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兄弟
大明好國舅 by 宇丑
2020-3-3 20:04
這個地方現在還不叫方山地質公園,此時絕對屬於人跡罕至的荒山野嶺,時常有野獸出沒其間,莊子上的農戶砍柴都不會到這裡來。
倒是書院裡會使弓箭的學生,放旬假的時候常來這裡打獵,弄一頭獐子或者野豬,賣給書院的食堂,若是只射到野兔野雞,就取出早就準備好的辣椒粉和鹽巴就地燒烤。
要是倒霉碰上了大個野豬,只能被攆著往樹上跑,一般的弓箭可射不透野豬堅韌的毛皮。可憐吳復中現在連弓箭都沒有,他只能抱著一棵歪脖子小樹,絕望看著兩頭野豬在樹下拱來拱去。
慶幸的是這只是兩隻小野豬,若是成年的大野豬三兩下就把樹拱倒了。吳復中從樹上掰下來一根樹枝,試圖驅趕樹下的野豬,只抽了兩下樹枝就被兩頭小野豬奪了去,成了它們口中的美食。
吳復中卻發現兩隻小野豬卻不再拱樹了,他便不斷的從樹上折樹枝扔下來,兩隻小野豬呼嚕呼嚕吃得歡快,倒也不再拱樹了。
這讓他噗通噗通亂跳的心終於緩了下來,肚子裡面卻咕咕的亂叫,他舔著乾澀的嘴唇,開始懷唸書院食堂的美食。
「早知道就不跑這麼遠了,虎子哥現在一定很著急!」吳復中輕聲的嘀咕,現在他有點後悔了,說起來大家平時對他都挺照顧的,只他實在沒有辦法接受別人這樣污蔑的自己的父親。
感覺樹又再動了,吳復中再次折幾根樹枝,可剛扔下去就瞥見不遠處的草叢裡匍匐著一個碩大的黑影,他不由得頭皮發麻,原本已經平靜的心再次提了起來。
吳復中掩住口鼻,不讓自己發出半點的聲響,可是草叢裡面的黑影還是動了起來,緩緩的朝著朝著他所在的小樹一點點的移動,突然猛竄幾步,一個猛撲就把其中一頭小野豬壓在身下,另外一頭小野豬則是急速奔逃。
「哈哈……逮住了,哎喲,他娘的,力氣還挺大!」那黑影揮舞著拳頭狠狠打在豬頭上,只幾下揍倒在地。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吳復中欣喜的道:「虎子哥是你嘛?」
就著銀白色的月光,依稀的可以辨認出那人不是安虎子是誰,「不是俺還能有誰,你說你咋就能跑這麼遠,要不是俺聽見這兩頭豬在這邊哼哼,怕是也找不過來……哎喲,他娘的,這狗日的!」
趁著安虎子一個分神,那小野豬竟然竟然從他的褲襠裡面鑽出去了,安虎子惋惜的拍著大腿,「可惜了,侯爺最喜歡這樣的野味,要是送給他,能領到不少的賞錢。」
他抬眼看看樹身上的吳復中,「你不是不會爬樹的嗎,這是怎麼上去的?」
吳復中訕訕的道:「被兩個野豬追得急了,也不知怎得就上來的,我這就下來!」吳復中順著樹幹緩緩的滑下來,整了整一下衣服道:「虎子哥,咱們趕緊的回去吧。」
「嘿嘿……去哪兒,這黑燈瞎火荒山野嶺俺也認不得路了,還是等到明天天亮了再走不遲!」
咕咕咕……吳復中的肚子再次的響了起來,安虎子笑道:「餓了吧,幸虧俺出來前有準備,到食堂裡面找俺娘拿了兩個剛出鍋的饅頭!走,到那個石頭上吃。」
安虎子從背後拿出一個小包袱遞給吳復中,」吃完了,咱們就在這裡歇著,明天天亮了再回去,我去生一把火省得你害怕,野獸來了也不敢靠近。」
他在附近的地面上摸索著,抓到一些枯敗的樹葉和干樹枝堆到一起,又從懷裡掏出一盒火柴,取出火柴棒在紙盒上擦了一下,嗤啦一聲,明亮的火光映紅他的臉,他鼓起腮幫子吹了吹,火苗就從柴堆上竄了起來,等火燒得旺了這才重新的坐到大石頭上。
見吳復中吃的狼吞虎嚥,安虎子又從腰裡解下水葫蘆遞給吳復中,「慢些吃,別噎著,接著呀!」
誰知道接過水葫蘆的吳復中,怔了怔卻又哭了起來,明亮的火光將淚珠映得透亮,順著臉頰一直滑落到大張的嘴裡,那只嚼了一半的饅頭清晰可見,沙啞的嗓音真是難聽極了。
安虎子不但沒有安慰,反而哈哈的笑起來:「小中,俺一直覺得你是斯文人,這個哭相咋比俺還難看哩!笑死俺啦!哈哈……」
他走到吳復中的身邊,用手拍拍他的後背,「別難過了,俺已經替你收拾過茹瑺了,一拳就把那小子揍得哭爹喊娘。」
吳復中抹抹眼淚道:「謝謝虎子哥,我剛才哭不是因為茹瑺,我只是……只是在想我爹。」
「你想他就回去看他,要是盤纏不夠俺給你湊,男子漢大丈夫有啥哭的。」安虎子說著在吳復中的腦袋上摸了兩把。
「我爹死了。」吳復中扭過頭來看向安虎子。
「呀!咋死了?」
「投繯自盡!」
安虎子歎口氣道:「有你這麼好的兒子,他也捨得死,還真是看不開。俺爹也死了,難怪咱倆這麼投緣呢。」
「虎子哥,你不想你爹嗎?」
安虎子把手枕在腦後靠在大石頭上,透過枝葉間的縫隙,望著懸在空中的那銀盤一樣月亮道:「想啊,不過俺都快不記得俺爹的模樣了。他一年也難得回家一趟,總是夜裡回來把俺叫醒,往俺嘴裡塞肉,給俺穿新衣裳,還給俺布老虎、撥浪鼓、糖葫蘆……可他總是天不亮就會走,直到俺七歲那年,他就死在了外面再也沒有回來。」
「伯父是怎麼去世的?哦,你說過這個不能問的。」
「沒啥不能問的,從前剛認識你自然不能跟你說,現在咱們可是兄弟。」安虎子沉吟一下道:「俺和俺娘一直都以為俺爹在外頭做生意,其實那時候他是吳王麾下的探子。」
「吳王?你爹是吳王的探子!」吳復中不由得驚愕出聲。
「嗯,就是當今的皇上。」
「哦,是這個吳王。」吳復中神情帶著些許的失望。
「你還以為是哪個吳王?難不成以為我說的是張士誠?呵呵……不過說起來,俺爹和張士誠還是有不少牽連。」
「怎麼會和張士誠有牽連?伯父不是當今皇上的探子嗎?」
「因為我爹當時就潛伏在平江,也就是現在的蘇州,後來他被張士誠抓到了,然後就死在了張士誠的酷刑下。」
啪嗒!吳復中手裡的水葫蘆掉在的地上,葫蘆裡面的水汩汩的淌了出來,安虎子連忙的搶在手裡,「不該跟你說這些,看把你嚇壞了吧。」
吳復中的神情很奇怪,看起來不安又心虛,「我只是有點意外,虎子哥你接著說。」
安虎子笑道:「其實俺也不太清楚,這些都是侯爺告訴俺的。嘿嘿……你別看侯爺平常是個和氣懶散的人,但是你絕對想不道他膽子大的很,平江大戰之時就潛伏在張士誠的王府做醫官。」
「嗯,這個我知道,我是說我知道侯爺膽子大。」
「俺爹給張士誠抓起來後,對俺爹嚴刑拷打俺爹就是不招,眼看著快打死了,就派侯爺去醫治。侯爺治得仔細還問俺爹的名字,俺爹就以為侯爺是張士誠派來示好賣恩的就咬斷了舌頭,侯爺只好表明身份,跟俺爹說王爺會替他照顧家小的,俺爹就笑著撞牆了。」
安虎子說的輕鬆,可卻是滿臉淚痕,吳復中也在一旁陪著哭,「虎子哥你不恨張士誠嗎?」他擦擦眼淚,只要安虎子說一聲恨,他就表明身份給安虎子的爹償命。
誰知安虎子卻笑道:「有點,不過我爹跑到平江去壞張士誠的好事,被抓到了不殺頭才怪,再說張士誠都是個死人了,再恨又有什麼用,聽侯爺說他死得時候也蠻可憐的。」
吳復中抱著腿在陰影裡縮成了一團,身子卻不在停的抽動著,安虎子拍拍他的後背道:「別難過了,不知道還以為咱倆一個爹呢。其實俺挺怨俺爹的,他要是早點把名字告訴侯爺,侯爺就不用找俺們娘倆這麼久,俺娘也不用帶著俺在船上撐船討生活,俺弟也不會淹死。」
吳復中抬起頭來,抓住安虎子的手道:「虎子哥以後我就是你的兄弟!」
安虎子卻怒了,在吳復中的身上揍了兩拳,「難道之前沒有把俺當兄弟,白瞎了俺大老遠的出來找你。」
篝火漸漸的熄滅,可空中的圓月卻越發的明亮,兩個少年靠在石頭上卻遲遲的睡不著覺,吳復中開口問道:「虎子哥你畢業了以後想做什麼?」
安虎子扣扣鼻子道:「俺怕是畢不了業,原本想跟著侯爺給長隨牽馬駕車什麼的,不過侯爺似乎沒打算要把五六大哥給辭了,俺也不知道以後要做啥?你哩?」
「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有一天能做蘇州知府,造福蘇州百姓。」
「不行,兄弟你可是宰相之才,到時候要造福大明的。」
「呵呵……你見過會哭鼻子的宰相嗎?我只要當上蘇州知府就知足了!」
「也好,到時候我就給你當班頭,作奸犯科的混賬無賴俺見一個就打一個。」
吳復中搖搖頭道:「做個班頭怕是要委屈虎子哥了,至少也得是個蘇州指揮使才行……」
他話音未落就聽見有人冷聲道:「好個蘇州知府和蘇州指揮使,在這裡悠然自得的談理想,卻讓滿書院的人找你們!」
兩人蹭得一下從地上爬了起來,依稀可見一個人影。
安虎子驚喜道:「侯爺您怎麼來了?!」
馬度上前一人一腳踹翻在地,怒罵道:「不找你們兩個我會大半夜的來這裡!」
吳復中從地上爬起來,拱手作揖道:「都是學生的錯,不管虎子哥的事。」
「哼!跟同窗鬧點小矛盾就敢私自離校,還敢夜不歸宿,虧得羅先生這般看重你,回頭自有校規處置。這樣的心胸品性,要是給你當了蘇州知府,蘇州百姓真是倒了八輩子霉。」
安虎子打著圓場道:「小中是私自離校,可是夜不歸宿實在冤枉,俺們只是天黑迷了路,走不回去了。這荒郊野外的,還是等回了書院再說,任打任罰全憑先生處置。」
「算了,等回去了再說,五六咱們走,五六?」馬度扭過身發現身後空空哪有張五六的影子,「嗯,好像我也迷路了。」
當他們一行三人,走出荒山野林的時候,早已經是日上三竿,看著遠處的書院和村莊馬度長出了一口氣,「你倆倒是回來了,其他人八成還在找你們呢,趕緊的去找山上的寺院,讓他們敲鐘十三下,本侯得回去先睡一覺,明天再讓趙德勝收拾你倆。」
他剛剛走了十幾步,吳復中就追了上來,「先生留步,學生還有事請教。」
馬度打了個哈欠,不耐煩的道:「有事快說!」
吳復中言辭誠懇的道:「昨天學生與同窗起衝突,是因為對張士誠的評價意見相左,學生聽虎子哥說,先生多年前曾在蘇州見過張士誠,您對他的評價應該比較中肯,所以想聽聽您的意見。」
馬度笑了笑道:「嗯,怎麼說呢,他算是個好人吧。」
「好人?」這答案似乎大大出乎吳復中的意料,頭一次聽到這麼新鮮的說法,吳復中愣一下,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一揖到地,「多謝先生指教!」
草原上來信了,是嘎魯寫給烏日娜的信,這讓馬度很奇怪兩個不識字的人是怎麼通信的,莫非是用蒙古文?這好像是貴族老爺才有專利,烏日娜一家都是平民,連數都數不清,怎麼可能會認得字。
實在忍耐不住心裡的好奇,馬度忙裡偷閒跑去了烏日娜平常放羊的荒灘,人還沒見著就瞧見一群被剪成了禿瓢的羊群徜徉在荒灘之間啃草。
看著羊兒一陣無辜茫然的表情,馬度不由得一陣嗤嗤的發笑,而在土坡的另外一面也有銀鈴般的笑聲。
馬度悄悄的走過去,只見一大一小兩個女子躺在草地上,擠在一起捧著一張紙在咯咯的發笑,這情景似乎很熟悉,書院的犄角旮旯就常有學生捧著馬度的畫作偷笑,他不由得喝問道:「你倆在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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