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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BL靈魂深處鬧革命 by 非天夜翔

2020-3-2 20:26

  
  斌嫂手臂環抱,倚牆叼煙,斜斜靠著,與展行吞雲吐霧地互看了一會。
  
  「你怎麼和之前不一樣了?」展行說:「跑這來幹嘛?」
  
  斌嫂懶懶道:「千面花的事,林三沒對你說過?」
  
  展行茫然搖頭,問:「景峰過得還好麼?」
  
  斌嫂色變道:「你什麼也不知道?你不知道到西藏來做什麼?」
  
  展行嚇了一跳:「我……我真不知道啊,我只是來玩玩的,他也在西藏?我已經被他逐出師門了,不對,我們……」
  
  斌嫂眼中現出一抹殺機,下一秒,酒店房間門被猛地拉開,霍虎穿著睡衣,一座山般地佇在門口。
  
  「……分手了。」展行說:「虎哥,你出來幹嘛。」
  
  霍虎道:「外面涼,多穿件,小心凍著。」
  
  斌嫂看了霍虎一會,後者把毛衣交給展行,轉身入內。
  
  展行緊張地問:「景峰發生什麼事了?他讓我回北京,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斌嫂懷疑地打量展行片刻,說:「那麼,這件事不許和任何人說,知道嗎?」
  
  展行點頭,斌嫂冷冷道:「你現在已經不是林三的徒弟了,管好你的嘴,朝外面的人,哪怕剛才的大個子說一個字,我就殺了你。」
  
  展行嬉皮笑臉,完全沒把斌嫂的威脅放在心上,粘過去問:「你呢,你到拉薩來幹嘛?景峰也在拉薩嘛?你們有什麼計劃?」
  
  斌嫂扔了煙頭:「這事說不清楚,小雙還活著,我懷疑林三又入師門了。你最好馬上就回北京去。」
  
  展行忽然明白了:「哦,是因為小雙,他還沒死麼?」
  
  斌嫂實在沒法應付展行:「不回去,當心你的小命交代在這裏,永遠也回不去了。」
  
  展行心裏失望,卻兀自嘴硬:「我玩我的啊,他忙他的,關我什麼事。」
  
  斌嫂打量展行:「算了,看在林三的份上,奉勸你一句,有什麼事別強出頭,躲在那大個子身後。」
  
  斌嫂轉身走了。
  
  展行回房趴下,霍虎把書翻過一頁,漫不經心問:「兄弟,和誰分手了?」
  
  展行:「沒什麼,喵!喵!喵喵喵喵!!喵你妹喵!睡覺!」
  
  翌日:
  
  「千面花。」霍虎說:「就是一個女人,有一千個身份的意思。」
  
  展行這才恍然大悟。
  
  嚴冬清晨,天未亮他們便已起身,冬季晝短夜長外加時差,早上九點時,到處還是一片黑暗。
  
  西藏佛學協會與文化研究協會撥給科考隊兩輛破破爛爛的舊吉普車,在這滴水成冰的季節,一應物資俱全。車上裝滿物資,載著科考隊九點啟程,前往阿裏。
  
  遠方的樹木猶如重重的鬼影,科考隊被分成兩撥,展行,霍虎與四名男學生坐上其中一輛。
  
  霍虎一米九的高大身軀擠上,車廂登時快要爆炸。
  
  貨廂裝不下的雪地爐、固體燃料以及帳篷被塞到後位,六個人坐得很不舒服。
  
  「你為什麼不嘗嘗早餐奶。」展行說:「那個味道也不錯。」
  
  霍虎說:「嘗了,這個更好喝。」
  
  「委屈你了,展少爺。」李斌同情地拍了拍展行肩膀。
  
  展行說:「沒什麼!與大家同甘共苦,體驗平民生活!虎哥,你會玩那個嗎。」
  
  展行取過霍虎的牛奶盒,李斌尚且不知大難臨頭,兀自嘲笑道:「早知道應該請您的舅舅,派一輛豪華式的宮廷越野車過來,車裏準備好暖氣。」
  
  展行完全不鳥李斌,拔出吸管,朝霍虎示意:「這樣,用拇指堵著吸管口,手臂橫著,扯利樂磚的兩個耳朵。」
  
  李斌:「最好還有美女導遊全程陪同……」
  
  霍虎莫名其妙,拇指按著蒙牛外包裝吸管口,扯著兩個尖角,並拳一擠。
  
  砰一聲牛奶盒爆炸,展行選的角度剛剛好,牛奶噴了前排喋喋不休的李斌一頭。
  
  李斌:「我擦你媽——!」
  
  展行:「咬我啊咬我啊……」一邊吐舌頭一邊躲到霍虎身後。
  
  李斌怒不可遏,提拳要來拼命,卻被霍虎鐵鉗般的大手攥著手腕。
  
  始作俑者霍虎認真說:「好了,別胡鬧。」
  
  李斌悲憤難抑,怒吼道:「什麼別胡鬧!你們明顯就是一夥的——!」
  
  天空一直陰暗,烏雲沉甸甸地壓在天頂,遠方視野模糊,兩輛越野車一前一後馳騁。
  
  風穿過群山的空隙刮來,今天的氣象十分詭異,沒有日光,似乎醞釀著一場巨大的暴風雪。
  
  在這陰暗的世界屋脊之頂,億萬年前的岩石□,被削去外殼的岩石露出地表,上面仍殘餘地殼運動時,喜馬拉雅海溝遺留的貝殼化石痕跡。
  
  犛牛深黑的剪影在山脊盡頭遠去。
  
  這仿佛是一個遠古的世界,一切都未經人類的破壞,自然景觀千億年如一朝。
  
  展行深邃的瞳孔在車窗上映出倒影,他擦去車窗的白霧,怔怔地看著窗外景色。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霍虎說:「出來走走總是好的。」
  
  「太漂亮了。」展行說:「太陽沒有升起,到處都是灰濛濛的,像創世之初的時候。」
  
  一名學生打趣道:「少爺仔,你見過創世?」
  
  展行自嘲地笑了笑。
  
  「那裏也有人?」展行指向並行的平原公路上,兩輛摩托車飛速馳騁,車手揚起黑風衣下擺。
  
  「哇靠!在這麼冷的天氣飆車!太帥了!」
  
  展行正要拍照,機車卻已飛一般地遠去,成為小黑點。
  
  「這個時候,太陽本來是已經出來的,但今天沒有。」司機說:「可能是天氣原因,去劄達的路上會有風雪。」
  
  司機擰開電臺,電波沙沙響,聽不仔細。
  
  展行:「該不會被風雪堵在路上吧。」
  
  所有人:「……」
  
  李斌斥道:「別烏鴉嘴好麼?」
  
  司機笑道:「不會,一般太大的風雪會有預報。」
  
  越野車在高原上行進了半日,展行一語成箴,暴風雪來了。
  
  到處都是白茫茫的大雪,展行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猛烈的狂風,天地間一片黑暗,雷霆交加,在雲層中形成壯麗的奇景。
  
  「啊!下雪天還打雷!?」學生們紛紛大嚷,湊到車窗邊朝外張望。
  
  就連霍虎亦覺詫異,與展行矮身望向高空。
  
  風雪與雷霆猶如天神的震怒,隆隆聲不斷,咆哮著朝他們壓來。
  
  「哇,雷雪。」展行說:「非常罕見的天氣現象。」
  
  「我們遭遇暴風雪了!很有可能被堵在路上。」通訊器裏傳來李院長的聲音:「後面車的同學們,你們聽到了嗎?」
  
  學生們第一次出門科考便遇見難得的大風雪,各個興奮緊張,且惟恐天下不亂,李斌搶先道:「聽到了,現在該怎麼辦!」
  
  李院長的聲音說:「保持聯繫!緩慢地跟著我們的車走!找個地方避風!」
  
  司機說:「收到,你們先走!」
  
  雨雪刷在前車窗上來回擺動,遠處的車放慢速度,沿公路緩緩前行。
  
  司機掛擋,踩油門,在風雪中依稀能看到前車的車尾燈,兩小時後,車尾燈漸黯下去,繼而消失。
  
  司機摘下通訊器:「前面的人,能聽到嗎?」
  
  展行擔憂地說:「我們該不會和前面的車失散吧。」
  
  所有人:「……」
  
  李斌:「你敢閉嘴不?!」
  
  展行說:「我只是擔心嘛!」
  
  通訊器沙沙響,沒有應答。
  
  展行的烏鴉嘴第二次說中了。
  
  兩輛越野車失散,展行、霍虎、四名學生,外加一個司機,被困在公路中央。
  
  展行又擔心地說:「我們這老爺車……應該不會熄火吧。」
  
  除霍虎外的其餘人,一齊抓狂地大吼道:「別說了!」
  
  霍虎:「喝牛奶嗎?熱的。」
  
  展行接過,對著霍虎的吸管吮了口,司機踩著油門,湊到前窗不住張望,車身一滑,所有人側傾,展行的牛奶又噴了李斌一頭。
  
  「我擦你媽!」
  
  「這次不小心的,對不起啊。」展行忙笑嘻嘻賠罪。
  
  司機猛踩刹車,車體斜斜傾覆下去,霍虎吃著牛肉乾,面無表情地一倒。
  
  霍虎的魁梧體形主宰了最終車的傾斜走向,一聲悶響,車輪陷進公路旁的溝裏,司機大罵道:「靠!」
  
  司機猛擰車鑰匙,發動機幾聲筋疲力竭的「吭哧吭哧」,繼而咕嚕咕嚕聲不斷。
  
  果然熄火,烏鴉嘴第三次中標。
  
  司機一副抓狂的表情,車內東倒西歪,展行說:「你……小心把車鑰匙擰斷。」
  
  司機馬上作了個投降的手勢,不敢去碰車鑰匙,免得再次中了烏鴉嘴的詛咒,徹底沒脾氣了。
  
  越野車呈四十五度角歪在路邊,司機無可奈何道:「現在怎麼辦?」
  
  展行:「現在跟我念,Fuck!」
  
  司機怒吼道:「Fuck啊!!」
  
  越野車是歪著的,車窗外風雪咆哮,展行快要被霍虎壓扁了。
  
  霍虎瀟灑地單手撐著車窗,給展行留出一點點生存空間,繼續喝牛奶。
  
  「現在怎麼辦?」司機問。
  
  李斌說:「呆在車裏,哪里也別去。」
  
  展行縮在霍虎的西裝外套下面:「會很冷的。暴風雪要停,不知道到什麼時候去了。」
  
  李斌:「那按你說該怎麼辦,少爺?出去找死?!」
  
  展行聳肩,數人調整位置,取出撲克牌,開始打斗地主。
  
  外面越來越冷,沒過多久,內車窗上結了一層冰,司機收起牌:「這樣不行,我們得出去找個地方躲風。」
  
  霍虎說:「把燒的卸下來,尋個避風處躲著。」
  
  李斌說:「絕對不行!一出去就會被凍死的!」
  
  霍虎看也不看李斌,拉開車門:「在裏面更容易冷死。」
  
  展行跟著霍虎下車,風雪小了很多,卻依舊像利刃般在山巒間穿梭來去,展行只覺鼻子,耳朵都快被凍掉了,只得拉起兜帽戴好,穿著加厚羽絨服,笨拙著跟在霍虎身後。
  
  霍虎在路邊停下來,面朝茫茫風雪,解開皮帶。
  
  展行也解開皮帶,心想原來是憋尿了,難怪死活要下車。
  
  噓噓噓……
  
  展行側過眼,賊兮兮地打量霍虎。
  
  靠!好大!
  
  霍虎喝了牛奶,憋尿許久,在車上搖搖晃晃,胯下又起了生理反應,掏出那物時筆直地硬著,足有十八公分!
  
  展行尿著尿著就硬了,他看著霍虎。
  
  霍虎面無表情,繼續尿。
  
  「好大哦!」展行說。
  
  霍虎禮貌地說:「謝謝,你的也不小。」
  
  展行謙虛地說:「哪里,沒有你的大,巔峰狀態有二十公分吧!一定是太空炮!」
  
  霍虎善意地安慰道:「過獎,應該不到二十公分,一尺而已,你的是小鋼炮,也不錯了。」
  
  霍虎與司機搬下燃料,四處看了看,司機裝上信號槍,朝天發射,一枚玫瑰紅的焰火呼嘯著飛上天空。
  
  公路已依稀能見三十米外景色,到處都是呼呼捲來的雪,鵝毛大雪中,遠方有一點黑色。
  
  「喂——!」展行大聲喊。
  
  展行越過公路邊緣,霍虎馬上追了上來,雪地裏是一個人,牽著一頭犛牛。
  
  司機喊了句藏語,那人大聲回答,展行躬身喘了一會,酷寒外加高原缺氧令他體力不支,霍虎躬身,示意背他。
  
  「都下車吧!」司機說:「附近有藏包!」
  
  一行人隨著藏民前行,司機頂風大聲說著什麼,男人笑著回應,把他們帶到一片山腳下的藏包群中。
  
  那是遊牧民族特有的居住帳篷,蒙古人住蒙古包,西藏牧人則有屬於他們的帳篷,當地人稱作藏包,藏民用鐵編成骨架,牢牢糊上羊毛氈,尋找水草豐盛的地方,把樁子釘入地底。
  
  「謝謝!」展行鬆了口氣。
  
  學生們凍得嘴唇青紫,一見帳篷中有火爐,馬上圍了過來。
  
  男人笑著說:「紮西德勒。」
  
  展行也學著他回了問候,司機長期在西藏生活,識藏語,翻譯道:「他叫貢吉,一家十七口人在這裏放牧,等風雪過後要朝阿裏去。」
  
  展行點了點頭,學生們圍坐在一起不做事,談笑風生,偶有人禮貌地與藏人點頭示意,便不多寒暄。
  
  貢吉腰間佩著長刀,面孔黝黑,李斌小聲說:「藏人有他們的信仰和規矩,除非必要,不要過多談論他們。」
  
  司機說:「沒有關係,他們都很好客。」
  
  貢吉的婆娘與女兒端上酥油茶,奶酒,羊酪餅供學生們食用,貢吉又大聲吩咐了句什麼。司機笑著說:「他讓家人宰一頭羊來款待我們。」
  
  李斌馬上說:「不不,不用,我們吃不完,喝點奶茶行了,別太麻煩。」
  
  貢吉「嗨」的一聲,又朝司機嘰裏咕嚕地說了一大串。李斌讓數名學生湊了錢,走過來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被貢吉滿臉不樂意地推了回去。
  
  展行現在滿腦子裏的影像還是霍虎那根又粗又大又長的太空星球炮,討好地說:「大哥多喝點,喝了一起去尿尿。」
  
  霍虎:「……」
  
  霍虎摘下墨鏡,朝貢吉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貢吉連連點頭,他的女兒十分漂亮,雙頰帶著誘人的高原紅,在主帳篷中央生起一堆火,片刻後兒子們把宰好的羊放在鐵鍋裏端了上來。
  
  貢吉的母親是雙眼失明的老婦人,身上掛滿墜飾,坐在羊毛地毯上,白水煮羊肉膻味極重,學生們看不出貢吉喜怒,只得坐在一旁吃了。
  
  西藏的白水煮羊肉只煮四十五分鐘,用銀刀切開時還浸著血,李斌等人看著就想吐,羊肉碗裏有調製的香料,展行倒覺十分鮮嫩,吃了不少。
  
  「你們怎麼不吃?」展行說:「味道很不錯啊。」
  
  李斌嘲笑道:「少爺也吃這種血腥的東西嗎?」
  
  展行道:「和五成熟的牛排差不多嘛,怎麼不吃?來來……」
  
  展行把一大塊浸著血的羊肉放到李斌的碗裏,又小聲嚴肅說:「不吃?小心大叔拔刀捅你哦。」
  
  李斌幾乎要崩潰了。
  
  一輪餐後,展行與學生們話不投機,縮到霍虎身邊,與司機,貢吉四人圍著火爐烤火。
  
  貢吉的女兒抱著一疊羊毛毯子進來,分發給客人們,並把酥油燈的光線調暗了不少,展行裹在毯子裏朝她笑了笑。
  
  她靦腆一笑,唱了句歌,轉身離開。
  
  展行忽然覺得那音節說不出的熟悉,忙道:「她唱的是什麼?」
  
  司機說:「那是藏語版中,《西藏王統記》裏的一句佛箴。翻譯出來,大意是:你心裏有愛,但並不執著,因為分離是必然的。」
  
  展行呆呆聽著,貢吉又說了句話,司機翻譯道:「那是朗達瑪說的。」
  
  霍虎說:「滅佛時代的西藏王會留下佛箴,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貢吉抽出藏刀,以毛氈反復擦拭,又嘰裏咕嚕地說了幾句話,司機翻譯道:「他說,滅佛贊普(贊普意為西藏王)是個內心溫柔,行事堅定的漢子,不是你們漢人想的那樣。」
  
  展行被勾起興趣,他只知道歷史,卻不知道傳說,忙問道:「我們這次去,目的地就是阿裏,貢吉大叔知道什麼關於他的傳說麼?」
  
  司機翻譯過去,貢吉指指西面,又說了很多。
  
  司機說:「他說:在紮達的山上鎮壓了一名惡鬼,朗達瑪殺死了惡鬼,把它的形貌刻在擦擦上,惡鬼的靈魂飛出,在一千年前侵入大昭寺、小昭寺,遍佈整個世界。朗達瑪手持天神賜予他的神刀,追殺惡鬼直到天的盡頭,終於把惡鬼抓了回來。又把所有的佛像送到雪山底下,鎮壓住惡鬼,令它永遠不能離開。」
  
  展行遺憾地說:「但他最後還是死了。」
  
  貢吉依稀聽得懂這句,又認真說了大段話,翻譯過來的大意是:他也令佛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中,酥油燈不再長明,最後,吉祥金剛在紮耶爾巴燃起火盆……
  
  「吉祥金剛?」展行想起夢境裏那名在山洞中苦修的僧人。
  
  司機:「翻譯過來是拉隆貝吉多傑,他手持一把弓……」
  
  展行差點蹦起來:「沒有箭!弓上沒有箭!」
  
  司機笑著說:「是的,你也知道這個?」
  
  展行說:「他在一個山洞裏跳大神……呃,應該叫祭祀,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出現,告訴他一句話。」
  
  司機翻譯過去,看著貢吉,貢吉臉上微現詫異神色,又說了句什麼,司機翻回來,說:「對,貢吉說,當時山上空行母現出法身,賜予他一把沒有箭的弓,最後吉祥金剛射死了朗達瑪。」
  
  展行:「空行母是什麼?」
  
  貢吉微覺詫異,司機翻譯道:「空行母是西藏神話中在天上行走,象徵智慧與慈悲的女神,他奇怪你既不知道空行母,又怎麼知道無箭神弓?」
  
  展行說:「嗯,這個比較難解釋,先不提了。」
  
  貢吉莊重地說了句話,翻譯過來是:「你是有緣人。」
  
  展行又問:「後來又怎麼樣了?」
  
  司機說:「後來,朗達瑪的屍體被毗盧遮那佛收走,他雖本意是好的,卻殺了太多的人,毀去太多佛的寺廟,本該下無間地獄。」
  
  展行問:「本該?意思就是說他沒有下?為什麼?」
  
  司機解釋道:「這和更古早的另一個傳說有關係,有人說,兩千年前的朗達瑪是大勢至菩薩座下的一頭猛虎。此虎曾咬去一隻佛指,後佛法續其指,虎得吞後獲金身。」
  
  展行莫名其妙:「什麼意思?」
  
  霍虎說:「意思就是,這只愛闖禍的老虎,曾經不小心,在不知道的情況下,偶然地在須彌山,咬……啃了釋迦牟尼的一根手指。」
  
  「釋迦牟尼他佛法無邊,隨時可以斷指重續,所以,老虎見佛祖能像壁虎一樣,自己隨便長手指頭,於是心想無所謂,就把嘴裏那根佛的斷指頭吞下去了。」
  
  「大勢至菩薩就去挖老虎的嘴巴,把手指頭挖出來,但佛祖已經長好手指頭了,不就沒事了麼?對吧。怎麼還不依不撓地追究責任?太也小氣!」——霍虎如是說。
  
  展行同情地說:「你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呢!去讓老虎也咬根手指頭看看?保證你就不這麼想了。」
  
  霍虎黑著臉,不高興了。
  
  貢吉嘰裏咕嚕,司機點頭道:「緣法未盡,大勢至菩薩心存善念,所以讓他入人間道修行。」
  
  展行:「等等,那個大柿餅……大柿子菩薩又是誰?」
  
  司機說:「阿彌陀的右脅侍者,行路每走一步,天地震動不休。」
  
  展行點了點頭,司機又翻譯貢吉的話:「因為它早在兩千年前就下世修行,脫去虎身後,數世再入輪回,生生世世,受了不少苦,才洗去虎毛虎胎,轉生成滅佛贊普朗達瑪。」
  
  展行若有所思地靜了很久,司機又說:「貢吉說,這些是密宗的秘辛,這場風雪中我們是有緣人,他才告訴你這些,連帶著我們也受益了,出去不能向別的人提起。」
  
  貢吉又嘰裏咕嚕說了一大番話,司機翻譯過來的是:「他知道你們要去阿裏的古格遺址,讓你們千萬小心那只被朗達瑪贊普封印的惡鬼,它是地獄最深處的殺戮鬼,篡奪了一位得道高僧的肉身,蠶食了它的靈魂,本欲在人間做惡。一定不能把它放出來。」
  
  展行笑道:「真的有這種事?」
  
  司機和貢吉都沒有說話,展行想起了什麼,從背包裏翻東西,一邊說:「對了,貢吉是密宗的……修行者,請問知道這玩意是什麼嗎?」
  
  展行從背包裏掏出那塊方石,貢吉看了一會起身,交代數句。
  
  司機:「貢吉不是密宗的人,他的父親在一座山上修行,母親比較清楚,現在他去請母親來。」
  
  展行連連點頭,片刻後,貢吉扶著老太太進帳,學生們在另一個角落好奇張望。
  
  展行把方石放在手掌上:「請她幫我看看這個。」
  
  雙目失明的老嫗放開貢吉,顫巍巍地上前來,一刹那帳中十分安靜,只餘火盆的劈啪聲響。
  
  方石光澤黯淡,渾不似展行前幾次看到的模樣,外表雖是純白,卻不復以往的半透明狀態。老嫗喃喃說了句話,伸手發著抖去摸,展行忙又湊近些許。
  
  貢吉驚呼一聲,老嫗縮回手,躬身合十。
  
  「她說什麼?」展行茫然問。
  
  司機顯是未回過神來:「她也不知道這是什麼,但她說……她看到……」
  
  霍虎淡淡道:「她不是失明了麼?看到了什麼?」
  
  司機道:「她看到一道佛光,這件東西你們從哪里得來的?」
  
  學生們競相聳動,要上前來看,霍虎按在展行腕上,示意他收好。
  
  深夜,刮了足足近十小時的冷風漸漸安靜下來。
  
  帳篷內打好鋪,他們都已睡下,展行的毯子鋪在霍虎身旁,霍虎平躺著睡覺很安靜,不打呼嚕,也很少翻身。
  
  展行睡不著,睜著眼,背對霍虎端詳方石。
  
  佛光?石頭裏難道被封了什麼進去?
  
  他很有把方石敲碎的欲望,看看裏面究竟是什麼。
  
  帳外,一片靜謐中,響起男人的聲音。
  
  仿佛遠在天邊,又似乎近在咫尺。
  
  「小賤,出來。」
  
  展行把方石收進口袋,馬上警覺地起身,身邊霍虎均勻的呼吸一頓,繼而又恢復了正常。
  
  展行輕手輕腳把被子給霍虎拉好,小心地穿好靴子,翻出外套穿上,躡聲走出帳篷。
  
  風雪停了,那是一片銀白的世界。
  
  一望無際的雪地中,站著全身漆黑的人,黑風衣,黑墨鏡,黑靴,身材頎長,墨鏡下的臉色和雪一樣蒼白。
  
  他的左手戴著一隻露指手套,另一隻手掌則□著。
  
  展行:「小師父。」
  
  林景峰並不摘下墨鏡,淡淡道:「小賤,馬上回北京去,不要再在西藏逗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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