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詭計 聖誕夜的詛咒
二律背反的詛咒 by 御手洗熊貓
2020-3-5 19:28
☆人物表☆
卜部六神 自稱擁有詛咒神力的男人
千晶惠美 演員
松下放庵 教授
菊川雅美 作家
木下貴和 學生
香取恭生 「無神論」協會會長
北條圭吾 無業遊民
御手洗濁 流浪漢
鯰川漂馬 刑警
天城一二 我,法醫
1.山丘上的預言者
「晶瑩透亮的上蒼之冰,是我們居住的地方……」我吸吐著我久已渴望的風乾萬物的空氣,對著身邊的鯰川警官故作高深的吟唱著我也不解何意的詩句。現在,我就像個披頭士一般,手擎著兩本迷惘的青年人所必備的《荒原狼》以及《在路上》,放蕩不羈的舉目遠眺著長空,以我所追尋的自由和世俗的逼迫做著默默的抗拒。
「怎麼了,兄弟?我最近可發現你的工作頗不盡心呀!難道是遇上了什麼煩心事?」鯰川漂馬照舊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不經意的問道。
哼!像他這種庸俗的、整日渾渾噩噩過日子的平凡人,又怎知我們這些有著超越世俗理想的人們的痛苦和孤獨呢?還好,有先哲曾說,在茫茫人海中唯感孤獨者,才是覺醒者,才有真正超脫平凡、創造偉業的能力!我的思想天馬行空,我的靈魂已被感召!
鯰川不由得推了推我,讓我從遐思中清醒過來:「看來,你真的魂不守舍的,莫非是墜入了愛情的漩渦?呵呵,英雄難過美人關,也難怪你最近的工作有些疏忽了。」
「什麼?完全不是這麼回事!我……」我想說出任何可以使鯰川大人感到羞慚的我的遠大夢想,可不知怎麼我只是感到一片空虛和寂靜,「唉,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的!」
鯰川不屑的揚起了頭:「好吧,好吧,你一副超凡脫俗的樣子,真令我感到滑稽。那麼,就來說說這次的事件吧……」
「有什麼好說的嗎?就是一個無知的、寂寞的老人想引起別人的注意罷了!還有……」我瞥了他一眼,忍不住繼續說,「還有,警署派鯰川大人來,似乎也挺合適這個案子的。」
鯰川似乎完全沒察覺出我話中的刺,連連點頭道:「是啊,現在已經是現代社會了,怎麼還會有人如此相信神力和魔法呢?哈哈,還說要用詛咒殺人,真是異想天開,哦不,那簡直是腦子出了問題了!」
「社會越先進,一些執迷不悟的人就越要抵抗。所以愚昧和無知不是不可以剷除,而是要防止它們的新生。不過,我總覺得這件事情的背後必定有著什麼陰謀似的。大人有沒有聽說鄰國發生的那件恐怖的宗教政治事件?」
「哦?你是指那個‘法輪功’?呵呵,真想不到竟然會有這麼多人聽了虛無的教義,就毀了自己的一生。看來,這個世界上,頭腦不清的人還大有人在呢!」
我擺擺手:「不過,何不將之看作是政治企圖呢?你難道認為那個教主也是沉溺在愚蠢的幻境之中的嗎?我看不是,一切有操作、有手段的宗教運動,其背後的目的必定不是那麼單純的!」
「嗯,我同意你的看法。不過這次的事件似乎也沒嚴重到那個程度吧!只不過是有個七老八十的男子打了個電話到警署,陰森恐怖但又令人可笑的揚言要用不可遏止的詛咒神力殺人而已,我想除了這個怪人是在愚弄警方之外,我實在想不出這背後的陰謀。」
是啊,這怪人明顯是在愚弄警方,所以才派鯰川這個最不中用的傢伙來處理了。
一陣沉默之後,鯰川又挑起了話頭:「看來今年的聖誕夜又別想和家人一起過了,偏又扯上了什麼預言殺人……」
「世上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嘛!不過,現在也不過剛過傍晚,如果能迅速的處理好這件事,還是來得及趕回家的。」
「你當然是無所謂啦,自由自在的一個人。我可有有老婆孩子的男人,總是不回去過節,似乎也有些難辭其咎。」
「你家人總會體諒你的吧,誰攤上警察的職業,那就是身不由己啊。不過,鯰川大人總不會是因為不得已才當上警察的吧?」
「我小時候就滿懷正義之心,所以想長大後成為抓捕壞人的警察,現在雖然已經夢想成真,可總覺得缺點什麼。」
我邊嗤笑邊道:「現在的職責與行為和大人的預期有所差別吧?大人還是個小孩的時候,一定被虛無的媒體宣傳給騙了。任何職業都不是幹來玩的,都是違心的。在別人眼中可能風光無限,可誰又知道他們的無奈和辛酸呢?這個世界正在力圖美化任何的醜陋,或者我說的難聽一點,就是在掩蓋這個世界的骯髒,可是這種行為終究是會被看穿的。這個現代社會啊,如今還是充斥著謀殺和犯罪,從這點就可以看出人們也沒比以前進步多少啊。」
鯰川想了一會兒,不禁的點頭。
我們又閒談了半個多小時,就看到了前面的一座小山。A山位於B市境內,是個不被人看好、鮮有人來遊玩的荒蕪之處。
我和鯰川面面相覷,心想這件麻煩事為何落到我們的肩上。想著別人都將要和家人團聚,在歡快的節日氣氛中享受生活,我們就自怨自艾。
頂著寒風,我們艱難的登上了A山的峰頂。抬眼就可以看到在山頂上有一座三層的別墅,外表看起來顯得很蒼涼、古舊,不過規模還是很大的,簡直可以用城堡來形容了。
我們懷著顫懼的心情,走到了門前,鐵門上雕了一隻青色的龍頭,在龍鬚上有一隻碩大的鐵環。鯰川一馬當先——似乎是為了顯示自己的膽識——握住那隻鐵環,猶豫了一會兒,才敲響了門。
不久我們聽到從屋中傳來的腳步聲,這時我們的心情既帶著期待又有些恐懼。
門開了,站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個安詳的老人——至少我在當時是這麼覺得的——年齡大約有六七十歲,頭髮銀白,雙目中不知為何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請問……」鯰川的語氣頗帶些揶揄,「您是卜部六神嗎?是您打電話到警署,說要……」
「沒錯!」沒等鯰川把話說完,老人就用洪亮的聲音回答,「我就是卜部六神,今晚,我要用我的神力來殺死遠在天邊的數人!」
我強忍住笑。就這樣,這個老人在我心中的第一印象頃刻崩塌,我簡直懷疑他是不是得了什麼精神妄想症。
鯰川呆了一下,然後道:「我叫鯰川漂馬,這位是我的助手天城一二,我們是負責這起……呃,這起未發生的事件的警方代表。那麼,我們要如何開始呢?」
「哈哈……好!好!」卜部六神目中的興奮更盛了,「請進吧,今晚一定會是個不眠之夜的!」
說實話,在當時我可不信他的瘋言瘋語,真為自己白白浪費了一天而感到可惜。不過後來的情況遠遠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
屋中點著暖爐,從冰天雪地的白色世界走入溫暖怡人的室內,我首先卻感到一陣疲憊。
卜部六神把我們帶到客廳,我一屁股坐倒在沙發上,手中還拿著兩本我引以為傲的書。
卜部似乎就看穿了我的心事,對我道:「赫爾曼?黑塞的《荒原狼》?還有一本……啊,是凱魯亞克的《在路上》。呵呵,現在的年輕人啊,似乎都愛看這麼荒誕的小說。我還沒有看過凱魯亞克的那本,不過我對於《荒原狼》還是蠻有感觸的,書中所描繪的人類的精神危機,並不是妄言,而是事實。縱觀歷史,這種危機並沒有隨著現代民主制度和科學的進步而消弭,這種危機從來沒有被消滅過,反而它變得越來越隱蔽,它正在汲取能量,以便來日將我們人類一拳打翻在地,永世不得振作!」
卜部六神這個看似瘋瘋癲癲的老人,一開口就說出了令我們感到震驚的話。唉,怎麼理解他呢……
我嚥了口口水,道:「那麼,卜部先生,你認為這種危機的實質究竟是什麼呢?」
「衝突,」卜部似乎早已經想過這個問題了,「和矛盾,不解和執拗。這就是這個危機的表現形式。不過我這樣子回答你,你是否覺得我有些投機取巧?是的,任何危機都是這樣的,都是由矛盾起頭,然後便是各種的懷疑和排斥,一方在固執己見,一方在伺機把另一方消滅乾淨!」
我點點頭,心中感到一陣惶恐,這個老人真的是個瘋子嗎?
鯰川卻還在一旁打破沙鍋問到底:「那麼為什麼會引起衝突呢?究竟為了什麼而爭執不休呢?」
老人微笑:「衝突麼,無所不在,任何小事都有衝突,都有不可調和的矛盾。那麼這位天城先生,有沒有看過黑塞的另一本書《玻璃球遊戲》,在書中黑塞構建了一個未來的烏托邦,卻親自將它毀滅了,因為就算是在天國中還是有衝突存在的。衝突永遠存在,除非人類都走入墓穴。何況,我聽說在一個人體內也有著無數股自相矛盾的力量呢!這種靈魂的分裂和掙扎,不正造成了我們的‘荒原狼’的個人痛苦嗎,不過顯然,這種個人痛苦卻和時代病症緊密聯繫。沒有大歷史和大背景、沒有社會的因素,人類也不能產生衝突和矛盾。但反之,個人痛苦卻也影響到一個時代的優劣生死。可以這麼說,它們既是相互毀滅的,卻又是相互依存的。」
我對於這種辯證看法十分激賞,而鯰川卻在一旁不明所以。
談話正陷入僵局的時候,鯰川勇敢的拋出了最關鍵的問題:「卜部先生,你在電話中說,要用你的詛咒神力來殺人?這是不是真的?還是你的一時戲言?」
卜部微笑,看著我們的不知所措,然後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頭顱:「你們……相信有精神力量的存在嗎?不,說得確切一點,這種力量是來自於我們開天闢地的靈魂,靈魂和心靈無所不在、無所不至。但是現代社會的安逸現狀和愚昧的科學的興起,卻將它給抹殺了、給隱藏了。我今晚的任務就是要讓你們這群無知的現代人類來體驗一下真正偉大的精神力量的可怖!它可以左右人的生死、改變業已發生的事件!怎麼,你們一臉的懷疑,難道不相信它的存在嗎?」
「的確很難相信,我的意思是,我實在是無法相信……」
「呵呵,」老人似乎早想到了我們的冷酷的嘲諷,「對於深深浸淫在現代物質社會潮流和漩渦中的現代人來說,你們當然是無法領略這種廣博的力量的咯!不過,這種力量確實存在,從古至今,這種力量就沒有消失過。只不過,隨著近幾個世紀以來,人來無止境的邁向物慾的泥潭,這種力量悲哀的深深隱藏了起來。不過,它遲早是有一天會復甦的!沒錯,復活和涅槃之日就在今天,今天我就要向你們來展示這種精神力量的活躍和壯麗!」
很難相信,之前解說黑塞作品的老人居然會一轉眼成了現在的瘋子。
老人繼續興奮的道:「這種力量穿破墳墓、穿破雲層、穿破星際,它發自造物者的偉大意志,卻根植在我們每個人的心胸之中!好好沉思默想一下吧!在靜默之中,和遨遊不止的造物者交流,從他那裡獲取最神祕和最偉大的力量,讓忘卻祖先和生存願意的人類重新覺醒吧!不過,在那之前,卻必須有人要付出鮮血的代價!沒錯,這就是叛徒的下場,這就是為了開啟一個嶄新時代所必須先付出的犧牲。為了讓這個世界更加的符合造物者的意志,我們必須用這種力量來消滅那些骯髒的、墮落的、愚昧的、庸俗的、無價值的人類!這就是我出山的使命!」
什麼呀……說得和查拉圖斯特拉一般!
老人猶在不停的宣揚自己的狂妄的「教義」,鯰川不耐煩的打斷老人的話:「卜部先生,你的意思是你在和造物者的交談中得知,造物者為了創造一個更完美的世界,決定先剷除一些最墮落的此等人類?」
「沒錯!是造物者賦予我生殺大權!」
瘋了……
「呵呵,這倒和西方《聖經》中的諾亞方舟事件差不多了。」
「神是不分地域的,神是西方的也是東方的,神是一個也是千百個!……」卜部六神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樣,真是令人不知如何是好。
「等等,卜部先生,你最近是不是受到了什麼精神上的刺激?或者是有人威脅你這麼做?」鯰川提出了一個不懷好意的問題,不過我認為他把事件拉上了正軌。
卜部六神那遠在天邊的精神一下子被拉回到了地面,瞪著鯰川大人,一副想把他生吞活剝的樣子:「好吧,好吧,早就料到你們是不會相信我所說的話的。既然如此,那也只能用事實來向你們證明了!不過,這也是無可逆轉的事情。神說,只有用殘酷的手段,才能讓深深墮落的人類清醒、才能讓人類屈服,並且從心底裡感激涕零的跟著神的堅毅步伐,邁向更加絢爛和美好的未來。」
看來這是一個精神出了問題的老先生了,而鯰川直在一旁打哈欠。
×××××××××
我們在當時完全不相信這老人的鬼話,鯰川還有一度真希望開溜了事。不過我悄悄對鯰川說,這件事情的背後可能有著別人操縱,鯰川強忍著只好準備看完這場荒誕之戲。說實話,我當時這麼提醒鯰川也是不想讓我一個人面對這個瘋子,畢竟不知道這老人還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呢!我可不想一個人呆在這麼個荒涼的山丘上。
然而,事件的發展正逐步走向不可思議的謀殺……
2.被殺而死於火焰
我和鯰川相互對視了一眼,實在是很難以相信在這麼個科技發達的時代,還有如此深信某種「意念殺人」的傢伙,還口口聲聲的造物主和神!不過也許鯰川這個庸人不能體會到,我卻是從這個瘋老人的長篇大論中瞧出一點他的憤世嫉俗!對於人類過度放縱自己的貪慾,而倒置的內外發展不平衡,老人有著委婉的批判……
不過,瘋子和批判家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形象,為何會一起聚集在卜部六神這個老人身上呢?這件詭異莫名的事情,令我愈發覺得在其背後一定是有某人操縱的了;要不然,就是這個老人裝瘋賣傻。不過,這樣做的目的何在?真的要借詛咒的力量來殺人嗎?我回首我法醫生涯的十幾年間,類似用迷信和宗教殺人的案件是屢見不鮮的。但是最後的真相(凡是得出結論的)和某種神祕力量毫無關係,僅僅是借用這種形式而用人力去殺人。
——這只不過是一個佈局罷了!
「好吧,卜部先生。對於您的神諭事件,我們先不發表任何看法。不過,您叫我們前來的目的似乎不僅僅是為了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吧?或許您還要施展一下您的某種神奇的力量?」鯰川的口吻很客氣。
卜部六神眉宇之間一股傲然之氣,彷彿全世界只有他能夠和無所不知的神打交道一樣:「當然!我之前已經說過,神認為這個世界上對人類進步有危害的庸人太多,所以賦予我詛咒的神力,讓我憑藉著精神意念去一一終止他們無用的生命!但是,神也是憐憫世人的,懷著無上的正義和同情,神不忍妄殺無辜。但是若不用強力的手段,則世人必不會覺醒!所以神決定選擇一些無可救藥的、在各個方面都是墮落之代表的人類,讓他們先領受來自光明之神、造物之神的懲罰!同時,讓那些依然出於混沌無知境地的人們能睜開雙眼,一睹神蹟!能夠從沉溺名利中被驚醒,從而完成解救工作。那樣的話,原本對人類失望的神靈就會再生,和人類共同建立更加偉大、光輝的明日!」
這番言辭果然擲地有聲,不過我總覺得連卜部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所說的話,因為他的口氣總是像在背書一樣。雙目之中的理智要遠遠大於他的瘋狂。而用理智來宣揚一種瘋狂的教義,這是自相矛盾的。
鯰川強忍住笑,道:「好了,好了,我們已經明白卜部先生和神之間的事情了。那麼接下去,你要怎麼做?你叫我們來,是來見證你們的偉業的嗎?」
「這位警官大人果然明事理,神不會拋棄你的!」卜部六神的口氣在安慰中帶些威脅,「那麼……」
卜部六神的話被一陣敲門聲所打斷了。
難道除了我們之外,還有被卜部邀請來的、來見證他神蹟的人嗎?
我們正納悶間,卜部六神輕聲說了聲「抱歉」,就起身去開門了。我沒事似的望著對面的火爐,看著火舌的吞吐,感到一陣滑稽。
「啊!您是?」卜部六神的話中透著不確定,似乎他也不知道來客是誰。
我們轉過頭去,仔細盯著那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只見他一身邋遢,頭髮蓬亂,穿的衣服也不知有多久沒洗了,從門口飄進屋內一股令人難忍的味道。他的面容枯黃,雙目黯淡,兩手空空的,大口喘著粗氣,似乎就要堅持不住。
顯而易見,這是一個流浪漢罷了。
我感覺到一絲奇異,接著就想到了御手洗濁。
御手洗濁確然是個「名不虛傳」的「偵探」,已經幫助我和鯰川破了四起匪夷所思的案件。可是,我們第一次碰到御手洗則也是在荒涼的山丘,御手洗的打扮也是如此的破落,還因為飢餓而昏倒過去。雖然幫助了警方,但御手洗的窘境絲毫沒有改變,現在還是流浪在外,雖然有藤澤花雪小姐照顧他,可是他的生活狀況卻是極不穩定,我都有點為他倆擔心了。
儘管如此,但御手洗還是堅強而執拗的說,他不會向任何來自生活的困難低頭。套用他所喜愛的莊子的話,這只是貧困,而不是志窮。在他自己的理論中,一個人只要心志高潔,外在的一切都是無所謂的。我其實一向很佩服御手洗有這樣的心氣,所以每次碰到他,也總是想方設法的幫助他。呵呵,其實御手洗每次拿錢的時候都眉開眼笑,似乎是理所應當……
我正沉浸在回憶中時,眼前這個人就如「當初」般如爛泥一樣昏倒在了門口。我趕忙衝上去,和卜部六神將他撫到沙發上。
卜部六神取來一些酒,滋潤了他的喉嚨。他立刻甦醒了過來,面朝著我們,又是如此熟悉的說:「這裡是什麼鬼地方?你們都是些什麼人呢?」
我又感到親切,又感到好笑。
卜部六神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反問:「你是誰?為什麼會到這裡?」
「哼!」流浪漢一副令人不解的充滿敵意的神情,「你們管不著!」說著,他卻坐起來,作出了一個手勢,要求一點食物。
我們又聊了半個多小時,接著我們又聽見了敲門聲,這次會是誰呢?
卜部六神趕忙起身開門。門外走進一個面目清秀的男子,卜部六神率先向我們介紹:「這位是香取恭生先生。這位是鯰川漂馬警官和天城一二法醫。」
大家握手之後,卜部進一步解釋道:「香取恭生是‘無神論’協會的會員,今夜特別邀請他前來,也是想用事實來證明其協會觀點的荒謬!」
原來如此!我感覺氣氛一下子緊張了不少!
然而,正在一旁大聲咀嚼的流浪漢卻「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把嘴裡的食物也噴到了桌子上。
香取恭生並不理睬這麼個不合時宜出現的人;向大家點頭,聲音十分的清脆:「是這樣的,我謹代表‘無神論’協會來參加今夜的詛咒儀式。不過,就我本人而言,我可不相信有什麼神力的存在,一切都是物質的。」
我想卜部六神一定會憤然反駁,但是出我意料,卜部六神很謙遜的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我自己觀察香取這個人,他的目光中也沒有絲毫仇視的意味。今夜的事情真是萬分怪誕,莫非這個「無神論」協會會員的到來,也是在幕後操縱者的安排中?事件進一步複雜了。
我抬手看了看錶,已經晚上八點了,我推了推鯰川。
鯰川接下去剛才的話:「那麼,人都到齊了,卜部先生可否來表演你的神蹟了呢?」
「不急!天色越晚,來自虛空的神的力量也就越大,詛咒實現的可能也就會越高!不如,我們先去參觀一下各個房間?」
「其實……我們並不打算來住夜的!」鯰川斷然拒絕。
「不是這麼回事,整幢公寓的一樓是我的生活起居室,而二樓則是我的修煉場所——沒錯,就是我和神溝通的地方。我看各位還對我和神交流一事抱著極大的懷疑,那麼就讓我們見識一下與眾不同之處如何?」
沒有人樂於答應。
卜部轉向香取恭生:「香取先生,作為信奉科學的一員,您總不會在沒有事實基礎的情況下,就否定某種力量的存在呢?俗話說‘眼見為實’,沒有親眼一見,又怎麼可以如此斷然的對於神蹟不屑一顧呢?對不對?」
卜部六神的話很有煽動力,因為香取既然是某個科學團體的一員,就必然會為卜部的這番話感到慚愧。
「當然!」香取果然起身,「不過我親眼一見你修煉的地方,可不是去和你同流合汙的,而是要拆穿你的騙局!」
香取恭生話中的刺越來越多,卜部六神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轉過來面對著我和鯰川。
鯰川攤攤手:「那好吧,反正今晚時間還多著呢!」這明顯是在輕微的抱怨。
我們不顧那個吃飽後,躺倒在沙發上的流浪漢,都隨著卜部湧上了樓。
一樓和二樓之間只有一處樓梯,我們踩上去的時候,古舊的地板發出令人懼怵的響聲。
卜部指著左手邊第一個房間道:「這就是平日我和神溝通的地方。這層樓只有這個房間平日才上鎖,只有我才擁有唯一的一把鑰匙。而且房間的結構被改造過了。四處的牆壁被最大限度的加厚,原本的兩扇窗戶也已被封死。呵呵,這扇房門是鐵製的,如果沒有鑰匙的話,任憑再多的人一起撞門,也是無法撞開的。」
「我能問一下,為什麼要如此改造嗎?」我很不解。
「是為了不讓來自世俗的濁氣進入我和神溝通的房間。人類墮落的、頹廢的、荒蕪的氣息是無孔不入的,它們邪惡而骯髒。而與神靈交流則是這個世界中最為神聖的事情之一,一旦濁氣進入了房間,那麼神靈就會拒絕現身,我的辛苦也就白費了。」
媽的!這個理由可真滑稽!
不過,仔細一想,對於這個瘋子來說,也不能算是完全不合理。
而除了這個房間是被改造過的而顯得突出之外,另外的房間的房門上還都掛有各種各樣寫著稀奇古怪文字的門牌。
卜部指著一塊門牌上既不像中文又不像日本的某種奇特的象形文字道:「這個叫作‘神在火星’。最近,愚昧無知的人類的破壞觸角已經開始向地球之外伸出,神就聚集在火星觀察人類的行動。進入這個房間之後,神就會從火星發回思想電波,和我交換意見。」
「這個叫作‘植物意識’。神在地球上第一次創造出的能有自我意志的智慧動物可不是動物,而是植物。植物有著一套人類所未知的網絡來進行信息的交流。幾千年來,植物一直都在替在各個星際間匆忙創造的神默默觀察著人類。」
「這個叫作‘死靈集會’。裡面殘存著無數鬼魂的思想電波,從與鬼魂的交流中,我們可以清晰的辨清某件歷史事件的真相。呵呵,其實歷史上被歪曲和被誤解的事件和人物是數不勝數的。當然,死靈也會帶來關於地獄和天堂的信息。」
「這個叫作‘魔術劇院’。嘿嘿,一進入這個‘劇院’,你們心中所想、腦中所念的東西,就會劃成實像,就像在看戲劇一般。不過,這個劇院可不在乎事物的現實性,所以只要是你們的心靈的悸動,這個劇院就會立即放映出來,這叫作‘靈魂的投影’!對的,這是不是和最近時興的VR世界有些類似呢?」
我們耐住性子,跟隨卜部參觀了好多稀奇古怪的房間,房間內都擺設了無數花哨的、不明所以的東西,令人感到恐怖萬分、詭異萬分。
不過,我們注意到這些奇怪的房間都在那個專屬卜部的修煉室的對面。鯰川指著和那修煉室相鄰的房間問道:「那麼這些房間是幹什麼的呢?也是修煉的?」
「不……你們的觀點有誤。別老說什麼修煉、修煉,似乎你們還把我當作個異教徒?不是這樣的,應該說這是一間和神交流的場所!」卜部六神解釋道。
鯰川撅嘴道:「嗯,明白了。那麼其他房間是幹嘛的?」
「現在神只限於和我一個人進行交流,所以特別加固的房間只有一個。其他的都是備用房間,等待著有其他不平凡的人物,能夠加入到和神接觸的偉大事業中來!」
鯰川點頭,卜部接著帶領我們上了三樓。
三樓是卜部的收藏品長廊。每個房間都上了鎖,卜部拿出各種稀奇古怪的鑰匙打開房門,而每個房間都有不同的主題,比如「奇花」、「史前化石」、「飛碟殘骸」、「偉人手稿」等等。卜部特別指著兩個房間道:「‘推理小說大全’和‘冷兵器庫’是我最為得意的兩個房間。」
我們進入「推理小說大全」後,便被書架上琳琅滿目、數目繁多的推理小說吸引住了。確實,只要是我們能想到的推理小說,這裡應有盡有。除了日本國內戰前戰後的外,卜部還收集了大量外國的原版小說。我想,如果御手洗濁在這裡,一定會垂涎三尺的,畢竟他也是個熱衷於推理小說的人。
「冷兵器庫」中收藏了許多隻有古時打仗採用的各種青銅製和鐵製的武器。有一些武器我都報不出名字。
「要小心哦,這其中有些兵器,可是削鐵如泥的呢!」卜部六神舉起一把長戟,只見戟上寒光閃閃。
我這時才很慶幸自己沒有先回家一個人看著無聊的電視過聖誕夜,看來卜部六神可真是個奇人。那麼接下來,卜部的詛咒殺人會不會上演呢?
我們重新下樓,只見那個流浪漢還在矇頭大睡,連口水都流到了沙發上。
我們坐定之後,卜部開口了:「各位想必對於‘神’已經有所瞭解了!那麼就要進入正題了哦!是的,剛才我已經說過了,神真因為創造出了墮落的人類而感到困惑!今夜,神將給予我力量,讓我憑藉意念的詛咒來殺死全日本最墮落、最無恥的四個人!」
四個!……
「那麼,」卜部忽然轉移了話題,「各位關注不關注演藝圈呢?」
什麼嘛……忽然扯遠了……
不過為了不讓卜部掃興,我道:「還可以吧。不過因為工作的關係,也不時常看電影、看電視。」
「不過,各位對於日前鬧得沸沸揚揚的演藝圈性交易醜聞,也略有耳聞吧!」
那是自然的,前些日子,女演員千晶惠美一紙訴訟狀告某導演以「女主角」為籌碼交換千晶的身體。這件事情,鬧得演藝圈一片風生水起,從此,什麼「演藝圈潛規則」之類的話題也已被炒得人盡皆知。
大家都點頭。
卜部六神道:「在這個社會中,全然不是憑藉實力說話的。按照某一位導演的話,女演員要紅,就得脫,不脫就不紅。各位自然將指責都指向了那位無惡不作的導演吧!不過各位有沒有深思過,究竟為什麼脫了就能紅呢?演藝毫無疑問,是為大眾服務的事業,大眾需求什麼,演員就演出什麼。在這裡,我想舉出一個凡例,就是不久前去世的天童盧五導演。天童盧五之所以不受大部分人歡迎,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天童盧五指導的電影,不合大眾的需求。好了,那麼問題的關鍵便是,何謂大眾之需求呢?難道不是大眾喜歡看到女人脫得光光的在熒屏上面招搖過市來滿足自己的低俗的慾望,而導演、演員才藉此炒作嗎?各位不必對我懷疑,試想如果各位對於這種肉體買賣毫無興趣的話,這種新聞能被炒得沸沸揚揚嗎?完全不能吧!所以,我說起這件事情,只不過是要提醒各位處在文明社會的人們,各種低俗而見不得人的事情和慾望依然存在,只不過披上了一層虛偽的、矯飾的外衣罷了。這件外衣訴說著人類的偉大和不朽,但是其中的肉體呢?卻是腐朽的、墮落的、不配的!總而言之,社會越發達,這種低俗慾望若要得到伸張,則必須換個法子,對了,就是變向的滿足的獸慾!各位同意不同意呢?好吧,現在讓我們擺脫事件,來從更深的層次探討這點吧。弗洛伊德的自我、伊底、超我的理論大家都知道嗎?是了,尼采也說過,人正顫顫巍巍的站立在野獸和超人只見的繩索上呢!也就是說,人這種動物,是一面嚮往高貴,一面又無法擺脫低賤的!那麼……何不承認好了?非要搞得一件光輝的外衣,來遮蓋自己嗎?這個世界中的謊言太多了,而合謀撒謊的人也太多了。或者說,小孩子的青春是一塵不染的,但長大後,卻也變成了撒謊者!沒有人能夠擺脫撒謊,而且用最光輝的欺騙來掩蓋這種謊言!性交易事件只是其中的一個典型罷了,各位如果深思一下、甚至反省自我的話,便會知道我們周圍是如何的充斥虛偽和懦弱、謊言和欺詐的了!」卜部六神的話令我們震驚,我們雖然滿臉的怒容,可是卻尋不到合適的言辭來有力的反駁。
這時,那個流浪漢突然坐起來,哈哈大笑的道:「這位老先生可真是我的知己呢!人類真的是在進步嗎?在我看來,也不過是在偽裝著退步罷了!可笑人類自身卻看不清楚,哈哈哈哈……」流浪漢一時之間和老人站在了一起,我可真有點懷疑,他們兩個是否是事先串通好的,來令我們難堪!
香取恭生正色道:「好了,開場白也已經說過了。請卜部先生快些施法,來殺死那些墮落的、說謊的人吧!」
「在這件事件中,似乎千晶惠美女士真是個犧牲品,但神卻不容懷疑的告訴我:千晶惠美的所作所為完全是為了炒紅自己而出賣肉體!也就是說,千晶惠美反而是這件事的挑起者,是他騙取了大家的同情和憐憫!呵呵,大家都吃驚了對不對?是啊,對於受害者的同情究竟是建立在哪點之上的呢?也不過是一個看客的狂妄吧!好了,瞭解了真相的各位也不必驚訝,這個世界上的謊言一個接著一個,有時,我還真懶得去看穿呢!」卜部六神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紙條,口中唸唸有詞,然後又拿出一支鉛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好了,大家請自己看看吧,這張紙條上寫了‘千晶惠美’這四個字,現在,我將這張紙條拋入火爐中,神便會給予我力量,讓我用意念的詛咒能力殺死她!」
說完,卜部六神給我們看了紙條上的內容後,便將它拋入了火爐中。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我們還沒有反應過來,卜部六神就做出一副正集中精神的樣子,額頭上也開始冒汗。他坐在火爐旁邊,嘴脣不斷的顫抖,時而雙手又做出各種詭異的姿勢。火光照的他的臉更加的詭譎莫名。
大概過了十分鐘後,卜部才恢復正常。
然後卜部對著我們笑道:「千晶惠美已經受到了懲罰,神說這種不尊重自己貞操、和對大眾施以謊言的人,應該受到火刑。」
卜部很輕描淡寫的說完,我們卻感到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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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在當時我們自然以為卜部的行為只是在演戲罷了,而且,是如此滑稽的演出。我在當時,可真想大笑一場。可當我們結束那個驚魂之夜,回到警署的時候,就見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實:千晶惠美的屍體,被發現在一幢小木屋中,死因是一把利刃從背後穿過肺部。但是……最令我們感到驚奇的是,現場是一堆燒焦的木頭,屍體正被壓在焦木中,發出難聞的氣味。
3.被殺而浮屍水面
表演完很令人疑惑的一切後,卜部六神又恢復了正常:「各位,不久之後,你們就無法懷疑我所說的事情了。不過,詛咒還剛剛開始,這個世界上的無用的、甚至有害的人太多了,如果不進行這樣的懲罰,世人永遠不會清醒!好了,除了演藝圈外,各位還關注不關注文化圈呢?」
什麼意思?難道卜部這次又要去詛咒個文化圈中的人了嗎?
香取恭生道:「最近最有名的應該是松下放庵教授了吧!他正在日本各地講演《源氏物語》的種種呢!怎麼,你的意思是?」
卜部六神點頭:「松下放庵教授最近果然是個大紅人呢!呵呵,不過,松下教授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的真實原因是什麼呢?難道就因為松下是個教授?或者是《源氏物語》是日本的經典作品?你們當然會說不是了,那麼你們是因為什麼關注松下的呢?嗯,我知道,你們會說:我們去聽松下的講課,完全是為了提高自身的文化修養,陶冶自己的情操,讓自己和古典文化接壤等等一堆的狗屁話!好吧,讓我告訴你們你們究竟需要些什麼吧?在這個競爭過於激烈、甚至是慘烈的社會中,高傲和輕視的情緒正在永無止境的強烈膨脹著。人們會去聽松下老頭講那些廢話、蠢話的真正原因只不過是為了炫耀罷了!一切的什麼提高修養之類的都是冠冕堂皇的謊言而已!你們當然不會去同意我的觀點,那麼我反問你們:你們為什麼情願去聽松下二手的《源氏物語》,而不肯自己去啃讀真正的經典的《源氏物語》呢?呵呵,在如今的社會,原著反而不如解說的著作暢銷,看來倒真是件無比平常的事情了!那麼背後的真正原因如何呢?當然,人們不會去毒原著,因為都忙著幹其他了呢!忙著賺錢、養娃、賭博、嫖娼、偽學習和偽修養呢!所以,松下之流的出現,則完全是迎合了現代這個墮落的社會的需求,那就是速成!是的,最近不是流行什麼快餐文化嘛?現代人失去了耐心,他們一心的想要立刻見功效,當然不肯耐心的研讀古典名著咯!所以,去聽一聽松下的演講,立馬就能明瞭那些最淺層次的東西,進而一出課堂,就四處找人去炫耀自己又懂得了什麼非凡的學問,是吧!炫耀是現代人改不了的壞毛病了!現代人所需要的就是征服、就是臣民吧!就是這樣的低俗、慵懶的慾望,令得松下放庵大紅大紫,令得古典文學面目全非!聽說,最近還有不少教授要效仿松下呢!為了什麼?當然是錢和名咯!呵呵,我這才說到重點上了,現代人活著究竟為了什麼呢,也不過是錢和名了!而松下事件也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個典型罷了,要我舉出更多的現代人的虛偽、醜陋、輕浮、傲慢、墮落的事情,那更是隨手一大把呢!」
卜部六神的話更令我們羞愧,我們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四處奔忙?「也不過是為名為利罷了!」我的臉紅到了耳根,我啞口無言。
「好了,」卜部六神看到我們在強忍憤怒、想反駁卻又沒有有力的言辭,他臉上一副痛快的表情,「現在,第二個被懲罰者,便就是松下放庵了!」
他依然如前,從懷中掏出一張白紙,用鉛筆在上面寫上了「松下放庵」四個字,然後坐倒火爐旁邊,故伎重施。
在卜部六神做法的時候,我們每個人都如坐鍼氈。我們都在仔細思考著卜部的話。卜部的話雖然偏激,但我們不能否認其中的道理所在。在卜部和他所謂的「神」面前,現代人的醜行暴露無疑。我直感到我一去和卜部的兩隻蒼老但又充滿激情的雙目對視,我就一股直透自己心肺的無地自容!
卜部將紙條拋入火焰,紙條瞬間化為灰燼。
隨後,卜部的臉部又開始抽搐……
我心想,就算卜部的詛咒是毫無其功的,但從此之後,我也必定會懷著一顆萬分失望的心來看到一切現代人的所作所為了!況且,我本就是懷著一顆不安定的心來到這個詭異的山丘別墅的。在這之前,我的心境一直不好,一直都不明白自己這麼匆匆忙忙的究竟是為了什麼?為什麼我就不能享受清風明月呢?為什麼我就要去參加這麼多的培訓呢?不能像御手洗那樣的跟隨一個紅顏知己四處流浪呢?我心情在那時簡直壞到了極點,而且身旁還老是有著一個沒用的、世俗的鯰川漂馬!我惡劣的登上山,在聽完卜部六神的一大段話之後,我的心情沒有轉為更加惡劣,但是卻有著一股怒氣。這股怒氣不是對著卜部的,而是對著我自己、對著我們所有的人類!
難道真的有神嗎?如果有神在,神看到我們如此的自以為是、如此的糟踐生命的純真,神真的會無情的消滅我們嗎?
這時,我也不禁深深的墜入卜部所營造的神的幻境中去了。好吧!如果真的有神在,那麼神就施展一次神蹟吧!讓那些俗不可耐的、為名為利的、狂妄自大的人類一次性的滅絕吧!讓洪水再次吞沒大地、日月無光,讓人類再接受一次洗禮吧!因為死亡之後,就是新生……
我正作漫無邊際的遐想的時候,卜部六神恢復了常態。
香取恭生率先問道:「做法完畢了?」顯然,他的口吻中很是揶揄。
卜部擦了擦滿臉的汗,道:「松下放庵將會被淹死,滾燙的沸水將湧入他的咽喉……現在,神力已經殺死兩個人了,我要稍微休息一下了,後面的兩個人則更難對付了!」我這回完全沒有想笑的衝動,只是懷著一種複雜的心情看著老人躺倒在沙發上。
一時之間,誰都沒有說話,打破沉默的卻是那個流浪漢:「哈哈!想不到今天我尋死不成,卻碰到了這麼件有趣的事情!」
「你是來尋死的嗎?來這裡?」我好奇的問道。
流浪漢點頭:「我叫作北條圭吾,是個無職業的遊民,呵呵。」他的雙目中忽然露出了神采,「這個山頭呀,是我和我初戀女友分手前一天晚上在一起度過的地方。那個時候多好啊,世界充滿了鳥語花香。可是自從她去了國外後,我就再也沒有享受過如此幸福的時光了隨著年齡的增大,我所受到的侮辱和白眼也就越多。我的生活越來越窮困,而我洞悉的人世間的虛偽和墮落也就越來越明顯起來。我完全能夠明白這位老先生的經歷和心情。呵呵,雖然我認為他的‘神蹟’完全是在搞娛樂活動嘛!沒錯,我對於人世已經毫無留戀,今夜也就是想再回味一下我的青春歲月,然後服毒自殺的。哈,想不到卻來到了這麼個有趣的地方、遇到了這麼個有趣的人物。好吧,等這位卜部老先生,把人都殺完了,我再死也不遲呀!」
我直感到今天碰到的怪人、怪事實在是太多了。
香取恭生道:「卜部先生似乎有些過於偏激了。世界真的是到了非毀滅不可的地步嗎?我看,這只不過是一個孤獨的老人的因為渴望被關懷而生出的幻覺罷了!」
卜部六神閉著的雙眼忽然跳動了一下。
香取恭生接著說:「是呀!因為孤獨、寂寞難耐,所以一手製造了這麼個奇怪的房子,然後藉著神力什麼的藉口,把警察都請來了……我看,卜部還是莫要鬧得太大為妙,否則就不好收拾了!哈哈哈……」
卜部六神不聽他說話,翻了個身,繼續養精蓄銳。
流浪漢完全沒理睬這個「無神論」協會的什麼頭兒,繼續在談他的過往:「我的小時候呀,可自由自在了,我還記得我的祖父成天帶著我去郊外玩耍。看藍天白雲,捉蝴蝶蛐蛐。那時候多美好啊,可是隨著長大,幻想和快樂也在一點點的消退。取而代之的,那就是匆忙和失去。為了得到金錢就必須先得到文憑,為了得到文憑就必須先應付無聊的、無用的考試,為了應付考試就必須犧牲幻想和快樂。我和初戀女友分開後,我也戀愛了幾次,可是對方不是嫌我沒錢,就是嫌我沒房沒車。現在的婚姻,沒有白頭到老了,只有物質的交換和妥協。甚至,我有時候認為,愛情的永恆為何要以婚姻作為最後的實證呢?有些男女的結合,真的是出於愛情嗎?還是在尋求一個經濟支柱?在跟隨著大流而要建立起一個沒有實體的‘家庭’?那樣的愛情,我不需要。我也不認為,婚姻是必須的。愛就是愛了,愛就是兩個人漸漸融為一個人的過程,我痛彼痛,彼樂我樂,這就是我所要尋求的愛情。可是對於現代人的觀念,我真的是很失望。人們已經變成物質的傀儡了,沒有心靈、靈魂、精神、意志的偉大,只有物慾的縱流。在經歷了許許多多的起起伏伏和生生死死之後,我對於這個世界充滿了絕望,所以我會拊掌同意卜部老先生的話,假若我也有神力的話,我也會為卜部老先生除去那些個墮落的、庸俗的、欺詐的、無用的、有害的個體的!」
流浪漢是和卜部一夥的!我這時腦中更加確定這一點了。不過,我卻沒有看不起他們,也不為他們的滑稽的演出感到可笑。是的,我也是站在他們一邊的,打從卜部老人分析《荒原狼》開始,我就已經被卜部吸引過去了。我自始自終都是站在世俗對立面的、是勢不兩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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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下放庵的屍體被發現在自家的浴室中。背後中了一刀,鮮血流滿了整個浴缸。死者生前做過非常頑強的抵抗,浴室中一片狼藉。但是似乎松下是先被凶手強按在水中昏死過去後,才中刀死去的。不斷流出的滾燙的熱水蔓延到了整個房間。然而由於松下是住在一樓,所以過了好久,他的屍體才被發現。而那個時候,卜部六神已經完成了全部的詛咒殺人。
而松下放庵的死,標誌著這起詛咒殺人事件的第一階段的結束。
4.被殺而埋屍地底
北條圭吾和香取恭生仍然在各自發表各自的觀點。流浪漢的看法在會長看來完全是謬論,而流浪漢也對會長的意見不屑一顧。
就在兩個人爭執不下的時候,卜部六神一下子坐了起來,似乎完全恢復了精力。
難道又要進行詛咒了嗎?
卜部不改之前的序曲,對著大家問道:「那麼各位也必然知道在最近幾年十分出名的美女作家菊川雅美咯?」
所有人都點頭。菊川雅美的確十分出名,只要是稍微看看書、讀讀報的人,都會知道她的近況。菊川從三四年前出道開始,每年都要退出好幾本暢銷的小說,更是有無數狂熱的「菊川迷」的追捧。
卜部的神情又是一臉的懷疑和輕視:「菊川雅美……美女作家……在下並不認為菊川的出名和她本人妖豔的打扮有著必然聯繫,但也不能完全否定二者之間的關係吧!的確,在這個複雜多變、快速新奇的世界,要迅速的取得自己的地位,對於女性來說,是有著這麼一條歪門邪道的!前些日子,網上不是還有什麼人公然把自己的裸照上傳的嗎?世界已經從追求內在意義轉為追求感官刺激了!經典和不朽已經過去了,取而代之的便是流行和速朽!作為一個作家來說,菊川的‘美女’頭銜是她走紅的再好不過的籌碼了!我們現在拋開此點不說,就單說菊川小姐的小說吧!我倒也看過她不少的書,我認為她的小說完全是在順應讀者之需求而已!沒有自己的主見和追求,是一種妥協的典型!回顧過往,我們便會發現,任何一個大作家、大藝術家,其創作之路都不是一帆風順的。為什麼呢?因為世人多庸俗不堪,而藝術家們的精神是超越他們所存在的這個時代的。所以我們看到很多的藝術家都在死後才被世人所承認。梵高、尼采等,均是如此。而那些只懂得迎合世人,甚至我說是對著那些庸俗之人阿諛奉承的所謂‘作家’,他們的存在無益於這個世界的進步。反而,因為他們的存在,這個世界的稍有希望的人們也跟著一起沉淪下去了!書籍的力量當然是偉大的,不過有積極的一面,也自然有著消極的一面。菊川所代表的就是消極的一面。她迎合世俗的需求,將各種高尚的精神改頭換面,用庸俗不堪的方式表現出來。她的筆下都是物質男女,都是沉迷在享樂中的庸人。沒有奮鬥,沒有成長,沒有對抗。世人想要什麼,她就寫什麼,她就是世俗的徹頭徹尾的代表,並且用自己的小說在不斷的醜化這個世界。作為精神意志的傳播者,菊川的存在玷汙了‘作家’這個光輝的頭銜。哼!我還不斷聽到這樣的傳聞,說菊川在背地裡還匿名寫各種情色小說,來使自己的荷包鼓脹起來呢!在菊川眼中,所謂的心靈探索、靈魂拯救,那都是次要的,她只要賺錢,所以一刻不停的縱容世人的喧囂,甚至帶領世人的墮落。而在我心目中,真正的一個偉大的、甚至說是正常的作家,則是在不斷的用自己的筆鋒讓世人覺醒和進步!菊川筆下的毫無內在的‘荒蕪的一代’卻在現代,受到如此多年輕人的吹捧,我真是為世道感到悲涼!」
卜部的一席話,正說出了我的心聲!我在平常也寫些小說——主要是短篇——但每次都收到退稿,不就是因為我沒有迎合市場和小市民的需要嗎?他們需要著叛逆、需要著荒誕的人生、需要著空虛的歡樂、需要著無所謂的麻木的流浪、需要著沒有內在價值的精彩!我的小說不是如此,我雖然也在字裡行間流露出痛苦和擔憂,但我的文字是有內在力量的,不像菊川的是如此的空虛和虛偽。她是在無病呻吟,而我的真實感悟卻被當作是一團廢紙!
我擊掌應和道:「好啊!這番話說得好極了!隨著時代的墮落,各種原本高尚的職業也在面臨著抉擇。是堅守自己、不改本色,還是隨著大流一起墮入無底的深淵?我並不想探討得過深,我只是覺得像菊川雅美這樣的作家,是極不負責人的!而世人,尤其是年輕人對於她的吹捧,也從一定程度上,從一個側面反襯出了這個社會的畸形!」
鯰川拉了拉我的衣袖,似乎在指責我忽然站在了卜部這一邊。我繼續說到:「我所這番話,並不幹‘神蹟’那回事,我只不過是同意卜部對於菊川的看法罷了!想一想吧,過多的庸人生存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在產生著過多的垃圾問自己,真令人可怕呢!」
流浪漢北條圭吾接著道:「是啊!尤其,現在又是個互聯網時代了,每個人都可以在網上發表自己的文章和小說。而現在市場上充斥著的有是些什麼玩意呢?玄幻小說?盜墓小說?情色小說?一夜情小說?還是什麼時空穿越、神遊四極?這些小說是如此的暢銷,而被我奉為經典的各種名著,倒反而備受冷落!這說明什麼呢?當然,如卜部所說的,人們已經從精神享受轉為感官享受了。這些小說、這些沒有內在意義的小說,正是迎合了這些小市民的需求,在莫名的追名逐利之餘的高雅消遣!說實話,我也不時的寫些稿子,可像這位天城一樣,全都是慘遭退稿。原因何在?沒有迎合他們的需求嘛!我沒有寫異常匪夷所思的情節、異常怪誕荒唐的人物、異常撩人心志的誘惑、異常驚天動地的時空穿越。甚至,有些編輯還冠冕堂皇的對我說:‘你沒有歷史積澱、沒有時代厚度、沒有現實意義、沒有心靈震撼!’在經歷了這麼多的失敗後,我也就看清了,一切的歷史、時代、現實、心靈在如今這個豐繁的世界中都已經變質了,都已經成了滑稽和浮華的替換語和代名詞了!從此,我不再寫稿子,我的對於寫作的激情早已經冷淡下來,因為我感到世人也不會去激賞我的寫作,我的任何文字都引不起別人的共鳴!俗話說,哀莫大於心死,現在一切從事這般行業、和我們具有同一顆憤世嫉俗的心的人們,也都要死心了吧!因為世道太過炎涼,真正的超凡脫俗的人都是一個個被孤立的、被隔離的小島,在四季無情的變化後,便沉入大海,消逝在茫茫的時間中了……」
我正想接著發表自己的看法時,鯰川打斷了我的憤怒和不吐不快:「呵呵,我們今天的任務可不是在這裡憤世嫉俗哦!這些事情,對於我們來說,太遠太遠了,我們只要幹好自己的事情不就好了?何況個人的力量又是如此的渺小,也無法改變什麼了!再說,我也覺得沒有什麼不好啊?」
我瞪了鯰川一眼,這個渾渾噩噩的傢伙,自然不明白我們的想法。
這時,卜部六神又如法炮製,將寫上「菊川雅美」名字的紙條拋入火爐。接著開始全身抽搐、面部表情異常的恐怖。
我心想:什麼詛咒殺人?什麼神的力量?這一切都是假的。卜部六神這個人一定是桀驁不馴、放浪形骸,他不滿於現實,才會在如此遠離世俗的地方居住。今夜的一切怪誕行為,也只不過是一種滑稽扭曲的釋放罷了……
然而我在那時,完全想不到有時候,這種不滿和別人對其的不解,會令其人有著超乎常人想象的力量和計劃。一旦,一個人忍受的極限過了,那麼便是恐怖的失常行為。這往往是罪案發生的一個助推作用。
卜部六神弄完一切後,喘息著道:「菊川雅美將會被一彈洞穿腦部,讓作家最為得意的大腦在來生時一片混沌和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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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川雅美被人槍殺,並且被埋屍在地底。菊川的屍體自然是最後才被發現的。那麼是誰槍殺了菊川並且埋屍的呢?那個時候卜部正在山丘上施以詛咒的力量,而且就算那之後……總之,卜部是不可能前去殺死菊川等人的!也就是說,我在事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一定是有某人和卜部策劃已久,在兩地共同演出,一個人負責詛咒,一個人負責謀殺。這當然就是所有預告殺人、詛咒殺人、神力殺人的基本形式了。不過這起案件,卻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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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漢緩緩吐露他的經歷:「我在很小的時候,就夢想長大後能當個作家。我還記得,在小學的時候,有一次我靈感突發,寫了好幾十頁的小說。呵呵,具體內容我已經忘記了,不過我記得很清楚的是,當我將小說拿給同學看的時候,那個同學卻一個勁的嗤笑著我。還將我的小說給撕成了碎片,扔進了垃圾筒。自從那個時候起,我就知道要當一個改變人類心靈的作家,是有多麼困難了。你要麼得承受得住,要麼就要向著世俗妥協。不過,我那時創作的激情仍然沒有絲毫消退,雖然不被同學老師們理解,不過我依然寫呀寫個不停。從最初的科幻小說,到後面的推理小說,再接下去就是嚴謹的純文學作品。不過我的小說,大多受不到人們的理解。我漸漸也明白了,人們需要的不是心靈上的空氣,而是心靈上的鴉片。那時候,我真是覺得天下沒有一個作家、沒有一本書上純潔的,他們和它們都是對世俗妥協的產物,都是麻痺人的藥物……」
在北條圭吾和卜部六神如逢知己的對話中,御手洗濁的形象也逐漸和這兩個人重合了:一樣的憤世嫉俗、一樣的大言不慚、一樣的受盡苦難、一樣的思維敏捷、一樣的充滿幻想、一樣的嗤笑世人……真是的,世界上有著俗人,也必然有著奇人。
香取恭生似乎不耐煩二人的「喋喋不休」,揮揮手打斷他們的狂妄之言,道:「卜部先生,你曾說要用神力殺死四個人的,現在——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已經完成了三項殺人詛咒,現在是不是要來完成第四項了呢?」
「當然!」卜部六神深吸了一口氣,「不過,在那之前……香取先生是不是對於我的神力持著大大的懷疑呢?那麼……嘿嘿,香取先生願不願意和我做一個實驗呢?」
「哦?」香取恭生似乎很感興趣,「是什麼實驗?」
「我想在這裡,就在這幢別墅中,向大家展示來自造物主的神力!」卜部六神說出了令大家吃驚的話。
「什麼?就在這裡?」香取恭生嚥了口口水,「什麼意思?難道要在這裡施法殺人嗎?」
「怎麼?你害怕了嗎?」卜部六神的口吻很堅定,「不過,我可不是隨意殺人取樂的人。神賦予我詛咒之力,是讓我消除這個世界上有害無益的人的!」
香取恭生環顧一週:「你究竟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說,在我們這些人之中,有一個對於人類進步有害無益的人?而你將要用詛咒之力殺死他?」
卜部點頭:「不過,在那之前,我準備先來證明一下神力確實存在!」
「要怎麼證明?」流浪漢道。
「很簡單。我們這裡一共有五個人:我、北條、香取、鯰川和天城。我們各在一張白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後我會抽中一張我所要詛咒殺死的人的名字!」
「啊?」香取顫抖道,「那麼你隨意抽中之後,再說此人如何如何的有害無益,那豈非也可?哼,完全證明不了有神力的存在嘛!」
「不是這樣的!要不要我在此時就說出這個人的名字?」卜部六神的語氣有些恫嚇。
所有人都沉默了。
隨後,流浪漢北條圭吾忽然笑道:「哈哈,有意思極了。那麼卜部先生就說吧!」
顯然,這是個不怕死的傢伙。
卜部點頭:「在這個世界上,神最痛恨哪種人呢?毫無疑問,就是招搖撞騙的衣冠禽獸!打著某某協會或者俱樂部的名義,招募會員,然後向他們收取入會費!香取恭生先生,你的‘無神論’協會,真的是在宣揚無神論嗎?據我調查下來,協會會員每週集會時,乾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觀看您所表演的神蹟吧!呵呵,打著‘無神’的招牌,卻在宣揚各種匪夷所思的神蹟?當然,閣下所製造出來的神蹟,也只不過是各種魔術和騙術的結合罷了!我的最至高無上的神受到了你的玷汙!所以,今天我要替天行道,用詛咒神力殺死你——香取恭生!」
香取恭生的臉上一片陰雲密佈,久久不回答。
「香取先生,果真如此嗎?你的協會是在幹這些事情嗎?」鯰川緊張的問道。
好久,香取忽然大笑:「哈哈哈哈……卜部先生,你難道以為我會被你嚇倒嗎?什麼神蹟?什麼詛咒之力?全都是騙人的!如果你有這種力量,那就來殺我好了!哈哈哈哈……」
卜部六神又拿來五張看似一摸一樣的白紙,讓我們五人都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卜部六神自己也寫了。
然後卜部六神對我道:「天城兄弟,麻煩你弄亂這五張白紙的順序好嗎?然後我會抽出一張,呵呵,那一張的上面自然寫著香取恭生的名字了!」
香取恭生滿臉憤怒。
我接過紙頭,然後隨意弄亂,接著又把它們背面朝上放在茶几上。
真的能選中嗎?我有些懷疑。這些白紙看起來都一摸一樣。
卜部六神的雙目緊盯著香取恭生,但右手卻抽出了其中的一張白紙:「就是這張了!」
本以為卜部六神會立刻翻開白紙的正面,不過卜部卻把白紙放在茶几上,一點沒有打開的意思。
不過,就算是香取恭生,現在也沒有勇氣來翻開白紙!
因為只聽卜部六神說道:「在我用意念殺死原本計劃中的第四個人之後,我就要用詛咒來殺死這張白紙上的人了!」
因此,沒有人敢去翻看這張白紙,只怕自己的名字忽然出現在「死亡名單」上!
卜部六神說完,拿起其他四張白紙,將它們一起拋入火爐中去。
卜部六神如此故弄玄虛究竟是為了什麼?卜部六神真的要用詛咒之神力殺死香取恭生嗎?
5.被殺而漂浮風中
「那麼,現在請你來殺死第四個人吧!」北條圭吾似乎十分興奮,對於這種懲罰俗人的事情十分的激賞。
——第四個人,就是今夜詛咒殺人計劃中的最後一個人。
他會是誰呢?
「那麼,」卜部轉向流浪漢,「北條先生,認為當今世界上最無可救藥、最墮落沉淪的人是哪一種人呢?」
北條圭吾有些吃驚:「我?問我嗎?」
「嗯,我只是覺得我們的思想有極大的共通之處,所以想聽聽您的意見。」
「啊……」北條圭吾搔了搔頭髮,然後臉上一片黯然的神色,「要說我最失望的人,那麼就是我們國家的未來了,那些如今還在學校‘不知疲倦’、‘廢寢忘食’的唸書的國家的未來建設者們的。我都不知道,在過個十幾、二十年的,我們的國家將會變成怎樣!不過,可以料想的是,那是一個我們這一輩人完全想不到而不能理解的國家了。」
卜部六神很得意的點頭:「請具體說說原因好嗎?」
「好,那我就從我的學生生涯說起吧。」北條圭吾的臉色是冷酷的,「其實,我從小就是一個聽話懂事的孩子。可是要知道,一個孩子越是聽話,他所負擔的責任也就越大。這個看似心靈平靜、一心只想好好學習的孩子其實是脆弱而易於崩潰的。因為他沒有了天真無邪的童年,只有周圍的陌生人和親人對他的期望。我小時候,家裡很窮。有一次我實在耐不住學校中沉默而庸俗的氣氛,我逃學了。事後,老師義正詞嚴的對我說,我這個家,就是要靠我去振興的,我怎麼能夠貪玩?那時,我就很不服氣。憑什麼就是我要去振興家族?家族的振興與否與我何干?我覺得老師和家長都無權干涉我的學習生活。不過,那時,我在大家眼中絕非是一個壞學生,只不過脾氣有一些古怪罷了。不過,年歲越大,我心中的火氣就越大。你們知道嗎?每一次我考個滿分、第一名回家,等待我的雖然是擁抱和獎勵,不過我的內心卻是痛苦不堪的!怎麼了?你們不理解嗎?呵呵,我正是為我的向世俗低頭、拼命去學習這些在我看來庸俗不堪、沒有價值的東西而感到苦惱呢!尤其是我這麼個嚮往大自由和大美麗世界的本應該超凡脫俗的人,如今不幸的墮落在這個無救的世界中,還要厚著臉皮時刻不停的學習著那些東西,並且還每次捧個第一名回來,一想到這些,我的心就緊張、疼痛。我感覺,周圍所有人的喝彩和鮮花,都是對於我的諷刺和嘲笑。我日日夜夜都處在這種世俗虛偽的掌聲和內心懇切的指責中度過!你們何曾能想象我過的是那麼的艱難、困惑!你們當然是無法瞭解的!而相比樣樣聽話、形同玩偶的好學生,我和所謂的壞學生最合得來。和那些壞學生在一起,我沒有絲毫的負擔。呵呵,想想我和那些好學生在一起的情形吧!那些恬不知恥的傢伙,總是在賣弄自己的學問——所謂的知識分子是最相互輕賤的、最愛慕虛榮的——總是口吐一些我所不知道的知識,來嘲笑我的無知。那時,不甘認輸的我,每日拼命的學呀學,不是為了什麼日後為國家效力、為家族爭光,呵呵,那完全不是,我僅僅是為了顯得比那些好學生更有資本去炫耀罷了!這就是我、也純粹是大多數人努力學習的動力吧!是的,毫無疑問,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了純粹的、純潔的學習了,大家都是在偽學習,都是僅僅為了虛榮和財富在學習而已。總之,我無論如何都不肯再和那些好學生為伍了,我也為自己曾經是一個好學生而深深的感到羞恥!不過,我本就是個靦腆的、內向的人,平日裡,父母的決定我可從不敢違抗。父母對我的期望就是要做一個好學生。於是,我那些日子,總是在外在和自我的矛盾中掙扎的度過的,簡直就是度日如年!然而,有人說父母這樣子告誡孩子要努力,是為了孩子的將來,真的是如此的嗎?難道父母自己沒有私心嗎?難道父母不是為了日後碰上個把熟人,能夠在他們面前炫耀自己的孩子有多麼的聰慧、優秀嗎?難道不就是為了父母他們自己的面子而逼迫我們學習的嗎?是的,因為父母自己的不努力,他們自己的很多人生夢想都沒有實現,所以他們生下了我,把我只不過當成是完成他們理想的一種工具而已了!是啊,他們給我吃住、給我衣服、給我愛護,只不過是一種暫時的給予而已,到最後終是要收回的,要我用成績、用金錢、用驕傲來完成他們自己的心願罷了呢!我只不過是玩偶,是機器,是工具……沒錯,那時的我就是這樣認為的,就算是歷經了無數艱難歲月的現在的我,也多少認同我之前的觀點。社會需要奴隸、父母需要奴隸、學校需要奴隸,總之,他們不需要有自我主見的,有任何創新能力的天才!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悲哀啊!將來的我們是什麼呢?只不過是一群能吃能喝的廢物罷了,沒有真正的藝術家、詩人、作家和發明家,一切的人類都是一樣的虛偽愚昧。想到我們長大後也會有小孩,也會如此這般去折騰他們,我就感到一陣的恐懼。你知道嗎?在我如此厭世的那個階段,曾經也有無數的我的同類和我站在一起,然而最後他們都屈服了,屈服於這個物質的虛無的世界了。曾有個女生這麼對我說,既然我們的後代一生下來就要受到無涯的痛苦,那麼我情願不要懷上他們。是啊,就讓無救的人類這麼滅絕吧,前途是沒有希望的呢!呵呵,大家難道沒有聽說過莊子大哲所說的‘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嗎?可笑啊,可笑,一切為了政治、為了製造奴隸而服務的教育課本,卻偏說莊子是在教育我們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對知識的追求中去!哈哈哈,莊子的願意可不是這樣的!莊子認為知識無限,人生有限,去學習那也只不過會使自己更加困惑罷了!是啊,是啊,不若就‘絕聖棄知’,砸死聖人、毀滅法律,讓我們迴歸原始吧,回覆到一片安謐的時代,回覆到無機物的狀態,那才是永恆而沒有邪念的時代呢!人類,究竟有什麼價值和意義再存活下去呢?」
流浪漢的言辭雖然激烈,不過我覺得倒和御手洗濁的瘋言瘋語有些相似之處,至少它們的核心都是一樣的!
流浪漢輕撫自己的胸口,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隨後繼續道:「剛才我說岔了。我指出,現代教育是培育奴隸的教育,現代的好學生——未來的國家棟梁,都是一群愛慕虛榮、沒有主見和創新的庸才。當然,國家的教育就是在培養三流人才的嘛!真正的人才,對於這個社會來說,那倒反而是禍害了,哈哈!不過,我的小學和初中雖然都是在兩種矛盾和壓迫之下度過,可是遠沒有我的高中那麼的痛苦和無奈。那個時候,我們的好學生和壞學生已經完全學會了大人的把戲,他們已經開始永無止境的攀比和落井下石。他們已經喪失了——或者說,從來沒有擁有過——天真、率真。他們是一群的行屍走肉,他們是陰謀和動亂的策劃者,他們是低智商的機器,他們只會重複、不會創造。虛榮心更甚,而潛移默化形成的各種骯髒的思想也在如野火般蔓延開來。我最難以忍受的是在午間吃飯時,我找不到一個安靜的角落,只好默默忍受著一旁男生的墮落的言語,他們臉上的奸笑就足以表達他們心中的骯髒。那時,我對於男生是完全沒有了寄予,我反而和女生的關係處得更好,因為至少我沒有看到她們失態過。在那個時候,隨著升學壓力的加大,老師和家長在我眼中是無情冷酷的剝削者。而學校中的世俗氣息也越重,每個學生都拋棄了自我的理想,他們只不過想考取一所好的大學,將來有一份好的工作,再接著買房買車,娶個如花似玉的老婆,有著大把的鈔票,每天錦衣玉食、無憂無愁。但在我眼中這些願望都是不值一提的,是浪費自己的生命!可是我又能喚醒什麼呢?外國有個作家曾說,大家都在一個大鐵籠、密不透風的黑暗的鐵籠中呼呼沉睡著,然而偏偏有些人清醒了過來,他們拼命的用身體去撞鐵籠子,然而沒有用,鐵籠是撞不開。作家最後說,與其清醒,則還不如沉睡,因為沉睡者至少沒有痛苦和絕望,沉睡者如同在抽食鴉片,躺倒在一片虛無的歡樂國土中,安詳而麻木。我在那時,悲觀情緒十分的高漲,我感到人生毫無價值,國民是不可拯救的,當然這其中也有一點無病呻吟在內。不過,我確實忍受不了在學校中,所有的人都為了這麼個庸俗不堪的目的在奮鬥著。我漸漸成了異類。結果則可想而知,我懷著憤怒和渴望,把學校的高層領導者好好的揍了一頓,我被開除了。但,回想起來,我還為我的那次行動而感到驕傲呢!我終於離開了那裡、離開了世俗世界了!然而回到現實,我更加窘迫。我天天被父母關在小屋子中,和世人隔絕了,原因很簡單,父母怕丟臉。如果法律允許,我想,他們還指不定會把我給宰了呢!」
流浪漢說道這裡,抹了一下自己的眼淚,停止了敘述。
「那後來呢?」我小心的問道。
「後來啊,我被父母帶出去看病。是的,送進了瘋人院,我都不想再說下去了,你們應該能夠想想我是怎麼被人虐待的吧!是啊,所有人都瘋了,只有我一個人是正常的,然而瘋子卻把正常人看作了瘋子,呵呵。我在那裡生活得越久,就越渴望出來。然而要出來,則必須要妥協了事。終於,我再也忍受不住了,我表現得異常出色。是啊,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說,演演瘋子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然而對於瘋子來說,他們怎麼可能去扮演正常人呢?出來後的我,畏懼被再次送進醫院,而只好一個勁的麻木的學習,終於我考上了一所好大學。我在大學中拼命的學習和奮鬥,呵呵,那只不過是一種偽學習罷了。為了什麼呢?我想,也只不過是一種自虐心理罷了。後來,我的父母就都隔三差五的離開了人世。我孤零零的一個人在世上,反而覺得清爽得很,因為奴隸主都死了,我又得到了自由!我點起大火,狠狠的燒光了大學的行政樓,結果我背叛入獄。等出來之後,我對於世情看得更透,我只要不停的流浪,直到我的死期來臨……」
流浪漢在最後的簡略的敘述中,又包含著多少的血淚啊!
大家都沉默了片刻,卜部六神的笑聲消弭了沉重的氣氛:「呵呵,沒錯,北條先生,神所要詛咒的最後一個人,便是我們國家的未來的‘棟樑’!被東京大學稱為天才的木下貴和!」
啊!原來是木下貴和!
木下貴和,是個人人公認的好學生,無論哪門學科,木下都力求最好,是近年來東大的驕傲……
我正在努力辨清木下貴和究竟是該殺還是不該殺的時候,卜部六神已經在白紙上寫下了四個大字。
接著,卜部六神再次施法。
施法完畢後,卜部六神微笑著向大家說:「神說,木下所犯的罪孽最重,他瓦解了人類的希望。所以被判處絞刑。」
北條圭吾這個時候,雙目中忽然露出了一絲悲哀,還有一絲……憐憫。
怎麼辦呢?真的會發生殺人事件嗎?還是一群憤世嫉俗的人在批判著現實?
屋內火光粼粼,我愈發感到一切都變得模糊了、扭曲了。我逐漸的喪失了我原本的價值觀、世界觀。
×××××××××
木下貴和的死狀最為令人驚恐,某報紙的頭版是這樣描述的:
「十二月二十五日聖誕節的清晨,一群早期晨跑的東大學生來到操場的時候,陽關還未從雲霧中照耀出來,寒風凜冽。其中一個學生指著國旗說那裡有些古怪。眾人隨即都遠遠望去,只見國旗在高空隨風伸展,然而卻像包裹住什麼東西一般,可以隱約看見在國旗的背面有一個突起物。這時,狂風驟起,把國旗吹得四處盪漾。頃刻間,所有人都高聲驚呼,他們很清晰的看見原來在頂端,懸掛著一個人!那個人低垂著頭顱,似乎……似乎被套在一個繩圈中!有的人愣在當場,有的人吃驚的合不攏嘴。有幾個膽子大的,走進一觀察,方才知道,國旗的繩子被人剪斷了,一端被綁在了離升旗臺很近的鐵柵欄上,而另一端就在旗杆的頂端,被綁成了一個圓環。最令人恐怖的是,那個人正是被這個繩環吊起,懸掛在高處的。學生們立即報警,警方在勘察現場後,初步判定,該死者是被某人通過升降國旗的繩索吊上去的。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死者正是東京大學的優等生木下貴和……」
繩索的一端緊緊綁在鐵柵欄上,而另一端則升到了最高處。不過不同於報紙敘述的、也令警方大為困惑的是,在旗杆的頂端,繩環不只是一個,而是兩個。也就是說,除了套住木下脖子的繩環外,凶手還綁了一個繩環。這點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在初步勘察完現場後,我就曾和鯰川探討過案情,我們都覺得這真是匪夷所思的謀殺。
「首先,」鯰川道,「我們應該完全排除自殺的可能。沒有一個人能將自己吊到那麼高的地方去。所以,這隻能是謀殺。然而如何讓死者乖乖的把脖子套進繩圈中呢?而且,根據初步判斷,死者身上沒有其他任何外傷,應該就是被吊在半空中勒死的。那麼我想,凶手必定向死者下了安眠藥之類的藥物吧!這點要等驗屍結果了。凶手在確定死者完全沒有知覺後,便把死者套在事先剪斷並且綁好的繩圈中,然後拉動另一頭的繩子,將死者緩緩升上頂端,最後將繩子在鐵柵欄上綁緊。這就是凶手的作案過程了。」
「我覺得還有一點解釋不通。那就是凶手為何要在一頭綁上兩個繩圈呢?凶手先剪斷繩索,然後綁了一個繩圈,接著凶手確實是在同一頭再綁了一個繩圈……那麼這樣做的目的究竟是為什麼呢?」我提出我的疑問。
「這個呀,確實是不太好理解。不過,我想也許凶手原來計劃要依此法吊殺兩個人?所以才綁了兩個繩圈,不過計劃半途而廢了,因為另外一個人逃走了。」
「我覺得這個解釋不太合理。第一,要拉一個人上去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了,何況是兩個?第二,假若另一個被害者逃走了,那麼凶手為何不解開第二個繩圈呢?那豈非是留給了我們線索?」
「這樣啊……不過,凶手也不一定是一個人啊!確實,憑藉一個人的力量,很難將兩個人吊上去,不過也許行凶的是兩個人、三個人也說不定的!另外,不解下第二個繩圈的用意,我覺得是在向逃走的另一個人表示威脅,預示著那個人將逃不過他們的追殺!」
「呵呵,大人的想法可真是百變機靈啊!不過,要殺一個人,何至於如此的大費周折,把人吊在國旗上呢?我覺得完全沒有必要嘛!」
「不是我的想法百變,而是凶手的想法百變啊。我想,凶手一定是個心理變態者,才會想到如此詭異的殺人方法吧!」
「我覺得凶手完全沒有失常。他這麼做一定是有其原因的!我覺得在這連續殺人案中,凶手事先是有著周密的計劃和部署的。不會隨性就來個突發奇想,根本不會如此。而且,我也不同意大人對於繩圈是兩個的解釋。我覺得殺人事件到這裡算是完全結束了,不會還有一個人沒有被殺的了。所以凶手故意綁了兩個繩圈,完全有其另外的、我們所未曾想到的用處。」我嚴肅的道。
鯰川搔了搔頭皮:「不過,我可實在想不出來,為什麼要紮上兩個繩圈呢?真是莫名其妙……」
「嘿嘿,大人呢!這次的事件要不要去找那個流浪漢御手洗濁幫忙?嗯,他現在正和藤澤小姐一起在那齊克海灘悠閒呢!」我提議道。
鯰川無奈的點了點頭。
確實!這件連環殺人案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尤其是在當中,還有出人意料的密室殺人!
而木下貴和的死,標誌著這起詛咒殺人事件的第二階段的結束。
6.被殺而死於密室
大傢伙都沉默了。
是因為探討的話題,過於嚴肅,並且過於絕望了嗎?
「哈哈哈哈……」香取恭生的笑聲顯得特別刺耳,「好了,現在聖誕夜的詛咒已經全部完畢了。卜部先生是否能給我們看一下這張白紙的正面,究竟寫著誰的名字呢?」
那張白紙就攤開在茶几上。
卜部六神面無表情的將手壓在它上面:「我既然成為了神的使者,所說的話就不可言而無信。不管這張紙條上寫著誰,就算是我自己,我也會用詛咒的力量來殺死他!」
說完,卜部六神翻開紙條,只見上面赫然寫著四個大字:「卜部六神」!
呀,詛咒者這回要詛咒的對象竟然是自己!
怎麼回事?
太不可思議的……
不過,為什麼這樣的事會發生呢?還是,這其中有著什麼陰謀?是啊,卜部六神一開始想詛咒,或者說抽中的是寫有「香取恭生」的字條,現在卻抽中了自己的。如果不是卜部六神存心所為,那就必定是香取恭生的把戲了!卜部六神當然沒有詛咒自己的可能,所以一定是香取恭生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將紙條換成了卜部六神的。
可是,卜部六神一選完紙條,卜部六神就將其他四張燒燬了,而香取恭生看樣子,也在事先不知道要進行這種儀式。那麼,香取恭生憑什麼能夠換掉紙條呢?
所以,我只能判定,運氣站在了香取這一邊,而卜部六神不幸的只要要用自己的詛咒之神力殺死自己了!
那麼,卜部六神真的會這麼做嗎?詛咒之力真的存在嗎?
一切都顯得如此的光怪陸離。
「哈哈哈哈……卜部老先生,這可是你自己所說的哦!說要詛咒死這紙條上所寫的人呢!那麼……請吧!」香取恭生顯然是小人得志,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
卜部六神的臉上不顯緊張和惶恐的神色,反而笑道:「這是天命,該我死的時候,我就死,又有什麼好懼怕的呢?」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我們當然都不相信詛咒一事,所以剛才才會毫不害怕的在紙條上寫上自己的名字。但是,聽卜部的口氣,似乎他真要來詛咒自己了……那麼卜部會成功嗎?真的有如此的魔法嗎?
流浪漢突然道:「老先生,不覺得可惜嗎?作為神的使者,卻因為要逞一時之快,而犧牲了自己。我覺得老先生還是應該繼續作為人世的審判者,而不應該就這樣死去。」
我忽然也不由自主的點頭,在這幾個小時中,卜部六神、北條圭吾的形象已經漸漸和那可愛又可笑的御手洗濁融合在一起了。我實在不想讓其中的任何一個因為任何的理由而離開人世。那麼這個世界豈非無趣得很?
卜部六神擺擺手:「我說過了,這只是天命,我的時辰到了,我不得不離開罷了。又有什麼可可惜的呢?就這樣的活著,還不如痛快的死去呢!」卜部最後的一句話,更是為今夜的詛咒事件蒙上了一層陰影。
香取恭生不斷的逼迫道:「好呀,好呀,那就不要廢話了,快來開始你的詛咒吧!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怎麼被神力給殺死的!」
我不禁向香取先生瞪了一眼,我心中對其十分厭惡。
卜部六神微笑著捻起這張白紙,將它如先前拋入火中,然後又似乎一臉抽搐的樣子,令人不僅害怕而且懷著同情。
唉,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為什麼這一切看似如此怪誕,卻又正中這個世界的軟肋呢?
我不禁輕聲呢喃道。
流浪漢似乎聽到了我的話,似是而非的回答了一句:「舉世渾濁,不可語莊語。」
是啊,聽了那麼多可怖的卻真實的話,我才體會到什麼叫作全世界都是渾濁不堪的,在這個世界上是不可以說出真話、莊嚴的話的意思了!
香取恭生看著卜部六神詛咒完後,忽然一笑而起,大搖大擺的走上了樓:「我先去看看各個神奇的房間,我倒想知道它們究竟有什麼神奇的功效!各位,如果卜部先生被咒殺了,可千萬要通知我哦!」他的可憎的身影消逝在樓梯盡頭。
「卜部先生……」我向預言者投以不可言傳的憐憫和悲哀。
「呵呵,沒關係,」卜部六神站起來,然後詭異的笑道,「剛才我一共詛咒了兩個人,除了卜部六神外,我最先詛咒的其實是香取恭生!」
「啊!」所有人都輕聲驚呼起來。
「卜部先生,你、你……」我不解的問道。
「像他這種人,早就該死了。」卜部六神的口氣中只有冷酷。
看來,這一切又變得複雜了。
詛咒是不是能夠成功?
流浪漢道:「也就是說,馬上香取恭生就要死了?」
「是的。」
「怎麼死的?」
「被石頭砸死。」
「為什麼會被石頭砸死?」
「因為他不信神,神要從天而降,用巨石壓頂來懲罰他。」
「哈哈,我不信!」流浪漢向我們道,「我們現在就去悄悄香取先生吧!我雖然以卜部先生為知己,可是其實我也不相信有這種詛咒神力存在的!」
我和鯰川都點頭,畢竟殺人可不是說著玩的。
卜部六神也跟隨著我們,再度走上了樓。
可是,除了那一間鎖著的修煉室外,所有二樓的房間內都沒有香取恭生的身影……
「怎麼回事?」鯰川開始惱火了。
「應該在三樓參觀收藏品吧?」
「不太可能,三樓的每個房間都是上鎖的。」
「那會在哪裡?莫非……」我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恐懼襲捲著我的全身。
「嗯,」卜部點頭,「神的懲罰是很迅速而準確的。我像香取現在已經咎由自取、自取滅亡了吧!」
「啊……那麼我們為什麼沒有找到他的屍體?」我道。
卜部答道:「在懲罰的一剎那,屍體會打破空間的束縛,自己移動,這就是神力。」
「那麼為什麼要移動呢?」
「為了不讓死者還有生還的可能,所以讓還有救的死者避開人們的視線。」
「啊,真惡毒啊……」雖然我還是不相信香取已經死了,不過總是不見香取的人,那可真傷腦筋。
我們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這時卜部六神似乎像完全忘了有香取恭生這個人似的,有些哀求的道:「看來我的死期也快到了,各位允不允許我去完成我唯一一個心願?」
咦?所有事情都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想,最後再一次的跟神交流。」
卜部六神將我們帶到那間交流室旁邊,然後從衣袋中拿出了一把特製的鑰匙。
卜部六神(這是他最後一次)對我們說道:「在和神交流的時候,是不允許有外人在場的。所以請你們在外面等著我。」然後便開門進去了。
屋中一片漆黑,然後門便被再次重重的關上。
我們有些侷促不安的等在門外,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們的心也有些七上八下……
失蹤的香取恭生、正和神作最後一次交流的卜部六神,他們兩個真的是不認識的嗎?還是,這是他們共同的陰謀?
香取恭生真的被神用石頭砸死了嗎?屍體在哪兒?卜部六神將會如何?
我的腦中一片混沌,今夜發生的事情過於離奇了。
「啊,我看到了。」
流浪漢的一句小聲的話,將我拉回到了現實中。
只見流浪漢正努力的透過鑰匙孔,觀察著裡面,只聽他又道:「如果和神交流是真的,那麼現在可是個難得的機會啊,能夠看到卜部是如何和神交流的呢!不過,不過……為什麼看樣子,卜部六神是在沉思默坐呢?」
鯰川拍了拍北條的肩膀,然後他也從孔內往裡看。
我道:「看到什麼了嗎?」
「看到了,不過燈光很暗,看不清楚。卜部六神坐在那裡,看起來也沒什麼特殊的儀式嘛!只不過是在默坐嘛!」
「讓我看看。」我湊下身子,努力的用一隻眼睛透過鑰匙孔向內窺視。在狹小的視角中,卜部六神正面朝著門口坐著,動也不動,但有不時的舉起右手擦汗,雙目緊閉,看來正是在努力的和神「交流」之中。
屋中的小燈掛在卜部六神的頭頂上方,顯得有些昏暗,不過我還是能夠看清卜部六神的全貌。
什麼嘛!不就是在沉思默想嗎?我倒看不出這樣是怎麼能和神進行交流的!簡直就是瞎吹……
我正在抱怨、並感到好笑的時候,可怕的一幕發生了!
我聽到卜部六神一聲呻吟,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接著就看到一把利刃奇蹟般的從卜部六神的胸口突現出來。
——就彷彿是有人從卜部六神的背後,用長劍一劍刺穿了卜部六神的身體!
怎麼可能?
只見殷紅的鮮血噴灑了出來,慘白的刀光正在卜部的胸前閃爍……
這就是詛咒的神力嗎?
我不由自主的尖叫起來,而就在一剎那,屋中的小燈不知為何熄滅了,我然後聽到一聲沉悶的聲音。
那是不是卜部六神的屍體倒在地上的聲音?
「卜部、卜部他被人殺死了!不、不,是死於詛咒……」望著大家都茫然的臉,我只能說出這麼一句不著邊際的話。
「什麼?你說卜部被人殺了?」鯰川似乎不太相信,他又朝內望了一眼,「嗯?我什麼都沒看見嘛,一片漆黑。」
「我確實看見了,刀尖從卜部的胸口刺了出來。是的,一定有人躲在裡面,那個人從背後刺殺了卜部六神!」
「啊?不可能啊!我們剛才進來參觀的時候,還什麼人都沒有呢!難道是香取恭生在裡面殺死了卜部六神?」鯰川的思維開始混亂無稽了。
「啊……怎麼辦呢,撞門吧!」我急切的道,這太不可思議了。
然而,任憑我和鯰川怎麼用力撞門,都無濟於事,這個房間是被可以加固的,除非有鑰匙,否則不是那麼容易撞開的。
流浪漢已經被嚇得坐倒在地,臉色慘白。
我向北條道:「你在這裡看著。我和鯰川去拿工具。」
我們的目標就是三樓的「冷兵器庫」!
我們急衝衝的跑上三樓,然後用力的撞「冷兵器庫」的大門。這只是一般的木製門,我們用力撞了幾十下,門終於被撞開了!
我一馬當先,選了一把類似於斧頭般的東西,鯰川拿的是個大錘子。
我們下來二樓時,那個流浪漢依然坐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喘,似乎被嚇得渾身癱軟了。
我和鯰川深吸一口氣,用力的用手上的兵器砸門,砸了不下百餘次,特製的門終於被開了一道縫。
鯰川再一錘子上去,門上出現了一個大窟窿。
我愣在門口,因為透過這個窟窿,我可以清晰的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卜部六神。
卜部六神背後中刀,刀尖直透過前胸,他面朝下臥倒在地上,周圍都是鮮血縱橫。
我進入屋子後,環顧四周,四周空空如也,沒有任何其他人躲在其中。
屋頂上的電燈的拉線在門口附近,依然完好無損,我不知道為何電燈會突然熄滅。我再次拉了拉線,電燈依然亮了起來。
我蹲下去,仔細查看卜部六神的屍體。
顯然是剛死不久,血液還沒有凝固。
凶器是一把武士刀,一刀從後面狠狠的貫穿了卜部六神的身體。
除了貫穿後背和前胸的傷口外,卜部六神身上沒有其他外傷。
那麼,再配合上我的所見,這就是件完全的「密室殺人案」了!
「北條先生,在我們離開的時候,有沒有什麼異常狀況發生?」
北條搖了搖頭,卻又點了點頭。
「怎麼回事?請具體說明,好嗎?」
北條鎮靜了一下後,說道:「我只是隱約聽到樓下有人發出幾聲笑聲,聽得不是很清楚,不過聽起來不是香取恭生的聲音……」
啊!難道那個人就是凶手嗎?
那個還未露面的人一定持有這裡的鑰匙,早早在密室中埋伏,好殺死卜部六神!
鯰川已經掏出了手機,向警署報案了。
我在那時,完全不能靜下心來,仔細想想整件事情的經過。
我不由得也拿出手機,撥通了「萊特旅店」的電話:「啊,是矢部先生嗎?我是天城啊……說實話,我們這裡發生了十分詭異的殺人事件,你能讓御手洗君聽電話嗎?」
×××××××××
警方隨後在山腳下發現了香取恭生的屍體。死因是頭部受到重擊,不過可能是人為的,也可能是跌下懸崖造成的。
總之,如卜部六神的語言,他自己和香取恭生都死了。
在發現香取恭生屍體後,我差點也要相信了詛咒這回事了,因為除了神力之外,我實在想不通為什麼卜部六神會在那間密室中被人殺死!
被人從後一刀穿胸!
這根本是不可能在現實中發生的事情。
而那把武士刀上只有卜部六神一個人的指紋。
我想,總不可能是卜部六神自殺的吧!因為一個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從背後刺殺自己的。
那麼,唯一的情況只可能是這樣的了:密室中原本有人,但殺人後卻不知用什麼法子逃走了。
可是,在卜部六神的衣袋中卻發現了唯一一把鑰匙。
要麼,就是凶手持有這間密室的鑰匙。
但如果要從門口逃走,那豈非就會被北條圭吾看到?
除非……除非北條圭吾是和凶手一夥的!
何況,我再次仔細回想,如果那時在密室中的卜部背後真的有人的話,豈非一開始就會被我看見了?一刀刺穿卜部的身體,如此巨大的動作,為什麼我看不見除了卜部之外的任何其他人呢?
然而,事件的真相真的令我大吃一驚。
7.兩個流浪漢見面
今夜無眠!現在已經是第二天的凌晨了。
在我們眼前就死了兩個人,我們都不知道卜部之前詛咒的四個人究竟有沒有被殺死!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件,是不是隻能用神力來解釋呢?
火爐旁邊,只剩下了我、鯰川和北條圭吾三個人。
倘若那張紙條上寫的不是卜部六神,而是我天城一二,我還會活著坐在這裡嗎?
密室……那個密室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們正蜷縮在恐懼中的時候,門口出現了一個可愛的身影。
御手洗濁!
「啊,大人,什麼事情啊?我可是連夜趕來的哦!」
多麼親切的聲音啊!
我和鯰川面面相覷,都不知說什麼好。
「咦!這不是……北條嗎?北條圭吾?」御手洗忽然對著流浪漢道,似乎他們以前就認識了。
北條圭吾似乎一下子從恐懼中清醒了過來,站起來,咧嘴就笑道:「啊哈,是御手洗君呀!自從我被趕出大學以後,可就再也沒見過了!今天你是來……」
御手洗濁揮揮手,滿臉興奮的道:「管什麼俗事!好久不見北條君,我可好想你呀!」
「哈哈,我怎麼敢當。當年我一把火,差點把你給燒死呢!」
「唉,除了北條君,那時我又有什麼知己呢?」
原來御手洗濁和北條圭吾是大學同學啊!
隨後,御手洗濁忍不住和北條圭吾抱在了一起:「這麼多年沒見了,可好想多聊一會兒。可是……可是,實話說了吧,這裡發生了恐怖的事件。」
我和鯰川都點頭,隨後御手洗坐了下來,聽我們仔細的敘述一切的不可思議。
御手洗濁聽完之後,表情似乎很無所謂:「那就等另外四個被詛咒的人的屍體被發現了,我再出場吧!」
「這是什麼話,現在不已經有了兩具屍體了嘛!」鯰川怒道。
御手洗不睬他,卻面向北條圭吾:「看你的穿著,你最近也不好過吧?」
「呵呵,只要心志高潔,生活再怎麼困苦,也是無所謂的!」
「嘿嘿,你還是像二十多年前一樣,沒變!」
「當然咯!我還記得,我當年企圖想放火燒死整幢行政樓的老師們,還是御手洗暗中通知他們,讓他們躲過一劫的呢!」
「什麼呀!我怎麼能幫助他們呢?我是在幫助你呀。其實我恨他們呀恨得要命,也不知在夢裡滅了他們幾回呢!說實話,我佩服你的舉動,可是我不忍你這麼年紀輕輕的就一輩子關在監獄裡嘛!」
「嘿,這麼說,你倒是站在我這一邊的咯?」
「那是自然,不過,我們的思想雖然相仿,不過處世方式卻截然不同。你過於偏激了。我則是裝糊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別人的好壞,我很難掛懷。」
「所以你才會顯得如此輕鬆呀!」
「呵呵,不過,你也許在心中很鄙夷我呢!因為我看上去一副麻木不仁的樣子嘛!」
「也許除了我,誰都會這樣看你吧。不過我卻知道,你似乎和我一樣對於世俗抱著憤怒之心的,你的嫉惡如仇、憤世嫉俗毫不在我之下。只不過你能夠以理化情罷了。」
「誰說不是呢!想不到過了二十多年,最瞭解我的還是你呢!」
我忍不住打斷二人的敘舊:「喂喂,御手洗君,你對於這次的事件,有沒有什麼看法?」
御手洗濁道:「都沒有什麼切實的線索,我現在一個推理都得不出來。所以我們不妨靜靜的等待那四個人的生死消息吧!」
「你人為詛咒會成功嗎?千晶惠美、松下放庵、菊川雅美和木下貴和,他們都真的死了嗎?」
「哈哈,一個被燒死、一個被淹死、一個被槍殺、一個被吊死……殺人方法還真多種多樣呢!卜部六神被刺殺、香取恭生被砸死,呵呵,真是有創意的案件!」
「喂!你說說正題好不好?對於這次的事件,我可以一點看法都得不出來呢!」
「什麼呀!看法可多著呢!你不會就這樣……認為真的是神力所為的吧!」
「那你說說看,除了歸之於神力,還有什麼其他的結論呢?」
「虧你還是個科學工作者呢……」
「好,好,我是被糊弄了。那麼請御手洗君就先來解開這個密室之謎吧!」
「那可不行,我覺得每一件事情都似乎互相串聯的,不能夠單獨的解開。」
「……那麼你現在有什麼看法呢?」
「說老實話,我什麼看法都沒有。你們兩個不會是沒事幹,在糊弄我吧?」
我氣得臉都紅了:「怎麼可能!你要去看看那個密室的現場嗎?」
「哦,不必了,各位的敘述已經夠詳細的了。我想,再去檢查也不會有什麼發現的了。何況,從各位的敘述中,已經有足夠多的線索來解釋為什麼卜部會在密室中被殺了!」
「啊,那太好了!」
「不過,我的一切推論都只是假設,我沒有一絲一毫的證據。何況,如我剛才所說的,一切事件都似乎相互串聯的,就算我知道了其中一個環節是如何運作的,我還是沒有辦法解開整起事件之謎的!」
「什麼嘛,到現在為止,你都在說廢話嘛!」
「嘿嘿,那倒是喲!不過,我認為卜部的詛咒一定會成功的。」
「你是說,那四個人現在已經死掉了?」
「我覺得,這是一個有預謀、有組織的謀殺計劃。每個細節都被精心策劃過,所以我認為應該有很大的機會成功。」
「也就是說,卜部和某一個在外部作案的凶手是合謀?」
「嘿嘿,那只是你們警方的想法。」
「那麼是?」
「一切要等那四個人有消息了,再說吧!」
「那……」我還想再從御手洗口中套出他所想到的推論,可是御手洗又和北條圭吾敘起舊來了。
「呵呵,北條君。這幾年你都在幹嘛呢?」
「四處流浪唄,沒有固定的家,也沒有固定的收入。整天浪跡紅塵啊,有時候到深山老林走走。不過,也很愜意啊。」
「是啊,是啊。比起那種紙醉金迷的生活,北條君的生活該是多麼乾淨啊!現在,像你這麼有遠見的人可不多喲!」
「那麼,御手洗君呢?你這十幾年,又是在幹嘛?」
「這個麼……」
「難道是在幫助警方破案?是個大偵探了?」
「嘿嘿,完全不是。我和北條君一樣,是個四處流浪的傢伙。沒飯吃就去行乞,沒衣服穿就去撿破爛。不過,這樣的生活倒也很適合我。」
「是啊,無慾無求,優哉遊哉。」
「不過,我倒也是幫助警方了幾次。」
「哦?在大學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是當偵探的料。」
「呵呵,別說笑了。現在的政府有哪個肯把生殺大權給個渺小的偵探呢?那豈不天下大亂了?」
「那倒也是吧。你都幫警方破過什麼案件呀?」
「唉,每個凶手都值得可憐呢!日前剛剛發生的VR館殺人事件,你知道嗎?」
「哦?那個我也略有耳聞。凶手倒是你我的同道中人,那個也是御手洗君破的嗎?」
「嘿嘿,我只是說出了一部分事實而已。我沒有一絲一毫的證據,最後凶手倒是自殺了。」
「嗯,凶手其實是所有謀殺案中最值得同情的人呢!有時候,甚至是案件中最值得敬佩的人!」
「是啊,北條兄有沒有看過美國大作家範達因筆下的‘凡斯探案集’?」
「那個呀……上大學時候看的,不過印象還是很深刻!」
「當凡斯說出真相後,總會留出機會讓凶手自殺的。」
「嗯,凡斯其實是很敬佩凶手的。凡斯認為凶手不應該受到世俗的法律的制裁,能判處他們死刑的只有他們自己而已!」
「的確!反倒是那些被害者,我卻一個也不同情了!」
「有很多案子都是這樣的,尤其是在這麼一個本末倒置、善惡倒置的世道上。」
「世態炎涼啊,真正的人才卻不受重視。」
「那是當然的咯,社會只需要庸才。所謂的理想只不過是空話。」
想不到,在如此恐怖的謀殺氣氛中,兩個流浪漢還有閒工夫在這裡瞎扯。
我再次打斷他們的敘舊:「喂喂,兩位……」
想不到我的話還沒說出口,御手洗又接著說道:「凡斯和愛倫?坡筆下的杜賓一樣,都是不屬於凡俗的人,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根據我的原型所改編的‘御手洗潔’系列倒也是如此了。」
「嘿嘿,說實話,御手洗潔這傢伙呀,感覺也是島田的投影吧。」
「哦?這麼說,你曾見過島田莊司大師咯?」
「呵呵,前幾年見過的。一副枕於幻想的可愛樣子,我差點把他當作你了呢!」
「嘿嘿。要說起推理世界啊,最樸實無華的偵探應該就是金田一耕助了。」
「是的,比較平民化哦!不過遇到的案件總是如此的詭麗。」
「還有……推理機器——埃勒裡?奎因!」
「哈哈……說實話,奎因的小說故事性不強,有好幾本我都是硬著頭皮看完的。無關緊要的廢話似乎過多了一點!」
「嘿嘿,畢竟是兩個人的作品嘛,比一個人寫表達的東西要多。」
「啊,這是什麼道理,很牽強嘛!」
兩個人開始聊起推理界的八卦來。
說了好一陣子,笑了好一會兒,御手洗才停下來,道:「真好,我彷彿又年輕了二十多歲,回到了當初我和你在校園時暢談的快樂場景了。」
「是呀,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會和你再次相逢。」
「我也是。」
一時間,兩個人忽然又沒了話。不過兩對閃著火花的眼睛在對望,所謂「此時無聲勝有聲」吧!
8.匪夷所思的事實
不久,之後警方就收到了報案。
木下貴和的屍體是最先被發現的(實際上,他卻是最後一個被詛咒而死的人)。他被吊殺在國旗上。
木下貴和是東京大學的優等生,今年才剛大二,卻獲得了國內外無數競賽的大獎,是全國公認的日本未來的棟樑之才。
根據我初步的判斷,木下貴和的被害事件是二十四日晚上十一點半到二十五日凌晨一點之間。死因毫無疑問是被勒斃。
不過既然是被勒斃的,那麼各種情況都是有可能的,何況還在死者的體內發現了一些安眠藥的成分。
我作出瞭如下的幾個推測:「第一,木下貴和先被人下了安眠藥,凶手等木下昏睡過去後,用繩子之類的勒斃他,然後將他的屍體拉上旗杆。第二種可能是木下是在吊起的過程中被勒斃的。不過這兩種死法,並沒有本質的區別。」
警方立即盤問了各處的門衛,所得到的回答卻是模稜兩可的。
有的門衛說絕對沒有外人可以不打招呼就進入東大;但有一些卻說,只要是身手矯健的,就可以翻牆而入。
不過就算不能進入,凶手也可以在白天比如中午的時候進入校園,然後等到第二天再離去。
所以,不能夠通過這些回答來確定凶手究竟是校內的人還是校外的人。
另外,割斷國旗繩索的尖刃在附近也沒有找到,估計是凶手帶走了的。
木下貴和在校中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幾乎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學習上。所以和別人並不作過多的交流,據同學老師所言,並沒有什麼仇人。
不過,這件案子既然是和詛咒扯上關係的,那麼凶手殺人的目的也不僅僅是仇恨了。
整起事件中,最引起人懷疑和百思不解的自然就似乎為什麼凶手要扎兩個可以套住脖子的繩圈了。
凶手果然不是無意義的行為,而是有著明確目的的。
如果能夠拆穿此點,那麼便可以抽絲剝繭,揭開這樁凶殺案的真相了!
可惜,在當時,我們沒有一個人能夠理解這點。
松下放庵的屍體第二個被發現(是卜部六神詛咒的第二個人)。橫屍在自己家中的浴室內。
現場有明顯的猛烈掙扎的痕跡,不過凶手的體魄似乎比松下強壯得多。
我初步判定,凶手是先將松下的頭按入水中,等松下失去知覺後,才從背後一刀刺入的。
一刀直貫穿了心臟,立刻斃命。
由於松下住在一樓,而且平時也和鄰居並不常串門,所以是個郵遞員看見門口有水滲出,才第一個發現屍體的。
松下的社交頗廣,是個風光無限的在各地演講的教授。
如此慈祥可親的人,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深仇大恨的仇家。
而由於松下的屍體在熱水中浸泡的時間過長,死亡時間很難推斷,我只好判斷大概是在二十四日夜八時至二十四日夜十二時之間。
小區的人進進出出很多,而且凶手也不會在自己臉上貼著「凶手」的牌子,所以群眾的證言多是無用的。
千晶惠美的屍體第三個被發現(是卜部六神詛咒的第一個人)。發現的地點卻是很偏僻。
是在荒地的一處廢棄的屋子中,而如今,這間屋子已經被燒成了廢墟一片。
警方注意到在屋子所對的地方,正好有地鐵駛過。
於是警方詢問了在二十四日夜晚駕駛次列車的乘務員。
最後一班列車是在二十四日夜十時駛過這裡的,而在那時列車所有的乘務員都沒有看到在附近有任何著火的地方。
警方又找到了乘坐那次列車的乘客,所有的乘客都回答沒有看到火災。
也就是說,至少在夜十時以前,這裡還沒有發生大火。
而我的死亡推斷時間——由於屍體是被火燒的——只能推斷死者是在夜八時至十二時死去的。
也就是說,死者的正確死亡時間應該是在夜十時至十二時之間,這和卜部六神施下詛咒的時間剛好吻合。
由於屍體被嚴重燒燬,我們還不敢就此判斷屍體就是千晶惠美的。但是,隨著警方的調查,發現自此之後千晶惠美就失蹤了,而且根據臼齒的比對,警方最終斷定屍體就是千晶的。
而卜部六神第三個詛咒的菊川雅美的屍體則隔了一天才被發現。
屍體被埋在了墳墓之中。是由墓地的清掃員發現的。
死因是頭部中彈,和卜部所描繪的一摸一樣。
我初步判斷她的死亡時間是在二十四日夜十時至二十五日凌晨一時之間。
經過彈道專家的鑑定,子彈是在大約距離菊川十米之外的地方發射的。
從死者衣物的磨損情況看來,凶手應該是就在墓地附近開槍射殺菊川,然後將菊川拖到墓地中埋葬的。
菊川是個作家,社交也不可謂不廣泛,但是警方並沒有發現有對菊川懷有深仇大恨的人存在。
至於千晶惠美的死亡,警方認為必定和前些時候發生的演藝圈性交易醜聞有關。
不過警方也沒有找到實質性的證據來證明。
就這樣,四具屍體的「出水」,令卜部六神的詛咒一一實現。也令本案變得更加匪夷所思了。
再加上卜部六神的死於密室、香取恭生的不知何以的墜崖身亡,整個事件真是超乎想象的複雜難解。
在瞭解到了這些情況之後,鯰川愁眉苦臉的找我商量:「天城兄弟,依你的看法,怎麼辦呢?」
「別急!事情只能一件一件的辦好。我們首先要弄清楚的就是這麼多、這六起謀殺事件是不是相互有關的!」
「那還用說!」
「首先,我們要排除什麼詛咒神力之類的胡說八道,那是根本不存在的!所有不可思議的事實,那只不過是一種我們還沒有想到的手法所實施的罷了!」
「這點我也同意,因為不可能卜部隨便詛咒一個傢伙,那個傢伙就會死掉吧!而且死法又和卜部說的一摸一樣!所以,只有一個可能了,也就是說,卜部是本案至關重要的一部分!」
「但是……我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卜部六神也會死掉?」
「這點,確實是很意外。如果卜部六神是本案的策劃者,那麼……有沒有可能是用犧牲自己來完成他所謂的詛咒呢?」
「我覺得完全不必嘛!四個人按照自己所說的一一身亡了,這點就足以說明詛咒的神力了,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呢?」
「話可不能這麼說。一則,那四個人的死我們不是親眼所見的,事後,我們當然會懷疑是不是卜部另有同謀去犯下了謀殺案。而如果卜部在我們眼前被詛咒之力殺死,而且是死在一間密室之中,那麼就更能證明詛咒之力的存在了!」
「好吧,這點來說,我十分同意。也就是說,我們的任務就是找出那個和卜部合謀、在外面犯罪的傢伙!」
「是的。而且,在本案中我一直懷疑一個人。」
「誰?」
「就是那個不合時宜出現的流浪漢北條圭吾呀!他出現的太古怪了……為什麼就在卜部六神開始詛咒的時候,他會出現呢?所以我們必須要調查這個人。」
「從哪點開始呢?不在場證明?」
「當然,這個是一定要調查的。不過,我記得很清楚,北條圭吾是在那夜十點的時候來到別墅的,而第一起案件發生則是在十點過後。」
「也就是說,北條沒有可能去犯罪!」
「是的,不過,儘管如此,也必須調查一下!」
根據北條的敘述和警方的調查,得出的事實如下:
北條圭吾二十四日從中午開始一直在一家叫作「黑老鷹」酒店的地方參加一個所謂「無政府主義者」的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