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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大地震

達爾文與小獵犬號 by 穆爾黑德

2020-3-5 19:41

  距離火山爆發的那天晚上將近一個月之後,小獵犬號在南智利海岸的巴第瓦城(Valdivia)外下錨。而達爾文也在一八三五年二月二十日,和柯文坦一塊上岸,展開例行的標本採集工作。

  他們在蘋果園閒逛了一陣子,然後躺在地上稍事休息。忽然間,一陣微風掃過樹梢,說時遲那時快,地面開始震動起來。達爾文和柯文坦連忙一躍而起,但是他們雖然想站直身子,卻覺得頭暈目眩,站不牢。「一次大地震,」達爾文事後回憶:「瞬間把最古老的地質結構摧毀;整個世界,也就是所有固體物質,好像一塊浮在液體上的硬殼般,在我們的腳下移動。它在短短一秒鐘內,於我們內心引起的那股奇特不安,即使僅幾個小時後回想起來,也再無法激起同樣感受。」至於小獵犬號,錨曾經鬆開片刻,而且船底被猛撞了一下。

  ◆海崩地裂

  事實上,這次大地震的震央還在老遠的北方,他們直到駛進了塔卡瓦諾港(Talcahuano),方才明白當時情況有多恐怖。海灘上殘骸處處,看起來「彷彿撞毀了上千艘大船。」爆開的棉花包、動物屍體、連根拔起的樹木、椅子、桌子,甚至連房屋屋頂都被撒得一地,還有大量岩石墜落在海灘上。

  居民事先並沒得到什麼明顯的預警;上午十點,有人見到海鳥成群結隊飛向內陸,港口的狗兒也都往小山上跑。但在當時,沒有人在意這些小事情,再說,海風照例於十一點鐘時吹起。然而,到了上午十一點四十分的時候,震動開始了,而且在短短幾秒鐘之內,規模增大到難以置信的猛烈程度。當時情景非常詭異恐怖,地面迅速裂開腳掌寬的縫隙,隨即又合上,同時還伴隨著一陣尖銳的碎裂聲。就在這時,海水由塔卡瓦諾灣湧入。當時,許多船隻正停泊在灣中,計有三艘大型捕鯨船、一艘三桅小帆船、兩艘雙桅方帆船以及一艘縱帆式帆船,這下子全都翻倒在一大片爛泥和濕答答的海草間。

  到了這個時候,岸上的人們全都驚跳起來,競相奔往高地,擔心還會有更大的海浪。果真,在第一次震動之後約三十分鐘,大浪又來了。帶著嚇人的怒吼聲,一道巨大水牆彷彿正在移動的高山,自海面凌空拔起,橫掃進海灣。在大浪掃過直衝進城的當兒,船上的水手們死命抱住桅桿索具,他們的小命可全都繫在上頭了。大浪襲捲前方所有障礙物──散開的船骨、各式各樣小擺設品、整座房屋連同裡面的家具,甚至包括正在田野上吃草的牛、羊、馬匹。緊接著,這些物件又隨著大浪退回海中,於是,灣裡的船隻底部又再被撞撃一次。

  再來是第二個更大的浪拍上岸來,然後同樣退去,緊隨的是第三個更大的浪。海浪發出駭人的響聲。令人驚訝的是,大部分船隻竟然能夠承受這等衝撃。它們相互繞著打轉,彷彿陷進漩渦,其中有些船隻雖遭碰撞,但是錨卻依然牢牢扣著。一艘名叫「可羅可羅」(Colocolo)的智利海軍縱帆船,當時正航進港中,結果竟然很安穩地騎著浪頭滑進深水區。還有好些小型船隻也出現同樣狀況;它們的主人早已趕在浪破之前,設法,逃到海面上。

  但是有些船隻就沒有這麼幸運了。一艘三十呎長的縱帆式帆船本來已接近完工,如今卻被大浪由造船台上拔起,扔到城裡的斷垣殘壁之間。另外有名保母帶著一個四歲大的英國男孩軍艦船長之子,匆匆跳進一艘小艇,希望能及時逃命;孰知小艇卻迎面撞上一只錨,頓時被削成兩半。保母當場溺斃,而小男孩則在好幾小時之後,才被人發現漂流在海面上。儘管全身濕透、一副可憐相,他依然直挺挺地端坐在一片破船板上,而且緊抱著它不放。

  ◆地獄之城

  外海上,海水漸淅變為黑色,看起來好像正在沸騰;煙柱由兩處地方冒出,彷彿在水面爆開似的,同時還散發出令人作嘔的硫磺味,在當地居民聞來,這簡直就是來自地獄的氣息。大量魚兒都被毒死了。然後,洋面出現一只大漩渦,海流好像被撞擊開,並把自個兒傾倒入下方一只大洞中。在這之後幾天內,每小時依然會出現幾次時高時低的浪潮。

  地處內陸的康塞普森(Concepcion)城則在短短六秒鐘內就被徹底摧毀。這兒也一樣缺乏預警;最先是河邊洗衣的婦女駭然發現水流變得汚濁起來,而且水位快速地由她們的腳踝升高到膝蓋。第一次震動並不太嚴重,而大部分人在真正的天搖地動(地表猛烈顛簸、翻騰達兩分鐘之久)開始時,僅僅剛來得及衝出屋外。有人抱緊樹幹,而那些選擇臥倒在地的人則被震得翻來滾去,活像賣藝者在網袋上跳躍般。家禽尖叫驚飛,馬兒站在原地發抖,垂著頭,四腿直直地僵在那裡,有些馬匹連騎師一塊雙摔倒。由於煙塵漫天,不大可能看清楚當時的狀況,再說,實際狀況也的確令人難以置信。

  大教堂裡厚達六呎的牆壁被震裂,屋頂塌陷,整條街上的房屋也全部震毀。人們發狂似地在煙霧火苗中奔跑穿梭,不斷呼喚瓦礫堆中的家人及朋友。天氣熱得讓人窒息,而且每一震動之前,地底下都會先發出一聲轟隆巨響。這些餘震的頻率約每小時二到三次,強度漸漸減弱,持續了一週左右。

  等到小獵犬號駛抵塔卡瓦諾時,一切都已經恢復平靜,但是空氣中卻瀰漫著一股可怕的惡臭,它們是由死魚、動物屍體以及腐爛的海草散發出來的。費茲羅和達爾文一塊騎馬前往康塞普森。他們發覺沒有一棟房屋完好如初;與其說那些是街道,不如說是一排排的廢墟。災後許多居民都住在茅草屋裡,因為茅草屋是唯一耐過這次地震的建築,因此,窮人都以超高價錢把茅草屋租給富人居住。魏克漢也替坍塌的大教堂繪了一幅有水準的素描。

  ◆變動的地殼

  雖然現在不是斤斤計較的時候,但是在他們行進期間,達爾文(想必眼裡閃過一絲得意)還是能夠向費茲羅指出,地表高度顯然較前升高了。升高不多,只不過幾呎,但是也足以證明地表「確實能夠」從海中升高;而且既然能增高幾呎,為何不能增高一萬呎?為何不能增高整座山?否則還有什麼其他的解釋能說明他所發現的事實:高山上出現海貝化石層?

  這是一場非常嚴重的大地震,是居民記憶中最糟的一次:它共沿著海岸跑了四百哩遠,而且還同時伴隨了一系列火山口大爆發。達爾文推測道,可不可能是因為地球中心為一處猛烈的熔岩火爐,不定期的,火爐就會穿透冷卻的地表,爆發出來?現在,他總算可以很自信地說道:「我們幾乎沒法不做出下列結論,不管這個結論多麼可怕:在某個地區(智利這兒),有一灘巨大的熔融物質,差不多有黑海的兩倍大,分布在一塊固態的地殼下……再沒有任何事物,即使是吹拂的風,能比地表地殻更不穩定的了。」

  試想如果這樣的地震發生在英格蘭,那麼所謂帝國、榮光這類玩意兒又有何用?所有的大城市,整個英國文化本身,都可能在瞬間消逝無蹤。

  ◆不可思議的人性

  不過,費茲羅和達爾文此刻都沒有意願爭辯。他們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而且當他們在廢墟中探看,與倖存者談話後,方才明白不只是地震本身,人性也是同樣的不可思議。

  大部分人都和費茲羅一樣,相信這次災難是上帝的旨意,很可能是為了懲罰人類的罪惡。另外有些人則說到,上回有一名印第安老巫婆路經康塞普森時,被人冒犯,所以她才藉由堵塞火山口來報復他們;而這就是地震發生的原因。

  達爾文還發覺,這次震災死亡人數之所以不到一百人,是因為當地居民早已習慣,一察覺即使是最輕微的震動,就馬上奔到室外,而且他們也總是敞開房門,以免地震來時會擁擠成一團;若非如此,死亡人數將遠遠超過這個數目。然而,生活雖然過得這般危險緊張,他們還是不願意遷到別處去;現在,他們打算要把家園重建回以前的模樣。

  盜賊在塔卡瓦諾非常猖獗。即便就在地震進行當兒,四周躺著垂死的人們,這些怪胎依然待在廢墟裡翻翻撿撿。要是遇到另一次餘震,他們也只不過暫停片刻,在胸口晝個十字架,喊一聲「蒙主垂憐」,就算完事了。

  但是,在康塞普森,這場災難卻成為一位消弭社會差異的超級平等主義者。既然富人和窮人都同樣喪失所有身外之物,使得他們更願意善待彼此。然而,等到災難平復後,他們開始察覺,有一樣東西是他們生活中少不得的,那就是錢。城裡大部分的貨幣都已經毀了。如果費茲羅船長打算駛到極樂谷去補給,不知方不方便幫他們盡量多載運些錢回來?

  ◆船上陰霾一掃而空

  這場大地震對於小獵犬號也起了同樣作用:它把船上氣氛清理了一番。在那之前船上原本充塞著一股陰鬱之氣,很多人在竊竊談論辭職或開小差的打算。如今從船長以降,每個人都慶幸自己的好運,心情也開朗許多。

  達爾文還是專注在他的地質學裡頭。當他們返回極樂谷時,達爾文在好客的考菲爾德那兒又待了一陣子,爾後又在一八三五年三月,再度出發上山去。這真的是一趟非常艱辛的旅程。他計畫要打那條最高、最險的路線來橫過柯蒂雷拉山山脊,也就是從波第羅(Portillo)穿到門多薩(Mendoza)。

  他隨身帶了兩名嚮導、十隻騾子以及一隻號稱「老嬷嬷」的母驢──她的頸上掛著鈴鐺,像是「這群騾子的後母」。他們在寒風中一小時義一小時地走著,只有在達爾文手握地質鎚攀爬岩石的時候,才能偶爾停頓一下。達爾文一邊爬,一邊得在這樣的高度下奮力呼吸。到達山脊時,由於空氣實在太稀薄了,連騾子都得每走五十碼就要停下來稍事休息。智利人推薦洋蔥為治療空氣不足的良方,但是達爾文卻說,對他而言,如果能好好挖到一堆貝殼化石,那就是最好的藥方了。

  到了晚上,他們就睡在光禿禿的地上。然而辛苦還是很值得的:「被太陽照得白亮的山峯,出現在漫著薄霧的山谷間,顯得雄偉無比……萬里無雲,看起來如夢似幻、亙古長存。」秋季已接近尾聲,他們一路上遇過好多趕著牲口群下山來的人。這幅冬日已近的景象,逼得他們不得不以「超過適宜地質調查」的速度拚命趕路。這段旅程也證明了達爾文當時的體能狀況有多棒(可悲的是,他的餘生卻再也不復如此),當他經歷過為期二十四天的旅程後,他說:「我從未在同樣長的一段時間中,這般自得其樂過。」

  二週之後,他又再度啟程,這回是要沿著海岸線,騎馬到距離五百哩外的科肯波(Coquimbo)和科帕坡(Copiapo),他和費茲羅約好,小獵犬號會在那兒接他上船。

  又一次,他開始擔心自己的花費。他花了六十英鎊橫越安地斯山,現在,他必須再提一百多鎊。帶著罪惡感,達爾文寫信給姊姊蘇珊:「我真的相信,我即使上了月亮也很會花錢。」

  這一回,他同樣雇了嚮導,買了馬匹和騾子;但是臨到旅程結束時,他把馬和騾都賣了,得到的錢只比總花費少兩鎊而已。他和嚮導處得很不錯,嚮導是智利的圭索人(guaso),但是達爾文始終不像對彭巴草原的高卓人那麼喜歡他們:「高卓人也許會是個殺人兇手,但他仍然是個紳士;而圭索人則是平凡粗俗的傢伙。」

  ◆詭異的礦場葬禮

  沿著海岸走了一週之後,他開始覺得這片光禿禿的荒原很乏味,於是轉進內陸,朝礦山而行。在那兒,人們採用最原始和最不經濟的方法採挖黃色的硫化礦物。

  滿腦子自由思想的達爾文,著實被礦場的情況嚇了一跳:工人被稱作「埃皮爾」(apire),或是「駝獸」,而他們也真是名副其實。他們駝著二百磅重的重擔,沿著大部分都是上坡路的Z字形豎坑往上爬。礦場有個規矩:除非位在深度超過六百呎的礦坑中,礦工不得停下腳來喘息。這些人平均每天駝運十二趟,換言之,就是一磅重的礦石,從二百五十呎或更深的坑底駝到地面。此外,除了這已是大得驚人的工作量之外,礦場還要求他們在搬運礦石出坑之前,先把礦石切成小塊。情況儘管如此惡劣,達爾文很訝異地發現,這些礦工過得顯然很健康,也很快樂。

  礦工的服飾相當奇特:一件暗色厚羊毛長衫,配上一條皮圍裙和一條寬大的褲子,腰間繫著色彩鮮豔的腰帶,頭上戴著一頂貼著頭皮的紅色小帽。

  某天,達爾文碰到一支送葬隊伍。只見四名男子抬著屍體小跑步,跑了約二百碼之後,把屍體交給另外四名男子他們就可以鬆口氣了──接棒的四名男子剛才是以騎馬方式,趕到前方等待的。「他們就這樣一路前進,一邊用狂野的叫聲相互打氣;這一切加總起來,構成了一幅最詭異的葬禮場景。」

  到了六月初,他開始啟程走向科帕坡,由於行經之處寸草不生,害得他們的馬匹完全找不到食物。有一天,他們一連騎了十二小時的路程,但依然找不到任何草料;馬兒已接連五十五個小時沒有進食了,聽牠們不斷啃咬著韁繩所繫的木栓,實在讓人難受。在這塊地區,大約每隔二至三年才下一次雨,居民完全得依賴安地斯山上的暴風雪;一場大風雪可以為他們降下足夠一年用的水分。六月二十二日,達爾文總算抵達科帕坡,然後又進行了一趟短暫的山地之旅後,他便與小獵犬號會合,出發駛往祕魯。

  這一次,費茲羅並未等在船上;他下船進行自個兒的冒險去了。就在達爾文離船赴安地斯山時,小獵犬號一直忙著她的智利沿海測量工作。好幾件事加總起來使得費茲羅再度回復青春活力。他的工作很忙碌,而且他總是一到了海上,就表現得特別好。再來,位在倫敦的英國海軍部無疑也自忖對他太嚴厲了些,決定要補償一下。當小獵犬號結束一趟康塞普森之旅返回極樂谷時,費茲羅接獲消息說他已經升遷──倫敦方面捎來訊息,指示費茲羅的官階已從上尉直接升為上校。他自然沒有表現出狂喜的樣子,只是抱怨魏克漢及史多克斯沒能同時晉升;但是很顯然,天底下再沒有任何一件事能令他這麼開心的了。

  ◆費茲羅勇救故人

  接下來,又是一件令人神清氣爽的「挑戰者號」(Challenger)事件。這艘英國戰艦不幸在亞勞克(Arauco,位在康塞普森南方)遇上暴風,發生船難。有消息傳到極樂谷,說挑戰者號的指揮官西謨船長(Captain Seymour)和組員當時正受困荒野之中,而且還被當地土著為難。這樁事本應由一艘駐守當地的高級英國戰艦「金髮美人號」(Blonde)負責營救。但是,她的指揮官,一名年長的海軍准將,卻很不願意前去;他說他很不喜歡在冬天跑到下風頭海岸去。(譯註:下風頭海岸不利帆船航行。)

  不巧,西謨船長剛好是費茲羅的老友,而費茲羅絕不會坐視老友被人這樣遺棄。於是費茲羅登上金髮美人號,與海軍准將激烈爭辯,指稱海岸太危險完全是一派胡言,他們必須立即出發。結果費茲羅獲勝;小獵犬號交由魏克漢掌理,照原訂計畫開往科帕坡,費茲羅本人則親自領導金髮美人號沿海岸而行,在康塞普森灣下錨,然後費茲羅便出發經由陸路,尋找挑戰者號的組員,路程約在一百哩外。

  這趟旅程危機重重,得費時好幾天。要找對蹤跡還頗費思量,而且途中某些河流暗潮洶湧,食糧也不充裕,還隨時有遭印第安人攻擊的危險。馬兒很容易疲困,而費茲羅總是寧願把先前騎的馬兒賣掉,然後再以超高價另買一批座騎──好馬的主人通常都不願意賣掉牠們,因為當印第安人來襲時,只有快馬是唯一的逃脫工具;所以要買好馬,價錢得提得很高。

  某天,他們碰到一群智利人,對方帶來一則警訊:有三千名印第安人已經集結起來,打算在智利邊境發動一次突襲;那批印第安人也聽說了船難事件,事實上已經出發準備搶劫船員,只是不巧在路上與另一批友善的印第安人打起來,而被逐退。費茲羅趕緊加快速度。最後他終於找到船難組員,發覺除了兩人之外,全體船員都還活著,只不過很多人都害病了,而且糧食用品也極缺乏。落難船員們在距離沉船地點數哩外,築起一道防禦工事,但是無以數計的老鼠卻不停落入他們的營帳中,每小時得殺好幾百隻老鼠。船員們也變得愈來愈不聽指揮了。

  當晚,費茲羅和西謨船長暢談到深夜,次日黎明,費茲羅便啟程返回金髮美人號求援。最後,這群人被載回科肯波,那兒有一艘船正等著接他們返回英格蘭。

  對於費茲羅來說,這一切都很令人鼓舞。或許比較不幸的是,他竟然覺得有必要對那位不甘不願的海軍准將說,他真該接受軍法審判。這句話使得對方勃然大怒;但是費茲羅似乎完全無動於衷。他的職責已盡,他的觀感也已清楚表達,於是他便生氣蓬勃的返回小獵犬號,當時(一八三五年八月)小獵犬號已駛抵祕魯的喀勞港(Callao)。達爾文在家書裡寫道:「船長又完全恢復老樣子了。」

  ◆航行四年之後

  現在距離他們離開英格蘭已接近四年,大夥全都渴望回家。早在三個月之前,也就是真正到家之前十八個月,達爾文便寫信給姐姐蘇珊:「我還沒有完全確定,在我回到家鄉的頭個晚上,究竟是要在紅獅旅館過夜,還是要深更半夜去吵醒你們。除此之外,其他一切都已計畫妥當。在我心中,舒茲伯利的每件事物都變得愈來愈大,愈來愈美。」

  因此,當費茲羅又趕往利馬,去研究一些他認為可能對測量南美洲很重要的古代航海圖以及航海紙時,達爾文顯得有點不耐煩。為了安慰他,費茲羅寫了一張十分愉快字條:「不要咆哮。耽誤的時間一定會補回來。行善必須摒除惡意──所以啦,我比平常還要快樂。」達爾文自個兒也去利馬,但卻覺得該地鄉村沒什麼意思,只除了一件達爾文提過的事例外──「世間事物全都及不上這些猶如美人魚的姑娘。」

  這一次,他是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陣了了。自從大地震發生後,他鞭策自己進行多次內陸之旅,從早到晚騎著騾子,餐餐都在野外煮食,夜裡就在曠野席地而眠。從極樂谷到科帕坡那五百哩路,可不是什麼觀光旅遊,也不是小獵犬號其他成員所能了解的;而且他自己也承認,要不是對當地地質有濃厚興趣,那簡直就是「十足的受苦受難」。由於早晨老是被跳蚤吵醒,達爾文已能把牠們視為生活中理所當然的一部分。

  此外,他還被另一種比跳蚤更險惡的蟲子叮咬──在他騎馬橫過安地斯山時,曾提起有天晚上他飽受「班丘加蟲的攻擊」。這種蟲如今被認為是南美錐蟲病(Chagas's disease)的帶原者,而這些不祥的叮咬或許就是造成達爾文後半生健康不佳的原因。

  他曾逮住一隻這種蟲子,牠們長約一吋,是黑色柔軟的無翅昆蟲。達爾文還研究牠長達數個月之久。只要把這種蟲子往桌上一放,同時向牠伸出一根手指,「這隻厚顏無恥的昆蟲馬上便會噘起口器,發動攻勢並吸血。」傷口倒不疼,但是蟲子在十分鐘內,會由薄餅般的扁平狀膨漲成圓滾滾的模樣。每吸一次血,足以讓這些吸血蟲肥胖四個月,但是「不過兩週之後,牠就完全準備好要吸下一口了。」

  ◆生命究竟打哪而來?

  現在,達爾文對於自己已竭盡所能調查山區地質,十分滿意。於是,他再度把注意力轉向另一個更大的問題,這個問題長久以來一直存在他心底:地球上的植物及動物究竟打哪兒來?不同物種又是如何造出來的?

  在沿著智利海岸北上途中,他蒐集到一些很有價值的新材料,例如,他曾在智羅島上看過的一種狐狸,這小傢伙由於太過專心觀看灣中小獵犬號的動作,以致達爾文竟能從容走到牠身後,用地質鎚敲昏牠的腦袋。結果證明牠是一個完全未知的新種。再來,還有一些遠離大陸海岸的島嶼上的老鼠。牠們又是怎樣跑到那兒去的?情況可不可能像是這樣:貓頭鷹或老鷹在大陸上捉到活的老鼠,然後把牠們帶到小島上的窩巢裡去餵哺幼鳥,但是有些老鼠卻逃脫了,因此在島嶼上建立起老鼠家族?此外,還有原始人的問題……。達爾文腦中不停思索這類事情。

  來到喀勞港(「一個汚穢、醜陋的小海港,」住著一群「墮落的醉鬼」──這是達爾文的看法),達爾文留在船上等待費茲羅從利馬回來。他忙著整理筆記,裝運標本(那隻看小獵犬號看得入迷的狐狸被送往大英博物館),閱讀一些有關太平洋的書籍。「在船上過著寧靜生活,享用美好的晚餐,」他寫信給姊姊蘇珊:「使我變得比前幾個月加倍快活,也更胖了。」

  一八三五年九月七日,他們總算又再度起航了,直接駛向遼闊的太平洋。在太平洋上,他們第一眼看到的陸地是一小群奇特的火山島嶼,名稱叫做加拉巴哥群島(Galapagos),別名迷魂群島(Enchanted Isl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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