先進入房間的人隻有你和我,我們初步檢查了房間的任何一個位置,還記得嗎?當時除了屍體,房間內沒有第三個人。」
「那麼你的看法呢?」我望著他。
「我覺得……也許盧克是自殺。」
「自殺?」我樂了,「親愛的謝姆斯隊長,你真的認為一個惡貫滿盈的家夥會自殺?」
「這就仁者見仁了。」他嘆了口氣,「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盧克自殺的可能性雖小,但在沒找到證據之前,不能無視這樣的可能。」
「你要知道,他中槍的位置是在腦門中間。換了別的自殺者,他們應該選擇太陽穴。」
「對,可是盧克這麼做或許有他的原因。」
我抱著肩膀,說道:「既然你這麼說,撇開他為什麼自殺,以及自殺方式這兩個問題,我倒想知道槍和屍體的距離是怎麼回事。你可別告訴我盧克開槍以後,又把槍給丟掉了。」
「說白了,我也不清楚,這正是我想知道的。」
「哎呀呀,謝姆斯隊長。」我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淡淡一笑,「你的推論似乎是站在一種假設上去推斷另一種假設,這是不可取的。我沒有半點嘲諷你的意思,可案子確實不是這麼辦的。」
「我辦案這些年,自有我的一套理論。啊,真抱歉,我言重了。」他用毛巾擦拭著受傷的臉頰,「福爾摩斯先生曾說過,排除掉所有的可能,剩下的一種,哪怕它看上去……」
我接著他的話往下說:「看上去是多麼的不可思議,那它也是事實的真相。」
「沒錯。」
「所以你現在就是蒐集所有的可能性?」
「可以這麼說。」
「不,隊長,不。」我搖搖頭,「再次聲明,我沒有半點羞辱你的意思。福爾摩斯的大腦很特別,通常隻有他才能想到所有的可能性,我和他辦過案,這一點你不必懷疑。普通人,我是說,你、我、外面的查理和福克斯,要想做到這一點,非常非常困難。」
「我理解,科林。」聽完我的說辭他顯得有些失去信心了。他雙手放在桌子上,支撐著整個身體,「我隻是想盡微薄之力,給公眾一個交代。我知道他們不會同情這個惡魔,可是對警察來說,死者的身份、品行並不重要,調查和結案才是我們要做的。」
我拍響了巴掌,「真讓人激動,我的眼淚差一點就要下來了,認識你是我的榮幸!」
「隊長,我有個想法。」查理站在門口說道,「也許那個維爾登小姐壓根就看岔了,她看見的根本不是命案現場這扇窗戶,如果我的推論沒錯,她看見的是旁邊的房間,當時我們的焦點全集中在上鎖的這間房……」
「你的推論算個屁!」霍蘭把脾氣發在了下屬身上,「進現場之前,我們早就查過了所有房間,查理你這個糊塗蛋!」
查理灰溜溜地離開。接著,取而代之的是福克斯,他毫無生氣地喊著隊長的名字。
「幹嗎?」霍蘭斜視著他。
「頭兒,我們鎖定的這些嫌疑犯……他們……我是說……這事兒有些……」
「想讓我揍你嗎,福克斯?」
「不。呃,情況有些糟糕。」福克斯戰戰兢兢地說。
「有多糟?」我走上前,示意他放鬆些。
「他們,他們不在場……我是說,他們都有不在場證明。」他結結巴巴地說。
室內一陣沉默,霍蘭單手放在桌上,仰望著天花闆。他拍響了腦門,有氣無力地說:「搞什麼名堂?上帝啊,我都白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