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六百七十二章 我這一生（三）

僅剩下的一絲光明，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見。

生活彷彿充滿了灰暗。

班級裡又新轉來了幾個男同學，但小沈書並沒有過多的關注，只是不鹹不淡的偶爾說上兩句話。

但沒有想到的是，其中一個男生和他是意外的合得來，兩人很快就成為了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

但實際上，兩人的性子完全不同。他內向自卑，而對方則極為活潑，能說會道。

十一歲，小沈書通過這個非常要好的朋友張輝，接觸到了網絡遊戲。

他沒有零花錢，但對方極為大方，家庭還算可以，經常請他一起上網。不知不覺，小沈書沉迷在遊戲裡。

這時，長久以來的家庭教育，還在本能的束縛著他，所以雖然沉迷遊戲，但卻並未放棄學習。

真正的致命一擊來自期中考試之後。那天晚上，小沈書拿著自己的卷子，興致勃勃的回到家裡，想要得到父母的讚賞。

因為他的成績很好，全班第二名。

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父親接過第一張數學卷子，看到上面的九十九分數，臉上非但沒有露出笑容，反而冷著臉呵斥他。

「為什麼這個題錯了？明明能對的，能考一百分卻只得了九十九分，你是一頭豬嗎！？」

望著父親冷漠森寒的眼神，小沈書愣在原地，一陣恍惚，眼前似乎出現同桌滿臉笑容的那一幕場景，對方曾開心的告訴他，上次自己考了八十分，家裡獎勵了對方一直很喜歡的一件玩具。

【本以為……】

熾熱的心在一剎那變成透心的冰涼，小沈書垂下頭，心裡沒有多少的委屈，只是覺得可笑，眼淚一點點流下，眼中充滿了恨意。

他對這個家徹底失望了。

父親整日間游手好閒，再也不復曾經的勤勉，對於工作也是兩天打漁三天曬網，反正能掙到錢，花沒了才會考慮再去掙。

而母親每天工作回來後，兩人一見面就爭吵，像是生死仇人一樣，吵得臉紅脖子粗，看不出往昔的一點點恩愛。

小沈書開始不再學習。

他開始期盼快點長大，想著掙錢，脫離這個家。

他甚至做好了計劃，只等小學畢業就出去找工作。先養活好自己再說，絕對不會再花這個家一分錢，吃一頓飯。

十二歲，家裡又發生了重大的爭吵。

這一次相當的嚴重。

父親手裡沒錢，問母親要錢，說要給小沈書交學費，但母親言辭拒絕。

父親在小沈書的面前開始指責他的母親，言辭惡劣，難以入耳。

小沈書低著頭一言不發，只是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最終，母親還是妥協了，或者說她一開始都只是針對父親，並未想過要小沈書真的年紀輕輕就失學。

但兩人都不會知曉，他們爭吵時的言語與表情，給此時的小沈書心裡造成了怎樣的陰影和痛苦。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小沈書自十二歲之後，再也沒有認真的看過一本書，腦子裡整天想的都是一件事，搞錢，養活自己。

他的成績於是飛速下跌。

原本歷來的班級前三，成了班級的倒數前三。

但他並不在乎這些。



弟二千六百七十三章我這一生（四）

十二歲。

小沈書趁著在暑假期間，頂著毒辣的太陽，一向內向不愛言語的他，鼓足勇氣，克服心中的羞恥感，求爺爺告奶奶，花費了一整個星期，找到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

是一個小飯店裡的服務員。

飯店雖小，但也算是讓小沈書在兩個月的時間裡見識到了什麼叫人生百態。

有素質的人，噁心的人，都有。

他也第一次學會了偽裝，哪怕心裡不快樂，甚至煩躁，也要努力擠出開心的笑容來。

大城市裡的人每幾個人會在乎你是否真的快樂，只要你表現出友善，表現出謙卑對待他們就可以了。

這是老闆告訴他的道理。

為此他銘記在心。

兩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小沈書拿到了人生第一筆巨款，一共一千六百塊錢。

和常人不同，當他看到自己的報酬，內心中並未有任何的開心和成就感，反而充滿了自嘲和哀傷。

「就因為這東西，多少人呵……」儘管如此，他還是想要留下來，因為他想靠自己活下去。

但母親言辭拒絕了他，告訴他必須要讀書，也一定要讀書。

小沈書沉默不語。

但心裡卻充滿了悲涼和自嘲。

讀書是要錢的，而且越到後面越要錢，他不覺得，貧瘠的家庭能拿出供他以後上大學的錢。

何況，他也不想再嘗試一次那樣的滋味，想上學，但父母卻因爭吵彼此指責，然後告訴他，家裡沒錢給他交學費。

他不想卑微的活在他人的屋簷下了。

哪怕這個他人，是他的父母。

但他還是妥協了。

因為母親的眼神，因為母親的期盼。因為母親不止一次的告訴他，不讀書以後是沒有出路的，不止一次的告訴他，你一定以後要有本事，你是母親唯一的依靠。

但所謂妥協，便不是發自內心的認同。

而不是發自內心的認同，便不會有足夠的動力去執行。

按部就班的上了初中，可小沈書卻和曾經一樣，沒有再翻過一次書。除非老師交代的必須要寫的作業，他會找人抄一下應付之外，他連筆都懶得動一下。

這是他無聲的抗拒，無聲的表達自己的憤怒，也是一種看似並不強烈的叛逆。

……

十四歲。

小沈書第二次喜歡上一個人。

和第一次的懵懂不同，此時的他對於人世間的大部分事情，已有了不弱於正常成人的理解。

他清楚，自己喜歡上了對方。

這個女生叫蘇瑩瑩，她長得不算特別的漂亮，但她的眼神，和任何人都不同，如秋水、似暖陽。

每當看到她帶笑的眼睛，小沈書心裡就會特別踏實，會不自覺的嘴角上揚，會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過去。

大多數的愛情或許都是的，但小沈書因為自身的經歷，並不喜歡太過的東西，他清楚能溫暖平淡的東西才是長久的。

小沈書沒有像這個年紀的其他同學一樣，將自己喜歡的女生告知他人，而是默默藏在心裡。

因為彼時的他，真的很自卑。

小學的時候大部分同學還很單純，可初中的時候就不一樣了。大家的貧富差距出現，有的人可以整天買各種零食，可有的人買根水筆，都要想半天。

而小沈書自然屬於後者。

雖然小沈書並不在乎這些，但……

正所謂，愛上一個人之前，貧窮無損我的快樂，吃饅頭還是牛排都無所謂，可一旦喜歡上一個人，才知道什麼叫做自卑。

小沈書不想在約會的時候，連一瓶礦泉水、一杯奶茶、一頓飯都請不起對方，哪怕對方未必在意，但他會深深覺得自己無能。

那種痛苦，是自卑又好強的他，寧願死都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