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時光隧道 by 馬天
2020-3-7 18:56
警車裡的空氣混濁得讓我噁心。他們打了我,那些無知的混蛋警察不由分說地朝我臉上、身上以及手臂揮舞著堅硬的警棍。一分鍾前,我曾想過奪取一根鐵棒以同樣的方式毆打他們,如果運氣夠好,我還可以趁亂逃走,找個無人之地靜靜地呆上三天,過了這段難熬的日子之後,我就可以通過時光隧道回去了。可氣的是,一個家夥看穿了我的想法,那個滿臉灰色鬍子的醜陋警察死死地踩在我的腰上,任憑他的同行把我當成奔牛節上的畜生一樣毒打。現在,我終於領略到曆史課本上那些關於這個世紀如何黑暗的描述了。片刻後,他們終於停手,或許是他們的體力已經耗盡了。在他們打累的同時,遍體鱗傷的我掙紮著睜開眼睛,觀察車子行進的方向。四周無人的小道告訴我,他們並不是要把我帶到蘇格蘭場,車子壓根就沒往城裡開。我失望地閉上雙眼,靜靜地等待著下一番折磨。令我慶幸的是,他們沒有再揍我。車子終於停下了,我的內心又是期待又是恐慌,他們這是要把我帶到哪兒?他們想怎麼樣?直接槍斃我嗎?我不敢往下想。後車門打開後,我被三名警察拖下車,穿過幾道鐵門之後,我被扔進了一道鐵柵欄的後面。直到現在我才清楚,這些穿制服的混蛋根本就沒有通過正規的法律途徑,而是直接以他們常用的方法宣判我有罪。昏暗中,趴在地上的我伸手向前方坐在鋼絲床上的犯人求助,那些重刑犯根本就不理我,有個嬉皮笑臉的家夥甚至向我挑逗。他還無恥地在我身上摸來摸去,並配合著發出令我頭皮發麻的聲音。如果我能站起來,那麼我保證他將是第一個被我殺死的人。可是,現在的我別說是站起來,就是想正常呼吸都很困難。我的耳邊濕淋淋的,我明白自己在流血,但傷口的具體位置我卻不清楚。上帝啊,難道我會死在這兒嗎?死在這個本不屬於我的世紀?
一陣寒風刺醒了昏睡許久的我。我發現自己還趴在地上,姿勢一點兒都沒變,周圍的犯人卻不見了。我不在乎他們會去哪兒,重要的是,我得站起來。又冷又餓的滋味真不好受,我使出前臂所有的力氣撐起整個身體,然後試圖爬上離我最近的一張床。連續試了三次,我才成功。突然間,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接著,我又昏睡過去了。再次醒來時,夜已深了。我坐在地上,發現自己被某一個罪犯拋在角落裡。那個旮旯之地充滿了臊臭味兒,這一定是他們方便的地方。我吃力地借助牆上的坑窪處直起身子,環視四周早已睡熟的犯人,感到了孤獨與無助。在我幾乎崩潰的時候,隔壁的犯人欄內有人與我打起招呼。那是個毛頭小子,從他的長相我看出,這家夥的年齡至少比我小一輪。
「犯什麼事兒了?」他將嘴裡點燃的香菸扔給我。
我吸著嗆喉的捲菸,一下子有了精神。猛吸了數口後,我回答他:「他們說我殺了人。」
「什麼樣的人?」他重新為自己點上一支,目視著前方,老練地吐出幾個煙圈。
「一個叫羅斯的女人。」
他開始正視我,眼神中燃起嚴肅之光,「她有個叫海米利的妹妹,對吧?她現在的情人還是貝特嗎?」
「你認識她?」我捂著脖子後面的傷口問道。
「回答我的問題,夥計。」他盯著我的眼睛。
「是的,被你說中了。」我態度友好地說,「你跟他們很熟?」
他笑了幾聲,舔了舔嘴唇:「我恨他們。」他緊緊地咬著煙嘴,「尤其是那個貝特。」
聽了這話,我感覺到一絲欣慰,於是我贊同地點點頭,然後向他打聽具體情況。這小子毫無保留地告訴了我簡單的事實:原來,他曾暗戀過羅斯,隻是,對方嫌棄他那份送奶工的職業,所以未曾把他放在眼裡。後來,那個叫貝特的家夥出現了,貝特佔據了羅斯的整個生活,那對情人一直相處得很好。有那麼一天,這個送牛奶的小子在街上無故被人毆打了一頓。為了尋找主謀,他辭去工作,拚命尋找欺負他的家夥們。最後他才得知,這事兒屬貝特所為。那個令我憎惡的未婚夫告訴送奶工:「打你是因為我討厭你。」這句不是理由的理由,引發了一場流血事件。他用打碎的玻璃酒瓶刺傷了貝特,結果就被警察帶到這兒來了。這一呆,就是半年多。
「什麼時候出去?」我關心地問道。
「沒個準兒。」他又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試探我,「聽到羅斯死亡的消息我真是高興。」
「哼。」我低下頭輕聲一笑,道,「科林‧韋斯德。」
「沙瑞‧弗布里克。」他沒和我握手。
「沙瑞,能告訴我,誰會殺死羅斯嗎?」
他斜視了我一眼:「你以為我會知道?」
「不,可這對我很重要。要知道,我不是兇手。」我巴不得越過鐵柵,從他那兒套些對我有利的線索。
「把剛才的話向法官重複一遍吧,科林。」他歪向一邊,像是準備休息了。
「等等,沙瑞。」我拉住他的衣領。這讓沙瑞很不高興,他怒氣衝衝地望著我,使我不得不趕緊撒開手,「對不起,但這對我很重要。請幫幫我,求你了。」
「不管怎樣,明天再說吧。」他熄滅香菸,打著呵欠走向被窩。
「請等一下……」我看著他那張嚴肅的臉,「最後一個問題。你有辦法讓我和福爾摩斯取得聯繫嗎?」
「誰?」他的臉色鬆弛了一下。
「歇洛克‧福爾摩斯。」我清楚地報出偵探的大名。
他緩慢地走上滿是鐵鏽的鋼絲床,輕輕地蓋上毯子:「你算了吧。這兒每個人都需要他。」沙瑞沒再出聲了。
我借助微弱的煙蒂之光摸索著爬上床,鋼絲床上的毯子不知被哪個無賴奪去了,連枕頭都不給我留下。我敢打賭,這幫無恥的惡棍被絞死之後絕不會躺在棺材裡。對,我發誓他們會下阿修羅地獄,被那裡的惡鬼終日纏身,讓他們求生不得欲死不能。陰冷的濕氣從每個角落向我襲來,逐漸侵蝕我的全身。整座監獄寂靜得可怕,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煙蒂被我小心地熄滅,我吐出嘴裡最後一口煙霧,以無助的眼神仰望著離地二十英呎的天花闆。我真希望此時此刻,能喝上一杯華生遞上的咖啡,然後聽他說:「一切都結束了,科林。福爾摩斯先生查出真兇了。」這種幼稚的期待隨著隔壁床位傳來的鼾聲而消失。那些被酒精麻痺的罪犯發出的聲音猶如貨輪鳴笛那樣響亮、刺耳。不多一會兒,又多了個說夢話的混蛋,那個蠢貨做夢時都喊著妓女的名字。鼾聲、夢語、磨牙聲從走道邊緣的每一個柵欄內傳出,然後他們像是商量好似的,再以更大的分貝回敬給對方。在這輾轉難眠之夜,我的腦海裡混亂極了。明天,我還會挨揍嗎?沙瑞會告訴我一些有利的線索嗎?羅斯,你已經身處天堂了嗎?正與天使們講述初戀的有趣故事嗎?如果你還活著,你願為我解除這種揪心之苦嗎?上帝保佑你,羅斯。
上帝保佑所有好人,包括科林‧韋斯德。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