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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BL快穿之打臉狂魔 by 風流書呆

2020-3-2 20:24

  
  再醒來時,周允晟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輛馬車裡,外面的道路十分崎嶇,車輪碾過土坑碎石時能把人的骨頭架子都顛散。
  
  他感覺渾身難受,尤其是腹部,像被一把鋼刀插入絞碎,痛不欲生,連靈魂都因此而受損。這具身體定然帶有極重的內傷,究竟是哪一世?
  
  他正準備調取大腦內儲存的記憶,卻發現自己的雙手變成了一對雪白的毛茸茸的爪子。他試圖收攏五指,小爪子也跟著一蜷一縮,看上去有些笨拙,卻又十足可愛。
  
  好吧,這下不用翻找記憶,他已然弄明白自己的處境,抑或說族類。毫無疑問,他現在不是人,而是一隻獸,更確切地說是一隻妖獸,但這個世界的設定卻並非玄幻修仙類,不過略帶一點靈異而已。
  
  這裡沒有肆意橫行的妖怪,更沒有仗劍飛行的修者,只有普普通通的人類。周允晟上輩子在這裡待了幾十年,除了原身和原身的姐姐,再沒見過第三隻妖獸,而且他們沒有天賦傳承也沒有妖修功法,完全是野路子,故而連最基本的自保之力都無,所以下場也都特別悽慘。
  
  原身名叫玉璃,是一隻渾身雪白的狐狸,迄今為止活了五十多年,看上去很歲數很大,對妖獸來說卻還未成年。
  
  他母親早亡,唯一的親人只有一個姐姐,名喚紫璃。紫璃修煉了三百多年,早已煉化橫骨,修成人形,相貌十分美豔。
  
  因修煉法術需要吸食大量陽氣,她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下山勾搭幾個漢子,也不說把人弄死,吸個泰半也就罷了,將養五六個月照樣生龍活虎,算不得殺生造孽。
  
  按理說她見識了那麼多男人,本該心堅如鐵,卻萬萬沒料到會栽在一個書生手裡。沒錯,狐狸精總是要配書生,這是千古不變的定律,到紫璃這兒也未能免俗。
  
  那書生名叫李文瀚,乃京中鎮國公府的庶子,從小不受嫡母待見,被打發到鄉下莊子裡過活。然而李文瀚是個心有成算的,暗中刻苦進學考取狀元,然後被聖上委派到離京不遠的地方當知府。
  
  紫璃與他相識於貧苦困境,為了助他考取功名並躲避滴母暗害,可說是傾盡所有,毫無保留。他也投桃報李納了紫璃為妾,上任的時候把紫璃一塊兒帶去,頗為恩愛了一段時間。
  
  俗話說得好,「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李文瀚僅用一個妾位回報恩情,可見對紫璃並無多少真心,反倒利用居多。他在任上取得了一番驕人政績,又結識了一位京中貴女,你來我往之下互生愛慕,有心求娶。
  
  紫璃畢竟是妖狐,性子極烈,無意中發現二人在書房行苟且之事,當即便怒火狂熾,吵嚷開來。
  
  為了保護心上人的閨譽,李文瀚命侍衛堵住紫璃的嘴,那位貴女卻更為彪焊,直接抽出腰間的龍骨鞭,生生將她抽得昏死過去,讓牙婆來領人,欲將之賣到勾欄院。
  
  紫璃失去意識前又驚又駭。她法力再低微也是妖獸,對付幾個凡人理應易如反掌,卻在那貴女手底下撐不過兩息。貴女的鞭了似乎淬入了三昧真火,直將她抽得神魂俱裂,痛不欲生,便是當朝國師也萬萬沒有如此厲害的手段。
  
  紫璃醒過來時已被扔進了勾欄院,撐著最後一口氣逃到山上,被周允晟撿到。她斷斷續續地交代了前因後果,尤其是貴女的詭異之處,讓弟弟不要為自己報仇。
  
  周允晟若是不被反派系統控制,自然會選擇聽取紫璃的意見。他體長不足半尺,既沒有法術又不能化形,隨便來一個八九歲的孩童也能輕易把他捏死,又哪裡是那對狗男女的對手。
  
  況且那貴女並非常人,恰是這個世界的命運之戶,受世界法則眷顧且身具女主光環,可說是萬法不侵諸邪不近,紫璃遇上她當然只有被炮灰的份兒。
  
  然而反派就要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膽量和氣魄,他不得不接了系統發佈的「為姐姐報仇」的任務,下山找女主送死。
  
  女主名叫歐陽明月,是天元國某個一流世家歐陽家的嫡女,因生母早逝繼母不慈,從小被打發到鄉下獨自生活。她身邊圍繞的全是毫無見識的農婦莽夫,大小婢女也都盡皆被繼母收買掌控,按理說應該會被養歪,然而好巧不巧,她十四歲時溺水昏迷,再醒來靈魂卻換成了現代的女殺手,同樣也叫歐陽明月,從此開始了波瀾壯闊的一生。
  
  這個歐陽明月全不似原本那個懦弱膽小的歐陽明月。她性格十分狂放,手段也頗為狠毒,誰得罪了她,她定然會百倍千倍地報復回去。她格外反感封建體制對女子的束縛,所謂的三從四德、賢淑貞靜,在她看來全是狗屁。在現代她就有許多情人,來了這裡自然也不會改變本性,看見闔眼緣的男人就要想盡辦法弄到手。
  
  李文瀚不怛長相俊美,還手握地方實權,一來就被歐陽明月相中,花了幾番力氣勾搭,也間接促成了紫璃的悲劇。
  
  之前已經說過,命運之子是世界法則的寵兒,為了讓他們一路順遂,法則會不停給他們裝載金手指,而女主最需要的金手指恰好在玉璃身上,所以紫璃才會在浪蕩廠三百多年後莫名其妙地愛上李翰文, 更莫名其妙地當了他的妾,白白斷送性命,還把玉璃引到女主身邊。
  
  女主未來要征服許多男人,莫說滿朝文武為她要死要活、痴心不改,便是此界最強大的兩個國家的皇帝都爭搶著欲立她為後,甚至不惜互相妥協,造就兩王一後的神奇傳說。
  
  女主再如何強悍也是普通人,哪能承受這麼多男人,於是世界法則給她送了一個金手指,那就是玉璃的妖丹。玉璃與紫璃完全不同,生來便是純陰之體,其妖丹自有特異之處。
  
  周允晟下山後想盡辦法接近女主,因為外形可愛,被女主當成物豢養,後被愛慕女主的國師發現身份並殺死,掏出妖丹讓女主吞食,女主得了妖丹體質大為改善,本就絕美的容貌越發美得傾國傾城,更隱隱帶一股勾魂攝魄的媚香,那處也變成十大名器之首的十重天宮,嘗過它滋味的男人莫不飄飄欲仙,恨不能做死過去。
  
  這還不算,女主的性情也被妖丹同化,變得與狐狸精無異,每到月圓之夜便狂性大發,非得同時與七八個男人歡愛,飽食他們精元,否則便會慢慢虛弱致死。如此,誰還敢獨佔女主?便是有那個心也沒那個力,故而女主一生擁有無數男人,大家還都心甘情願,和樂融融,在她的操控下締造了一個輝煌盛世。
  
  周允晟一面回憶女主生平,一面用爪子摀住臉,免得自己猙獰的表情引起對方懷疑。然而很快他又悻悻放下,顯然記起自己是一隻孤狸精,臉上全是絨毛,就算五官全移了位旁人也看不出來分毫。
  
  這回他又來晚一步,玉璃早已混成歐陽明月的愛寵,還趁她睡熟之際打算下殺手,卻被她的護體金光擊成重傷,連妖丹都裂了許多細縫,沒個百八十年怕是難以痊癒。
  
  上輩子周允晟為了療傷吸食了許多人的陽氣,這才被國師發現,這輩子他無需如此,只管調出008內儲存的能量就可把妖丹復原。然而玉璃的身體實在是脆弱不堪,經脈細小如絲線,稍不謹慎就會爆體而亡,只能每日吸收涓滴能量,掐指一算,至少需五六年才可大好。這一回周允晟一點也不著急,沒有系統催命,無論多久他都等得起,紫璃的仇自然要報,但最緊要的還是把愛人找出來。
  
  思忖間,他感覺後頸一痛,一隻纖纖玉手將他拎起,放入一個馨香溫暖的懷抱,清脆婉轉的嗓音含笑問道:「想什麼呢,一臉呆相。」
  
  周允晟抬頭仰望,果然看見歐陽明月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己。她今年剛及笄,五官還未完全長開,鬢邊只戴著一朵褪色的絹花,卻絲毫未曾折損容貌,反倒越發顯得清麗脫俗,嬌俏迷人。然而這只是表象,沒人比周允晟更瞭解她的心狠手辣。別看她現作把玉璃當成寶貝一般寵愛,一旦需要,她也能毫不猶豫地利用甚至捨棄。
  
  歐陽明月顯然沒指望一隻畜牲能聽懂自己的話,眼下不過是心情好,拿他當個消遣的玩意兒罷了。拍了拍傻乎乎的小狐娌,她朝身邊的婢女看去:「還有多久才能到歐陽府?」沒錯,在她多番運作之下,歐陽家終於想起先夫人的嫡女還寄養在田莊,如今及笄,該回來談婚論嫁了。
  
  婢女掀開窗簾看了看,畢恭畢敬道:「回小姐,大約還有兩刻鐘就能到家了。」
  
  李文瀚外放三年,如今正該回京述職,且還得了上峰暗示,或能再晉一級成為天子近臣。歐陽家在朝堂根深葉茂,他若是娶了歐陽明月,也可彌補人脈上的不足,與嫡母一系互相抗衡。故此,他主動承攬了護送歐陽明月回家的任務,順便拜訪歐陽家主。
  
  作為一顆政壇新星,李文瀚的表現非常亮眼,據說已被攝政王欽點為下一任戶部侍郎,前途非常光明。歐陽家表面上看去繁花似錦,烈火烹油,內裡卻已日漸顯露頹勢,很需要拉攏一些朝堂新貴,尤其是像李文瀚這樣無所依傍的人。歐陽明月讓李文瀚在信件中隱約透露出求娶之意,以增加自己的份量,此舉果然引起了歐陽老爺子和渣爹的重視,正可遏制心懷叵測的繼母。
  
  兩人此時的情分並不如何深厚,不過是互相利用外加肉慾的吸引罷了。
  
  兩刻鐘後,馬車在路邊停下,歐陽明月掀開車簾凝視懸掛在巍峨大門上的燙金匾額,目中滿是冷意。李文瀚下馬後徑直上前敲門,被門房反覆盤問了幾句,心中很是不快。歐陽老爺子和渣爹聞訊趕來,開了大門迎女兒歸家,態度非常親熱,彷彿從未將女兒送到鄉下自生自滅。
  
  與一干人等寒暄幾句,男人們前去書房議事,女人們則入後院敘舊。繼母牽著歐陽明月的手,一邊走一邊細細詢問她這幾年過得如何,幾次三番落下眼淚,好似對這個繼女想念非常。
  
  論起演技,歐陽明月也不遑多讓,趴在她肩膀嚶嚶哭泣,眼中的儒慕之情似要化成水兒流淌出來一般。二人你來我往地打著機鋒,叫周允晟著實看了一場好戲。
  
  妖狐一族毛色越純則體質越純,玉璃是千年難得一見的純陰之體,故而渾身上下毫無雜毛,白得像雪團兒一般,更有一雙茶金色的、濕漉漉圓溜溜的大眼晴,歪著腦袋瞧過來的模樣能把旁人的鐵石心腸都化成水兒。
  
  他體長不足半尺,被婢女托在掌心,看上去小小軟軟一團,越發顯得可愛。歐陽明月的繼妹歐陽雅兒幾乎一眼就看上了小狐狸,指著婢女下令:「把它給我。」
  
  「妹妹當心著點兒,別看小白長得瘦弱,實則野性難馴,恐會傷了你。」歐陽明月溫言軟語地勸說。
  
  歐陽雅兒輕蔑地瞥她一眼,劈手將小狐狸撈入懷中,愛不釋手地撫摸。周允晟這輩子不受反派系統轄制,自然無須在歐陽明月面前刷忠誠度,故而安安靜靜地待在歐陽雅兒懷中,還眯了眯眼,發出舒適的「咕嚕」聲。
  
  歐陽雅兒喜滋滋地笑道:「看來小白很喜歡我呢,姐姐不若送給我如何?」
  
  歐陽明月頷首道:「妹妹喜歡只管拿去。」話落在腰間的荷包摸了一把,竟憑空取出一枚紅豆,不聲不響地朝小狐狸疾射而去。
  
  周允晟因妖丹碎裂本就渾身難受,忽覺脊背嵌入異物,疼得鑽心,反射性地便撓了歐陽雅兒一把,然後從她懷裡跳出來,鑽人草叢遁走。歐陽雅兒手背被撓出幾道血痕,疼得連連驚叫。
  
  「我說那畜牲野性難馴,妹妹偏不信。快,快去找大夫,遲了怕會化膿。」歐陽明月連忙上前攙扶歐陽雅兒,裝腔作勢地關心一番,實則暗嘆小狐狸怎沒把她的臉蛋給撓花。
  
  繼母把女兒疼得跟眼珠子一樣,見此情景勃然大怒,勢要把闖禍的小畜牲抓出來剝皮。歐陽明月未曾表態,倒是歐陽雅兒捨不得,連說是自己沒抱好,不是小狐狸的錯,不要傷害它云云,這才保住周允晟一條小命。
  
  周允晟躲在草叢裡,強忍著幾欲爆體的劇痛從008內攝取了一股能量,好施展隱身訣離開歐陽府,見歐陽雅兒力保自己,心中微微動容,最終還是選擇留下,原因有二:一,他妖丹受損,正是最虛弱的時候,離開歐陽府未必能活下來,要知道雪狐的毛皮非常值錢,小小一張足可以賣幾百兩銀子,說不得遇見哪個貪財的路人就會送命;二,愛人等級很高,入了輪迴,身份地位必定與命運之子相當,且與命運之子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繫,待在歐陽明月身邊,找到愛人的幾率將大大提升,總好過在外面胡亂闖蕩。
  
  把能量小心翼翼導回008,已有幾處經脈因承受不了過於龐大的能量而斷裂,使得周允晟連爪子都抬不起。他躺在原地默默凋息,等入了夜才悄然潛回歐陽明月的小院。
  
  「小姐,看看誰回來了!」大丫鬟翠兒甫一出門就看見踉蹌著跑來的小狐狸,連忙把他抱入內室。
  
  歐陽明月放下手中書卷,招手道:「給我抱一抱。」
  
  翠兒剛要遞過去,卻見自己左手沾滿鮮血,忍不住低叫起來:「呀,小白受傷了!」
  
  歐陽明月冷笑,取下髮簪在小狐狸沾滿鮮血的脊背上用力一剌,將那顆嵌入皮肉的紅豆挑了出來,然後一面擦手一面徐徐說道:「我歐陽明月這輩子最恨背主的東西,分明是我的寵物,卻乖乖趴在別人懷裡,如此,乾脆我親手毀去,也免得便宜旁人。今日歐陽雅兒倒也識趣,未再索要,不然明早我就把這畜牲的屍體送過去,看她敢不敢拿」
  
  這話是說給誰聽的不言自明,屋內的幾個婢女全都慘白了面色,連忙跪下來磕頭表忠心。周允晟渾身都在發抖,並不是因為疼痛,而是憤怒。歐陽明月我今日流的每一滴血,來日必定讓你加倍奉還!
  
  這次受傷,周允晟足足將養了十多天才好,其間歐陽雅兒來探望過幾次,卻再不敢親近,只用渴慕的眼神死死盯著。她繼承了母親的精明,如何看不出歐陽明月的改變,心知她從小在田莊里長大,肯定對家人抱有怨恨,小狐狸好歹是她的寵物,若自己強行索要,難保她氣急之下送給自己一具屍體,那便不美了。
  
  姐妹二人整日裡互相試探,暗中較勁,不知不覺就迎來了百花節。因一直養在鄉下,歐陽明月即便貴為歐陽世家的嫡長女,卻從不被外界所知,正可借助賞花盛會露個臉,顯個名,方便日後在京中立足。
  
  她化著嬌豔無比的桃花妝,身穿百褶如意月裙外罩翠紋織錦羽鍛斗蓬,烏黑如雲的秀髮挽了個飛天髻,一一插上精美絕倫的紅寶石簪花,往外一站當真是耀人眼目,尤其她懷中還抱著一隻小小的雪狐,滴溜溜的茶金色獸瞳四處亂轉,更添幾分靈動可愛。人美,寵物也美,真個是神仙妃子一般的人物。
  
  賞花會的東道主乃舒太妃,遠遠見了歐陽明月就喜歡上了,命人把她叫來說話,反倒忽略了歐陽夫人和歐陽雅兒,叫兩人很是難堪。
  
  歐陽明月從小就接受嚴苛的訓練,不僅武藝高強,才藝也不弱,可說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舒太妃的考校下大方地展露才華,吸引了許多青年男子的視線。所謂的賞花會,可賞樹上的繁花,也可賞養在閨閣的嬌花,實乃變相的相親會,她行事如此高調,自然被不少人惦記在心。
  
  李文瀚與一群風流名士坐在不遠處的涼亭裡飲酒作對,看見意中人的優秀表現,心裡非常自豪。另有一名英俊青年卻目露痴迷與愧悔,也不與人交談,只管端起酒杯狂飲,似有滿腹心事。
  
  原來他便是原主曾經的未婚夫白漣,因聽說歐陽明月體弱多病,貌醜無鹽,便急急上門退親,在歐陽夫人舌燦蓮花的勸說下改退親為換親,與歐陽雅兒定了婚期。今日見了正主兒他才知道自己上當受騙了,對方分明是傾國傾城、才華橫溢的絕代佳人,姐妹倆站在一處,原本還算長相上乘的歐陽雅兒簡直沒法看。
  
  有知曉前事的便拿他打趣,說他揀了芝麻丟了西瓜,拿個魚目當珍珠,沒得瞎了眼,又說歐陽夫人好厲害的手段,為了打壓嫡女竟傳出如此過分的流言,也不怕閃了舌頭,越發惹得他惱恨異常。
  
  歐陽夫人和歐陽雅兒儼然成了花會上最尷尬的存在,所有人都拿異樣的目光打量二人,表情頗為不屑。歐陽明月一面與眾位貴女交際,一面側耳細聽周圍的響動,心下非常滿意,見貴女們對自己懷中的雪團兒很感興趣,便帶著他四處轉悠搭訕,倒也無往不利。
  
  「小白,管好自己的爪子,不要隨便傷人,否則回去我剁了它喂狗,可聽清楚了嗎?」歐陽明月湊在小狐狸耳邊低語,表情溫柔萬千,言辭卻狠辣無比。
  
  她發現自從被紅豆打傷之後這畜牲便心野了,不但學會了反抗,還常常躲得不見蹤影,除非餓極了才回來。然而她卻全不在意,因為她享受的不是寵物的依賴與陪伴,而是馴服一隻野獸的過程,這些狠話他也許聽不懂,但說得多了總能學個乖。
  
  周允晟一動不動地趴伏在她懷中,茶金色獸瞳微有冷光閃過。
  
  一群貴女眾星拱月般圍在歐陽明月身邊,用指尖戳弄小小軟軟的狐狸,抑或揪耳朵,捋尾巴,玩得不亦樂乎,還頻頻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引得周圍人時不時側首眺望。
  
  恰在此時,一位身穿明黃色蟒袍的男子大步走入百花園,左右伴著七八位內侍並兩列全副武裝的禁衛軍。他所過之處滿場皆寂,大家回神後立馬露出誠惶誠恐的表情,想要跪下行禮,卻被他擺手阻止:「無需多禮,各自賞花便罷。」他嗓音渾厚低沉,更帶有不可忽視的威儀,令眾人不敢忤逆。大家紛紛嚥下請安的話,只站在原地鞠躬致敬。
  
  男子不但身材高大健碩,長相也俊偉異常,一雙濃眉斜飛入鬢,一雙眼眸深邃幽暗,鼻樑高挺,蒲唇緊報,淡淡一瞥間似能把人連皮帶骨全都看透。便是心志再堅定的人,到了他跟前也似沒毛的鵪鶉,抖抖索索,戰戰兢兢,唯恐舉止不當。此人便是天元國實際上的統治者,當朝攝政王趙玄。
  
  見前方有許多貴女在笑鬧,他停步轉身,打算換一條路。
  
  與此同時,懶洋洋的周允晟忽然從歐陽明月懷中跳下,朝靈魂隱有共鳴的方向跑去。歐陽明月伸手撈了一把,卻連根毛都沒抓住,貴女們先是驚叫,然後四散開來前去追逐,以免小狐狸被不長眼的人踩傷。
  
  趙玄原本已走出去老遠,聞聽響動略一側首,就見一團小小的雪球兒朝自己顛顛跑來,蓬鬆的尾巴一搖一晃似是十分激動。
  
  他定晴一看,卻是一隻體長不足半尺的小狐狸,又圓又大的茶金色獸瞳充斥著晶瑩剔透的水光,一眨不眨地凝望自己,像是凝望著黑喑中唯一的光束。一名內侍上前幾步欲把小狐狸抓住,免得他攪擾到王爺,卻被厲聲呵退:「不許動它!」
  
  說話間,小狐狸已跑到近前,兩隻小爪子扒拉著明黃色的衣擺,小屁股一拱一挑,似乎想往上爬,圓圓的獸腦越發濡濕明亮,像隨時都會掉淚一般。周允晟真是激動得快哭了,卻苦於無法開口成言,只能聳動著粉嫩的鼻頭,發出「嚶嚶嗚嗚」的撒嬌聲。你還傻站著幹嗎?不知道把我抱起來嗎?
  
  趙玄這才將神魂從那雙奇美無比的眼瞳中抽離,彎腰將他撈入懷中,小心翼翼地撫了撫,嘴角展露一抹溫柔至極的微笑:「可是想讓我抱抱你?」
  
  一眾內侍驚得目瞪口呆。伺候王爺這麼多年,最是瞭解對方秉性。他生而愛潔,莫說與動物親密接觸,便是皇上不慎碰了他哪裡都會被嫌棄。這狐狸一路跑來,獸爪早已髒得不成樣子,留在他衣擺上的幾個黑色梅花印足可以用觸目驚心來形容,他卻彷彿毫無所覺,還將之抱起來輕輕愛撫,真是轉了性了。
  
  周允晟撲入愛人懷抱,緊繃了好幾個月的心弦終於放鬆下來,伸出舌尖舔舐他堅毅性感的下顎,小鼻子微微聳動挪移,在他身上嗅來嗅去。這是小動物表達親近的方式,他如今附在狐狸身上,壓根控制不住獸性本能,見了心愛的人只想舔一舔,聞一聞,最好還能咬一口。這念頭剛一浮現,他便不由自主地張開嘴,含住愛人微微凸起的喉結。
  
  「王爺!」一眾侍衛嚇得目眥欲裂。狐狸雖小,牙齒卻非常鋒利,咽喉又是人體最脆弱的要害處,只需入肉三分就能送命,他們焉能不急?
  
  趙玄擺手表示自己無礙,不但沒把膽大包天的小狐狸扔掉,還發出偷悅的低笑聲。他從小狐狸璀璨的金瞳裡看見了渴慕、狂喜、愛憐、依賴,唯獨沒有殺意。他並不討厭他放肆的舉動,恰恰相反,他還想要得更多。當小狐狸帶著細小毛刺的舌頭劃過他喉結時,那酥麻難耐的感覺似電流劃過全身,令他顫慄,沉醉,欲罷不能。僅一眼,他就把這忽然冒出來的小東西愛進骨子裡去了。
  
  「鳴嗚咽咽的,可是受了委屈?你是哪家的?我把你要過來可好?」他一隻手托住小狐狸軟綿綿的屁股蹲兒,一隻手輕輕撫弄他脊背上的絨毛,語氣前所未有地溫柔。
  
  歐陽明月匆匆趕至,正好聽見他最後一句,連忙屈膝行禮:「啟稟王爺,這是民女的寵物小白。 」末了並未說送與不送,她當然不是捨不得這小畜生,而是不想巴巴地上去獻慇勤,反而令人鄙薄。不若王爺自己討要,反倒欠她一個人情。
  
  趙玄垂頭親了親小狐狸圓溜溜的腦袋,連個正眼也沒給歐陽明月,極為強勢地說道:「本王很喜歡它,這便帶走了。王寶,看賞。」
  
  一名內侍躬身領命,等王爺走後沖面色僵硬的歐陽明月甩了甩拂塵,尖著嗓子道:「走吧,隨雜家去領賞。」
  
  沒有詢問自己是誰家女兒,也沒有經過自己的同意,這便把那小畜牲帶走了?歐陽明月深恨特權階級的強盜行徑,暗暗記了攝政王一筆,領到賞賜後將內侍打發走,冷笑道:「這年頭,竟連只畜牲也喜歡攀高枝,可算是開了眼。」
  
  一眾婢女垂頭沉默,卻都不約而同地暗忖:就憑你對小白的打罵虐待,它今日才跑也算是有情有義了。
  
  趙玄抱著小狐狸踏入世家子弟們聚集的涼亭。眾人連忙起身行禮,態度恭敬。
  
  「聊的什麼?」他在主位落座,見涼亭外四面臨水,時時有初春寒風颳過,唯恐小狐狸受寒,立即解開衣襟將他兜進去,只露出一雙小爪子和一個圓溜溜的腦袋。
  
  威儀懾人的王爺懷裡裹著雪團兒一般的小狐狸,畫面十分違和。一眾士子莫不流露出驚詫萬分的表情。李文瀚最先回神,不卑不亢地說道「吾等不才,正為朝廷今年頒佈的新政爭執不下。」
  
  「可是為開海禁的事?說說你們的高見。」趙玄看也不看旁人,只管垂眸盯著在自己懷裡拱來拱去的小狐狸,見他伸出小爪子努力朝一盤鹽鋦雞探去,忍不住連連低笑。
  
  周允晟感受到他胸膛的震盪,一張老臉羞得通紅。他在歐陽明月那裡本就每天都吃不飽,尤其這具身體還殘留著強烈的獸性,聞見肉味便飢餓難耐,恨不得立馬撲上去大口撕咬。他只探了探爪子,已算是自制力超常了。
  
  眾位士子前來參加百花會,一是衝著美不勝收的貴女們,二是為了能有舉得見攝政王,在他面前展露才華。世人都知道攝政王唯才是用,公正不阿,只要有真本事,必能得他青睞,如今大好機會就在眼前,自然不能錯過。
  
  一名士子迫不及待地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大家立馬七嘴八舌地爭辯起來。趙玄一面聽一面把鹽焗雞撕成條狀,慢慢喂給小狐狸,眼角眉梢全是溫柔的笑意,等眾人爭得面紅耳赤之際才徐徐點評,一字一句莫不震耳發聵,引人深省。
  
  「王爺大才,吾等只能望其項背。」李文瀚不輕不重地拍了一記馬屁,趙玄連個正眼也未給他,擔心食物太鹹齁著小狐狸,連忙給他倒了一杯熱茶,徐徐喂進半杯,剩下的半杯在眾人目瞪口呆中一飲而盡。
  
  周允晟見他一點兒也沒嫌棄自己,心裡感動得一塌糊塗,兩隻前爪搭在他胸口,人立而起去舔他削薄性感的嘴唇,小鼻子發出「咿咿嗚嗚」的聲音,一看就是在撒嬌。
  
  趙玄愛極了他的黏糊勁兒,即便嘴唇被舔得油光發亮也未曾感到絲毫不適,反倒伸出舌尖,飛快攪了攪小狐狸舌尖,心臟滾燙髮軟。
  
  眾位士子莫名覺得一人一獸的互動有些太過親熱,卻又說不出什麼,或撇開視線,或轉移話題,氣氛略微尷尬。恰在這時,一名內侍匆匆跑來,言道:「啟稟王爺,啟稟各位士子,太妃娘娘說時辰已到,可以摘花了。」
  
  眾位士子撫掌朗笑,旋即互相打趣著朝花圃裡走去。這是百花會的老規矩,每一位士子都要摘一朵自認為最美麗的花,送給心中最美麗的姑娘,得花最多的貴女便是此屆的花中仙子,可獨得一份豐厚賞賜,且美名遠颺。往昔的花中仙子都是京中一等一的美人,或嫁入高門,或入宮為妃,均得了好去處,是故很多人爭搶這個名頭。
  
  趙玄不為所動,把小狐狸從懷裡掏出來,本想直接放在桌上,又唯恐涼著他,命內侍墊了幾塊柔軟的方巾才作罷。周允晟吃飽喝足,心情也安穩了,瞌睡蟲便盡數鑽出來,眼皮子一開一合,小腦袋一起一落,眼看就要睡著,但他只喜歡愛人溫暖的懷抱,勉強撐起軟綿綿的小身子,邁著醉步朝他懷裡撲騰。
  
  「知道你黏人,卻不知如此黏人,竟一時一刻也離不開我。」趙玄嘴上抱怨,眼裡卻充斥著濃濃笑意,恨不得小狐狸長在自己身上才好。他生來便心性涼薄,莫說動物幼崽,就連人類也厭惡得緊,萬萬沒想到只一個照面就把小東西愛得跟什麼似的。
  
  心下喟嘆不止,他卻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抗拒,掏出手帕給小狐狸擦拭油乎乎的嘴巴和鼻子,柔聲道:「擦乾淨了才能睡得舒服。小白這名字不好聽,我給你重新取一個,就叫玉璃,玉人琉璃的玉璃。」
  
  周允晟哼唧兩聲表示同意,等臉上清理乾淨,立馬撲入愛人懷中,鋒利的爪子緊緊勾著他明黃色的蟒袍不放,蓬鬆的大尾巴翹起來去撓他臉側和脖子,依戀之情溢於言表。
  
  趙玄心下十分受用,托著他小屁股,將他重新塞回衣襟,胸口的蟒紋刺繡被勾得七零八落也不以為意,施施然出了涼亭去摘花。
  
  「主子今次要送花?」太監總管王寶好奇地詢問。王爺參加了七八回花宴,也沒送出一朵花,讓滿城閨秀好不失望,這次誰那麼大臉面?莫非是剛才那個絕美脫俗的小姑娘?
  
  趙玄但笑不語,在園子裡慢騰騰地轉了幾圈才在萬眾矚目之下摘了一朵紅色的月季,掰斷尖刺和枝葉,朝等待在臨水閣內的閨秀們走去。
  
  眾位貴女看見踏步而入的攝政王,齊齊睜大眼睛又迅速挺直脊背。有人輕撫鬢角,裝作不以為意;有人展顏歡笑,勢在必得;還有人匆匆低頭,掩飾雙頰的紅暈。攝政王今年二十有七,不但大權在握,還俊美無儔,偏偏府中未曾冊立正妃,實屬滿城閨秀最嚮往的夫婿人選。今日他拿著一朵月季入內,莫不是看上誰家姑娘,想成婚了吧?
  
  在眾多目露緊張與渴盼的閨秀中,一直側身而坐、姿態慵懶的歐陽明月最與眾不同。她連個眼角餘光也未曾投給攝政王,反而單手支 腮凝望窗外,似乎全身心都沉浸在美麗的春色中。
  
  趙玄路過她身邊時腳也微微一頓,見她放置在腿上的白晳手背躍出一根青筋,便知她不過裝腔作勢罷了,心中不免嗤笑,而後繼續前行,到達舒太妃跟前略一拱手:「多謝太妃款待,本王府中還有要事,這便告辭了。」
  
  「哎,王爺請留步,您拿著一朵花進來就是為了向本宮告辭?這可不合規矩啊。」舒太妃不忍大家失望,連忙出聲提醒。
  
  眾位閨秀不再裝腔作勢,均用灼灼目光朝他看去,便是歐陽明月也回頭望過來,隱約流露出探究之意。她雖然不喜攝政王行事霸道,卻也希望能把這朵花收入囊中,一為加重自己在老爺子和渣爹心中的份量,二也垂涎攝政王俊偉不凡的長相和頎長健碩的身材,雖不想嫁入王府遭受束縛,卻願意來一場浪漫而又不失激情的露水姻緣。
  
  趙玄低沉一笑:「不瞞太妃,這朵花已是有主了。」話落輕輕把花別在早已沉睡的小狐狸耳邊,然後垂頭,愛憐萬分地吻了吻他毛茸茸的小腦袋。小狐狸似有所覺,用小爪子不斷扒拉耳朵,直把月季扒進懷裡抱好才又安安穩穩地睡死過去。
  
  慎之又慎地挑選了幾刻鐘,到頭來卻送給了一隻畜生,王寶彷彿聽見了滿園閨秀心碎的聲音。
  
  趙玄沖表情驚訝的舒太妃擺擺手,旋即大步離開。從這天起,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攝政王養了一隻玉雪可愛的小狐狸,還對他疼寵入骨,恨不能把所有好東西都搜刮來堆放在他跟前,竟連絕世美女也看不入眼了。
  
  毫無意外,歐陽明月憑藉傾國傾城的容貌和無雙才華折服了大部分士子,一舉奪得「百花仙子」的稱號。李文瀚頂著眾人豔羨的目光與她攜手離開,見四周無人,這才低聲交談:「王爺懷裡的小狐狸像是你養的那隻?」
  
  「沒錯,是我的。」
  
  「如此甚好。王爺能看上它是你的機緣,如果它記得你的好,日後定會跑回來見你,便能與王爺多些接觸。於你於我,都有無窮無盡的益處。」
  
  歐陽明月如何想不到這一層?然而她卻十分淸楚自己對那畜生並無半分照拂,反倒時常虐打調教。狐狸是不是冷血動物,智商頗高,若好生對待理成能養熟,但她當初不過拿他當個打發時間的玩物,又怎會盡心?現在後悔已經遲了,他定不會記著自己,反倒迫不及待地擺脫自己。其中內情,歐陽明月斷然不會告訴李文瀚,他喜歡的是善良、堅強、隱忍的歐陽明月,可不是心狠手辣、冷酷無情的歐陽明月。
  
  「隨緣吧。它記不記得我都無所謂,只願王爺能好生照料它。話說回來,你今日可曾入了王爺的眼?調任之事定了沒?」歐陽明月巧妙地轉移話題,想起趙玄竟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心下微微不適。
  
  李文瀚志得意滿地笑了:「王爺對我印象頗好,已向恩師透了口風,欲將我納入戶部。」
  
  「嗯,既然你的事已經定了,也該準備我們的事。你何時與我父母提親?」歐陽明月迫不及待地想離開歐陽家那個囚籠。她不是鬥不過繼母,而是懶得斗,她的目光早已突破狹窄的內院,投向了外界更廣闊的天地。
  
  「三日後是個好日子,你要等我。」李文瀚湊過去親吻她殷紅的唇瓣。
  
  周允晟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鋪滿明黃色錦被的大床上,渾身的絨毛柔軟馨香,顯然被清洗過。他站起身,走到床邊張望。對於一隻體長不足半尺的幼獸來說,一米高的床榻看上去像一座高台,很有些嚇人。玉璃這副身子骨剛遭受重創,正是最脆弱的時候,他想了想,還是沒敢往下跳,張開嘴「傲嗚嗷嗚」地叫喚。
  
  「醒了?怎麼叫得像狼一樣。」趙玄就在外間批閱奏摺,聞聽動靜忙把他抱起來,還寵愛萬分地戳了戳他濕漉漉的鼻頭。
  
  周允晟順勢含住他指尖吸吮,然後勾住他衣襟,熟門熟路地往裡鑽。趙玄一面低笑一面把他嚴嚴實實裹好,舉步走出去。
  
  「幫你洗澡的時候才發現你實在太瘦弱,毛皮打濕後竟只剩下一副骨架,看來歐陽明月那女人並未善待於你。」他話中隱隱透出一股煞氣,唯恐驚嚇到小東西又立馬柔和了面色,「方才你熟睡之時我找太醫幫你看了看,說是受了極重的內傷,必須靜養。你可聽好了,日後除了我懷裡,哪兒也不能去,若實在想玩也只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莫亂跑。外面的世道並不太平,你這身皮毛又太過值錢,離了我,怕是會被抓去賣掉。」他諄諄教誨,細細叮囑,即便小狐狸聽不懂也未曾覺得厭煩。
  
  周允晟心裡暖融融的,「嗚嗚」低鳴算作回應。
  
  「乖。」趙玄笑開了,捧著他軟綿綿的小爪子親了兩口,補充道,「太醫開了方劑,但我怕你不肯喝,全換成了藥膳,日後吃飯莫挑食,爭取養胖一些。」
  
  周允晟撲上去啃他唇瓣,茶金色的獸瞳亮如星辰。趙玄張嘴含住他粉嫩的小舌尖,細細品嚐了片刻,又定定凝視他瑰麗的眼瞳,面露痴迷,直過了一刻鐘才想起桌上還存一堆奏摺,擰著眉頭拿起來批閱。
  
  一眾內侍低眉順眼地站在角落,心中暗暗咋舌:王爺這哪裡是在養寵物啊,分明是在養孩子。不不不,誰家養孩子也沒有這樣上心,真是寵得沒邊兒了,倒似養了個小情人兒。
  
  周允晟被他看得舒爽萬分,心道就算變成獸,趙玄也愛我愛得死去活來,真好,旋即又渾身一僵,這才想起趙玄的身份。
  
  其實他早該想到,攝政王名喚趙玄,那麼十有八九是愛人的宿體。然而這具宿體卻又很不簡單,不但是天元帝國實際意義上的主宰者,還是歐陽明月前期最大的金手指。在這次百花會上,他本該對歐陽明月一見鍾情,在插花環節送出了園中唯一一朵極品牡丹姚黃,令全國的百姓都知道,他已對歐陽家的嫡女情根深種。
  
  無奈歐陽明月並不想嫁入王府與眾多側妃姬妾分享一個男人,反倒更鍾意好拿捏的李文瀚,回府後就與李文翰定了親,讓攝政王惱恨異常。他生而高貴又能力卓絕,從未被人如此拒絕過,是故對歐陽明月反倒越發上心,私下裡手段頻出,令李文瀚不得不放棄這樁婚事,繼而在歐陽明月遭受退婚閨譽受損時上門提親,逼迫她點頭。
  
  歐陽明月素來不是肯吃虧的主兒,又善於隱忍,雖表面看上去妥協了,實則對攝政王恨之入骨,總想著找機會報復對方。李文翰也轉投當朝皇帝趙宗政麾下,為他出謀劃策,重奪皇權。
  
  歐陽明月遊走於兩撥勢力之間,可說是左右逢源,如魚得水,與國師暗通款曲之後得了玉璃的內丹,成就妖媚之體,利用美色勾搭了滿朝文武為小皇帝造勢,形成了一股極其龐大駭人的力量。眾志成城之下,攝政王自然兵敗如山倒,歐陽明月念在夫妻一場的分上饒他不死,將之貶入皇陵永不得出。
  
  在互相扶持的過程中小皇帝也自然而然地愛上了歐陽明月,不顧她攝政王妃的身份硬要立她為後,還願意與眾多男人共同分享她的身體,種種神奇事蹟廣為流傳。
  
  周允晟盯著愛人俊偉不凡的臉龐,怎麼看也無法將他與那個腦殘王爺聯想在一起。對了,昨日便是百花會,自己卻中途睡死過去,也不知他有沒有受到女主光環的影響,把花送給歐陽明月。他從愛人懷裡跳出來,「伊咿嗚嗚」地質問,還伸出小爪子去撓他握筆疾書的右手。
  
  趙玄聽不懂獸語,自然不明白小狐狸的擔心,還當他在與自己玩鬧,一面愛撫他脊背,一面垂頭親吻他茶金色的獸瞳,笑道:「乖,等我看完這些奏摺再陪你玩耍。」話落怕他無聊,命王寶找些玩具過來。
  
  王爺一回來便打了熱水,親自為小狐狸洗澡,用內力將他皮毛烘乾後抱上床榻陪著睡了一個時辰,起床時唯恐驚動他連被子都不敢掀,直接從被角溜出來,由此可見對小狐狸喜愛到何種地步。王寶自然不敢怠慢,忙去庫房裡找來許多新奇玩意兒,用一口小箱子裝好匆匆抬入偏殿。
  
  「恭請小主子挑選。」將箱蓋打開,他煞有介事地半跪行禮,彷彿伺候的不是一隻畜牲,而是高貴的皇族血脈。
  
  趙玄給了他一個滿意的眼神,擔心大理石地板凍著小狐狸的腳掌,親自將他抱過去,柔聲道:「有喜歡的就叼出來,我幫你放到桌上。」末了沖王寶擺手,「地板涼滑,你即刻讓人鋪上地毯,免得凍著璃兒的小爪子。」
  
  王寶躬身領命,甩一甩拂塵便有兩名內侍匆匆朝內造司去了。
  
  周允晟對小玩具一點興趣都沒有,本想轉頭輕哼以示不屑,卻忘了這具身體還未成年,又獸性難改,正是最愛玩鬧的時候,見了亮晶晶圓溜溜的珍珠寶石等物就想撓一撓,撥一撥,更有一隻做工惟妙惟肖的布藝老虎勾起了他撕咬的衝動。趙玄兩手捧著他腋下,令他無法動彈,只能奮力踢蹬著四隻爪子,想往箱子裡撲。
  
  趙玄被他急不可耐的小模樣逗笑了,輕輕將他放進去,就見他一口叼住布藝老虎的脖頸猛力甩動,喉頭發出兇狠的「嗚嗚」聲,彷彿真逮住一隻老虎般威風凜凜。
  
  「小東西,你怎能如此可愛。」趙玄越發笑得停不下來,等小狐狸撕咬夠了才把他抱出來,指著布藝老虎、布藝猴子、布藝小豬等物,吩咐道,「全擺到桌上去吧。」
  
  兩名內侍連忙上前拿取布偶,走到桌邊卻又露出為難的神色,蓋因桌面早已堆滿奏摺,無處擺放了,正遲疑間,又聽王爺吩咐:「把批閱過的奏摺統統拿走,莫佔璃兒的地方。」
  
  兩名內侍躬身應諾,越發驚異於小狐狸的倍受寵愛。
  
  周允晟得了玩具也不糾結送花的事兒了,憑趙玄對自己的殷切體貼、無微不至,他絕無可能看上歐陽明月。不受控制地抱住一隻粉紅色的布藝小豬啃咬,他頗有些樂不思蜀,玩累了就滾到趙玄手邊,偷喝他杯子裡的茶水,偶爾還會忽然撲過去舔舐他削薄的唇瓣,末了立即跑遠,聳動著小鼻頭「哼哼唧唧」地笑。
  
  「小淘氣,待我批完奏摺定要好生教訓於你。」趙玄嘴上呵斥,眼裡全是濃烈得化不開的柔情蜜意。
  
  你來呀,你來呀!周允晟沒發現自己的腦容量變得跟玉璃一樣小,甩著大尾巴不停蹦跶,挑釁之意非常明顯,見趙玄假裝不理自己,於是慢慢走過去,想再偷襲一次,卻不經意間發現一本未批閱的奏摺,好心情立馬煙消云散。
  
  這是李文瀚的委任狀,他的才華已被趙玄看重,不日便要調入戶部擔任戶部侍郎一職,從正四品知府一躍成為正三品的京官,可說是平步青雲。然而此人卻是周允晟的沙姐仇人之一,他怎能讓他好過?但他眼下連自保之力都無,又不能口吐人言,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春風得意。惱怒之下他猛然撲了過去,叼住委任狀撕扯,嘴裡發出「嗷嗚嗷嗚」的吼聲。
  
  「呀!」王寶急促低叫。這是朝廷公文,可不是玩具,怎能隨意撕咬?王爺便是再寵溺他,這會兒也該生氣了。
  
  然而事實與他猜測的恰恰相反,趙玄非但沒去搶奪公文,反倒任憑小狐狸撕咬,等委任狀被咬成一堆碎片才無奈地撫了撫他眉心,嘆息道:「怎麼了?好端端的竟忽然發怒,可是我惹你不快?」他能從小狐狸各種各樣的叫聲中辨識對方的心情,自然知道他現在非常憤怒。
  
  周允晟本想搖頭,又恐殿內侍從發現自己的異常宣揚出去,引來國師,只得忍住了。走上前輕輕舔舐趙玄手腕,發出「哼哼唧卿」的撒嬌聲。趙玄將他抱起來,柔情萬千地親了親他濕漉漉的小鼻頭,安慰道:「莫怕,我會保護你的。」
  
  心中的暖意不可阻擋,周允晟眼眶一酸,差點哭出來,又大又圓的茶金色獸瞳越發顯得閃亮無比。
  
  趙玄愛極了他這雙眼睛,尤其當它一眨不眨地望著自己的時候,那感覺像是得到了世上最珍貴的寶物。他垂頭連連親吻小狐狸,等他心情平復了才鋪開一張紙,重新書寫李文瀚的委任狀。此人才華橫溢,遠見卓識,來日或可成為朝堂的中流砥柱。
  
  周允晟剛剛恢復的好心情又被破壞了,恨不能伸出爪子撓趙玄一臉。他飛快從他懷裡竄出來,咬著宣紙重新撕扯,未曾乾透的墨點被甩得到處都是,連趙玄的蟒袍也沒能倖免於難。
  
  「又怎麼了?你今兒非要與紙張過不去?」趙玄搖頭苦笑,沖王寶揮手道,「取一沓雪裡香過來讓璃兒撕著玩。」
  
  王寶額角青筋微微一跳,暗道王爺一遇上小狐狸就有些不著調,卻又不敢反駁,匆匆去庫房拿來一沓雪麗香擺放在桌上。
  
  周允晟看也不看,撕扯完委任狀就趴在布藝小豬身上喘氣,半截小粉舌露在外面,模樣又傻又乖,可愛得緊。趙玄對他當真是一點脾氣也無,拍了拍他圓圓的小腦貨,繼續鋪宣紙寫委任狀,見累癱了的小狐狸猛然抬頭伸爪,又要撕扯,這才回過味兒來,試探道:「你不喜歡李文瀚?」
  
  周允晟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嘴裡「吱吱吱」地叫喚。
  
  趙玄扶額低笑:「我也是傻了,竟問你這個。你哪裡能看懂文書。」末了提筆再寫,見小狐狸抬起爪子隔空在自己臉上一撓一劃,像是在威脅,目中迅速閃過一道暗芒。
  
  「你果真不喜李文瀚?」他舉起小狐狸,鼻尖抵著對方鼻尖,深深看進他絢爛無比的茶金色獸瞳,似要把他的靈魂都看透。
  
  周允晟用鼻子拱他,用爪子拍他,又伸出舌尖頻頻舔舐他唇瓣,討好之意溢於言表。
  
  趙玄沉聲低笑了片刻,這才把小狐狸放下,將僅僅寫了一個開頭的委任狀親手撕掉,緩緩說道:「既然璃兒如此痛恨李文瀚,那便不讓他留在京城礙眼。這回可髙興了?」
  
  高興!非常高興!知我者非趙玄莫屬!周允晟撲上去在他嘴上啃了兩口,「嗚嗚」地表示讚賞。他萬萬沒想到還未修復好妖丹化成人形,就能讓李文瀚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果然還是愛人最給力。
  
  趙玄順勢含了含他濕滑的小舌頭,喉間逸出愉悅至極的低笑。王寶等內侍從未見過如此昏聵無道的王爺,臉上不免帶出幾分驚詫之色。都說美人禍國,哪曾想如今連寵物也能禍國,李大人若是得知真相怕會哭暈在金蠻殿上。
  
  趙玄要整治某人自然不會留下話柄,命人連夜去査李文瀚的底細。李文瀚本就不是風光霽月的君子,雖然政績斐然,卻也做過不少徇私舞弊之事,更為了權力排除異己,迫害同僚,這才爬升得如此快速。
  
  放眼滿朝文武,能登臨高位者誰人不是心狠手辣之徒,不查便罷,一查一個準兒,趙玄當晚就拿到許多罪證,授意言官在朝上彈劾李文瀚。
  
  翌日,他穿戴好明黃蟒袍,將半睡半醒的小狐狸往衣襟裡一裹,施施然上朝去了。攝政王素來威儀甚重,從未有衣衫不整,舉止失儀之時,今日卻兜著一隻雪狐登上金鑾殿,那模樣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皇叔,朝堂之上怎好帶著一隻狐狸,還是放到後殿託人照看吧。」小皇帝趙宗政今年剛滿十六,嘴唇上長出一圈半軟不硬的絨毛,看上去青澀而又懦弱,但周允晟卻知道這是位慣愛扮豬吃老虎的主兒,談笑間就能殺人於無形,只花了三年時間就徹底蠶食了攝政王勢力,取得了天元帝國至高無上的權力。但那是上輩子,這輩子換成愛人來當這個攝政王,他無論如何也翻不了身。
  
  趙玄連眼皮子也未抬,輕輕撫摸小狐狸腦袋,淡聲道:「璃兒膽小,一時一刻也離不開本王,否則便心情鬱鬱,不吃不喝。它早前受了重傷,再不能受刺激,還請皇上通融一二。」
  
  趙宗政見他對這小畜牲愛得跟眼珠子似的,心裡惱恨異常,面上卻分毫不顯,擺手作罷。連皇帝都沒意見,朝臣們更不敢置喙,各自站好後開始稟事。
  
  按照攝政王的授意,幾名言官將李文瀚大為彈劾一番,直言他徇私舞弊、迫害異己、貪贓枉法,不配在朝為官,懇請皇上明察秋毫。趙宗政連奏摺都摸不到,身邊也沒有可用之人,對京官尚有幾分瞭解,外方官員一概不識,只能朝攝政王看去。
  
  趙玄一面輕撫小狐狸毛茸茸的耳朵,一面漫不經心地擺手:「徹査。」
  
  有了這兩個字,大理寺已然明白該如何處置,立馬遣人去鎮國公府擒拿罪臣李文瀚歸案。
  
  李文瀚從恩師那裡得到自己將調任戶部的確切消息後大為揚眉吐氣,且很快又要迎娶歐陽家嫡長女為妻,真真是心想事成,一帆風順,在鎮國公府幾可橫著走。
  
  李國公非常重視這個庶子,讓妻子打開庫房,挑揀了許多貴重東西大張旗鼓地送到歐陽家,行了文定之禮。
  
  歐陽明月與兩家女眷們坐在一處說話,接受她們豔羨的目光。李文瀚今年才二十三歲,卻已經坐到正三品的高位,再過幾年便是封侯拜相、位極人臣也大有可能。嫁給他早晚能撈著一個正一品的誥命,地位高過在場任何一位命婦,說出來誰人不眼紅?更何況李文瀚還長得俊美異常,是許多閨秀的夢中情人。
  
  「月姐兒真是個有福氣的,嫁了李大人什麼都不用愁了。」
  
  「還是大夫人會調教人兒,看把月姐兒養得這般水靈,竟是滿城閨秀都比不上!」
  
  「去了鎮國公府可要好生孝敬公婆,不可任性。」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話,卻不防一名小丫頭闖入正廳,急急高喊:「不好了,姑爺讓大理寺的人抓走了!」
  
  「你說什麼?」歐陽明月淡定自若的面具驟然開裂,旋身就去了前院,臨走時用陰狠的眼神剜了繼母一眼,還當是她在搞鬼。
  
  然而沒過多久她便知道,這般大的陣仗絕不是繼母那樣的內宅婦人能弄出來的。李文瀚究竟得罪了誰,竟欲置他於死地?她一面往回走一面斟酌,心知自己必須想辦法救他。
  
  若在文定之前她大可坐視不理,然而鎮國公府敲鑼打鼓地將聘禮送到歐陽家,又加之她早前得了百花仙子的稱號,一舉一動很是惹眼,故而現在滿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將與李文瀚成親,二人已是無法分割的整體。
  
  若能把李文瀚撈出來,她自然要盡力一試,免得落了個涼薄無情的名聲,撈不出來再想辦法退婚便是。歐陽明月心比天高,怎願意嫁給一個階下囚?更何況還有繼母在一旁等著看笑話,她越發不會甘於人下。
  
  但她剛回京城不足半月,前去求了老爺子和渣爹,二人都不肯出力,一時間竟有些走投無路之感。她能力再強也只是個深閨女子,在京中一無勢力,二無人脈,哪能把手伸進大理寺?冥思苦想了好幾天,她腦中劃過一抹亮光,立馬換上最精緻得體的衣裙,前往攝政王府
  
  「煩請小哥幫我通傳一聲,就說我是小白的前主人,因極為思念小白特來求見,請王爺看在小白的分上通融一二。」敲開角門後她塞給小廝一兩銀子,絕美的面龐籠罩在絲絲愁緒中,看上去頗為可憐。
  
  門房先是被她的容貌所蠱惑,待問清楚小白就是王爺的掌中寶玉璃,散漫的態度立即變了,熱情地指點道:「王爺帶小主子出去逛街了,你去花鳥市場和古井巷子轉幾圈,沒準兒能遇上。」此女是小狐狸的前主人,小狐狸見了她定然商興,王爺便也高興了,況且她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弱質女流,並無危險性,不礙什麼。
  
  小主子?不過一隻畜生罷了,活得竟比人還舒坦。歐陽明月心裡非常不適,面上卻笑得溫柔靦腆,謝過小廝後匆匆離開。
  
  與此同時,趙玄正抱著小狐狸在人潮湧動的花鳥市場裡閒逛。他雖然穿著最普通的玄色衣袍,但俊美無儔的面容和不怒自威的氣勢仍然叫人退避三舍,更有幾名全副武裝的侍衛不遠不近地跟隨,越發顯得與眾不同。
  
  周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而他身邊卻空蕩蕩的,沒誰敢湊過來,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若一個人也罷了,擠就擠點兒,但懷中還兜著一隻小狐狸,莫說擠壞了,便是掉一根毛他也得心疼半天。
  
  周允晟舒舒服服地窩在愛人懷中,只露出一個腦袋和一雙爪子,看見懸掛在頭頂的鳥籠和籠子裡飛來飛去啼鳴不止的鳥兒,他就覺得渾身發癢,尤其一雙爪子更是癢得鑽心,直想撲過去一口吞了。忍了足有一刻鐘,當趙玄又路過一隻鳥籠時,他終於忍到極限,「嗷嗚」叫喚著撲了過去。
  
  小狐狸待在自己衣襟裡,小腦袋隨著路邊一一錯身而過的鳥籠前後擺動,濕漉漉的大眼睛裡全是垂誕,小模樣要多可愛有多可愛,看得趙玄差點悶笑出聲。他一時性起,專往鳥籠子多的地方走,見小狐狸忍不住撲騰過去才哈哈大笑著把他從半空中撈回來,象徵性地拍打屁股。
  
  「想要嗎?想要就親我一下,我把全京城的鳥兒都買下來讓你撲個夠。」他湊到小狐狸耳邊低語。
  
  變態,連小動物也調戲!周允晟將腦袋藏進蓬鬆的大尾巴裡,假裝沒聽懂。趙玄目中劃過一抹失望,卻又迅速收斂,親了親小狐狸毛絨絨的腦袋,沖王寶揮手:「去,把這家店舖的鳥兒全買了。」
  
  王寶躬身應諾,立馬走進店門與掌櫃的交涉,得知有幾種鳥兒非常罕見珍貴,需花費萬金之數,一面掏錢一面在心裡腹誹:王爺真是越來越不靠譜了,整一個烽火戲諸侯的昏君啊!
  
  買下的鳥兒自有歡天喜地的店家遣人運到攝政王府,另外還送了許多鳥食,全讓王寶給推了。送什麼鳥食,回去就進了小狐狸肚子,多此一舉,還不如送些調味料。
  
  「王爺,事情辦妥了,回去小主子就能玩兒了。」出了店門,王寶肉疼的表情立馬變成了諂媚至極的笑。
  
  趙玄點頭低應,見藏在大尾巴裡的小狐狸狀似無動於衷,尖尖的耳朵卻一顫一顫,似乎在偷聽二人談話,心裡早已樂開了。都說狐狸性狡,而今看來果然如此。他一面搖頭低笑一面抱著小東西繼續朝前走,路過珍寶閣時腳步微微一頓,旋即跨入門檻。
  
  「小民見過王爺,王爺千歲。」珍寶閣向來是京中勳貴們慣愛光顧的去處,掌櫃自然認識威名赫赫的攝政王,連忙跑出來行禮,起身後指著琳瑯滿目的博古架說道,「王爺您瞧瞧,這都是剛到的寶貝,您看上哪件只管拿去。」
  
  「你們賺幾個錢不容易,倘若讓人隨便拿,豈不要喝西北風?你給本王一個折扣便罷,無需如此。」趙玄淡笑擺手,本想將小狐狸擺放在桌子上,瞥見泛著冷光的酸枝木檯面又遲疑了。
  
  還是王寶最會察言觀色,立即從懷裡掏出一個棉質的小墊子,畢恭畢敬地呈上。
  
  趙玄給了他一個讚賞的眼神,接過墊子擺在櫃檯上,這才輕輕把小狐狸放下,那謹慎小心的態度像是手裡拿著一件價值連城且易碎的寶貝。
  
  掌櫃見此情景恍然大悟,搓著手暗道:這大約就是傳說中的那隻雪狐吧,即便投了畜生道還能如此好命,真不知上輩子積了多少福。我都想跟這畜生換一換了。
  
  思忖間,趙玄發話了:「把你們店子裡的新奇玩意兒全拿出來看一看,不拘價格是貴是賤,只要足夠精緻、足夠新穎就成。」
  
  「哎,小的這便讓人去拿。」掌櫃立即沖幾名小廝擺手。
  
  這些人立即轉身去了庫房,片刻後魚貫而入又魚貫而出,把許多或精緻或普通的匣子擺放在櫃檯上,沒多久就擺得滿滿噹噹,剩下的便只能捧在手裡。
  
  周允晟隨著他們一來一回、一出一進不停擺動腦袋,頗有些頭暈眼花。他也不想緊盯著他們看,但玉璃身體裡的獸性著實強烈,尤其喜歡觀察運動中的人或物,好奇心更是上升到巔峰,見著不認識的東西就想用爪子扒拉,用牙齒啃咬,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末了他只能用大尾巴蓋住腦袋,來個眼不見為淨。
  
  趙玄愛極了小狐狸活潑好動的模樣,扶著額頭連連低笑,見他狀似看得頭暈,越發笑得歡暢,將他抱起來狠狠親了幾口。
  
  歐陽明月遠遠看見珍寶閣門口站著幾名帶刀侍衛,料想攝政王就在此處,立即走上前探看。趙玄並非仗勢欺人之輩,相反,他很注重名聲,對外表現得非常寬和仁慈,禮賢下士,故而並未阻止其他客人入內。歐陽明月順利進了裡間,果然看見趙玄大馬金刀地坐在櫃檯前,正抱著小白那畜生親吻,還伴隨著愉悅至極的朗笑。
  
  趙玄原本是個氣勢極為冷冽威嚴的人,眼下這副如沐春風的樣子很有一番鐵漢柔情的味道,立即就觸動了歐陽明月那顆博愛的心。她撫了撫鬂角,確定自己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失儀之處才婀娜多姿地走過去屈膝行禮:「民女歐陽明月見過王爺,王爺千歲。」
  
  趙玄卻連個正眼也不看她,對著小狐狸的嘴巴又親了幾ロ才將他放回棉墊,打開一個小匣子說道:「這些珍珠來自南海,雖比不得東珠碩大圓潤,卻也算光澤鮮亮。璃兒看看喜不喜歡?」
  
  周允晟湊過去用鼻子輕嗅,用爪子刨弄,嘴裡發出「嗚嗚」的叫聲。他原本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但現在完全控制不住。趙玄見他喜歡,自個兒心裡也很高興,把面前的幾個匣子全打開一一翻看。
  
  歐陽明月膝蓋還彎著,繡滿明豔花卉和各色蝴蝶的裙襬鋪撒在地上,看著很是美不勝收,嘴角的笑容卻漸漸變得僵硬。
  
  她發現趙玄完全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還有小白,竟已把她忘得一乾二淨。她原本想著自己好歹養了它那麼久,便是平常偶有打罵苛待,卻也讓他有吃有住,怎麼著也該有些情分,見了自己理當「嗚嗚」叫著撲上來,如此自己便能與攝政王順理成章地搭上話。
  
  但現在,一人一獸將她視若無物,叫她滿肚子籌謀盡數落空,心裡好不憋屈。深吸口氣,她自發站起身,走到櫃檯邊假裝挑選東西,實則暗暗尋找機會與攝政王搭話。然而看著看著,她便越發不平起來,深恨這萬惡的封建社會和特權階級。什麼叫狗仗人勢?她今天總算是看見了活生生的例子。
  
  只見趙玄把珍寶閣內的好東西全蒐羅到一處,一一打開讓小狐狸嗅聞抓撓,他若是撓得久一點就二話不說買下,若只聞一聞就轉身離開,便退回去讓掌櫃收好。
  
  「這塊琥珀很好,與璃兒的眼睛很相配。」他拿起一塊晶瑩剔透的琥珀,對準小狐狸的眼睛比劃,完了遞給掌櫃,吩咐道,「把它雕成璃兒的模樣,二寸見方便可,用天蠶絲攪成的紅繩串好。紅繩莫要弄得太鬆,也萬萬不能太緊,會勒住璃兒脖頸。」
  
  掌櫃連連點頭應諾,然後把那塊價值連城的琥珀小心放回錦盒內,讓小廝轉給匠人。
  
  趙玄又拿起一枚墨玉扳指仔細査看,似想到什麼嘴角略微上揚,把正在撥弄幾顆琉璃珠的小狐狸抱過來,握住他一隻小爪子慢慢往裡套。扳指不大,小狐狸的爪子卻更小,像戴了一圈手鐲,看著闊氣得很。趙玄還不罷休,揀了一朵環形簪花放在小狐狸頭頂,又挑了一根帶小鈴鐺的黃金手鏈圍在小狐狸脖子上,末了繫上各色絹絲……直把他打扮得富麗堂皇才意猶未盡地停下,端詳片刻後拊掌朗笑:「璃兒 這般穿戴真是漂亮極了,滿京的閨秀都比不得璃兒半分。」話落執起小狐狸前爪,用力親了幾口。
  
  周允晟現在的感覺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生無可戀。萬萬沒想到愛人這輩子是個絨毛控,種種怪癖一個比一個奇葩。算了,讓他玩吧,只要他高興就好。這樣想著,他勉強按捺住了想把簪花、手鏈、扳指、蝴蝶結、絹絲等物統統撕扯下來的衝動。
  
  「把這些東西全都打包。」趙玄親夠了,這才讓掌櫃算賬。
  
  歐陽明月看得目瞪口呆,恍惚想著:原來古人如此前衛,竟也有患上寵物依賴症的。這攝政王怕是把小白當兒子一般養育,若想討好他,還得從小白下手。思及此處她慢步上前,徐徐笑道:「民女許久未曾見過小白,著實掛念。小白還有些心愛之物遺落在民女處,王爺若是想要民女改日便送到府上。」
  
  趙玄心知她有求於自己,原本不想搭理,聽說是小狐狸的心愛之物又遲疑了,目光灼灼地看過去:「哦,是何物?對了,本王須得告誡你一句,璃兒現名「玉璃」,可不是什麼小白,莫要叫錯了。」他不喜歡小狐狸身上帶有任何人的標籤。
  
  「啟稟王爺,東西並不貴重,不過是些小衣小褲並瓜皮小帽,還有幾件小披風、幾雙小鞋子,都是小……璃兒慣常的穿戴之物。」歐陽明月拋出誘餌。這些東西自然是莫須有的,但做起來卻十分容易,回去讓丫鬟們連夜趕工,想來一晚上就能備齊。她不喜歡養寵物,當初留下小白只是因為他品種十分罕見珍貴罷了,但真正愛寵物的人見了這些東西定然會大為驚喜。
  
  趙玄果然目露亮光,朗笑道:「好主意,本王怎麼就沒想到給璃兒做幾件衣裳穿?這就去錦衣閣看看。」話落舉步便走,全無下文。
  
  歐陽明月的來意趙玄能猜到,周允晟自然也能猜到,不由在心裡嗤笑這女人臉皮厚。給自己做的小衣小褲?也不知當初威脅說要扒了自己的皮做成圍脖的人究竟是誰。
  
  她若是糊弄旁人或許已經成功了,但要糊弄趙玄還差得遠呢!這廝誑她一個好創意,這不,立馬就過河拆橋,拍屁股走人了。
  
  周允晟很滿意愛人的表現,但想到回去以後要被他當洋娃娃一般擺弄,又是滿心鬱悶。新世界的大門已經推開,再要關上可就難了。
  
  歐陽明月正等著他吩咐自己改日把東西送到府上,屆時好刺探一下口風,順利的話或許能把李文瀚撈出來,卻沒料他竟直接走人,一句準話也沒給。
  
  「王爺,那東西您還要嗎?民女明早給您送過來?」她跟在男人身後,表情有些焦急。
  
  周允晟本來安安靜靜地趴在趙玄臂彎裡,見她越走越近,終是按捺不住地一躥而起,順著趙玄手臂爬到他肩頭,張開滿是雪白小乳牙的嘴,衝她發出兇狠的低吼聲,尾巴高高翹著,長毛根根直立,顯得異常憤怒。這哪裡是對待前主人,分明是對待仇人啊!
  
  趙玄把「嗚嗚」吼叫的小狐狸抱回來,臉上的笑容已徹底消失,目中更凝結著一層厚重寒霜。他輕輕拍撫小狐狸僵硬的身體,等他放鬆下來才看向臉色蒼白的歐陽明月,一字一句道:「歐陽小姐,似本王這般涼薄無情的人,見了動物幼崽都不忍心下手,蓋因他們心思純澈,嬌小脆弱,又於我們無害,何不讓他們好好活著?本王一直以為 連動物幼崽都能下手的人已不配為人,她的心要有多黑,手要有多 毒,才能幹出那等罪惡行徑?本王要走璃兒的當天便讓太醫看過,它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暫且不提,便是內腑也受傷嚴重,歐陽小姐可能給本王一個合理的解釋?」
  
  歐陽明月啞了,額頭沁出細細密密的冷汗,她萬萬沒想到趙玄對小畜生竟上心到這種地步,帶回去不算,還專程找太醫査驗,叫她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應對。
  
  店內還有許多顧客在挑揀東西,看似渾不在意,實則暗暗關注著兩人的互動,聞聽此言心中駭然,莫不用鄙薄的目光朝歐陽明月看去。在他們心裡,怕是已經給她貼上了蛇蠍心腸的標籤。
  
  的確,任何動物的幼崽都是可愛而又脆弱的,總能激起旁人無限的愛憐之心。若連動物幼崽都能毫不猶豫地傷害,得要多狠的心才能做到?若歐陽明月是個男兒倒也罷了,大家頂多說一句「無毒不丈夫」,但她偏偏是個深閨女子,這便有些不妙。
  
  店內女客居多,回去後少不得八卦八卦,想來沒過多久便會傳得眾人皆知,況且玉璃長得如此可愛,連攝政王都一見鍾情,愛之如寶,越發將歐陽明月襯托得狠毒不堪。
  
  所幸歐陽明月心理素質強悍,很快就反應過來,淒苦道:「原來璃兒竟傷的那般重?民女這些日子非常忙碌,將他交給下人照看,卻沒料到……」
  
  得了,別裝了!我要是修復好妖丹,化為人形,定然親手撕了你的臉皮!周允晟衝她呲牙咧嘴,咆哮連連。
  
  趙玄一面輕輕拍撫小狐狸,一面打斷歐陽明月,冷笑道:「別裝了,交給下人照看,璃兒該恨的人便是下人,又如何會對你目露仇恨。 別告訴本王小動物也會騙人,你不覺得可笑?本王知道你故意接近本王為的是你那牢獄中的未婚夫,莫說本王不會徇私,便是要幫,也不會幫你這等心黑手辣之輩。李文瀚貪贓枉法、迫害異己,你心性冷酷,滿嘴謊言,倒也是一對兒璧人,甚為般配。」話落施施然離開。
  
  他甫一走遠,店內的顧客就指著歐陽明月開始議論,或搖頭惋嘆,或退避三舍,或暗自戒備。與人為善不難做到,難的是把小動物也當成平等的族類愛護。在場眾人沒誰敢說自己良善,卻可以保證絕對會好好愛護弱小。似歐陽明月那般以虐待弱小為樂的人,心性何其冷酷,只能疏遠,不可結交。
  
  歐陽明月站在原處,除了臉色稍微蒼白一點兒,並無過激反應。她沖掌櫃略一點頭,穩穩跨出門檻,不疾不徐地離開,彷彿攝政王的話對她毫無影響。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在心中翻攪的殺意有多麼濃烈。趙玄,我記住你了!今日之恥,改日定要你百倍千倍奉還!
  
  現在的她,骨子裡還保留著現代人的優越感,總以為只要抓住時間和機遇,早晚能屹立在世界之巔,卻不知逍真正的強權有多麼可怕,也不知道古人的心機謀算有多麼深沉,她這裡剛剛得罪了攝政王,二人的談話就已一字不漏地傳入歐陽夫人耳中。
  
  「她的確是長進了,有手段,有謀略,有才華,心也夠狠,但就是因為太狠了,竟已到了狠絕的地步,這樣的人運氣總不會太好,因為不給別人留後路,更不給自己留後路。便是我手把手教導出來的雅兒也尚存一絲柔軟,斷不會向一隻弱小的動物下手,她卻……這樣也好,那雪狐若還認她為主,她如今怕是巳經攀上了攝政王,也沒我們什麼事兒了。一步錯,步步錯,她絕想不到自己會栽在一隻畜生手裡,可笑可嘆。」說到此處歐陽夫人大搖其頭,擺手道,「去,把李家的婚退了,該怎麼做你曉得。」
  
  歐陽夫人的陪房領命而去。
  
  半個時辰後,歐陽明月的心腹丫發翠兒便跪在李家門口,懇求李家行行好放了她們家小姐,又說李文瀚那樣的階下囚怎堪與百花仙子相配,若李家還要臉就該主動退婚才是,把李夫人生生氣暈過去。
  
  路人莫不對翠兒指指點點,大罵她落井下石。古人重諾,輕易毀諾是非常損人品的事,尤其還涉及婚約,更應該堅持守一。雖然翠兒口口聲聲說自己上門磕求乃自作主張,但上樑不正下樑歪,有這樣沒良心的奴才,主人也好不到哪兒去,要不是主人見天兒地叨念,奴才豈會陡生這種妄想?
  
  恰在此時,有幾個從珍寶閣過來的路人,把歐陽明月借小狐狸攀附攝政王卻被狠狠奚落的事兒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又言她打扮得那麼光鮮亮麗,臉上也絲毫不見憔悴焦慮之色,明裡是為了救人,暗裡怕是為了勾搭權貴另謀出路,越發令大家噁心厭憎。
  
  李夫人原是裝暈,把翠兒打走以後立馬讓人去歐陽家索要庚帖和聘禮,想把婚給退了。
  
  歐陽明月得到消息時氣得渾身發抖,連忙朝家跑去。她心知要想把李文瀚救出來怕是沒有希望了,以他犯下的罪行來看,輕則在牢裡關三五年,重則發配邊疆,流徙三千里。
  
  她不去求攝政王,李文瀚沒準兒還能撈著個從輕發落,她去求了他,大理寺的人哪裡會放過敢得罪王爺千歲的人?故此,她甫一跨出店門就已決定退掉這門婚事,卻絕不是用這種愚蠢至極的方法。
  
  她早已準備了後手,若是李文瀚出不來,就讓一個女人抱著孩子上李家哭鬧,說自己是李文瀚的外室,原本過得錦衣玉食,平安喜樂,等新夫人進門就可入府為妾,哪曾想天有不測風雲,李文瀚鋃鐺入獄,留下她們孤兒寡母,難以為繼,這才不得不鬧將開來。
  
  李文瀚現今已名聲掃地,人還關在牢裡脫不開身,壓根無法為自己辯解,如此,她歐陽明月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又加之她為了救他四處奔走求告,可算是盡心盡力,仁至義盡,誰又能說她半句不是?
  
  但現在,種種佈局全讓翠兒那蠢貨給毀了!她剛得了個蛇竭女子的稱號,現在又添一個落井下石、背信棄義的污名,日後如何在京城立足?翠兒,小白,你們該死!歐陽明月首次覺得這般無力,心知自己現在非但不能退親,還必須保住這門親事以挽回聲譽,反正李文瀚出不來,成親之日還能拖上許久,到時候應該能想到破解之法。
  
  但歐陽夫人何其精明,又怎會壞了歐陽家名聲?要知道她的女兒可還沒出嫁呢。是故,當李夫人拜訪時歐陽夫人親自在門口迎接,還跪下誠心誠意賠罪,直言女兒如此不懂事全是自己沒教養好,請親家母原諒,又道這樁婚事絕不會退,歐陽家家風清正,絕不做落井下石、背信棄義之事,等女兒回來,她定然好生相勸云云。
  
  她把姿態放得極低,言辭又十分懇切誠摯,叫路人連連拊掌大讚,說歐陽夫人極有風骨,令人好生佩服,又言那嫡長女到底不在她身邊長大,怪不得她。翠兒這一鬧,卻只壞了歐陽明月一個人的名聲,反而讓歐陽夫人大大掙了一回臉面,連帶著歐陽雅兒也頗為受益。
  
  李夫人自覺李文瀚已經毀了,就是娶一個世家貴女也無大礙,所以很快就與歐陽家達成諒解,帶著一干僕婦匆匆回轉。他們前腳剛走,歐陽明月後腳就進了家門,被渣爹和老爺子叫去狠狠訓斥了一頓,還罰跪三天祠堂,從此對她不聞不問。
  
  歐陽明月跪在冰冷堅硬的地板上,把今日的種種變故串聯在一起,如何想不明白自己遭了算計。她原本以為自己恩威並施之下已把翠兒等人收攏得服服帖帖,卻沒想到終日打雁依然被雁啄了眼,落到這等狼狽不堪、進退兩難的地步。
  
  翠兒,小白,趙玄,你們該死!她握緊拳頭,狠狠砸向地面,表情極為猙獰。
  
  與此同時,李家也給天牢裡的李文瀚遞了口信,把歐陽明月先得罪攝政王,後命翠兒上門求告之事詳細說了一遍。李文瀚連連搖頭,說月兒絕不是那樣的人。侍從把話帶到就匆匆離開,並不管他信與不信。
  
  當晚,看守天牢的侍衛卻又說起這兒樁八卦,末了喟嘆道:「什麼叫『王八配綠豆』,這就是了。一個衣冠禽獸,一個蛇蠍女子,正如王爺千歲所言,甚為相配。」
  
  「倘若那歐陽明月心不那麼黑,好生照看雪狐,憑王爺千歲對雪狐寵愛的程度,說不得就順手幫一把。對旁人而言塌天陷地的大事,到王爺那兒不過一句話的工夫,不說官復原職,好歹還能保住功名和自由,日後慢慢籌謀,說不得就起復了。哪像現在,真是一點指望都沒有。所謂的自作孽不可活,我今兒才算見識了。說起來,王爺對雪狐那稀罕勁兒真是奇也怪哉,連上朝都抱在懷裡不肯放手,像祖宗一樣供著……」
  
  餘下的話李文瀚已經聽不下去了,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自己會落到這個地步,全是歐陽明月的錯!她該死!
  
  趙玄受到了歐陽明月的啟發,出了珍寶閣又進了錦衣閣,沖快步迎出來的掌櫃擺手道:「把你們店子裡最鮮亮、最柔軟、最名貴的布料全拿出來讓本王看看。」
  
  掌櫃歡天喜地地答應一聲,連連催促小廝趕緊把庫房裡的壓箱寶貝抬出來給王爺過目。
  
  「王爺您瞅瞅,這是剛從杭州運過來的織金妝花羅,單絲的,紗孔尤為均勻細膩,穿上身感覺特別滑溜,您不信用手摸一摸。還有這匹輕容紗,無比輕薄透亮,全長三丈有餘,卻能全部拽在掌心,放在秤上一稱,淨重不足一兩,可說是頂級好料子。您喜歡哪個顏色?要不小民讓他們把所有花色都拿出來讓您挑?」說到此處,掌櫃立馬轉身呼喝,」怎麼只拿了一個色兒,這讓王爺怎麼挑?快快快,把其他花色全拿出來,一幫懶貨!」
  
  幾名小廝汗都來不及擦又匆匆去了。掌櫃這才彎腰拱背,繼續向王爺介紹其他面料,見王爺只要顏色鮮亮的,還當他是為了討好哪位佳人,心裡正思量著改日去打聽打聽,也好繼續攬住這位大主顧,卻見王爺把懷裡的小狐狸往布料上一放,語氣萬分寵溺:「璃兒去挑一挑,挑中了我全給你買下。」
  
  周允晟心知今日若買了布回去,改日自己就會變成趙玄的洋娃娃,被擺弄個徹底,故而一點都不想挑,屁股往布匹上一蹲,坐著不動了,還用蓬鬆的大尾巴把自己圈起來。
  
  掌櫃看見這等陣仗,嘴角開始抽搐。合著說了半天,王爺不是為了討好佳人,是討好這畜生呢?這年頭怪事可真多,從未聽過畜生也要穿衣裳,它那身絨毛是白長的?掌櫃腹誹,面上卻不敢表露,這會兒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像鋸了嘴的薪蘆一般站在原地。
  
  趙玄見小狐狸坐著不動,一雙獸瞳濕漉漉的,滿是委屈,心裡別提多喜歡,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捏著他小爪子親了幾口,好聲好氣地勸:「乖,去挑幾匹,挑了咱們就回家。家裡還有許多鳥兒等著你去撲呢,你就不著急?」
  
  這語氣哪裡是在跟畜生說話,分明是哄小祖宗呢!都說攝政王把新豢養的雪狐寵到天上去了,恨不能摘星星套月亮,今日一見才知傳言非虛。但雪狐再靈性,到底是一隻畜生,又哪裡能聽懂人話?掌櫃心中越發沒譜兒,暗想這單生意怕是做不成了。
  
  周允晟聽說回去能撲鳥兒,分明心裡嗤之以鼻,還暗罵趙玄幼稚,爪子卻癢得難受,忍不住在綢緞上撓了兩下,把好端端一匹名貴布料撓得滿是褶子和斷絲。掌櫃和王寶齊齊捂臉哀嚎,趙玄卻朗聲大笑,指著小狐狸屁股底下的布料說道:「這匹布本王要了,包起來。」
  
  掌櫃悲痛的心情立即轉為狂喜,顛顛兒地拿出裱紙。
  
  周允晟急著回家玩,本就有些猶豫,不防被趙玄拍了拍屁股,整隻狐往前一撲,掉進了布料堆裡,半天掙扎不出,滿眼都足各種各樣鮮亮無比的花色,頗有些頭暈腦漲。趙玄越發笑得大聲,等他發出「嚶嚶嚶」的哀求聲才將他撈出來,小心攏在臂彎中,卻被他報復性地在臉上撓了一下。
  
  掌櫃看得冷汗都出來了,王寶卻早已習以為常。這小狐狸當真靈性得很,便是被王爺逗弄得狠了,時不時撓王爺幾把,卻從不會亮爪子,反倒非常有分寸。他那梅花小肉墊粉粉嫩嫩,軟軟綿綿,撓一把非但不疼,還怪舒服的,王爺怕是喜歡得緊。
  
  剛思及此處,王寶就見王爺握住小狐狸的爪子,主動往自己臉上湊,似乎想讓他多撓幾下,末了還分別親了親小狐狸粉紅的腳掌,「啵兒」的兩聲特別清脆響亮。這哪是平日氣勢冷冽,威儀懾人,高高在上的攝政王啊,分明是小狐狸的奴才。呸呸胚,胡想啥!思及此處!王寶躲在主子身後,不輕不重地扇了自己一耳光,這可是大不敬。
  
  周允晟被趙玄鬧得沒脾氣了,蔫頭耷腦地縮在他懷裡。趙玄反倒來了興致,挑出一匹大紅鮫菱紗在小狐狸身上比劃,自言自語道:「做成小披風倒也不錯,跟璃兒的毛色很搭配,要那種帶小帽的,颳風下雨還能遮一遮。」
  
  掌櫃這才找到話茬兒,連忙走上前可勁兒地介紹,說是這個可以做一頂小帽,那個可以做一件小衣,小狐狸長得如此漂亮,穿什麼都好看云云。滿京城的人都知道王爺軟硬不吃,尤其不喜歡別人拍馬屁,但拍小狐狸的馬屁卻全然不會令他反感,反而心情愈佳,興致愈濃,直挑了十幾匹布才意猶未盡地去了。
  
  「買那麼多就為了給一隻狐狸裁剪衣裳,半尺不到的身量,得裁幾年才裁得完?況且它那一身毛是白長的?沒事閒得慌!難怪旁人都說做富人家的狗比做窮苦人家的人還舒坦。」一名小廝頗為不忿地說道。
  
  「沒他們咱們吃什麼喝什麼?剛得了人家賞銀,轉眼你還怨恨上了,若真的心中不平就趕緊回去上吊去,沒準兒下回能投個好胎。」掌櫃一巴掌拍在小廝後腦勺,左右看了看,見周圍沒人,這才松了ロ氣。
  
  趙玄抱著小狐狸慢騰騰地往回走,購買的物品自然有人先一步運回王府。逛街這種休閒活動對如今的周允晟來說也成了一件苦差,怪只怪玉璃這具身體太不爭氣,看見新奇的小玩意兒就想撓,聞見食物的香氣,尤其是肉香,口水便會飛流直下,怎麼吸溜都吸不回來。
  
  這不,前方十米遠的地方有一家做肉夾饃的鋪子,燉肉的濃香飄得滿街都是,勾得周允晟心裡像長了草,瘙癢難耐。感覺口裡正急速分唾液,他連忙把嘴巴緊緊閉著,還用兩隻爪子摀住,但沒過多久,氾濫的口水就順著嘴縫兒流出來,不但打濕了他胸前一大片絨毛,還打濕了趙玄衣袖。媽的,要不要這麼饞,八輩子沒吃過肉嗎!他暗暗唾罵自己,見趙玄垂頭望過來,連忙用大尾巴把腦袋蓋住。沒臉見人了。
  
  趙玄摸了摸濕漉漉的袖口,又看了看前方香飄萬里的肉舖,已然明白是怎麼回事兒,當即便笑開了。
  
  王寶已經數不清這是王爺今日第幾次發笑,以前死氣沉沉的一個人,自從得了這雪狐,便似忽然活過來一般。他時常腹誹王爺不靠譜,卻對王爺的轉變樂見其成。要知道幾月前王爺還因為太過無聊,曾考慮過把皇權還給小裡帝。然而他當那麼久攝政王,在朝中的影響力根深蒂固,小皇帝又怎會讓他安安穩穩地離開?必是要斬草除根的。當時王寶和幕僚對王爺苦勸不止,卻未曾見他改變心意。他彷彿厭倦了這個世界,競不想再活下去了。
  
  但自從得了這只小狐狸,他翌日就開始緊抓朝綱,大權盡攬,作風也越來越強硬,蓋因他有了想要傾心呵護的對象。王爺振作了,跟隨在他左右的擁躉才有活路,王寶等人大鬆口氣,所以王爺就是把小狐狸寵到天上,他們也只抽一抽嘴角,腹誹幾句,絕不會阻撓。
  
  趙玄掀開小狐狸蓬鬆的大尾巴,正好看見他在吸溜口水,小舌頭忙不迭地舔著濕漉漉的胸口,欲蓋彌彰的模樣要多可愛有多可愛。「噗!」他噴笑出聲,冷硬的心已化成了一攤水,當即便把小狐狸舉起來,湊到嘴邊親吻。
  
  周允晟快尷尬死了,被他一笑越發覺得羞惱,見他噘嘴親來,連忙把腦袋偏到一旁,發出「哼哼卿唧」的抗議,但小鼻子卻不受控制地聳動,儘可能地捕捉空氣中濃香誘人的肉味。晶亮的口水抽著絲兒從嘴角滴落,這回不用掩蓋,赤裸裸的證據已擺在眼前,見趙玄五官扭曲,似在極力忍笑,周允晟只能用兩隻前爪摀住臉,發出「嗚嗚」的低鳴。
  
  趙玄忍得滿臉通紅,好不容易把喉頭的大笑壓下,又用手帕擦乾小狐狸濕透的嘴命和前胸,這才朝肉舖走過去。
  
  「老闆,來十份肉夾饃。」他把王寶等隨從也算了進去,完了掂了掂臂彎裡裝死的小狐狸,笑道,「想吃就吃,有什麼好害羞的?可是嫌棄自己口水流得太多?你才多大?一歲還不到吧?流口水很正常。你瞧人家一歲的孩子,哪個不比你狼狽。」旁邊正好有婦人抱著不足一歲的兒子走過,脖頸上系的圍兜已經濕透了。
  
  按照妖狐的歲數來算,玉璃的確還是個小嬰兒,難以控制獸性。周允晟被趙玄如此安慰一番,心裡總算好受些許,抬起頭盯著大鍋裡翻滾的燉肉。
  
  肉舖老闆動作十分麻利,已夾出一塊酥爛鮮香的肉放在案板上剁,「咚咚咚」的響聲聽著十分悅耳。王寶點了點人數,言道:「爺,咱們可有十一個人呢,您算少一份。」他自然把小主子也算了進去。
  
  「我跟璃兒吃一份。」外面的東西雖然聞著香,但到底不乾淨,讓小狐狸嘗個味兒也便罷了,他若喜歡,回去讓廚子照做便是。
  
  王寶恍然大悟,這才打開荷包數銅板。
  
  眾人拿著肉夾饃邊走邊吃,尤其當先那位長相俊偉不凡的男子,與懷中的雪狐你一口我一口,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叫來往路人頻頻側目。把最後一點肉末喂給小狐狸,自己吃掉剩下的夾餅,趙玄掏出帕子為小狐狸擦拭油乎乎的嘴角和爪子。周允晟見他手指和嘴角也沾了油跡,便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尖替他細細舔乾淨。這是小動物表達喜愛之情特有的方式,是一種本能,他壓根控制不住。
  
  趙玄非常受用,張開嘴含住他小舌頭,輕輕攪了幾下。一人一獸邊走邊玩,不知不覺就到了王府,甫一進門,就見一名宮裝麗人款款走來,揮著手絹風情萬種地行禮:「雪兒見過王爺,王爺遣人送來那許多續羅調緞,珠寶玉器,雪兒實在是受寵若驚,愧不敢受,不如讓姐妹們也挑選幾件?」
  
  由於掌櫃沒有細說,送貨的工人便理所應當地把東西交給了王府的女主人。趙玄今年二十七歲,自然已經婚配,府中沒有正妃,只一位側妃並五名姬妾。但這些女人全是各派勢力和小皇帝送來的,莫不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趙玄怎麼可能收用,不過放在後院擺著好看罷了。便是前世的趙玄,為了等待女主也一直保持著童子之身,這是世界意識為女主開的金手指,別管有沒有邏輯。
  
  王寶看了著春風得意、揚眉吐氣的林雪兒,又看了看臉色瞬間漆黑如墨的王爺,額角掉落一滴冷汗。
  
  周允晟在王府住了十幾二十天,從不知道趙玄還有女人,看見林雪兒的時候著實愣了幾息,回神後忍不住在他手背狠狠撓了一下。
  
  「璃兒生氣了?真是個醋罈子。」趙玄明知道小動物再如何聰明也不會懂得何謂爭寵,許是看見陌生人有些害怕,畢竟他在歐陽明月那裡吃了許多苦頭。但他寧願把小狐狸的驚懼看作吃醋,這會令他心情格外愉悅。
  
  「乖,我立馬把她打發走。」話音剛落,他沖王寶甩了甩袖子,「把林側妃帶下去,順便告訴後院那些女人,想走的儘管走,本王幫她們準備嫁妝。對了,別忘了把東西拿回來。」
  
  王寶躬身領命,讓兩個身強體壯的內侍把大驚失色,連連喊叫的林側妃強行帶走。後院那些女人個個都不安分,已經是王府的人了,還時常向外頭傳遞消息,尤其是林側妃,手竟伸得那般長,直接與宮中那位聯繫。以往王爺厭倦了權勢,對她們的行為故作不知,現在王爺有心要爭那至高無上的位置,自然得把王府清理乾淨。大丈夫何患無妻?等王爺日後登頂,三千粉黛隨意挑選,要多少有多少。
  
  這樣想著,王寶把王爺的話一字不落地轉述給後院的幾名姬妾。
  
  這些人身負使命,自然不想離開,或磕頭痛哭,或意欲尋死,或苦苦哀求。王寶也沒攔著,命人趕緊把小主子的東西送回去,然後站在一邊看戲,結果真想死的人一個沒有,鬧了一場便知王爺已鐵了心,不得不包袱款款地離開。這種事情上輩子歐陽明月嫁過來後也曾發生過,於是白白擔了個妒婦的名聲,趙玄還因此得罪了許多權貴。
  
  但此趙玄非彼趙玄,原主堵不住別人的嘴,不代表趙玄堵不住。這些女人歸家後什麼風浪都沒掀起,不久之後便紛紛嫁去了偏遠之地,再未回京。攝政王府攆走一批女人又招了一批,全是技藝精湛的繡娘,專門為雪狐裁製衣裳,活兒不累,賞銀卻多,許多人擠破了頭也想調去繡房當差。
  
  這下可苦了周允晟,一天三遍地被趙玄捯飭,恨不能離家出走,於是越發努力吸收008內的能量,以期盡快修復妖丹,化成人形。這日,趙玄把小狐狸擺放在桌上,手裡捏著一頂小碎花的帽子不停在他腦袋上比劃,一會兒戴正一會兒戴反,最終歪歪斜斜地戴著露出一隻毛茸茸的耳朵才算作罷,愉悅地嘆息道:「真可愛,我的璃兒定是全天下最可愛的雪狐。」
  
  周允晟生無可戀地撓他一爪,卻被他握住肉墊用力親了一口,然後朗聲大笑。恰在此時,一名身穿灰衣的幕僚緩步走來,將一份文書呈上:「啟稟王爺,這是大理寺對李文瀚的判決,您請過目,若是有不滿意之處還可讓他們修改。」
  
  趙玄接過文書,在小狐狸面前攤開,捏住他一隻小爪子在文書上一一指點過去,逐字逐句地誦讀,有意教導他習字的意圖非常明顯。他總覺得小狐狸非常有靈性,與那些矇昧無知的野獸全然不同。
  
  革除功名、發配邊疆、刺字為奴,對野心勃勃的李文瀚而言已算是最嚴厲的懲罰。為了報復嫡母,他一直努力攀爬,總以為自己早晚會把他們踩在腳下。為了權力、聲望、榮華富貴,他可以把紫璃利用到極致後毫不猶豫地毀掉,沒把他千刀萬剮已經算是仁慈了。周允晟看過文書後非常滿意,轉而想到歐陽明月的反應,又有些遺憾。
  
  李文瀚若是剌字為奴,歐陽明月自然要與他一起前往邊疆,過最卑賤困苦的生活。古代女子的命運便是如此,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無法更改。但歐陽明月卻絕不會認命,她是個殺手,若遇見難以解決的問題,從小培養出來的慣性思維會引導她做出最簡單的選擇,那就是讓李文瀚徹底消失。所以這個局困不住她。周允晟沒法提醒趙玄加強戒備,只能踩著文書「嗷嗷」叫喚。
  
  趙玄不解其意,又加了五十廷杖便在文書上蓋了印,命人速速送去大理寺。
  
  李家得到消息時,李文瀚已被打得半死不活。嫡母見他人都廢了,便也不再打壓,買了上好的金創藥遣人送去,又塞給衙役許多銀兩托他們照看。歐陽夫人也不吝嗇,每日熬了藥讓人往牢裡送,盯著李文瀚喝光才罷,務必要讓李文瀚把歐陽明月順順當當地帶去邊關。在兩位夫人的精心呵護下,李文瀚奇蹟般地活了過來,卻不知道曾經與他最親密的人正精心籌備著一場謀殺。
  
  三日後,天牢裡死了一個人,衙役用涼蓆把屍體裹住,扔在鎮國公府後角門。上輩子官拜宰相,名垂青史的一代賢臣,這輩子竟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著實可悲。鎮國公府將之草草下葬,並未發訃告,也未掛白幡,一切進行得悄無聲息。消息傳到歐陽家,歐陽夫人微微蹙眉,嘆息道:「她果真有幾分運氣。」
  
  歐陽明月盯著自己白玉無瑕的雙手緩緩笑開,誰又能想到這雙纖細看似一折就斷的雙手會是世界上最危險的武器?便是到了古代,她的能力還在,知識還在,眼界還在,所以能無往而不利。名聲壞了又如何?她不是古人,從不在乎所謂的名聲。
  
  歐陽明月不愧是命運之子,很快就振作起來。由於渣爹和老爺子不再管她,歐陽夫人也對她不聞不問,她反倒比以前更自由,常常換上男子服飾出門尋找商機。
  
  人脈網難以在短時間內建立,銀兩的累積卻很迅速,前提是找準項目。她先是開了一家脂粉鋪子,後又開了一家雜貨舖子,生意都很不錯,還無意中認識了天元國首富方偉同和前未婚夫白鏈。在與二人的密切交往中,她的大方爽朗、博聞廣識、才華橫溢引得二人為她傾心不已。
  
  歐陽明月已放棄了成婚的打算,只等賺夠錢就離開歐陽家自立門戶,到時候要多少男人有多少男人,而且白漣與方偉同長得都很英俊,身材也頗為健碩,堪稱男人中的極品,錯過便有些可惜了。於是她兩個都忽遠忽近、若即若離地吊著,還分別與之發生關係,將二人迷得神魂顛倒,不知今夕何夕。
  
  方偉同乃天元國最大的皇商,說一句富可敵國也不誇張,能在財力上給予歐陽明月幫助,還能為她穿針引線,建立人脈。白漣出身於書香門第,曾祖父、祖父做過丞相,父親也是禮部尚書,在朝堂上頗有話語權,他自己在翰林院當編修,清貴異常,能帶給歐陽明月的幫助就更大。
  
  為了表明忠心,他幾次說要退掉與歐陽雅兒的親事,卻都被歐陽明月拒絕了。一來,歐陽明月不想吊死在一棵樹上;二來,若是白漣娶了歐陽雅兒,心卻在自己身上,讓歐陽雅兒守活寡,那才叫有趣。
  
  白漣對她的話自是言聽計從,很快就把退親的亊拋到腦後,為了討她歡心,還偷偷帶她去參加一年一度的秋狩。
  
  小皇帝慣愛扮講吃老虎,一面暗中拉攏朝臣以奪回權力,一面假裝昏聵無能,試圖讓攝政王放鬆警惕。他走上高台射鹿時假裝拉不開弓弦,一臉尷尬的向攝政王求助。
  
  他這點伎倆哪能瞞過趙玄?但他既然要裝無能趙玄就能讓他變成真的無能,是故走上高台,換了一張百石大弓,輕輕鬆鬆就把跑出幾里遠的糜鹿射殺,狂猛的力道令鹿頭當場爆開場面極為震撼。當然,若是他懷裡不兜著一隻雪白的小狐狸,形象肯定會更神武不凡。
  
  「好!王爺果然不是浪得虛名之輩!」
  
  「王爺神勇,實乃我天元之福!」
  
  「好箭法!世人都言王爺文韜武略,智勇雙全,乃經天緯地之才,今日見了才知傳言非虛!」
  
  站在台下的文武百官莫不鼓掌叫好,目中滿是敬畏。當然也有被小皇帝暗中拉攏的官員不過裝裝樣子罷了,實則心中憂慮萬分。小皇帝確實有才幹,也名正言順,如今年滿十六理當親政,然而與英明神武的攝政王相比,那點才能壓根就不夠看。如今二人站在一處,一個宛如天神,有氣吞山河之勢,一個卻還帶著滿身的稚氣與天真,若哪天鬥起來,誰輸誰贏一目瞭然。
  
  這些朝臣之所以受到小皇帝拉攏,絕大部分是為了正統,還有一部分是為了利益。但論起正統,這皇位當年就應該屬於攝政王,是先帝買通太監修改了聖旨才得來。若非攝政王心智超凡,能力卓絕,怕是早就死在邊關了。
  
  先帝昏聵,只知享樂不理朝政,逼得百姓頻頻造反,又服用了太多所謂的仙丹,以至於毒發而亡。他瀕死時見兒子年僅兩歲,無法親政,又有各地百姓聞風而動,試圖推翻暴政,這才聽取朝臣的建議,把攝政王召回來。
  
  攝政王花了兩年時間平息民亂,又花了十二年時間治理國家。曾經岌岌可危的天元國,現在重新成為最強盛的帝國,令萬國朝賀,百姓歸心。論正統,論功績,誰又能比得過攝政王?某些被拉攏的官員像是忽然從夢境中醒來,這才驚覺自己的選擇是多麼愚蠢。若攝政王有意還回皇權也就罷了,小皇帝的謀劃或許能成功,但攝政王近日來動作頻頻,顯然是打算做一輩子的攝政王,便是開國聖祖來了,也未必鬥得過他。
  
  跟攝政王作對等同於壽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煩了!這些官員大徹大悟,完全不敢往高台上看,只低著頭悄悄擦拭額角的冷汗。
  
  趙宗政盯著轟然倒地的麋鹿,心裡同樣翻攪著驚濤駭浪。他知道自己今日弄巧成拙了,讓趙玄找到一個立威的好機會。他不得不承認,現在的趙玄令他感到恐懼。有那麼一段日子,他能察覺出趙玄的百無聊賴與漫不經心,那時的他雖然威儀懾人,卻像一隻逐漸邁人蒼老的猛獸,失去了野心和元氣,讓他覺得有機可乘,但現在的趙玄卻彷彿無堅不摧,所向披靡。他站在那裡,似一座巍峨的高山,不可攀越,他真的能從他手中奪回權力?趙宗政握了握拳,只覺得前途如此渺茫。
  
  歐陽明月上輩子是世界排名第一的殺手,死在她手裡的人有國家政要、恐怖分子、商業大亨。她在槍林彈雨中來去,二十多年從未遇過敗績,久而久之便心生傲然。就算來了古代,見多了所謂的大內高手,武林豪傑,也不過是普通的拳腳功夫,並沒有傳說中飛天遁地,排山倒海的威能,也因此,她總認為自己還可以像上輩子那樣肆意妄為,把那些跟自己作對的人一個一個剷除。
  
  然而現在,她再不敢對古人心存輕視。這個世界並非沒有高手,而是她不曾遇見罷了。譬如現在站立在高台上的攝政王,便是她萬萬不可招惹的對象。可笑她還曾預想過,若是攝政王再與自己作對,她就像殺了李文瀚那般偷偷潛入王府殺了他。所幸她只是想想,還未付諸行動,不然現在恐怕已經變成一副枯骨。
  
  她穿著一套男式獵裝,頭髮綁成一束,英氣十足的五官與高挑挺拔的身材令她看上去與其他男兒無異。她悄悄往白漣身後挪了挪,不敢讓攝政王看見,心中卻燃起一股旺火。高台上的男子是那樣耀眼奪目,他不但有著俊美無儔的長相,經天緯地的才能,還手握滔天權勢,若是能得到他的愛慕,比征服全天元國的男人更有成就感。
  
  歐陽明月沒有別的愛好,就喜歡把看上眼的男人玩弄於股掌之間,讓他們為她要生要死,傾覆所有。唯有如此,她才覺得自己還是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把殺人利器。她得到了李文瀚、方偉同、白漣的心,但那又如何?他們三個加一起,怕是連攝政王一根手指都比不上。這個男人,我要定了!歐陽明月隱在人後,用勢在必得的目光盯著高大俊偉的男子。
  
  周允晟本就具備強大的精神力,又時刻盯著歐陽明月,如何看不見她眼裡的勃勃野心?這是把自己的愛人當成獵物了,不愧是博愛的女主。他嘴裡小聲哼哼,似在嘲笑,見愛人低頭望來,舉起爪子撓了他一下。
  
  「又是誰惹你了?」趙玄無奈低笑,目中的寵溺之情似要化成春水流淌而出,見群臣還在等待自己示下,揮手道,「圍獵開始,大家各自散了吧。」
  
  眾臣齊聲應諾,跪下後山呼萬歲又山呼千歲,隨即三三兩兩地離開。小皇帝也與幾名年齡相當的勳貴子弟相攜前往密林,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王爺,馬已備好,您何時出發?」王寶見主子從高台上一躍而下,連忙上前詢問。
  
  「從京城到圍場,行了一天一夜,本王倒沒什麼,只怕璃兒受不住,還是回去稍作休息再說。」趙玄將懷裡的小狐狸掏出來,輕輕替他理順毛髮,見他腦袋一點一點,似乎隨時都會睡著,目中流露出心疼的神色。
  
  一行人先回帳篷休整。趙玄不忍吵醒小狐狸,連外袍鞋襪都不敢脫,抱著他小心翼翼地縮進被窩,手臂一動不動,就那樣環著。
  
  倘若按照這種姿勢睡覺,半個時辰後整個肩膀都會麻痺,這哪兒是對待寵物,分明是伺候祖宗啊。王寶一面搖頭喑嘆,一面上前為王爺脫鞋。
  
  「動作輕點,你下邊一晃,我手臂就會動,當心把璃兒吵醒。」
  
  趙玄似木頭人一般挺在床上,聲音儘量壓低到極限。
  
  王寶嘴角微微抽搐,心道奴才伺候您,您還不樂意了?那以後奴才直接伺候小主子也就是了。他寸一寸把王爺的皂靴脫掉,又把白襪取下,似做賊一般躡手躡腳地離開。
  
  趙玄垂眸看看懷裡的小雪糰子,見他呼吸綿長,表情恬淡,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氣,開始閉目養神。許是內傷嚴重的緣故,小東西非常需要睡眠,若是睡不好抑或中途被吵醒,脾氣可大著,逮誰撓誰。擺在床頭的布偶老虎,布偶小豬,布偶小熊早已被他撓爛,現如今已換了好幾茬。所幸他良心未泯,撓自己的時候從不亮爪子,只象徵性地比劃幾下,否則天元國最英俊不凡的攝政王殿下早就破相了。
  
  思及此處,趙玄削薄的嘴唇忍不住彎了彎,心情很是愉悅。
  
  周允晟睡了一個時辰方醒,便是在睡夢中,008也在鍥而不捨地修復妖丹,目前進展良好,也許再過三兩年就能化形。他一骨碌從愛人懷裡鑽出來,弓著脊背伸了個懶腰。
  
  小狐狸一動,趙玄立馬就睜開眼,漆黑雙眸不見半絲迷濛之色,正欲起身,又猝然摔回去。由於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他半邊身子已經麻了,動彈不得。
  
  王寶聽見響聲連忙掀簾子入內,言道:「王爺,奴才幫您揉一揉。」
  
  周允晟這才反應過來,拍開王寶肥碩的大手,撲到愛人身上用前爪在他肩膀手臂等處按揉,末了怕沒有力道,整隻狐跳到他身上踩踏,圓圓的腦袋湊到愛人面前,一邊舔他眼瞼、鼻樑嘴唇,一邊「哼哼唧唧」地叫喚,彷彿在問舒不舒服。
  
  「嘿,小主子真是神了,竟然知道王爺您身體不適,正幫您按摩呢。」王寶笑呵呵地讚道。
  
  趙玄心懷大暢,等手臂不那麼酸麻了,立即把小狐狸抱起來連連親吻,吻了小嘴吻小肉墊,喜愛之情溢於言表。「璃兒真乖,不枉我那麼疼你。你如此靈性,該不會成精了吧?若是成精就好了,如此,你就能一輩子陪著我。」想到尋常狐狸最多只有十五年壽命,而且璃兒還受了非常嚴重的內傷,趙玄深邃的眼眸劃過一道暗芒。
  
  王寶見主子心情不好,也連忙收了笑容,默默端來熱水替主子梳洗。
  
  趙玄像往常那樣,接了濕帕子先給小狐狸擦臉,擦身,擦四隻小肉墊,用內力將他皮毛表面的水汽烘乾,這才開始打理自己。周允晟蹲坐在案几上,覺得爪子有些發癢,忍不住撓來撓去,把好好一張金絲楠木的檯面撓得滿是劃痕,見愛人擦完臉還要換一套獵裝,心下有些不耐,順著桌子腿兒滑落到地面,刺溜一下跑了出去。
  
  帳蓬外全是王府的侍衛,看見小狐狸既不驅趕也不抓捕,任由他趟在草坪上打滾。侍衛統領伺候這位小主子不是一日兩日,見他似乎很是無聊便抓了幾隻蚱蜢,掰斷後腿扔給他玩。
  
  周允晟的靈魂已經淚流滿面,身體卻興奮地撲過去抓撓,見炸蜢不動了還用小爪子輕輕推搡、催促。未成年的小狐狸都是如此活潑好動,這是天性本能,無法控制。就算是三百歲的紫璃,在周允晟的記憶中也是十分頑皮的,常常會化為獸形與弟弟嬉鬧、翻滾。
  
  小狐狸長得玉雪可愛,腦袋圓圓的,眼睛圓圓的,四隻小短腿配上蓬鬆的大尾巴,模樣格外討人喜歡。幾名侍衛看得心癢,恨不能把他抱在懷裡可勁兒地揉搓,卻也知道王爺不許旁人動他一根毫毛,只能眼巴巴地看著,見小狐狸很喜歡昆蟲,便又捉了許多蚱蜢扔過去,讓他玩個夠。其中一名侍衛惡趣味十足,竟沒掰斷蚱猛後肢,引得小狐狸跟在蚱蜢後面不斷蹦跳撲騰。
  
  我真的不喜歡玩蟲子,另扔了!他媽的,欺負我不會說人話是吧!周允屬「嗷嗷嗚嗚」的抗議聲被侍衛們曲解為歡喜興奮的喊叫,越發慇勤地為他捉蟲子。玩鬧間,一名身材頎長,長相俊美的「少年」走過來,身旁伴著白家的嫡長子白漣。「少年」彎腰,掌心捧著一隻掰斷了翅膀的小鳥。比起蚱蜢,狐狸應該更喜歡捕食飛禽。
  
  「這就是你一直掛念的小白?長得真可愛。」白漣蹲下身,細細打量渾身上下沒有一根雜毛的雪狐。他不得不承認,這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雪狐,沒有之一,尤其是那雙茶金色的眼眸,像太陽一般瑰麗絢爛,若是緊盯著這雙眼眸不放,似乎連靈魂都會被吸進去。
  
  白漣的感覺並未出錯,周允晟這具妖身乃純陰之體,故而得到了妖狐一族的傳承天賦——瞳術。但他現在妖丹受損,根本施展不開,故而只是看著漂亮罷了,沒什麼實際作用,更何況這些術法對歐陽明月造成不了任何傷害。
  
  他退開幾步,沖歐陽明月發出兇狠的咆哮,還咧開嘴展示自己雪白鋒利的尖牙。歐陽明月身具大氣運,可說是諸邪不近、萬法不侵,普通野獸或許能傷到她,妖獸卻連她一根頭髮也碰不得,當即就會被她的護體金光刺成重傷。也因此,周允晟根本不能正面與她相抗,只能咆哮兩聲示威。
  
  歐陽明月想接近攝政王卻苦於找不到機會,看見這畜生獨自在草坪上玩耍,便抓了一隻鳥兒過來討好。她原以為動物靈智未開,喂幾口食物就能哄騙過來,卻沒料小白如此記仇,這都過了多久還對她惡意滿滿。
  
  白漣也很驚訝,不由問道:「它好像很憤怒?月兒,我們站遠一點,免得被咬到。它是王爺的愛寵,便是咬了咱們,咱們也不能還手,只能生受。」
  
  要是能咬人,周允晟早就把歐陽明月咬死了,哪會等到現在。只可惜他奈何不了歐陽明月,只能虛張聲勢。兩人一獸對峙間,趙玄匆匆找過來,一把將小狐狸撈入懷中,朝歐陽明月看去,言辭極不客氣:「日後休要出現在璃兒面前,否則本王擰斷你的脖子!」話落不等二人反應,甩袖便走。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攝政王離不開他那隻雪狐,莫說吃飯睡覺,連上朝聽政都要帶著,寶貝得跟自己眼珠子一般。不能出現在雪狐面前就等於不能出現在攝政王面前,那勾引他的計劃怎麼施行?歐陽明月首次在追求男人方面遇見如此重大的挫折,氣得指尖都在發抖。若非這具身體的容貌與她在現代的容貌一模一樣,都是那般傾國傾城、豔冠群芳,她差點以為自己變成了無鹽女。
  
  趙玄,你給我等著!早晚有你跪下來舔我腳趾頭的一天!她冷哼一聲,掉頭離開。白漣亦步亦趨地跟上,目中流露出一絲憂慮。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麼?要玩可以,絕不能離開我的視線範圍,剛誇你乖巧,轉臉就犯錯,該打。」走出二人的視線範圍,趙玄這才在小狐狸屁股上拍了兒下。
  
  周允晟拱進他懷裡「哼哼唧唧」地撒嬌,小爪子扒拉他衣襟,熟門熟路地往裡鑽,卻又被趙玄拽住尾巴根兒往外拉。
  
  尾巴根兒是妖狐最敏感的地帶,周允晟瞬間癱軟,一面呻吟一面翻轉過來,亮出自己的肚皮,示意趙玄趕緊愛撫自己。慾望來得十分迅猛,若非這具身體還未成年,那處恐怕早已經硬了。難怪世人都說妖狐性淫,卻原來並非胡言亂語。想到上輩子歐陽明月吞食自己妖丹後每月都要發情幾天,每次需要幾個男人同時伺候,周允晟便為趙玄感到憂慮。也不知他屆時能否滿足自己,別被吸成人幹吧?
  
  胡思亂想間,趙玄的大手已覆了上來,順著他肚皮上下抓撓,見他茶金色的獸瞳籠罩著一層迷濛水霧,顯得格外可憐可愛,輕吟聲全不似平時的撒嬌抱怨,反倒帶上些許曖昧,目中飛快劃過一道精光。尾椎似乎是小東西的要害?他一面暗忖一面又在尾椎處揉了幾下,見小東西似觸電般猛烈彈跳,復又似雪水般融化成一團,喉頭逸出「嗚嗚咽咽」的哀泣,終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你才幾歲,竟就發情了。」趙玄嗓音沙啞,快走幾步入得營帳,將小狐狸四腳朝天地擺放在雙膝之間,又把他雪白的絨毛輕輕撥開,找到粉紅小巧的那物,沉聲低笑道,「果然是只公狐狸,我很喜。」完了用指尖彈了彈略微發紅的頂端。
  
  周允晟「嗷嗚」慘叫,不是因為疼痛,而是感覺太過刺激。他連忙用前爪摀住那處,又發現脊背似乎被某根粗大、灼熱、堅硬的柱體頂著,立即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忍不住在心裡大罵趙玄變態,對著小動物也能發情。
  
  事實上,趙玄比周允晟更為驚訝。他從出生到現在,從未對誰動過慾念,卻沒想到首次勃起的對象竟然是一隻小狐狸。他濕漉滴的眼眸,宛轉悠揚的呻吟,小巧可愛的那處,都一再挑動著他的神經。然而人獸殊途,他與他永遠沒有可能。
  
  趙玄陷入了深深的迷茫,抱起小狐狸,額頭抵著他額頭,露出糾結痛苦的神色。
  
  被玩弄的羞憤立馬變成了暢快,周允晟嘴裡「哼哼唧唧」,腦袋擺來擺去,似是十分得意。
  
  趙玄心志堅毅,很快就從抑鬱中掙脫,也不疏遠小狐狸,照樣把他往懷中一塞,還更為憐愛地吻了吻他腦袋,大步出了帳篷。一眾侍衛早已牽著馬在樹林邊等待,見王爺來了紛紛行禮。趙玄擺手道一聲「免禮」,而後躍上馬背,一騎絕塵。他專往樹林深處去,蓋因裡面猛獸更多,危險也更大,看見糜鹿、野豬等獵物就挽弓射殺,看見狐狸卻吹響口哨,令其自發逃遁。
  
  周允晟知道他是愛屋及烏,因為在意自己所以不想傷害自己的同族。這廝雖然變態,卻也非常體貼溫柔,令他一天更比一天深陷。默默用爪子拍打愛人堅硬的胸膛,周允晟目中滿是笑意。
  
  「這便高興了?日後我會對你更好,你豈不是要以身相許?」趙玄垂頭看他,同樣也是笑容滿面。
  
  一眾侍衛齊齊轉臉,以掩飾抽搐的嘴角,王爺在跟一隻雪狐調情?他們沒聽錯吧?果然像王總管說的那樣,王爺越來越不靠譜了。
  
  周允晟抬起爪子捧住愛人俊臉,在他嘴上啃了幾口,末了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早就以身相許了,只是你總失憶,不記得罷了。趙玄含住他舌尖交纏片刻,朗聲大笑道:「既吻了我,我就當你答應了。」話落難掩心中暢快,夾緊馬腹在林間小道疾馳。
  
  王爺又抽瘋了,快追!眾侍衛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甩鞭子跟上。剛跑到一處狹窄拐角,便有許多蒙面人躍出來,手裡握著寒光爍爍的鋼刀,目標直取王爺。
  
  「有剌客,保護王爺!」侍衛統領拔劍相迎,眾人紛紛跳下馬與之纏鬥。
  
  趙玄的馬已被刺客們事先綁好的繩索絆倒。他一隻手護住懷裡的小狐狸,一隻手在馬背上一撐,輕鬆躍到樹梢,垂頭查看戰局。這些刺客極為為訓練有素,武藝也十分髙強,更重要的是,他們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勁兒,為了殺死敵人可以付出任何代價。不過片刻,就有兩人與侍衛同歸於盡,又有幾人拼著缺胳膊斷腿也要沖任務目標殺過去。很明顯,他們並非普通刺客,而是某人豢養的死士。
  
  「璃兒莫怕,我很快就把這些髒東西清理乾淨。」趙玄愛憐地吻了吻小狐狸毛茸茸的腦袋,又用大掌遮住他圓溜溜的眼睛,這才向虛空打了個手勢。
  
  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過後,又有許多身穿玄色勁裝的蒙面人憑空出現,揮舞著繡春刀收割這些死士的人頭。本已初顯頹勢的戰局頃刻間扭轉。周允晟聞聽響動連忙用爪子撥開眼前的手掌,津津有味地觀看。
  
  「璃兒不覺得害怕?」尋常野獸早就嚇得四處奔逃,哪像自己懷裡這只,非但不覺得驚恐,還左右擺著小腦袋,似是樂在其中。趙玄低頭看他,也覺得頗為可樂。
  
  這點陣仗有甚好怕?想當年我一人獨鬥百十個頂尖高手……大約是玉璃的腦容量太小,間接影響了周允晟的智商,他開始滔滔不絕地訴說起自己的豐功偉績,完全沒發現自己說的是「唧唧嗚嗚」的獸語,旁人根本聽不懂。
  
  但趙玄卻聽得極為認真,還正兒八經地附和道:「是嗎,璃兒真厲害!」末了朗笑著親吻他粉嫩綿軟的肉墊,完全不把樹底下的死士放在心上。笑罷他微微眯眼,森寒冷厲的目光掃過不遠處的一棵巨樹。
  
  躲在樹冠中的歐陽明月差點驚出一身冷汗,呼吸略微加重,又很快制住。她原本與白漣在林中打獵,偶然發現道路兩旁有刀痕和足跡,看上去極為可疑,便甩掉白漣跟蹤過來,卻沒料到這群人欲圍殺的對象是攝政王。
  
  她立即隱入樹冠,以免被牽連。不過一個男人,死了還可以再找一個,雖然有點可惜,對自己而言卻造成不了任何損失,為何要冒著生命危險衝出去?她歐陽明月是殺手,可不是聖母。
  
  但現在,她的想法在攝政王森寒一瞥之下產生了動搖。毫無疑問,對方已經發現了她,倘若她一直隱匿,等暗衛解決了死士,就該輪到清理她了。
  
  她就是長了一百張嘴,也無法解釋自己為何會與死士同時出現在此處。再者,攝政王能發現自己,那些死士同樣也能發觀自己,他們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活口,安然離開顯然是不可能的。她思來想去,決定幫攝政王一把,也好叫他欠自己一個救命之恩,日後定然受益無窮。
  
  死士已經被暗衛絞殺了十之七八,餘下幾人也受傷嚴重,但歐陽明月一路跟蹤過來,知道此處還埋伏著第二批、第三批死士,只為了殺攝政王一個措手不及。她等待的便是他們。
  
  果然,當最後一名死士倒下,暗衛和侍衛略微放鬆警惕之時,又一批死士騰空而出,殺氣凜凜。他們沾了前者的光,很快就取得了優勢,手裡的刀劍還塗有劇毒,觸之即死,可見幕後之人鐵了心要攝政王的命。
  
  「王爺快走!」侍衛統領一邊砍殺敵人一邊高喊。
  
  趙玄悠閒的表情已被冷然取代,正想把衣帶繫牢,以免小狐狸在打鬥中掉出去,卻聽見一陣破空之聲襲來。第三批死士出現了,他們使用的全是淬了劇毒的暗器,叫人防不勝防,躲無可躲。
  
  趙玄立即抱緊小狐狸,欲從樹梢躍下,卻沒料一根龍骨鞭忽然將他捲向另一棵大樹,讓他成功避開了暗器。然而龍骨鞭上滿是倒刺,不但劃傷了他腰間的皮肉,還把腰帶絞爛,令小狐狸從大敞的前襟中掉落出去。
  
  蓬鬆的大尾巴幫周允晟擋住了落地後的衝擊。他迅速從眩暈中回神,往灌木叢裡躲,但這群死士顯然知道他對攝政王的重要性,竟分派出人手前來抓捕,令他疲於應付。
  
  「璃兒!」趙玄目眥欲裂,用內力將龍骨鞭震碎,躍下樹梢沖小狐狸奔去。他現在心急如焚,一雙漆思眼目完全變成了赤色,但凡阻擋在他前方的死士,都會毫不留情地被他一劍劈成兩半。一蓬蓬血霧在他行進的道路上綻放,血霧散去後留下的是一地殘肢碎肉。
  
  死士們原本就知道攝政王武功高強,但真正把他逼急了才知道,他竟然藏拙至此。他們是主上最精銳的一支暗部,每一個人拎出來,都是以一敵百的頂尖高手,在攝政萬劍下卻活不過半息,往往一個照面,連眼睛都來不及眨及眨,就已經變成了一具殘破的屍體。他是如此強大,似乎銳不可當,戰無不勝,何也只是「似乎」罷了。現在的他,擁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雪狐。
  
  君子不立危牆,更何況是攝政王這樣身居高位的人。他理當十分看重自己的安危,第一批死士出現時他站在高處觀望,並未加入戰局就能夠看出他的謹慎。但現在,為了那隻雪狐,他竟然毫不猶豫地離開安全地帶,以身試險,顯然把雪狐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領頭的死士比劃了一個手勢,又有幾人沖奪路奔逃的雪狐追去。接手了那麼多次暗殺任務,挾持人質的事他們自然幹過,但人質變成一隻雪狐卻是破天荒頭一遭。在此之前,他們絕對想像不到有人會把一隻畜生寵愛到這等地步。罷了,不管攝政王的做法多奇葩,只要對他們有利就好。
  
  周允晟左衝右突,險險避開幾人圍捕,體力卻漸漸不支,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暈倒。他一邊吐著熱氣,一邊回頭觀望,見趙玄緊緊追在死士身後,已殺紅了眼,連忙衝他「吱吱」叫喚。他想讓他別過來,自己若是支撐不住還能調動008內的能量,施展隱身訣逃遁。雖然消耗這股能量後,體內的妖丹有可能這輩子都無法修復,但總比雙雙死在這裡要好。
  
  趙玄卻以為他在害怕,一劍削掉前方兩名死士的頭顱,勉強扯開一抹微笑。他試圖用輕鬆愜意的表情安撫小狐狸,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內心的慌亂與恐懼有多麼強烈。
  
  歐陽明月手裡握著半截龍骨鞭,頗有些傻眼。她完全沒料到攝政王會為了一隻狐狸涉入險境,他瘋了嗎?世上那麼多雪狐,未必沒有比小白更漂亮可愛的,他是攝政王,想要什麼自然有人雙手奉上,死了這只再找一隻又有何難?
  
  心中憤憤,她卻不能半途而廢,已經救了一次,那些死士怕是把她當成了同黨,必要斬草除根,與攝政王共進退才是唯一的活路。抽出暗藏在靴子裡的匕首,她一邊絞殺死士,一邊朝幾近瘋狂的男人靠攏。
  
  趙玄眼裡容不下任何人,除了前方的小狐狸,所有阻擋他的人都必須死。他已記不清自己砍殺了多少人,眼看一伸手就能把小狐狸撈入懷中,卻被一名死士劫去。此人非常果決,一句廢話都沒有,轉手就把雪狐扔下了不遠處的斷崖。他料想這畜生若是摔死了,定會讓攝政王方寸大亂,如此便能找準下手的機會。對方實在太過強悍,一招一式充盈著森然殺機,他們完全不是他一合之敵,唯有以巧取勝。
  
  周允晟跑著跑著感覺腰間一緊,隨後便是一陣天旋地轉,倉促間抬眸四顧,發現自己正不停往下掉落。這是……墜崖了?他連忙張開四肢和尾巴,盡力加大身體與空氣接觸的面積,以緩衝下落的速度。但這種辦法顯然沒有多大用處,除非他會飛天遁地,否則早晚會摔成肉醬。會飛天遁地的都是大妖,便是抽光了008內的能量也只夠修復妖丹,絕無可能讓他瞬息間晉陞大妖,現在的他已無計可施,唯有等死。
  
  小狐狸掉下懸崖的剎那,趙玄的心臟都快爆裂了。他呼吸停滯了一瞬,想也不想就把那名死士劈成兩半,飛身躍下斷崖。前來支援的暗衛和侍衛齊齊驚呼,目中滿是絕望。所幸歐陽明月緊跟在他身後不遠處,見此情景立即解下腰帶,在他掉落的一瞬間及時捲住他左臂,奮力向上拉拽。
  
  趙玄卻並不領情,使出千斤墜令自己飛快下滑,還連帶地把歐陽明月也扯了下去。
  
  「王爺!歐陽小姐!」暗衛們趕到斷崖邊緣時兩人已經消失了。泰半死士被王爺砍殺,剩下幾人不足為懼,很快就被暗衛清理乾淨。他們吹響暗哨,等待同伴前來救援,並四處尋找藤蔓擰成繩索,試圖下到崖底查看。哪怕只有百萬分之一的希望,他們也不會放棄,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趙玄跟本沒有考慮過墜崖後該如何存活,他眼只有那個越來越近的小白點,直至將他一把撈入懷中,緊緊抱好,才似活過來一般,重重吐出一口氣。周允晟正閉著眼晴等死,忽然落入熟悉而又溫暖的懷抱,心尖狠狠顫了一下。他睜開雙眼,果然發現自己正待在趙玄懷裡,一人一獸以極快的速度向崖底逼近。
  
  媽的,誰讓你跳下來的?你以為我們是在演泰坦尼克號呢,你跳我也跳?他氣急敗壞,「吱吱吱」地大叫,渾身的白毛被風吹得倒翻,像是要炸了。
  
  趙玄一面親吻他額頭一面低笑安撫:「璃兒莫怕,我不會讓你有事。閉上眼睛,我們快到了。」他將手裡削鐵如泥的寶劍用力插入崖壁,以減緩下落的速度。金屬摩擦岩石激起無數橘紅色的火花,看上去綺爛極了,一人一獸卻無心欣賞,齊齊屏住呼吸。如是下滑了百十米,刀身承受不住巨大的摩擦力,終於斷成兩截,但這已經給了趙玄足夠的時間觀察四周情況,見崖壁上生長著許多藤蔓,他立即放開刀柄,轉而拽住最粗壯的一根,繼續下滑。
  
  他的掌心已被磨掉一層皮,鮮血順著指縫汩汩流出,濃重的血腥味令周允晟典頭髮酸,眼睛發漲。一定要把這人活著帶回去,一定,否則他寧願與他一塊兒死在這裡。
  
  下落的速度很快,時間也很短,等一人一獸順利踏上地面,也不過片刻而已,卻彷彿幾萬年那樣長久。趙玄緊緊抱著小狐狸,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他渾身都在發抖,尤其是心臟,似被利刃切割的劇痛現在還未消失。
  
  周允晟也在發抖,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之前逃命的時候消耗了太多體力,腿腳有些發軟。他輕軤鳴叫著,前爪搭放在愛人肩頭,用小腦袋去磨蹭對方臉頰,給予他溫暖和安慰。
  
  恰在此時,空中又有異物掉落,趙玄似想到什麼,把手裡的藤蔓捲向異物,將之拉拽回來。本以為會摔成肉餅的歐陽明月感覺腰間被狠狠一勒,差點將她勒成兩半,然後下落的身體停在半空,往下一看,腳尖還差幾米就能觸及地面。這是——被救了!她緊繃的心弦猛然放鬆,差點流出劫後餘生的淚水。
  
  趙玄跳下斷崖時歐陽明月拉了他一把,所以現在他也拉她一把,算是兩清。至於她抽爛自己腰帶,令璃兒掉落樹下差點殞命的仇,日後慢慢再算。
  
  「王爺,煩請您放我下來。」歐陽明月被拽下斷崖時殺了攝政王的心都有,現在雖然被他救了,卻也無法對他產生半點感激之情。她從未見過這樣上趕著找死的人,還是為了一隻寵物,簡直有病!心中憤恨,她越發想征服這個男人,待他為自己癲狂時再讓他嘗嘗痛不欲生的滋味兒。
  
  趙玄理也不理她,抱著小狐狸直接走了。
  
  歐陽明月憤怒的目光能把他脊背燒穿一個大洞,喊叫無果之下只能用手扯斷腰間藤蔓,把十指弄得鮮血淋滴。她檢起掉落在不遠處的匕首,插回靴筒,順著攝政王留下的足跡緊追過去。
  
  斷崖下面全是森森巨木,此時又近黃昏,有猛獸出沒,她一個人應付不過來,待在武功高強的攝政王身邊是最安全的。想到男人揮刀割取頭頗的血腥場景,她心中忽而發寒,忽而又冒著熱氣,竟有些痴迷。這個男人很強,比她見過的所有男人都強,他必須成為她的!
  
  崖底潮濕陰冷,地上滿是野獸走過的痕跡,入夜之後非常危險。趙玄需得趕緊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安頓下來。他一個人怎樣都無所謂,但懷裡的小東西顯然嚇壞了,一直在瑟瑟發抖,令他也跟著心顫難安。尋摸了大半天,他終於找到一處乾燥的山洞,確定裡面沒有猛獸和蛇鼠蟲蟻,這才揀了塊岩石坐下。
  
  「別怕,璃兒別怕,我們現在安全了。很快會有人來救我們。」趙玄頻頻親吻小狐狸濡濕的雙眼,然後解開裡衣將他裹住。只有將他貼合在胸口,讓他的與自己的心臟一起跳動,他才能感覺到片刻安寧。
  
  他嘴裡安慰著小狐狸,內心的恐懼卻一點也不比對方少。他不害怕暗殺和死亡,只害怕眼睜睜地看著他離自己而去,這種感覺糟糕透頂,卻又如此熟悉,彷彿曾經體會過千遍萬遍。
  
  周允晟並不害怕,只是太過勞累,身體控制不住地抽搐,只要再過一段時間自然就好了。但他能感受到愛人的恐懼,他總是害怕失去他,明明他侍在他身邊,也總是不錯眼地盯著,更何況這次差點經歷生死相隔。
  
  我不怕,你也別怕。我們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沒什麼可怕的。他用前爪拍打愛人臉頰,試圖安慰他,又伸出舌尖不停舔舐他幹燥蒼白的唇瓣。趙玄啟唇,攪住他舌尖吸吮,直吸得舌根發痛才意猶未盡地放開,然後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他終於又活過來了。
  
  恰在這時,歐陽明月踏入山洞,故作恐懼道:「王爺,天色已晚,此處荒郊野外又有猛獸出沒,民女能否與您同住?」
  
  「走開。」趙玄雙目赤紅地瞥她一眼。
  
  「王爺別忙著趕民女,民女身上帶有火摺子、金創藥、鹽巴、水囊、鐵缽、烈酒等物,王爺或許用得上。」歐陽明月拍了拍腰間繫得非常牢固的小包。身份低微也有身份低微的好處,至少知道自食其力,不像這位高高在上的主兒,除了一把寶劍,所有東西都讓隨從拿著,眼下獨自流落在外,竟連最基本的求生工具都沒有。
  
  趙玄相信屬下的能力,不出幾個時辰,他們必定能找來,卻也不排除幕後黑手再次派人截殺。如此,他至少要在崖下待一夜,若只有自己自己一個,將就將就也便罷了,死不了,但璃兒體內帶傷,恐是熬不住。思及此處,趙玄冷聲開口:「進來吧。」
  
  若是往常,周允晟絕對無法忍受與歐陽明月共處一室,但她手裡有金創藥和水囊,正是愛人最需要的東西,只能選擇妥協。他用兩隻前爪抱住愛人鮮血淋滿的右手,極為小心翼翼地舔舐那些翻捲開裂的皮肉,還時不時觀察他神色,但凡他稍微皺一下眉頭便停下來,「吱吱」叫喚喚著安慰。
  
  「不要舔了,傷口很髒。」趙玄就算痛死,心裡也是甜的,更何況這點小傷於他而言無關痛癢。他極為享受被小狐狸關心照顧的感覺,身體像是浸泡在溫熱的泉水中,暖融融的,舒坦得不得了。
  
  就是因為髒才要舔,口水可以消毒,尤其是妖狐的口水。周允晟「吱吱吱」地解釋,末了舔得更加賣力。
  
  歐陽明月擰眉盯著一人一獸,終是忍不住開口:「畢竟是野獸, 吃多了生肉,嘴裡可能會有細菌。還是我來幫您處理傷口吧。」她幾次三番地救攝政王,又急於在他面前表現自己的堅強與勇敢,為的便是讓他盡快對自己改觀。
  
  「璃兒從不吃生肉。本王吃什麼他便吃什麼,嘴裡怎會有細菌?細菌又是何物?」趙玄冷冷瞥了歐陽明月一眼。他對這個女人實在喜歡不起來,更何況她今日出現得非常突兀,雖然幾次三番救自己,眼裡卻透著深沉的算計。他倒要看看她究竟想幹什麼。
  
  歐陽明月柔聲解釋:「細菌是一種看不見的生物,會吞噬我們的血肉化成膿水。若是嘴裡有細菌,您的傷口非但不會痊癒,還會惡化。民女這裡有一小壺烈酒,傾倒在傷口上可殺死細菌。」
  
  趙玄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正欲擺手拒絕,卻被小狐狸叼住衣袖,輕輕拉扯了兩下。他垂眸一看,只見小東西茶金色的獸瞳裡滿是懇求和擔憂,嘴裡「嗚嗚」低鳴,像是在勸他不要任性。
  
  趙玄心情大悅,將小狐狸抱起來狠狠親了兩口,言道:「烈酒拿來,本王自己可以處理。」
  
  因他把小狐狸牢牢護在懷中,雙手還有意無意將之遮掩得嚴嚴實實,生怕被旁人看了去,故而歐陽明月並未發現小狐狸勸解的舉動,還當他感懷於自己的體貼溫柔,態度有些軟化,於是立即取出小酒壺扔過去。
  
  趙玄打開瓶蓋後嗅聞片刻,確定無毒才傾倒在傷口上,見小狐狸眼淚汪汪地盯著自己,「唧唧嗚嗚」叫喚不停,似在安慰,臉上不自覺綻開一抹燦笑。他原本氣質冷冽,威儀甚重,此時乍然露出笑顏,當真俊美到到極點,令歐陽明月沉迷其中不可自拔,越發堅定了要得到他的念頭,見他清理乾淨傷口,立即撕掉衣擺,取出金創藥,意欲替他包紮。
  
  周允晟如何看不見她眼中的覬覦,想到愛人這具身體本該是女主的後宮之一,他心裡就膈應得慌,果斷跳出來擋在她面前,弓著身子咆哮低吼,警告她勿要靠近。金創藥留下,你,滾開!
  
  歐陽明月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手勢,打趣道:「小白,我只是想給你的主人包紮傷口,不會害他。」
  
  「金創藥給本王,你滾開,不要刺激璃兒。」趙玄說出了周允晟的心聲,換來對方一個讚賞的目光。
  
  歐陽明月心裡氣得要死,面上卻分毫不顯,乖巧應諾後將金創藥和布條放在地上,默默退開幾步。她來時撿了許多枯枝,此時天色已暗,溫度驟降,應該生一堆火取暖。她一邊用石頭搭建灶台,一邊不著痕跡地觀察一人一獸,思量著該如何打破堅冰。攝政王本已經對她軟化了,但是小畜生吼了兩嗓子,他又變得冷硬無情,看來還是得先搞定小畜生。
  
  若討好不成,乾脆弄死算了。歐陽明月做慣了殺手,處世準則總也離不開一個「殺」字。
  
  周允晟沒興趣探究歐陽明月的心態,他把布條刨到一邊,滿是絨毛的臉上流露出顯而易見的厭惡,然後聞了聞藥瓶,確定沒有問題才叼到愛人跟前,用前爪扒拉他褲腿兒,催促他趕緊上藥。趙玄快要被小狐狸一系列關心維護的行為給感動得融化了,哪還記得什麼傷口,將他撈起來又親又揉,愛不釋手。
  
  周允晟嘴裡含著瓷瓶,沒法抗議,只能不停用前爪拍打他臉頰,讓他別鬧。絨毛控簡直沒治了。
  
  一人一獸玩鬧了一會兒才開始清理傷口。趙玄不但右手被劃破,腰間也被歐陽明月的龍骨鞭抽出一條條血痕,初時不覺得疼痛,現在卻熱辣脹麻,頗為難受。
  
  龍骨鞭滿是倒剌,能把活生生一個人剮成白骨,耍得不好更是傷人傷己,是極為陰毒的兵器。正所謂君子用劍,狂士用刀,可見一個人選用什麼兵器與他的性格是相關的。這歐陽明月的心,怕是比他預想的還要狠毒。況且她自小在鄉野長大,身邊除了幾個粗鄙的農婦,並無能人異士照拂,本不該擁有如此髙強的武藝,還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裡。此人非常可疑,須得徹査!趙玄一面包紮傷口,一面暗暗忖度。
  
  歐陽明月在他解開裡衣時,呼吸便開始加粗加重。她上輩子不知玩弄過多少男人,卻從未見過誰的身材能比攝政王更為精壯健碩、性感完美。由於常年習武,他的皮膚已被曬成古銅色,在篝火的照耀下發出微弱瑩光,看上去十分誘人。
  
  他身高足有一百九十公分,與普遍矮小的古人相比自是鶴立雞群,氣度凜然,又加之滿身威儀,誰站在他旁邊都顯得那般渺小,連皇帝也不例外。此刻他大馬金刀地坐在一塊岩石上,露出壯碩的胸肌和排列緊致的腹肌,那些帶血的傷口非但沒顯得狼狽,反倒令他更為迷人。
  
  現在的他像一頭負傷的野獸,如此危險,卻又透出致命的誘惑力。連慣愛遊戲人間的歐陽明月也不免心跳加速,想立馬吃掉這個男人。不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個男人與白漣那些蠢貨可不一樣, 他根本沒把自己看在眼裡。要得到他,必須讓他對自己另眼相看。歐陽明月一面暗忖,一面往火堆裡添了幾根乾柴,喚道:「王爺,秋夜寒涼,您過來烤烤火吧。」
  
  趙玄撕掉衣擺,將傷口包紮嚴實,然後抱起小狐狸朝洞外走。他們與死士纏鬥許久,墜崖之後為了尋找落腳處一直未曾停歇,現在早已飢腸轆轆。他能忍,小東西卻萬萬不能忍,得趕緊給他打些獵物果腹。
  
  周允晟自然也想到這茬,見愛人右手受傷只能用左手舉著寶劍,行動頗為不便,深覺現在是自己表現的機會,於是刺溜一下從他的懷裡鑽出去,跳進了漆黑一片的灌木叢裡。
  
  趙玄怔愣了一瞬,等問神時只覺得眼睛發花、頭皮發麻。現在月上中天,正是野獸出沒之時,小狐狸那般嬌小脆弱,遇見危險怎麼辦?他心弦幾欲崩斷,差點就不管不顧地大喊起來,所幸在開口的一瞬間找回理智,慌慌張張往小狐狸消失的地方鑽。他不敢劈砍樹叢,唯恐誤傷小狐狸,短短幾息已急得滿頭滿臉都是冷汗。這種被恐懼淹沒、幾欲窒息的感覺,他無法承受第三次。
  
  歐陽明月跟著跑出山洞,正想靠近,就見小畜生忽然跑了,攝政王也跟著跑了,片刻工夫就不見蹤影,徒留她站在涼風習習中倍感蕭瑟。她四下里找了幾圈,無果,只得回去坐等。
  
  不足半尺的小狐狸,往灌木叢裡一躲,便是青天白日也難以尋找,更何況是夜晚。趙玄找了許久,忽然想起什麼,立即往山洞狂奔。他喘著粗氣到達洞口,啞聲問道:「璃兒可曾回來?」
  
  「未曾得見。王爺,您傷口裂開了!」歐陽明月好心提醒。
  
  趙玄對她後半句話聽而不聞,面沉如水地站在洞口,漆黑眼目緊緊盯著四周,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就立即走過去查看,又滿臉失望地走回來。
  
  他找不到小狐狸,唯恐與他失散,只得回來等待。這種無望的感覺令他幾欲發狂,反覆查看幾次都落空後,一雙眼眸已變成了猩紅色,顯然已瀕臨崩潰的邊緣。他想著等小狐狸回來,定要狠狠教訓他一頓,片刻後又想著只要他回來,他願意把自己擁有的一切都給他。原來不是他一時一刻離不開自己,而是自己一時一刻都離不開他。他已經對他如此重要,勝過所有,勝過生命。
  
  「王爺,您過來坐吧,我幫您處理一下傷口。」歐陽明月受不了他走來走去的舉動,苦口婆心地勸解,末了不無惡意地說道,「小白畢竟是野獸,比起被人豢養,肯定更喜歡叢林中自由自在的生活。它許是已經逃遠了,不會再回來。畜生畢竟是畜生,您別指望它們懂得感恩。當初我……」
  
  「閉嘴!若是日後再讓本王聽見你叫璃兒畜生,本王砍了你的頭。」趙玄猛然轉身,猩紅眼眸裡滿是殺意。
  
  歐陽明月被他猙獰的表情嚇了一跳,連忙低下頭不敢多言,心裡卻暗暗忖道:果然得了寵物依賴症,這是病得治!希望那畜生死在外面,再也回不來。
  
  趙玄收回視線,轉而望向洞外。恰在此時,灌木叢裡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緊接著一隻小狐狸蹦跳而出,口中叼著一隻比他還大的山雞。看見疾步迎來的男人,他左右搖晃著大尾巴,又挺了挺胸脯,似是十分驕傲。
  
  喏,咱們的晚餐。周允晟把山雞吐在地上,「傲嗚傲嗚」叫喚兩聲,卻不防被趙玄一把撈起來,然後便是一張俊臉埋在他蓬鬆的絨毛裡,鼻端噴出的灼熱氣流令他瘙癢難耐。
  
  周允晟用四隻爪子推搡愛人大臉,想看看他表情。他覺得有溫熱的液體浸透絨毛沾染在皮膚上,不似汗水,倒像是眼淚。他該不會哭了吧?為什麼?思及此處,他想到自己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跑去狩獵的行為,頓時僵硬了。這廝定是「一秒不見恐懼症」又發作了,佔有慾一世比一世強烈,該怎麼辦才好。
  
  別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你羞也不羞?他「嗚嗚」地安慰,又伸出舌頭舔舐愛人露在外面的額角,自己的眼眶也跟著發酸。
  
  心愛的寶貝失而復得,那感覺比劫後餘生更令人喜悅。趙玄等氣息平穩了,熱淚蒸發了,才放開小狐狸,沉聲問道:「你去哪兒了?知不知道外面很危險?若是再有下次,我定然,我定然……」結果他什麼狠話都說不出,只是在小狐狸嘴上狠狠親了一口,目中殘留著狂喜與激動。
  
  沒有下次了,我這不是不會說人話嘛。我馬上就提取能量煉化橫骨,以後做什麼事必定先向你報備。周允晟「嗚嗚」地許諾,然後沒完沒了地舔舐愛人臉龐,直將他舔得濕漉漉的才罷休。
  
  趙玄滿心的恐懼與擔憂在小狐狸溫情的撫慰中漸漸消退。他像征性地打了他兩下屁股,以示懲罰,然後轉身回山洞。
  
  周允晟不干了,四隻爪子用力踢蹬,小腦袋沖地面一點一點的,提醒他別忘了自己千辛萬苦捉來的獵物。他一身雪白皮毛在叢林裡很不實用,便是在漆黑的夜色中也頗為醒目。那些小型動物不等他靠近就聞風而逃,幾次撲空之後他不得不在枯葉叢裡翻滾了幾圈借滿身落葉當掩護,這才捕住一隻肥碩的山雞。愛人受了傷,自然要吃得好一點,多補充些體力。
  
  趙玄看了看比小狐狸還要大的獵物,擰眉問道:「你忽然跑走就是為了幫我找吃的?」
  
  周允晟「嗷嗚」叫了兩聲,還挺了挺小胸脯。變成一隻袖珍妖狐,而且沒有法力,他這輩子和上輩子一樣,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躲在愛人的羽翼之下接受保護,這讓他感到極為羞恥和挫敗。愛人能為他毫不猶豫地往斷崖下跳,他只是為他捉一隻山雞當晚餐,又能算得了什麼?等他化為人形,自是要以身相許,傾力相報。
  
  趙玄又是氣惱,又是感動,用力捏了捏小狐狸沾滿泥土的小爪子,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他真是栽在這小東西手裡了,管他是人是獸,有沒有未來,這輩子他要定他了。
  
  「璃兒竟然能捉住這麼大的一隻山雞,真厲害,幸好有你,否則今天晚上我們就得挨餓了。」在小狐狸渴盼目光的注視下,趙玄昧著良心誇獎。
  
  周允晟開心了,一面揮舞前爪一面「吱吱吱」地叫,用獸語述說自己捕捉獵物的過程。趙玄撿起山雞,慢慢朝洞內走,雖然一個字都聽不懂,卻「嗯嗯啊啊」地應和,還很給面子地笑兩聲。
  
  聽見攝政王爽朗的笑聲,歐陽明月眸色微微一暗,心道定是那小畜生回來了,轉頭一看,果見高大健碩的男人一手抱著雪狐,一手拎著山雞,漫步而入。
  
  「璃兒並未離開,它見本王受了傷,便給本王打獵去了。」不管多成熟穩重的男人,也有幼稚的一面,趙玄也不例外。想到這女人剛才還說小狐狸是因為嚮往叢林的生活而逃離自己,他就氣悶。現在小狐狸回來了,立即板著臉解釋,目中滿是驕傲。
  
  歐陽明月調教了雪狐好幾個月,也不見他對自己表示親近之意,到攝政王手裡才多久?竟就懂得忠心護主了。她勉強笑應,實則把雪狐恨進了骨子裡,心道這畜生不但忘恩負義,還要擋我的路,早晚得找個機會捏死它。
  
  小東西去而復返,趙玄別提多髙興,之前什麼事都不想幹,現在卻忙得不亦樂乎。一會兒打水,一會兒撿柴,一會兒壘灶,務必要讓小東西過得舒舒服服。他向歐陽明月借了一粒火種,另生了一堆火,又撿了一塊中間凹陷的大石頭當鍋,燒了些沸水,一半澆淋在山雞上,方便褪毛,一半放置在一旁備用。
  
  一人一獸合力將山雞的毛拔乾淨,剖開肚子,掏干內臟,然後用樹枝串好放在火上烤。歐陽明月主動給了他們一點鹽巴,趙玄也不白拿她的,解下腰間的玉珮扔過去,算是報酬。
  
  山雞很快烤得焦黃,還「滴滴答答」往下淌油,濃郁的香味在空氣中飄蕩,令人食指大動。歐陽明月就著烤雞的香味啃乾糧,臉色十分難看。若別人不給,她自然不會厚著臉皮去討一口吃的,只得忍耐。如今天色已晚,外面有猛獸和狼群出沒,幕後黑手很可能派了另一批死士前來截殺攝政王,她雖然自詡武藝高強,卻也不會為了口腹之慾貿然出去送死。
  
  她看了攝政王一眼,見對方絲毫沒有邀清自己共進晚餐的意思,不禁暗暗搖頭。此人是她平生見過最無情無義的男人,沒有之一。她好歹救了他兩次,又借給他傷藥,他竟一點也不懂得感恩。物似主人形,難怪小白那畜生與他如此投緣。雖然心中腹誹不止,但她卻更堅定了要征服這個男人的念頭。她向來喜歡有難度的挑戰,也想看一看這個冷血無情的男人為她瘋狂的模樣。
  
  另一頭,周允晟已經快被烤雞的香味饞死了。他圍著篝火轉來轉去,一兒沖趙玄「嗷嗚」叫喚,一會兒沖篝火「傲嗚」叫喚,嘴角「滴滴答答」流下許多唾液,小模樣十分滑稽。他顯然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經毀了,又管不住身體中殘留的獸性,乾脆破罐破摔,奔到抿嘴忍笑的愛人身邊,用牙齒叼住他衣袖催促。
  
  「瞧你這饞樣。」趙玄揉了揉小狐狸毛茸茸的腦袋,終於忍不住低笑出聲。他把烤雞放置在洗乾淨的芭蕉葉上,削成薄薄的肉片,見小狐狸迫不及待地去叼,連忙捏住他小嘴,斥道:「慢著點,等放涼了再吃,不然又該把舌頭燙壞了。」
  
  周允晟伸出爪子摳撓旁邊的岩石,勉強按捺住了撲過去的衝動。
  
  趙玄把鹽巴細細撒在肉片上,等熱氣稍微散去,這才捻了一片喂給小狐狸,還用指腹擦了擦他嘴角的唾液,然後自己吃了一片。一人一獸你一片我一片,慢慢分享著食物。只剩最後一片的時候,趙玄理所當然地喂給小狐狸,卻又被他用小爪子推回去,小狐狸一面眨著水汪汪的眼睛一面「嗚嗚」叫喚,意思是你吃吧。
  
  「你吃,我不餓。」趙玄漆黑的眼眸裡滿是柔情蜜意。
  
  我也不餓,你吃。我狐小,胃也小。周允晟拍了拍小肚子,把臉撇到一邊。
  
  趙玄嘴角的笑意止也止不住,將小狐狸一把撈人懷中,捏著他下顎將肉片塞進去,末了狠狠親了他兩口,倚靠在岩石上滿足地嘆氣。
  
  歐陽明月一直在暗中觀察一人一獸的互動,為雪狐的聰明絕頂感到驚訝,也為攝政王對他的寵愛感到嫉妒。但是很快,她發現自己連嫉妒都有些無力。趙玄哪裡是把雪狐當寵物養,分明是供著一尊小祖宗。他隨身並未攜帶乾糧、傷藥、火摺子、水囊等必備的生存工具,然而腰間的錦囊裡卻藏著一條小手帕、一把小梳子、一件小披風,外加一條一尺見方的小棉被,上面繡滿小蝴蝶,小鳥兒、小昆蟲,滿是 童趣,與他冷冽威嚴的氣質迥然相異。
  
  這些東西是給誰用的不言而喻。方才燒開的熱水已經散了些熱氣,溫度正好,他把小手帕浸濕,細細給雪狐擦拭皮毛和小爪子,動作非常輕柔,完了舉起小梳子一寸一寸給雪狐順毛,然後將鮮紅的小披風罩在他頭頂,系好小細帶,又用小棉被把對方嚴嚴實實裹住,往衣襟裡放,這才算是安置妥當了,自己反倒隨便往堅硬冰冷的岩石上一躺,準備睡覺。
  
  歐陽明月差點看紅了雙眼,恨不得跟雪狐互換一下才好。她從來不缺男人的體貼與關愛,但體貼關愛到這種程度,當真十分鮮見,若是攝政王願意把花費在雪狐身上的心力勻出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來對待一個女人,怕是沒人能逃脫他的溫柔寵溺。
  
  越想越覺得不甘,歐陽明月和衣躺在火堆邊,輾轉難眠。
  
  月落日昇,天邊不知不覺泛出魚肚白,洞外雖然偶有猛獸經過,但看見火光紛紛退避,預想中的死士並未出現,蓋因攝政王的親衛軍已把圍場牢牢控制住,一面派遣精銳部隊全力營救主上,一面徹査暗殺事件。
  
  聽見逐漸逼近的腳步聲,趙玄立即翻身而起,先打開衣襟查看,見小狐狸縮在小棉被裡睡得正香,冷厲的表情這才轉為溫柔。歐陽明月也第一時間清醒過來,言道:「王爺您先躲起來,我去看看情況。」
  
  趙玄拒絕了她的提議,大步走出去:「不用,那是本王的暗衛。」他們吹響了暗哨,低頻率的哨音唯有經過特殊訓練的人才能聽見,可在千里之外分辨敵我抑或傳遞消息。
  
  歐陽明月擰著眉頭跟隨在他身後,轉出密林,果然看見一列暗衛出現在前方,袍角繡著王府獨有的圖騰。
  
  一行人謝罪過後立馬攙扶著主子離開,完全把歐陽明月忘到腦後,若非她腳程快,怕是已經走丟了。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爬上懸崖,歐陽明月已經做好了一路走回去的準備。她半點也不敢指望攝政王懂得憐香惜玉,他的憐惜與溫柔全給了小畜生,一絲一毫也未留給旁人。
  
  果然,攝政王乘坐馬車逍遙而去,竟連個招呼也不打,那雪狐還趴在窗戶上好一通「吱吱吱」地亂叫,像在挑釁抑或嘲笑。歐陽明月臉色鐵青地躺在地上,暗暗把攝政王和雪狐詛咒了幾百遍,等體力稍微恢復了才踉蹌著爬起來,尋找下山的路。所幸白漣還記著她,多番詢問之下騎馬找來,將她馱了回去。
  
  攝政王遇刺乃天元國頭等要案,大家明面上支持徹查,暗地裡卻心思各異。有人惶惶不可終日,有人額手稱慶,還有人氣急敗壞失望透頂。想讓自己死的人是誰,趙玄心中非常清楚。他活了半輩子經歷過的暗殺不計其數,以往只覺得好玩,這次卻怒不可遏。他們千不該萬不該把小狐狸往斷崖下拋,這比直接要他的命還令他無法忍。
  
  「全殺了,一個不留。」他大馬金刀地坐在軟榻上,臂彎裡兜著沉睡的小狐狸,一名太醫正跪在腳邊幫他重新包紮傷口。
  
  堂下站著幾名殺氣騰騰的將士,聞聽此言領命而去,也不管有沒有證據,把所有嫌疑人全抓了,先動用酷刑逼供,然後拖出午門腰斬。
  
  攝政王回府不到兩個時辰,朝堂上便少了幾名文武官員,京畿衛與五城兵馬司的各大要職全都換上了他的心腹,連宮中禁衛也輪換一圈,剔除了許多人手。如此大的動作,等同於把皇城翻了個底兒朝天,這是素來低調平和的攝政王絕不會幹的事。
  
  嘶,這是明目張膽地不把皇上放在眼裡啊。攝政王這回受了什麼剌激?往年被刺殺過好幾回,回回凶險萬分,也沒像今次這般暴怒啊?眾臣龜縮在家,內心惴揣不安。
  
  趙宗政的內心同樣很不平靜,不等太醫回宮覆命便帶著國師親自上門探望。國師名叫長祈,當趙宗政還是太子時便受命教導於他,在玄學堪輿方面頗有建樹,於治國之道卻一無所知,乃真正不染塵俗的仙人。趙宗政對他極為信任,做任何事之前都願意聽取他的意見。
  
  「先生,您不是說攝政王氣數將盡?怎麼他現在反倒比以前更張狂?朕辛苦培養了許多年的勢力,這次全葬送在他手裡!」趙宗政雙拳緊握,咬牙開口。
  
  長祈淡笑答道:「天欲其亡,必令其狂。皇上,您請耐心等候,臣下數月前觀他面相,已顯窮途末路之兆。他現在越是張狂,氣運消耗得也就越快。」
  
  趙宗政自是對長祈的斷言深信不疑,焦躁的心情隨著滾滾車輪趨於平靜。片刻後,二人到達王府門前,被匆匆趕來的王寶迎進正廳。
  
  與此同時,周允晟感覺到一股極其危險的氣息正在逼近,渾身的毛盡數炸開,四肢也不受控制地顫抖。這是妖獸遇見天師時的自然反應,他無力控制,狠狠咬破舌尖才勉強鎮定下來,從愛人懷裡跳出去,順著灌木叢跑遠。
  
  趙玄大驚失色,撇下廳中貴客前去追逐,好不容易把小狐狸堵在假山洞裡,見他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鼻端還發出驚懼不已的嚶嚀,頓時心痛如絞。這究竟是怎麼了?剛才還好端端的。
  
  「璃兒莫怕,有我在,誰也不能傷害你。快出來,到我懷裡來。」趙玄蹲在洞口沖小狐狸招手。
  
  周允晟一邊嗚咽一邊搖頭。他能感覺得到,上輩子殺死他的人就在府中,若是跟隨愛人出去,必定要與之碰面。他現在妖丹受損,法力全無,等同於案板上的魚肉,只能任由對方宰割。對方法力高深、手段莫測,即便愛人是權傾天下的攝政王,也未必護得住自己。
  
  「王爺,小主子像是受驚不小。之前是不是誰嚇著它了?」王寶憂心忡忡地詢問。
  
  趙玄心煩意亂,直接伸手去撈小狐狸,卻被他亮出爪子撓了一把,手背留下兩道細細的血痕。這是他第一次做出傷害自己的事,由此可見他害怕到何種程度。
  
  趙玄不敢再逼他,輕聲細語地安慰:「璃兒乖,快出來,你就是要躲,也不能躲在這種地方。洞裡潮濕寒涼,又頗多蛇蟲鼠蟻,雖然傷不到你,爬到耳朵裡卻是麻煩了。我帶你去書房,咱們躲進書房的暗室可好?」
  
  周允晟聞聽此言連忙抬起前爪撓了撓自己耳朵,目中流露出遲疑之色。
  
  小狐狸果然聽得懂人言,他絕不是普通的雪狐。趙玄心中又喜又憂,張開雙臂,耐心地等待小狐狸自己走出去。
  
  躲在暗室裡自然比躲在洞中舒坦,周允晟只考慮了片刻就慢慢走出去,熟門熟路地往愛人懷裡鑽,末了伸出舌尖舔舐他滲血的手背,鼻端發出細微的嚶嚀,似是十分愧疚。
  
  「一點小傷,無礙。」趙玄反手握住他小爪子,置於唇邊啄吻,探問道,「璃兒在害怕誰?不是府中之人?」在府內居住了好幾月,從未見他如此失態,那便與府中人無關,定是外來者。
  
  剛思及此處,一名內侍匆匆跑過來回稟:「王爺,皇上和國師來探望您,此刻正在前廳等候。」
  
  趙宗政?國師?趙玄眸色微暗,已有了幾分猜測,隨即淡淡擺手:「告訴他們,本王稍後便來。」話落大步前往書房打開隱藏在牆壁裡的暗門,帶小狐狸入內。
  
  暗室裡放著許多書冊、箱籠、兵器,還冇幾把椅子並一張桌子,看上去十分整潔乾淨。實則此間暗室的下方還有一道扶梯,沿梯而下便是佔地廣袤的訓練場和刑訊室,另存許多暗衛把守,乃攝政王府最隱秘也最緊要的地界。除去幾名心腹,趙玄從未帶人來過。
  
  「把兵器全收了,璃兒玩心重,若本王不在恐會傷到它自己。」趙玄指著掛滿兵器的木架吩咐,末了親自把桌面擦乾淨,鋪上柔軟的被縟,把小狐狸放上去,拍打他圓圓的小腦袋叮囑,「我去去就來,此處隱秘,誰也找不到,莫怕。」
  
  周允晟「嗚嗚」兩聲算作答應。
  
  趙玄打開擺放在牆角的一口小箱子,裡面堆滿了夜明珠,將光線昏暗的密室照射得非常明亮。挑揀出最大最圓的一顆放入小狐狸懷中,以便分散他注意力,趙玄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走到書房門口似想到什麼,又急急跑去臥室,取了幾隻布偶並一碟牛肉乾,同樣送去密室,又派遣了許多暗衛重重看守此處。
  
  「裡裡外外全是暗衛,應能護你無虞。害怕了就抱著小老虎,它會代替我保護你。這牛肉乾不能多吃,太硬了,會嚼壞牙齒,而且也不好消化。你乖乖的,我很快就回來。」他不厭其煩地叮囑了一番,又親了親小狐狸滿是驚惶的獸瞳,這才開門離去。
  
  呸,我堂堂妖狐,竟淪落到需要一隻布藝老虎保護的程度?你當我三歲小孩呢?周允晟「吱吱吱」地抗議,然後瞅了瞅懷裡的夜明珠和小老虎,終是按捺不住獸性,「嗷嗚」一聲撲過去,抱著珠子翻滾了幾圈,又抱著小老虎翻滾了幾圈,小模樣比三歲的孩子都不如。有了愛人無微不至的保護,他已經從滅頂的恐懼感中掙脫,心道這輩子我沒吸任何人的陽氣,國師應該看不出端倪吧。
  
  趙宗政與長祈足足等了一刻鐘才見攝政王負手而來,大約因為受傷,臉色有些難看。見了皇帝他並未下跪,只略一拱手,言道:「府中有急事需處理,讓皇上與國師久等了。」
  
  見他態度輕慢至此,趙宗政氣得牙根發癢,面上卻分毫不顯,擺手笑道:「哪裡哪裡,聽聞皇叔遇刺受傷,朕與國師特來探望。皇叔可還好?」
  
  「皮肉傷罷了,無礙。」趙玄坐在小皇帝下首,談了談京中局勢,言辭間頗有整肅朝綱、排除異己、爭權奪利的意思,令元氣大損的小皇帝直冒冷汗。二人互相打著機鋒,卻都不忘暗中觀察國師,一個為了得到提點,一個心懷疑慮。國師捧著一杯熱茶緩緩啜飲,用蒸騰的霧氣遮掩眸子中一閃而逝的厲芒。在誰也看不見的角度,他攏在袖中的左手掌心正微微發出亮光,並逐漸顯現出一個八卦形的陰陽法陣。
  
  這是一個探測陣法,若陣法起了反應,則表示附近有妖物。京城多久未出現妖物?國師已記不清了,當年他師父將法陣傳給他時曾說過,若是法陣發燙髮亮,便是他的機緣來了,讓他切勿錯過。
  
  現如今已是末法時代,修煉非常不易,國師雖然是單靈根的奇才,卻苦於天地間沒有靈氣,修煉了二十年都未曾築基。也因此,他只能靠掠奪別人的修為進階。天元國的修者已被他盡數殺光,但這些人修為比他還低,便是吸收了他們畢生修為,也不過杯水車薪罷了。
  
  然而妖物卻大為不同。能令法陣發燙的妖物,修為少說也在五十年以上,更加之它們腹中還有妖丹,吞服後能增強體魄、提高潛質,獸肉獸皮獸骨,皆可用來煉製丹藥和法器。世間修者稀少,妖物卻更少,若碰上一隻,實屬難得的機緣,叫國師如何能不垂涎。
  
  他雙眸微合,暗暗思忖。這濃重妖氣只沾染在攝政王身上,府內下僕均未引發法陣反應,可見妖物與攝政王關係最為密切,已到了形影不離的地步。如此,他已經確定,那妖物走是攝政王最近頗為寵愛的雪狐。
  
  妖狐一族的潛質高低和屬性類別可直接從毛色上分辨,潛質越高的妖狐毛色便越純,而金木水火土五行分別與黃綠藍紫褐五色對應。
  
  聽說攝政王的愛寵是一隻渾身雪白的雪狐,那麼此狐定是萬中無一的純陰之體,潛質尤在五行單根之上。純陰之體?可惜了!思及此處,國師心內搖頭。與雪狐相反,他乃純陽之體,絕不能吞服對方妖丹,否則屬性相沖之下有可能殞命,而他深恨妖物,也無法忍受與之雙修,卻是無法消受這場機緣。
  
  且慢,自己消受不了,可讓擁有靈根的女子代為吞服,然後借助妖丹的力量將對方的肉體凡胎改造成最適合雙修的爐鼎體質,與之雙修也可受益,且還是長久之道。國師眼裡精光電閃,已有了計劃。
  
  他藉口如廁在府中逛了一圈,未曾尋見雪狐,便用精血在正院門口畫了一個法陣。鮮紅法陣甫一完成就沒入磚牆不見蹤影,凡人僅憑肉眼絕對無法察覺。布好局,他撤掉障眼法,悠悠然回到正廳繼續與攝政王寒暄,便是剛才從他身旁經過的下僕和侍衛,也都不會覺得他行動有異,只當他去了一趟茅廁。
  
  趙玄早已失了耐心,藉口傷重需要休息,委婉地請二人離開,將他們送走之後招來暗衛,問道:「方才長祈幹了什麼?」
  
  「啟稟王爺,他去了一趟茅廁便回來了,並未亂走。」暗衛拱手回稟。
  
  趙玄心中存疑,卻也知道暗衛不會欺騙自己,將人遣退後匆匆去書房找小狐狸。跨過正院的垂花門,他忽然停步,盯著側手邊的磚牆看了好一會兒,彷彿上面開出了一朵花。他的直覺告訴他,此處很有些不對勁。
  
  「王爺,您在看什麼?可是下人打掃得不乾淨?」王寶戰戰兢兢地詢問。
  
  「你看那面牆,與早上相比有無異狀?」
  
  「沒啊,磚牆不都是這樣嘛?不過這塊磚的顏色似乎比旁邊的幾塊深,應該是鍛燒時火候太過的緣故。」
  
  趙玄似笑非笑地瞥了王寶一眼,繼續大步向前。
  
  懾人的氣息一直在府內徘徊,有那麼幾次與自己非常接近,令周允晟渾身的毛都炸了。這時候他才深刻體會到愛人的用心良苦,小老虎和夜明珠果然非常有用,一個可以抱著當作慰藉,一個可以照明壯膽。想當年他天不怕地不怕,連世界意識都敢斬殺,卻沒料今日如此狼狽。但妖獸對天師的恐懼感已深入骨髓,不是他能夠輕易擺脫的,又加之長祈身上沾染著濃重的煞氣,像是斬殺了不少修者與妖物,越發令人忌憚。
  
  上輩子周允晟遇見長祈時根本無法動彈,輕而易舉就被他挖走了妖丹,肚腹中狂湧而出的鮮血、靈魂被撕裂的劇痛,現如今還清晰地印刻在腦海。他想報仇,卻又知道這並非易事。天師是妖物的剋星,沒有哪只妖物在遇見天師後能安然逃脫,至少在末法時代是這樣。
  
  越想越覺得無奈憤恨,周允蔑撲到小老虎身上撕咬,儼然把它當成了長祈的替身。趙玄進門時正好聽見小狐狸憤怒的「嗷嗚」聲,見他抱著小老虎在桌上打滾兒,小模樣非常活潑,心中不免大鬆口氣。
  
  「當心從桌上滾下來。」他快步走過去,從小狐狸的尖牙下救走布偶,問道,「現在還怕嗎?」
  
  周允晟怎麼可能承認自己在害怕,他假裝沒聽懂,四隻爪子勾住愛人衣服,一寸一寸往上爬,爬到衣襟處立馬鑽了進去。待在哪兒都沒有待在愛人懷中安全。
  
  「看樣子是不怕了。」趙玄拍了拍胸口鼓鼓囊囊的一團,笑著往外走,不忘交代王寶把布偶、夜明珠、牛肉乾等物拿回臥室。
  
  入夜,趙玄幫小狐狸洗過澡,烘乾毛髮,放進特製的小睡袋裡。他還有一些公文需要批註,把小狐狸往懷中一兜,欲往書房行去,剛打開房門,腦袋便昏沉起來,意識也漸漸模糊。但這種狀態只持續了半息,半息過後,他陡然睜開雙目,漆黑瞳仁裡滿是森然殺意。他看了看府中昏睡一片的下僕與侍衛,又看了看垂花門外的磚牆上正在閃爍紅光的法陣,已然明白是誰在搞鬼。
  
  恰在此時,小狐狸從他懷中跳出來,快速跑出王府,徑直朝國師府去了。他眼睛還閉著,步伐也有些飄浮,顯然正處於夢遊狀態,看來這法陣具有迷惑人心的功效。趙玄也不阻止小狐狸,不遠不近地跟著。他武功絕高,輕而易舉就進入國師府,來到一處仙霧繚繞的院落。
  
  容貌陰柔俊美的國師此刻正站在一個閃爍著微光的法陣中,見獵物來到,猩紅的嘴角略微上揚,心情很是不錯。他彎下腰,伸出左手,示意妖狐跳到自己掌心。鐫刻在皮肉中的八卦陣似燒紅的烙鐵一般發紅發燙,若跳上去,後果不堪設想。
  
  眼見小狐狸已騰空而起,趙玄立即現身,及時將他撈入懷中。
  
  「王爺,你怎麼沒陷入昏睡?不對,你怎麼能踏人我布好的結界?」國師大驚失色。他早在府內外布下重重結界,除非修為高過他,否則別人絕無可能安然來到此處,然而攝政王卻是一個毫無修為的凡人。
  
  趙玄將小狐狸輕輕放進睡袋,又塞入衣襟,這才走到一旁的石椅落座,語氣森冷:「國師最好能給本王一個合理的解釋。大半夜的誘璃兒來到此處,你想作甚?」
  
  長祈迅速冷靜下來,心道這雪狐是妖物,倘若我能解釋清楚,攝政王必會同意我斬殺對方,然而其中的種種好處,怕是要捨去一些避而不談。
  
  罷了,尋到這只純陰體質的妖狐已是偌大機緣,切不可貪心太過。天意,全是天意。他長嘆一聲,徐徐開口:「啟稟王爺,您懷裡抱著的可不是普通的雪狐,而是一隻妖物。鄙人觀它氣息,足有五十年道行。」
  
  「五十年?你是說璃兒已經有五十歲了?」趙玄忍不住丈量了一下小狐狸體長,五十年才長半尺,平時吃的什麼?
  
  王爺,您關注的重點似乎太偏了些。長祈額角的青筋跳了兩下,耐著性子解釋:「是,它已有五十歲了,但妖物的壽命不同於尋常野獸,五十歲的妖獸還遠未成年,每日需吸食大量陽氣以供身體成長和修煉所需。王爺您最近是否常常覺得疲乏無力、手腳痠軟、頭疼腦漲?正是這妖物所為!若是您再與它相處數月,恐有性命之憂。」
  
  說到此處長祈定定看了攝政王一眼,忽然露出驚駭之色。此人數月前還是氣運斷絕的面相,今日再看,竟渾身上下籠罩在璀璨奪目的鴻蒙紫氣當中,用一句「帝王之相」已無法概括他的未來,便是道一句「神人降世」也不誇張。今日早間,他只顧著尋找妖獸,擺佈陣法,忘了開天眼去觀測對方氣運,竟對此等變故毫無所覺。難怪他能越過重重禁制來到後院,難怪!
  
  趙宗正拿什麼去跟他鬥?自己有拿什麼去跟他鬥?剛才還鎮定自若的長祈,現在已是冷汗淋漓。
  
  趙玄對他的異狀全不在意,輕輕撫著小狐狸露在外面的腳爪,問道:「你把它怎麼了?」銳利如刀在長祈脆弱的脖頸上反覆游移,彷彿他答錯一句,就會讓他頭顱分飛,血濺當場。
  
  一股寒意緩緩從腳底爬上頭皮,令人神湛骨寒。長祈嚥了嚥唾沫,啞聲說道:「啟、啟稟王爺,臣下不過施了一個迷魂陣,對雪狐不會造成傷害,明日辰時,陣法自然會失效。」現在的他滿頭冷汗,衣衫盡濕,哪裡還有半點世外高人的模樣,卻還是不肯放棄,試探道,「王爺,妖物畢竟是妖物,長得再玉雪可愛也是要害人的,不若交給臣下代為處置。臣下不會殺害它,只毀掉它畢生修為再放歸山林也便罷了,」然而他自己卻非常清楚,有如此濃重的鴻蒙紫氣護體,莫說妖物,便是天道也奈何不了攝政王分毫,所謂的妖狐害人性命根本是莫須有的事。
  
  趙玄但笑不語,站起身朝院外走去,路過長祈時忽然握住他左手,將他掌心翻轉朝上。鐫刻在皮肉中的法陣因為小狐狸的存在依然散發著紅光和熱量,扭曲的紋路看上去十分陰邪詭譎。他憑直覺判斷,這種法陣絕不是名門正派的手法,所謂不染塵俗的謫仙,卻原來是個專門掠奪別人修為與壽命的妖道。
  
  長祈被他盯得毛骨悚然,極力想把左手抽出來,卻發現自己連根手指頭都動不了,只得跪下求饒:「臣下知錯,日後必不敢再打雪狐的主意,還請王爺高抬貴手,饒過臣下這回。」
  
  趙玄冷笑道:「國師看似無慾無求,超然物外,卻原來也是貪生怕死之輩。不過這也不奇怪,一個靠掠奪別人的修為與命數過活的人,自然最是怕死。放心,本王不殺你。」
  
  長祈還來不及鬆口氣,卻見攝政王並指成刀,剖開他左手掌心,硬生生將凝聚力他畢生修為的骨珠挖了出來,用帕子包好後揚長而去。
  
  長祈痛得滿地打滾,不住哀嚎,卻因為結界而不被外人所聞,片刻後終了痛暈過去。下僕在結界外急得轉圈卻無法進入,直到三日後維持結界的符籙失去效用才紛紛湧入,發現國師的左手已經爛成了白骨,必須從手腕處截斷,否則性命堪憂。
  
  國師代代傳承的隱秘正藏在左手內。那是一顆凝聚了歷任國師畢生修為的骨珠,每到臨死之前便會挖出來,用陣法鑲嵌在繼任者的左手掌心,得了它便可肆意吸取別的修者抑或妖物的修為,以鞏固自身。這個秘密唯有每一任國師和天元國的皇帝才能知道,畢竟掠奪來一的部分修為必須渡給皇帝,以延續他們的壽命。
  
  趙宗政聽說國師變成廢人後大為震怒,幾次三番詢問對方是誰所為,都沒能得到答案。攝政王若想要一個人的命,簡直易如反掌,他連天道都不怕,又怎會把區區修者看在眼裡?國師不敢再觸怒他,被逼問得急了只得收拾細軟連夜逃離京城,很快就不知所蹤。
  
  因為國師府內遍佈各種陣法,凡人若是走進去,或被迷了心智變得瘋瘋癲癲,或被鬼打牆困住,幾天幾夜出不來。久而久之,此處竟變成雜草叢生、屋簷破漏的鬼宅,令京城百姓聞之色變。歐陽明月最神秘也最強大的一個男人,竟連面都沒見就這樣被解決了,也陰差陽錯,誤打誤撞。
  
  趙玄抱著小狐狸連夜趕回王府,一腳踢碎畫有陣法的磚牆,令滿府僕役從迷夢中甦醒。王寶見房門大敞,主子跟小主子全失蹤了,差點嚇得魂飛魄散,踉踉蹌蹌跑下台階,準備遣人去找,就見主子懷裡揣著小主子大步走來。
  
  「王爺,您大晚上的跑哪兒去了?」他一面擦拭額頭的冷汗一面迎上去。
  
  趙玄將團好的帕子扔進他懷中,命令道:「洗乾淨了送到本王屋裡來。」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東西對小狐狸有大用。
  
  王寶打開手帕,卻見裡面裹著一枚沾滿血跡的白色珠子,從質地上看不像玉石也不像珍珠,詭異得很。他不敢多問,親自打來一盆水,抖著手洗乾淨,用一個紫檀木的小盒子裝好,送入屋內。
  
  小狐狸還未甦醒,正四仰八叉地躺在王爺腿上,小肚皮一起一伏,大尾巴一抽一動,看上去十分天真可愛。王寶正想拍幾句馬屁,卻忽然像吃了蒼蠅一般有口難言。只見王爺竟翻開小狐狸下腹的絨毛,仔細査看他嫩芽一般小巧精緻的那物,漆黑眼眸似燃了兩團旺火,無比灼熱,末了開始親吻小狐狸額頭、鼻子、嘴巴、腳掌等處,邊親邊低笑連連,似魔怔了。
  
  王寶瘆得慌,戰戰兢兢開口:「王爺,您方才去哪兒了?沒事吧?」
  
  「本王無事。本王很高興,前所未有地髙興。」趙玄用力按了按狂跳的心臟,眼角眉梢全是狂喜之意。小狐狸果然不同於尋常野獸,他是妖物,能活得長長久久,還能化為人形陪伴在自己左右,有比這更令人驚喜的消息嗎?
  
  法陣直接作用在妖狐身上,其餘人只是順帶,故而周允晟甦醒得最晚。他甫一睜眼,就見自己躺在愛人懷裡,對方只披著一件白色外袍,衣襟大敞,腰帶未系,露出一片健碩胸肌,黑色長發隨意散落在臉頰兩側,看上去慵懶極了。他此刻正斜倚在床頭,手裡拿著一本書,看得十分入迷。
  
  什麼書那麼好看,連我醒了都舍不得挪眼?周允晟心裡嘀咕,湊過去大略掃了一眼,然後驚住了。這是一本妖物誌,記載了曾經出現在人世間的所有妖物,並詳細介紹了它們的長相和特性。趙玄翻看的這幾頁正是妖狐篇,其中收錄了幾則關於妖狐的傳說,字裡行間非常香豔露骨,更附有栩栩如生的圖片。
  
  周允晟只看了兩行就感覺不妙,正想從愛人懷裡跳出來,卻被他用力拽住尾巴,調笑道:「妖狐性淫,可食無肉,不可一日不得歡愛,否則鬱鬱而亡。其尾椎處最為敏感,撫之則情動,糜糜玉露汩汩而出,妙不可言」唸完這一段,他嘆息搖頭,「究竟怎麼個妙不可言法,著書者卻是沒再寫,想來平生未曾得見妖狐。璃兒,你可知道?」
  
  周允晟伸出舌尖一寸一寸舔舐爪子,然後往臉上抹,假裝自己是一隻普通狐狸,根本不是什麼妖狐。愛人如此變態,天知道會不會對小動物下手,自己體長不足半尺,愛人那玩意兒卻狀似兒臂,又粗又長又大,若動真格的……畫面太喪心病狂,他連想都不敢想。
  
  因迷魂法陣的影響,他並不知道自己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也不知道愛人已經得知自己身份,故而以為對方猜到些許,眼下正拿話語試探,只要自己不承認,他也沒奈何。
  
  趙玄垂眸看著小狐狸惺惺作態,目中滿是興味:「我還以為只有貓兒才會用爪子洗臉,原來狐狸也是嗎?」
  
  周允晟舔得越發賣力,小爪子在臉上抹來抹去,順便掩飾一下心虛的表情。他若是認了,少不得被這廝折騰,思來想去,還是裝傻最好。
  
  趙玄單手支腮,津津有味地看著,等小狐狸洗完臉便托著他腋下,將他舉到面前,灼灼雙目盯著他隱藏在白色絨毛中的小巧物什,一字一句重複:「『其尾椎處最為敏感,撫之則情動,糜糜玉露汩汩而出,妙不可言』既然書上不寫,我自己試試也便罷了。」
  
  罷你個頭!快放我下來!變態,竟連小動物都不放過!周允晟羞憤欲死,小爪子拚命往愛人臉上撓,卻被他拉開些許,只撓到一團空氣,嘴裡「吱吱吱」地抗議。
  
  趙玄見他四肢不停踢蹬,渾身的毛都炸了,小模樣非常滑稽,不禁低笑開來。他將他摁在膝上,大手順著他脊背慢慢滑到尾椎處,極富技巧地愛撫,揉弄。
  
  妖物誌上的記載並非虛言,尾椎的確是妖狐最敏感的地帶之一。周允晟心中氣惱,身體卻綿軟無力,一下就癱在趙玄膝上,還翻轉肚皮,把全身的要害都暴露在對方眼下,希望得到更多愛撫。他左右搖擺著小腦袋,茶金色獸瞳裡滿是瀲灩波光,在燭火的映照下像兩汪春水,攝人心魂,蓬鬆的大尾巴自動自髮捲住愛人手腕,似在挽留,又似是催促。
  
  趙玄喉頭乾澀,心尖發癢,下腹更是有如火燒。他撫過小狐狸全身,又彈了彈他冒出一滴玉露的小巧物什,啞聲道:「果然是妖狐,性情如此淫蕩,不過摸一摸尾巴而已,竟然情動至此。都說妖狐須吸食陽氣才能過活,你怎麼不吸我?」
  
  周允晟腦子迷糊一片,哪裡知道他在說什麼,便是知道也沒法回答,只能「嚶嚶嚶」地低鳴。
  
  趙玄卻彷彿聽懂了,感懷道:「原來是愛慕於我,不忍加害嗎?好璃兒,你便是把我吸得精盡人亡,我也甘願。」他一面自說自話一面解開褻褲,掏出早已堅硬如鐵的紫紅巨物上下擼動,一滴濁液從頂端的孔洞內溢出,濡濕了柱體,一股麝香味立刻飄散開來。
  
  世界意識為了更好地維護女主,竟把攝政王定義為性冷感,在女主之前從未有過女人,更未曾自瀆,故而這滴濁液便是傳說中的元陽,對妖獸或修者而言乃大補之物。現在這具身體被趙玄佔據,他的實力遠遠凌駕於世界法則之上,這一滴元陽又更為不同,其中蘊含的能量足以令渡劫期的大妖或修者動心,更何論一隻還未化形的小狐狸。
  
  對旁人而言淡得完全可以忽略的氣味,對周允晟來說卻帶有致命的吸引力。他綿軟的身體瞬間充滿了力量,一骨碌爬起來,蹲在愛人小腹上,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巨大的柱體,粉紅舌尖一探一探,想舔卻又礙於羞恥心不好上前。
  
  趙玄沉聲低笑,一面擼動一面誘惑道:「這可是我的元陽,對妖狐而言實乃大補之物,不吸個乾淨可就浪費了。好璃兒,乖璃兒,日後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都喂給你。」
  
  周允晟被他的淫詞浪語勾得眼睛發紅,鼻頭更是一聳一聳,極力嗅著逸散在空氣中的元精氣味。這東西太香了,幾乎讓他失去理智,妖狐的本能催促著他趕緊去吸食,一刻也別耽誤。只掙紮了幾息他就妥協了,走上前,兩隻小爪子抱住巨大的柱體,人立而起,對準頂端的小孔就是一陣舔吮,並發出滿足的嚶嚀和「嘖嘖」水聲。
  
  小狐狸全憑本能行事,沒有任何技巧可言,卻足以令趙玄瘋狂,更加之他嘴里長著兩排尖尖的小乳牙,時不時刮蹭著柱體,引起一陣麻癢刺痛,越發令人欲仙欲死,色授魂予。
  
  趙玄早已停下自瀆,仰靠在迎枕上喘息,一隻手輕輕愛撫小狐狸尾椎,一隻手揉著自己的囊袋。他平生頭一次體驗到何謂歡愛的滋味,果然如書中記載,妙不可言。倘若小狐狸修成人形,又該如何銷魂蝕骨?他舔著幹燥的唇瓣,目中滿是濃烈愛意和深沉的慾念。
  
  柱體每冒出一滴露珠,就被周允晟迫不及待地舔舐乾淨,然後吞吃入腹,他知道這樣做很羞恥,卻無論如何也停不下來,甚至為了得到更多還會把舌尖刺入孔洞又快速抽出,反覆模擬交媾的頻率,令愛人越發情動。
  
  忙活了大約兩刻鐘,愛人終於悶哼著洩了出來,他連忙抱住柱體把汩汩白濁吸食乾淨,直吸得肚腹溜圓才心滿意足地仰躺在他小腹上喘息。這是愛人的初精,自然量多味濃,怕是比龍肝鳳髓都美味,若是天天都能吃到……思及此處,他老臉漲紅,為自己逝去的節操哀悼。
  
  趙玄同樣喘著粗氣,把小狐狸撈起來,湊到唇邊啄吻,啞聲調笑道:「乖璃兒,真能吸,差點把我的魂兒都吸去。吃飽了嗎?沒吃飽我繼續喂你。」
  
  滾,你自己慾求不滿就別拿投喂我當幌子!周允晟又羞又惱,頭頂差點冒出一縷青煙。他雖然在床上很放得開,為愛人做口活也不是第一次,但哭著喊著要吃他的精液卻是頭一回,且還是以幼獸形態,心裡難免有點過不去,四隻爪子在空中瘋狂抓撓,恨不能把愛人那張笑得無比饜足的大臉撓爛。
  
  趙玄見小狐狸炸毛了便適可而止,輕輕撫著他圓鼓鼓的肚皮,嘆息道:「罷了,不逗你了。一次便吃得這樣撐,難怪這麼多年才長一丁點。日後我每天都把你喂得飽飽的,你可要快些長大。」話落忽而變了臉色,語氣陰沉地質問,「除了我,你可曾吸過旁人?」
  
  周允晟肚子裡熱乎乎的,像塞了一個小太陽,別提多舒服,故而並未受他蓬勃殺意的影響,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然後有氣無力地擺擺小爪子。
  
  趙玄這才重開笑顏,把放置在床頭的紫檀木小盒子塞入他懷中,曼聲道:「乖,日後要吸也只能吸我一個,否則……」發現自己撂不出什麼狠話,他自然而然地轉移話題,「這東兩有些奇特之處,打開看看。」
  
  周允晟感覺到一股龐大的能量從盒蓋的縫隙中緩緩逸出,雖然比不上愛人的元陽,卻也不差多少。若是吸收了愛人的元陽又煉化這股能量,再加上008內的補給,說不準很快就能化形,還能一鼓作氣成為大妖。他連忙用爪子刨開盒蓋,探頭探腦地往裡看,卻見一枚白森森的珠子躺在黑色絨布里,辨不出材質,還有一股陰邪之感。
  
  他試探性地撥了撥珠子,然後用疑惑的目光朝愛人看去。
  
  趙玄拿起珠子,對準燭光看了片刻,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剛才中了長祈的迷魂陣,渾渾噩噩地去了國師府,若非我及時趕到,你險些喪命。他想害你,我自然要剁了他的手,這顆珠子便是從他左手掌心內挖出,頗有些奇異之處。我想著它或許對你有用,便帶回來了。」
  
  周允晟這才知道自己差點進了閻羅殿,一面「嗷嗚嗷嗚」叫喚一面抖著炸開的絨毛。這一世如此凶險,若非愛人時時刻刻陪伴在身邊,他恐怕還會像上一世那般殞命。他又是後怕又是感激,刺溜刺溜爬上愛人肩頭,細細密密地舔舐他耳廓、臉側、唇瓣等處,討好之意十分明顯,將方才那點羞憤也全都拋到了九霄云外。
  
  趙玄被他舔得低笑連連,把珠子塞回他小肉掌裡,說道:「若是有用便趕緊煉化了,沒用就拿去玩,當個樂子。」
  
  周允晟立即抱住骨珠,「嗷嗚」 一口吞進腹內,然後用小爪子摀住嘴,打了個飽嗝。
  
  趙玄定定看了他半晌,見他毫無動靜又用指腹輕輕按揉他肚皮,助他消化,直將他按得睡死過去也沒出現預想中妖狐化人的場景,只得取出手帕將他嘴角流出的唾液擦拭乾淨,然後將之攏在懷中一起入夢。
  
  臨到寅時,天還未亮,屋內卻忽然泛出一層淡白色的瑩光,光源竟是趙玄懷中的小狐狸。
  
  周允晟感覺渾身發熱,骨頭像是被什麼東西用力拖拽著,幾欲散架。他嚶嚀一聲,輾轉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光球,立刻意識到即將發生什麼,連忙從愛人懷裡鑽出來,躺在一旁靜靜等待。
  
  由獸化人的過程並不美妙,甚至可以用痛不欲生來形容,但周允晟卻半點聲音也未發出,表情也始終平淡。忍耐了大約兩刻鐘,他的身體開始一寸一寸拉長,覆蓋在體表的絨毛迅速消失不見,露出白皙如玉的肌膚。幾欲炸裂的劇痛感終於完全消退,他渾身也已經被汗水打濕,沒力氣查看自己究竟長什麼樣,往愛人懷裡一滾便又沒心沒肺地睡著了。
  
  卯時,趙玄睜開雙眼,瞳仁中完全沒有初醒的迷瞪,只有警惕的冷光。他反射性地摸了摸懷裡的小狐狸,觸手之處卻是一片細膩濕滑的皮膚,那感覺像摸到一塊美玉,又似觸上一團凝脂,令人愛不釋手。他怔愣了一瞬,然後目中爆發出精光,連忙翻身而起,朝懷中看去,那裡哪兒還有小狐狸的蹤影,卻蜷縮著一名十五六歲渾身赤裸的少年。
  
  少年似乎遭受了一場極其痛苦的磨難,渾身遍佈細小的汗珠,在晨曦的映照下發出誘人的光澤。他側躺著,柔韌的身體形成一個曼妙無比的弧度,越發襯得他腰細如柳,雙腿修長,纖纖小手緊拽著自己衣領,依賴之情溢於言表。
  
  趙玄屏住呼吸,輕輕撩開遮擋住他臉頰的長及腳踝的銀白髮絲,去細看他的五官,然後便似被重錘狠狠在胸膛上敲擊了一下,心臟幾欲停跳,更有一種頭暈目眩之感。
  
  這就是他的小狐狸,化成人形的小狐狸,比他想像中更美好無數倍。他此刻正躺在他懷裡,雖然長大了很多,卻依然嬌小脆弱,惹人生憐。他渾身被汗水打濕,滑溜溜,白嫩嫩,倒更似一尾鮮美無比的魚兒,叫人直想將他吞吃入腹。
  
  趙玄的呼吸漸漸加粗加重,雙手不受控制地在小狐狸身上愛撫揉弄,從他綢緞般順滑的銀白秀髮撫到圓潤光潔的肩頭,然後沿著他曼妙的腰線滑至挺翹飽滿的臀肉,在他玉芽般小巧可愛的物什上流連片刻,最終一寸一寸摸索著他筆直修長的雙腿,將他精緻的玉足包裹在掌心把玩,又置於唇邊親吻。
  
  只要一想到這纖纖小手、精美雙足,乃綿軟粉嫩的小肉掌所化,他就忍不住低笑起來。真可愛,無論是幼獸的璃兒,還是人形的璃兒,都那般可愛,叫他恨不能將他疼到骨子裡才好。
  
  趙玄吻了雙足又沿路吻回鎖骨,然後雙手撐在小狐狸身側,定定打量他面容。他似乎還未長開,巴掌大的小臉看上去有些青澀,雪白肌膚泛出一點粉紅色澤,顯得十分健康誘人,飽滿圓潤的雙唇似抹了口脂,又似含了櫻桃,染了桑葚,紅得嬌豔欲滴。
  
  趙玄看著看著已是ロ干舌燥,心如擂鼓,極想把小狐弄醒,看看他睜開雙眼之後又會是何等攝人心魄的模樣。
  
  他按捺住瘋狂跳動的心臟,一寸一寸貼近那殷紅雙唇,先是伸出舌頭舔了兩下,然後眸色一暗,立即撬開他雙唇大肆掠奪。他已然用盡所有自制力,親吻的動作卻絲毫輕柔不起來,纏著小狐狸香甜濕滑的舌頭大力攪拌吸吮,嘖嘖有聲,一雙手更是在他修長的身體上游移撫弄,欲罷不能。
  
  周允晟就算是個死人,這會兒也該醒了。他覺得胸口悶得慌,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嘴裡堵著一根異物,呼吸不能,身體最敏感的幾處不停被揉捏愛撫,點燃一叢叢慾火。他嚶嚀一聲悠悠轉醒,剛睜開茶金色眼眸,就見愛人放大的俊臉湊在面前,啞聲調笑:「璃兒,你可算醒了。醒了就繼續。」
  
  繼續什麼?周允晟腦袋有些發蒙,正要張口詢問,卻忽然驚喘了一下,只因愛人粗糙的手掌沿著腰線滑到他最脆弱的那處,極富技巧地擼動起來,更將其早已堅硬如鐵的巨物貼上去互相摩擦頂弄,好幾次都差點頂進蜜穴之中。
  
  「好香,妖狐化形果然伴有奇香。」趙玄給了小狐狸一個濕漉漉的深吻,將臉埋在他溫熱的頸窩,用力嗅聞幾下,啞聲道,「書上記載得果然沒錯,妖狐化形後需借助凡人陽氣穩固肉身,因此會自發分泌魅香,引人與之交媾。璃兒,我這便來幫你。」
  
  小腹有一團烈火在熊熊燃燒,然後沿著四肢百骸蔓延到頭腦,令頭腦裡除了情慾,什麼都不能想。周允晟已經徹底迷糊了,事實上無需愛人挑逗,只要他醒來,身體也會憑藉本能去尋找陽氣,而離他最近的男人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他一面發出動情的呻吟,一面緊緊抱住愛人健壯的身軀,腦袋左右擺動,眼眸濡濕潤澤,本就嫣紅的唇瓣已經被咬出一圈齒痕,顯見已被慾火沖昏了頭腦。他想要陽氣,想與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交媾,於是自動自發地抬起臀部,將腫脹的玉莖往他灼熱的巨物上貼,修長雙腿更是纏繞在他腰間,死死箍緊。
  
  趙玄險些被他纏得透不過氣,心裡卻歡喜極了,一面啃咬吸吮他脆弱的脖頸,一面將食指緩緩插入他緊致的蜜穴中。純陰之體乃最頂級的爐鼎體質,生來就為了與人交媾而存在,所以身體的構造也大為不同。趙玄自從對小狐狸的身份存疑後,自然也査閱過男男交合的資料,本想取出放置在枕下的脂膏用以擴張,卻驚喜萬分地發現小狐狸那處已然分泌出汩汩玉液,濕滑無比。
  
  剛探入一個指頭,隱藏在蜜穴中的層層媚肉就迫不及待地將它往裡吸,小狐狸更是挺起腰,發出甜膩到令人骨頭酥軟的呻吟:「唔,再深一點,我想要。」他左右搖擺著腦袋,為說不清自己究竟想要幹什麼而懊惱,懸掛在捲翹睫毛上的淚珠甩得四處飛濺,臉頰紅彤彤的, 像染了一層云霞,看上去誘人至極,卻也可憐可愛。
  
  趙玄安撫性地親吻他眼瞼,鼻尖,嘴唇等處,一指變兩指,又變成三指,模仿交媾的動作快速抽插。汩汩玉液被他掏挖出來,沾滿掌心,連明黃色的床褥也打濕了一片,散發出奇異的香味。趙玄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了,卻想讓小狐狸的初次更美好一點,他憋得雙目赤紅卻十分有耐心地開拓著蜜穴,然後跪坐起來,想含一含小狐狸精緻小巧的玉莖。
  
  周允晟卻半點也不能等。愛人的指頭不斷戳弄著他蜜穴深處最敏感的一點,令他渾身痙攣,腹中更是空虛無比。他需要精液,需要陽氣,需要粗大灼熱的硬物馬上填滿自己。勉強睜大淚水迷濛的雙眼,他用顫巍巍的腳尖去撥弄愛人堅硬的巨物,哀求道:「快些進來,我受不住了。」一面說一面用力收縮蜜穴,令粉紅媚肉把愛人指尖絞得更緊。
  
  趙玄差點沒被他弄瘋掉,立即抽出指尖,扶著自己的巨物往裡送。他本想慢慢來,儘量溫柔一些,卻沒料小狐狸根本不領情,也不知跟哪兒來的力氣,一下將他推倒,然後狠狠往他小腹上一坐。
  
  「撲哧」一聲悶響,兒臂粗的陽物盡根沒入,兩人一個咬唇呻吟,一個擰眉低吼,俱被一股滅頂快感淹沒。等快感稍微退去,周允晟便憑藉本能開始上下律動,儘量讓粗大灼熱的硬物摩擦自己瘙癢難耐的內壁。他銀白髮絲狂亂地飛舞著,挺翹的臀部不斷拍打在男人結實的大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一隻手扶著男人強壯的臂膀,以支撐身體,一隻手不停撫弄自己冒著玉露的小巧物什。
  
  趙玄盡力配合著他,一下一下挺動腰肢,把陽物往他蜜穴的更深處撞去。汩汩玉液順著兩人交合的地方流出,在劇烈的撞擊中被打成一片白色泡沫,那畫面看上去淫靡極了。
  
  周允晟用臀肉研磨著愛人的陽物,讓它從不同的角度攻擊蜜穴中的敏感點,微微開啟的紅唇發出「嗯嗯啊啊」的甜膩呻吟。
  
  他是妖狐,在交歡中尋找樂趣幾乎是種本能,一個姿勢膩了便換一個姿勢,慢慢轉動著雙腿,背坐在愛人懷中,繼續上下律動。趙玄完全處於被動地位,卻甘之如怡,半坐起身,將他抱在懷裡,一雙強健臂膀緊緊箍住他纖細的腰,配合他的律動猛力夯擊,嘴裡不停呢喃著「璃兒」「寶貝」「心肝兒」等愛語。
  
  兩人狀若癲狂,直把兩三米寬的大床撞得吱嘎作響,屋內更是遍佈濃郁的麝香味,令人頭暈目眩。大約半個時辰後,二人齊齊悶哼,以背入式嵌合在一起,雙雙跌倒在柔軟的錦被上。
  
  高潮的餘韻還未退去,蜜穴中層層疊疊的媚肉還在絞著自己半軟的陽物,趙玄饜足地親吻著小狐狸雪白滑膩的肩膀,將遍佈在他體表的細汗一一舔去,淺嚐那微鹹的滋味。
  
  周允晟默唸法訣,默默將精元吸收乾淨,一隻手與愛人十指交握,一隻手緩緩在自己泛著熱氣的小腹上打圈,神情傭懶。
  
  「吃飽了嗎?」趙玄將他翻轉過來,緊摟在懷中,眼底的濃情幾欲凝結成實質。
  
  「好飽。」周允晟睏倦地眨著眼睛,舌尖在紅腫的唇瓣上舔了一圈,似在回味。
  
  趙玄啞聲低笑,垂頭給了他一個濕熱的深吻,然後拍撫他圓潤挺翹的臀部,柔聲道:「吃飽了就睡一覺,今天休沐,不必上朝。」周允晟往他懷裡一縮,陷入酣眠。
  
  變成人,睡相都好了不少,不再時不時抽動小爪子和大尾巴,更不會流口水,紅紅的臉蛋,紅紅的嘴唇,掛著淚珠的濃密睫毛和印滿曖昧紅痕的身體,一看就是被人狠狠疼愛過的模樣。趙玄單手支腮,雙眸一瞬不瞬地看著他,胸腔湧動著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和喜悅之情。他完全不在意他妖物的身份,更不擔心被他吸盡陽氣而亡,只願每天從夢中甦醒的時候,甫一睜眼就能看見他俊美的容顏,甫一伸手就能摟住他柔韌的身軀,那才是活在世間最大的樂趣。
  
  王寶一晚沒睡,站在門口糾結萬分地聽著裡面激情四溢的聲響。他搞不明白王爺房間裡怎麼會忽然出現一個大活人,且還沒被王爺一劍刺死,反滾到床榻上去了。好不容易裡面消停了,天光也亮了,他這才戰戰兢兢地敲響房門,問道:「王爺,要不要奴才伺候您洗漱更衣?現在已是辰時,太陽都老高了。」
  
  趙玄在敲門聲響起的瞬間就已摀住小狐狸耳朵,目中滿是怒意。他用內力秘密傳聲給王寶,讓他立馬滾蛋,不到午時不要前來打擾,等腳步聲遠走,這才替小狐狸攏好被角,又親了親他額頭,摟著他沉沉睡去。
  
  周允晟果真睡到午時才醒,一面翻身坐起,一面揉搓眼睛。明黃錦被從他肩頭滑落,露出滿是紅痕的玉白身軀,那性感至極的模樣惹得趙玄慾火蒸騰。他將人撈進懷裡,一寸一寸愛撫、摸索,又堵住對方唇瓣狠狠吸吮了片刻,這才下床穿衣。
  
  周允晟用被子裹住自己,饒有興致地盯著愛人壯碩的身材,言道:「趙玄,我沒有衣服穿。」
  
  「你先穿我的,等會兒我讓王寶找幾個裁縫幫你做新衣裳。以前的那些怕是穿不了了。」話落從箱籠裡取出一件鮮紅的、寸許長的小披風,笑眯眯地在小狐狸身上比劃了兩下。
  
  周允晟看見這些小衣裳,老臉微微發紅,緊接著又有些羞惱,含著一汪春水的茶金色眼眸狠狠瞪了愛人一眼,卻半點也不兇殘,反倒因為服睛太過明亮濡濕,顯得可憐而又可愛。
  
  趙玄眸色瞬間變深,大掌摁住他後腦勺,用力攪了攪他香滑的小舌頭,啞聲道:「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否則今天讓你下不了床。」念在這是小狐狸的初次,他已經極力克制,待日後可沒有這樣便宜的事了。
  
  周允晟不但沒被嚇住,反倒捧著他臉頰急切地深出舌尖去糾纏他舌尖,似享受珍饈一般將他口裡的唾液席捲一空。愛人的唾液中也飽含陽氣,對他來說實乃絕頂美味。以前他妖丹受損,虛不受補,故而不敢吸收,現在卻沒有那樣的顧慮。愛人的力量遠遠凌駕於世界意識,想要將他吸乾等同於把這個世界吸乾,沒個千八百年絕成不了事,所以他現在大可以愛吸多少就吸多少,不用替他節省。
  
  趙玄顯然很喜歡他搶食一般直白又純真的吻法,吻完便笑開了,細細舔去他嘴角的銀絲,捏著他鼻尖斥道:「怎麼這般貪吃?」
  
  「我真正貪吃的樣子你還沒看見呢,就怕你日後養不起我。」周允晟挑了挑眉梢,笑容有些詭異。他想起女主激情四溢的月圓之夜,不過吞服了妖丹就如此難耐,若本身是妖物,又該如何飢渴?愛人如此強悍,應該能一個抵十個吧?他邊想邊朝愛人即便疲軟也體積碩大的那處看去,覺得他應該沒有問題。
  
  妖物誌中也有月圓之夜妖狐會狂性大發的記載,趙玄一見他狡黠的小表情便已猜到話中之意,非但沒覺得為難,反倒興致勃發,將小狐狸抱進臂彎掂了掂,笑道:「我養不養得起你,到時候就知道了。倘若能死在你肚皮上,這輩子也算值了,怕只怕你沒那個本事。」
  
  周允最被他挑釁得火起,水汪汪的桃花眼立馬瞪過去,哼笑道:「有沒有本事,你且等著看吧。」
  
  趙玄要的正是小狐狸這句話,心裡暗道小東西果真單純好騙,面上就忍不住笑開了,用堅硬的胡茬子在他嬌嫩的臉頰上磨了磨,磨得他嚶嚶求饒方作罷,打開箱籠給他挑選衣物。
  
  周允晟乖乖站在腳床上,伸展手臂讓愛人伺候自己穿衣。他經歷那麼多次輪迴,自然懂得該如何穿戴古服,但現在卻是剛化形的妖狐,理應不通俗事,又想著折騰愛人幾下,便裝作懵裡懵懂的樣子。趙玄這輩子是高高在上的攝政王,從來只被人伺候,哪裡伺候過人,卻一點也不覺得厭煩,反倒樂在其中。他自己穿了一襲青衫,給小狐狸也挑了一件同色系的錦袍,慢慢穿戴整齊,順便掐掐小腰,摸摸小手,吃盡了豆腐。
  
  穿好衣服,他讓小狐狸坐在榻上,把白色羅襪往他小巧精緻的玉足上套,套好後習慣性地親親他腳掌,臉上滿是溫柔笑意。周允晟知道他有戀足癖,更確切地說,只要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他都眷戀不已,偶爾會覺得煩人,大多數時候卻又打從心底裡感到甜蜜,於是似嗔似笑地在他臉上踩了兩下。
  
  趙玄只覺得兩人的相處模式熟悉極了,小狐狸分明是第一次化形,卻彷彿與他生活了很久,更有無數濃情蜜意與默契相交,比之新婚夫婦還要溫馨甜膩。被人踩了臉面他竟一點也不著惱,反倒放開心懷朗笑,見小狐狸左耳上戴著一枚黑色耳釘,想也不想就湊過去含了幾下。
  
  接收到愛人傳輸過來的代碼,周允晟掛在他脖頸上,也跟著粲然一笑。
  
  王寶深覺自己來得不是時候,剛敲響房門就被王爺奉送了一個犀利的「滾」字,只好攝手攝腳地默默滾進角落,腹誹道:跟別人笑得像朵花兒似的,跟奴才就凶神惡煞,真真是色令智昏。也不知裡面那人是何等絕色,竟把心硬如鐵的主子迷得五迷三道,連小主子的早餐和午餐都忘了。
  
  趙玄攆走王寶,這才給小狐狸穿鞋,卻無奈地發現自己的尺碼對他而言實在太大,穿上去空蕩蕩的,鞋後跟還吊在半空。
  
  「看來得趕緊幫你做好全套衣裳,否則出不了門。還有,你這髮色能不能變一變?」經過昨晚驚險的一幕,趙玄更要保護好小狐狸,萬萬不能讓外人對他的身份起疑。全天下有多少能人異士?殺了一個國師,未必沒有第二個、第三個國師,與其日日戒備防範,不若一早就把小狐狸的身份隱藏起來。這樣想著,他決定過幾天去國師府走一趟,要幾件能遮掩妖氣的法寶。
  
  周允晟現在雖然不是大妖,但也得到一部分傳承技能,右手往髮絲上一抹,銀白色就變成了鴉青色,緊接著又要抹掉茶金色異瞳,卻被愛人阻止:「瞳色無須改變,天元國國力強盛,與番邦素有來往,番人與國人結合孕育的混血兒便擁有各種各樣的瞳色。你這雙茶金色眼瞳並不如何稀有,不用掩蓋了。」事實上,他對這雙眼眸格外眷戀,不忍它變得面目全非。
  
  周允晟點頭,撩起散落在肩頭的黑髮,頗為新鮮的看了看。
  
  銀發變黑髮,小狐狸依舊美得勾魂奪魄,但妖異之感卻減少很多,令趙玄放下高懸的心。他把小狐狸抱到椅子上坐好,又扯了扯他身上過於寬大的衣袍,確定沒有露出不該露的地方,這才揚聲喚王寶入內。
  
  「王爺,您總算醒了,小主子的早膳跟午膳涼了又熱,熱了又涼,已經滿意能吃了。奴才這便吩咐廚子重新去做。」一早上惹怒主子兩回,王寶十分機智地拿小主子說事。
  
  趙玄果然被他轉移了注意力,連連擺手讓他趕緊去催飯。
  
  「慢著,今天中午吃什麼?」周允晟叫住王寶。以前他橫骨末曾煉化,不能口吐人言,愛人吃什麼他就得跟著吃什麼,沒法挑揀,現在終於化成人形,自然要吃一頓好的。
  
  王寶其實早就注意到屋內多了一個人,卻礙於主子霸道的脾氣不敢去看,眼下被此人喚住,連忙抓緊時機瞅兩眼,然後露出被雷劈了的表情。我的乖乖,這是人還是仙啊?怎能長成這樣?難怪忽然出現在主子屋裡卻沒被主子殺死,原是這張傾國傾城的臉蛋佔了便宜。
  
  王寶是從宮裡出來的,可以說是閱人無數,平日裡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但如眼前這人一般的絕色,卻從未得見。他五官華美無比,竟讓人一時間找不到確切的詞語形容,王寶受驚一般轉開視線後腦海中唯餘下一雙明亮到有如璀璨日輪的茶金色眼眸,通身氣質亦十分獨特,既妖異嫵媚,又揉雜著純真稚嫩,令人恨不能把他愛到骨子裡去。
  
  這樣的可人兒,誰捨得傷他一根頭髮?王爺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啊!王寶被主子殺氣騰騰的目光一剮,連忙低垂著腦袋不敢再看,顫著聲兒答道:「回公子,今日午膳有水晶凍蝦、如意魚卷、龍鬚四素、清蒸鱖魚、四喜蒸餃,外加兩盅佛跳牆。您若是有什麼喜歡吃的,盡可以報給奴才,奴才讓廚子給您做。」
  
  周允晟現在是妖狐,口味難免受到身體本能的影響,對素菜全沒興趣,只愛吃肉,尤其是禽類,他眼睛亮晶晶的,一氣兒說道:「什麼蝦啊魚啊的,全給我換了。我要吃白斬雞、鹽焗雞、椰子蒸雞、紅燒雞翅、炸雞腿,外加一道一道煸兔肉。」
  
  王寶聽得目瞪口呆,小心翼翼地問道:「您就不想吃點素菜清清腸胃?抑或換著花樣吃?」一桌子雞肉難道吃不膩嗎?
  
  趙玄以拳抵唇,暗暗忍笑,見小狐狸噘著嘴朝自己看來,連忙呵斥王寶「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哪兒來那麼多廢話!去去去,讓廚子趕緊準備,璃兒餓了。對了,把庫房裡的布匹全搬來,再叫兩個裁縫,本王要給璃兒做衣裳。」
  
  那是,這都幾個時辰了,小主子肯定餓了。王寶點頭,視線在屋內大略一掃,卻不見小主子蹤影,又見王爺極其熟練地把少年抱在膝頭,愛憐地親吻他臉頰,然後揉捏把玩他纖細白嫩的雙手,那動作跟揉捏小主子時一模一樣。
  
  這這這,這是怎麼回事兒?王寶大驚失色,渾渾噩噩走出房門時,腦海中反覆出現少年那雙茶金色的眼眸。在看見少年的一瞬間,除了驚豔,還有種莫名的熟悉感,直到現在,他才知道那熟悉感是從哪兒來的。他的眼睛跟小主子的眼晴一模一樣!而且王爺對待他的態度也與對待小主子的態度完全一致。他忽然冒出來,小主子卻忽然消失,但對小主子愛若珍寶的主子卻半點也不著急……
  
  「哎呀,媽呀!竟是隻狐狸精啊!難怪長成那樣!」話音剛落,王寶立馬摀住嘴,急急忙忙跑遠了。既然主子沒刻意隱瞞,便是對他的信任,若他辜負了這份信任,下場可想而知。
  
  得了小狐狸之後,趙玄就再沒讓除王寶之外的人進過自己屋子。
  
  他不喜歡一大群塗脂抹粉的婢女圍著小狐狸打轉,更不喜歡她們碰觸他一根毫毛。故而王寶走後他只能自己打水給小狐狸洗臉。
  
  「下巴抬一下。」他用熱乎乎的濕帕子擦拭小狐狸臉頰、脖頸、耳後等處,又捏著他一雙小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清理,笑道:「變成人手了反倒沒有方便。以往你那爪子小小一個,肉墊軟綿綿的,輕輕一抹就乾淨,現在變成十根手指,挺費事的。」
  
  「嫌我麻煩就不要幫我洗,我自己來。」周允晟習慣性地在他臉上撓了一下,被他捏住指尖細細密密地親吻。
  
  趙玄愛極了他嗔怒的小模樣,將他抱進懷裡又啃又咬,還含著耳釘渡了一串代碼,告罪道:「逗你玩兒呢,我怎會嫌你麻煩?便是讓我給你當牛做馬我也樂意。我最愛你騎在我身上的樣子,又狂野又漂亮。」說著說著下面竟起了反應,將衣衫撐起一個巨大的帳篷。
  
  妖狐的身體本就淫蕩,在他刻意挑逗之下哪兒能不動情?周允晟眼角飛上兩抹桃紅色澤,一雙明眸似浸泡在春水裡,濕漉漉的,叫人看了恨不能撲上去親個痛快,又恨不能將之揉進骨血中。
  
  趙玄眸色深暗,正想把人抱回床上,卻見王寶領著一群內侍匆匆走來。
  
  王寶耳聰目明,善於察言觀色,故而當差的時候少有出錯,這才能在攝政王身邊待上幾十年。但眼下,他深恨自己為何耳朵那麼靈敏,竟把王爺的愛語聽去了。什麼叫做牛做馬?什麼叫騎在我身上?娘哎,那場面他只稍微一想就耳根子發紅,見自己帶了那麼多人來,擾了王爺好事,走到門口差點跪下了。
  
  好在他反應迅速,裝作自己啥都沒發現的樣子,鎮定自若地說道:「王爺,布料全在這裡,裁縫和繡娘也都叫來了,您和公子挑挑看。」話落擺手,讓毫不知情的內侍、裁縫、繡娘等人進屋當炮灰,自己站在門口不敢挪步。
  
  若非小狐狸「咯咯」笑起來,像是對自己吃癟的樣子很歡喜,趙玄早把這些人踢到天邊去了。他勉強壓下慾火,把小狐狸抱回太師椅,命令道:「擺那兒吧。」
  
  內侍們忙把布匹擺放在桌案上,然後魚貫而出,只餘兩名裁縫、兩名繡娘惴惴不安地站在屋內。
  
  趙玄牽著小狐狸走過去挑選布料,王寶再不敢裝傻,連忙走進屋幫兩位主子整理床榻。來之前他已做好了萬全的心理準備但看見灑滿白濁、被縟凌亂、麝香味濃郁的大床,還是忍不住露出驚容,心中暗暗忖道:不愧是狐狸精,床事竟然這般激烈。聽說狐狸精靠吸食陽氣過活,不會把王爺吸成人幹吧?思及此處,他憂心忡忡地瞥了王爺一眼,決定等兩人分開後便好生勸慰,讓王爺把狐狸精送走。
  
  周允晟對穿戴並不講究,但妖狐一族卻對自己的形象格外重視,化形時若不夠美豔,寧可自損修為重化一次,也不願將就。旁的不說,單看紫璃,每日至少要照兩百次鏡子,當真自戀到極點。是故,周允晟也受了影響,以前還是小狐狸時只記得玩,現在變成人了,竟十分注重穿戴打扮,看見花花綠綠的布料就忍不住想往身上披掛。
  
  他走到桌案邊,拿起最鮮亮的一匹豔紅綢鍛往身上一裹,喜滋滋地問道:「我穿這身好看嗎?」不等愛人回答,又捲起一匹嫩綠的薄紗,嘟囔道,「這個也好看,我喜歡。」紅配綠,賽狗屁,你這究竟是什麼審美啊?靈魂深處的周允晟嫌棄得快哭了,被妖狐本能控制住的他卻對鮮亮的顏色格外鍾愛,專揀這種布料往身上披掛。
  
  即便有外人在,趙玄也並不避諱,將他摟進懷裡啃了兩口,笑道:「你穿什麼都好看。庫房裡沒多少好料子,改日我帶你上街買,宮裡還有很多貢緞,我讓王寶搬回來。」
  
  王寶笑呵呵地點頭,心裡卻更為擔憂。瞧王爺對狐狸精疼寵入骨的模樣,當真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若自己勸他把人送走,許是會被厭棄。愁人啊,真愁人!
  
  周允晟「嗯嗯啊啊」地敷衍,把看上的綢緞全攏到一處,用臉頰磨蹭,然後迫不及待地讓裁縫幫自己量尺寸。趙玄見這些人拿著軟尺要往小狐狸身上比劃,臉立馬陰了,奪過尺子親手丈量,把數據寫下來扔過去,命令道:「下去吧,今晚連夜給小主子做兩套便服,他急著要穿,餘下的一個月之內做好。」
  
  裁縫和繡娘唯唯應諾,見王爺擺手揮退,連忙轉身離開,對這位忽然出現的小主子一點好奇心也不敢有。他們前腳剛離開,膳房後腳就送了食盒過來,一溜兒的雞肉擺放在桌上,香氣撲鼻。
  
  周允晟立馬把新衣裳拋到腦後,扯掉一根雞腿往嘴裡塞,還不忘招呼愛人趁熱吃。趙玄還以為他不會用筷子,笑著給他做了幾回示範,硬逼著他拿筷子給自己夾了許多菜,這才把雞腿肉剔成絲兒,一條一條喂進他嘴裡,目中滿是寵溺。
  
  「派人去外面找璃兒,動靜弄大一點。」怕小狐狸噎著,他轉手端起一杯熱茶,慢慢喂飲。
  
  周允晟瞥了他一眼,已然明白他在為自己的身份做鋪墊。之前那般寵愛雪狐,沒道理雪狐消失了他毫無反應。王寶也回過味兒來,猶猶豫豫地答應一聲。
  
  最近京城裡發生了兩件新鮮事,一是攝政王的愛寵走丟了,大張旗鼓地找了半月都沒能找到,令攝政王心情陰鬱;二是邊關告捷,征西將軍万俟岩率領大軍班師還朝,皇上大喜之下賜給他許多珍寶,還封了個勇武侯的爵位,可說是風頭無兩。
  
  世人都知道攝政王獨攬朝政,既握皇權又有兵權,而万俟岩便是代他掌兵的心腹大將,頗受重用。万俟岩立下如此赫赫戰功,為攝政王的政績再添一筆輝煌,本就沒什麼存在感的小皇帝越發成了擺設, 絞盡腦汁地想著該如何分化二人。
  
  其中的暗潮洶湧,趙玄知道,万俟岩知道,周允晟更是瞭解得一清二楚,眼下,他正在前往將軍府的路上,一面隔著竹簾欣賞熱鬧的街景,一面翻找上輩子與万俟岩相關的記憶。
  
  万俟岩的確是個人才,沒有他在背後支撐,攝政王絕對無法徹底掌控皇權。二人相互依存,互為臂助,一旦分割便會引起朝廷動盪。要瓦解攝政王的勢力,万俟岩是不可避免的一環。
  
  上輩子歐陽明月被逼嫁給攝政玉,心裡白然很是不快,一面聯合小皇帝暗中佈局,一面秘密收買攝政王的心腹,万俟岩便首當其衝。歐陽明月假扮成江湖遊俠兒與万俟岩結識,慢慢展露自己的聰明才智,令万俟岩在不知不覺中情根深種。後來歐陽明月中了春藥,不得不袒露自己真實性別,兩人順理成章地滾到床榻上,被翻紅浪,一晌貪歡。
  
  万俟岩原以為自己喜歡的人是男子,為此糾結痛苦了許久,正算拋開世俗與之相守,哪料心上人想然變成了女子,怎能不欣喜若狂?歐陽明月趁熱打鐵,纏著他日日歡愛,令他再也離不開自已,等時機成熟便開始流淚敘述自己被攝政王強取豪奪的悲慘往事,要求万俟岩為自己報仇。攝政王對万俟岩有救命之恩,他自然不肯,歐陽明月勸說無果後故意在他面前激怒攝政王,令攝政王鞭撻於她。
  
  看著遍體鱗傷的心上人,万俟岩的心終於軟化了,慢慢與攝政王離心,投向了小皇帝,之後更是倒戈相向,逼迫攝政王自請退位,還回皇權。若非歐陽明月貪戀攝政王的床笫功夫和俊美容貌,留他一條性命,他怕是會被小皇帝以謀逆之罪凌遲處死。雖然此攝政王非彼攝政王,万俟岩這輩子也絕無能力從愛人手裡奪走兵權,周允晟依然覺得很不舒服。眼下他快要抵達勇武侯府,本就陰沉的面色越發難看。
  
  王寶得知小主子不會害死主子後,對他又像以前那般慇勤備至,見他鬱鬱寡歡,連忙勸道:「小主子,您笑一個唄,若是王爺見了您這般模樣,還不立馬賞奴才幾個大耳刮子?咱們今兒去,明兒就回,不過走一個過場,王爺晚上還會來看您呢。」
  
  周允晟哼哼兩聲,臉色稍霽。
  
  馬車很快到達勇武侯府,卻不入大門,而是繞到後巷,悄悄從角門進。万俟岩正站在門口迎接,表情平淡。他身高八尺,體格卻並不健碩,反而十分勁瘦,身上穿著一襲純白直銀綴,腰繫翡翠玉帶,黑色長發用玉簪別在腦後,露出俊美無儔的臉龐。他鬢若刀裁、鼻若懸膽、目如朗星,看著不像武功蓋世的悍將,反倒更像潤雅溫和的學士。
  
  看見緩緩駛來的馬車,他微微皺眉,似有隱憂。今日早朝,他已得到攝政王示下,說要送一人進他府邸,充作這回西征戰死的安遠將軍的遺孤,此人只在他府中住一日,明日大早就以託孤的名義送回去,讓王爺親自撫養。
  
  万俟岩並不傻,略略一想就明白這是王爺找了個來歷不明的孌寵,卻又想給對方一個高貴的身份,好長長久久地留在身邊伺候,這才大費周章地安排了這一出。
  
  王爺素來英明,卻願意為一個孌寵冒領功臣遺孤,卻是有些失了分寸。故而此人還未到,万俟岩對對方的印象就己跌入谷底,若非王爺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一定要好生照顧,他絕不會親自前來迎接。堂堂勇武侯還需放下身段伺候一個孌寵,對他來說無異於折辱。
  
  「奴才見過侯爺,勞煩侯爺久等。」王寶似是沒發現勇武侯的不悅,跳下馬車後笑嘻嘻地見禮,末了掀開車簾,慇勤萬分地喚道,「小主子,快醒醒,將軍府到了,哎,您快把衣裳拉好,小心著涼。奴才下車,您慢著點,別撞頭。」
  
  王寶好一陣手忙腳亂,這才把身材纖細、腳步踉蹌的少年扶下馬。万俟岩淡淡瞥去,不悅的表情凝固在臉上,最終化為驚豔和尷尬。
  
  這是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腮邊的發絲用一根鵝黃髮帶系在腦後,餘下的長發盡數披散,被陽光一照,竟反射出綢緞般的光澤。他似乎在馬車裡睡了一覺,臉蛋紅撲撲的,顯得非常可愛,一雙茶金色眼眸像沁了水,濕漉漉,亮晶晶,懵裡懵懂看過來的時候能把鐵石心腸都融化。他膚色異常白皙,更襯得眼眸水潤、唇瓣殷紅,哪兒哪兒都可愛無比。他搖搖晃晃地站著,用小手揉著眼睛,幼獸一般可憐的模樣完全顛覆了万俟岩預想中以色事人、低賤媚俗的形象。
  
  「這位就是小公子?」他上前詢問,低垂著頭不敢多看,心臟不知怎的,「撲通撲通」跳得極快。
  
  「正是小主子,王爺眼下在宮中處理朝政,顧不得小主子,還請侯爺多加關照。」王寶把一件大氅披在少年肩頭。
  
  「不敢,二位請。」万俟岩口拙,未曾與王寶過多寒暄,見少年隱隱露出不耐的神色,立即邀請他們前往正廳。
  
  趙玄若僅僅想豢養一個孌童,對方身份是貴是賤自然可以不用計較,玩膩了扔掉便是。但他卻想光明正大地與小狐狸在一起,甚至想讓全天元國的人都知道小狐埋是他的伴侶,也因此,給小狐狸安排一 個足夠合理,足夠高貴的身份便勢在必行。
  
  正好這次邊關告捷,万俟岩帶著安遠將軍的屍體回來,言及安遠將軍一門忠烈,盡皆為國效死,眼下無人為他送終,懇請王爺安排一個風光的葬禮。趙玄靈光一閃,當即就同意了,然後把小狐狸以將軍遺孤的身份送到候府。至於小狐狸的茶金色異瞳,可以推說他母親來自番邦,此乃遺傳。反正死無對證,只要方俟岩一口咬定,誰會吃飽了撐的人刻意調查,便是查了也只能找到一大堆證據。
  
  愛人的考慮,周允晟自然知道,所以乖乖地來到侯府。但他對歐陽明月的後宮非常厭惡,見了万俟岩連個笑臉也不給,徑直入了正廳,隨便揀了一張椅子坐下,等開飯。
  
  「快午時了。」他一邊暗示一邊摸摸肚子。
  
  王寶照顧了他好幾個月,哪能不知道他的生活習性,笑呵呵地問道:「侯爺,小主子餓了,府上什麼時候用膳?要不要遣人去催一催?」
  
  万俟岩見少年態度疏淡,表情冷漠,見了主人不打招呼,更不給正眼,便往他頭上安了個「驕矜」的帽子,耐著性子道:「方才已經吩咐膳房準備,想來再過不久就能享用,煩請小公子稍等片刻。」
  
  王寶躬身道謝,周允晟卻懶得開口,看見牆上掛著一柄寶劍,立即跳下椅子走過去。這柄寶劍是万俟岩平定金人時從他們皇廷中搜出的戰利品,名喚斬月,可削鐵如泥,吹髮即斷。當年万俟岩將之獻給攝政王,攝政王見他難掩喜愛之情便退了回去。
  
  前來拜會侯府的人,無不被這柄寶劍吸引,都想抽出來耍弄幾下,卻被万俟岩一一拒絕。他愛劍如命,哪能讓寶劍被不知所謂的人玷污,見少年走到牆邊躍躍欲試,連忙開口攔阻,卻又在下一秒失了聲音。
  
  只見少年對寶劍一點興趣也無,並未想著摘下來耍弄,反倒用小手反覆抓撓垂落在劍柄的流蘇,臉上盪開歡喜的笑容。純黑的流蘇在他指尖滑動跳躍,越發襯得他膚白如雪,十指纖纖,美不勝收。
  
  比之斬月,這雙完美無瑕的玉手反倒更具殺傷力,竟生生剌痛了万俟岩的眼腈。他看了一眼,隔了一會兒再看一眼,只覺得少年的笑容那般純粹乾淨,無憂無慮。
  
  王寶見侯爺一眼一眼地朝小主子看,似是想阻攔又礙於王爺顏面不好開口,於是解釋道:「侯爺莫怪,小主子稚兒心性,最是愛玩,尤其喜歡這種小巧精緻的物件。像刀劍這樣的銳器,王爺平時都不准他碰,他也乖巧,絕不會擅自動用,您儘管放心。」
  
  原來還是個孩子啊,万俟岩立即否定棹「驕矜」二字。恰在此時,一名內侍拎著一個小包裹進來,言道:「這是小主子千叮嚀萬囑咐,說是一定要帶在身邊的東西,奴才這便紿小主子送來了。」
  
  王寶聞聽此言立即上前接包裹,卻不料站在牆邊的小主子快不跑過去,一把將包裹扯去,像是裡面藏著什麼了不得的寶貝。二人轉手間,本就系得略微鬆軟的包裹忽然落下一角,然後便是「噼裡啪啦」一陣脆響,許多東西從裡面掉出來,滾落一地。
  
  周允晟耳根發燒,只覺得自己的老臉都丟盡了。他也想表現得成熟一點,但妖狐的秉性就是如此,喜歡新奇好玩的小對象,看見可心的東西就想拖回洞穴裡隱藏。到他這兒,洞穴是沒有了,只能用個小包裹隨身攜帶,沒事便拿出來擺弄擺弄。原想著讓內侍直接送回房間,沒人的時候就鋪在床上擁著睡,哪料到這內侍如此實誠,自己說要隨身帶著,他就真的給送來了,究竟會不會當差啊!
  
  不管他心裡如何怨念,現在的場面都已經失控了,他只得蹲下身把掉落一地的小彈珠、小布偶、小木馬等玩具快速撿起來攏在懷裡。
  
  還當是什麼寶貝,原是這些玩意兒,小主子也忒可愛了。王寶強忍笑意,跟在他屁股後面撿東西,然後把包裹打開,重新歸置歸置,免得東西存放太多,又爆開。
  
  万俟岩撿起滾落在自己腳邊的一隻小布老虎,表情有些微妙。他終於知道王寶口中的稚童心性是何意思,十五六歲的少年,已經可以成家立業,小公子卻還喜歡玩彈珠,擺弄布偶,真是……真是說不出地可愛!他捏著小布老虎,嘴角雖然極力抿直,眼中卻盈滿笑意。
  
  周允晟連忙走過去,從他手裡奪過小老虎,意識到他在嘲笑自己,忍不往瞪了一眼。
  
  少年還未長開,個頭小小的,一張臉蛋也只巴掌大,更襯得眼睛明亮溜圓,瞪起人來絲毫不顯兇殘,反倒像一隻幼獸在虛張聲勢。許是覺得有些羞恥,他雖面上維持著淡定自若的表情,臉蛋卻紅彤彤的,直紅到耳朵根,小模樣看著很有些驕傲卻又稚氣十足。万俟岩越發想笑,一面按捺住被他瞪視後的酥麻感,一面以拳抵唇,遮掩高高上揚的嘴角。
  
  「這些東西都是珍品,你們這些沒眼力見的哪能看出它們的收藏價值。」周允晟把東西塞回包裹,把四個角紮起來,又狠狠打了個死結,這才作罷。
  
  王寶已經忍到內傷,生怕自己一開口就發出笑聲,只得連連點頭附和。
  
  万俟岩咳了咳,正兒八經地說道:「這些東西做工十分精緻,一看就出自大家之手,現在便已經價值連城,更何況幾年以後?小公子眼力過人,本侯佩服。」
  
  周允晟有了台階下,臉不紅了,氣不喘了,這才給了万俟岩一個正眼,並衝他彎了彎紅唇。少年不笑的時候已格外豔麗,且還糅雜著純真稚氣,令人挪不開眼,這一笑,當真似百花盛開,冰雪消融,驕陽破云,帶給人頭暈目眩之感。万俟岩只匆匆一瞥就失了神魂,心臟裡像藏了一把小錘子,「咚咚咚」地敲個不停,若非婢女及時送來午膳,令他從這璀璨笑容裡掙脫,怕是會當場出醜。
  
  他終於明白素來不愛美色的王爺為何要大費周章地為少年安排如此高貴的身份。便是換作他,也恨不能把全天下的珍寶都捧到少年面前,只為換他一次展顏。他強忍心悸,邀請少年去偏廳用膳,看見滿桌子雞肉,表情凝固了。
  
  「怎麼全是雞肉?」他朝貼身侍從看去。
  
  王寶連忙上前解釋:「啟稟侯爺,這都是奴才吩咐的。小主子啥都不愛,就喜歡吃雞,一天不吃便餓得嗷嗷叫喚,小模樣怪可憐的。煩請王爺忍耐一日,明日咱們就走。」
  
  万俟岩這才驚覺少年只會在侯府住一日,心裡悵然若失,瞬間就沒了胃口,卻又見本已經賣力開吃的少年忽然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怒道:「你說誰餓得嗷嗷叫?我會餓得嗷嗷叫?不就是幾隻雞嘛,我還不吃了!」
  
  周允晟已經記不住這是第幾次被人氣得老臉通紅。他也不想這般沒出息,但妖狐的本性就是如此:愛吃、愛玩、愛美,還愛滾床單,他又有什麼辦法?
  
  万俟岩見他表面說得斬釘截鐵,實則一雙美眸戀戀不捨地盯擺放在眼前的一盤紅燒雞塊,小喉結一聳一聳,顯然然在暗暗吞嚥睡沫,口是心非的模樣不能更滑稽,又忍不往想要大笑的衝動。
  
  自從上了戰場,在腥風血雨中修煉成一尊殺神,他已許久未曾如此開懷過了。數年苦戰,幾經生死,他的心早已遍佈陰霾與煞氣,原以為世事險惡,人心叵測,活著不過熬日子而已,見了少年才知,天下間竟還有諸多樂趣沒有享盡,更有這樣美好純淨的存在需要守護。
  
  他握了握拳,以免自己唐突地伸出手去撫摸少年紅彤彤、嬌嫩嫩的臉頰,啞聲道:「誰能沒個愛好?小公子喜歡吃雞,我卻喜歡吃魚,常常讓人做全魚宴,這很平常。小公子是嬌……」覺得「嬌客」二字恐會挫傷小公子脆弱的心靈,他立即改口,「是貴客,理應好生款待。喜歡吃什麼便該吃個盡興,今日我請小公子吃全雞宴,改日小公子可陪我吃一頓全魚宴,也便是了。我許久未曾歸京,想起全魚宴也餓得慌,口腹之慾實在難忍。」
  
  万俟岩一打岔,王寶也趕緊地賠禮道歉,總算把台階給砌好了。周允晟順勢而下,「哼哼」兩聲後繼續用膳,還給万俟岩夾了幾筷子菜。這人十分細心體貼,溫柔寬和,並非他想像中那般不堪,也不知他現在有沒有遇見女主,若是遇見了,他倒想助他跳出女主這個泥潭。
  
  万俟岩受寵若驚,把小公子夾的菜一一吃光,然後學著王寶的樣子,把雞腿肉剔成絲蘸上醬,擺放在小公子手邊,好叫他吃得暢快一點。
  
  周允晟並不信奉「食不言寢不語」的教條,不停詢問万俟岩戰場,万俟岩有意迎合,專揀有趣的,抑或驚心動魄的告訴他,二人談笑晏晏,氣氛和樂,一頓飯下來已從陌生到熟悉,看上去頗為投緣。
  
  撤掉一桌子雞骨頭,周允晟走回正廳,仰躺在太師椅上,拍著鼓囔囔的肚子喊道:「幫我揉一揉。」話落才驚覺這裡並非王府,愛人也沒在身邊,不免流露出失落的情緒。
  
  王寶正想上前幫小主子揉肚皮,万俟岩卻鬼使神差地走過去,輕輕替他按揉起來,還蓄積了少許內力,令掌心暖融融的,十分舒適。周允晟還本想推開下,被揉了幾把後便改了主意,閉著眼鏡享受起來。
  
  王寶瞥見勇武侯寵溺的眼神和溫柔的笑容凝固,似看見了王爺的重影,心道不愧是狐狸精,這麼快就把殺人不眨眼的侯爺給迷住了。所幸王爺不在這裡,否則定會醋意橫生,難以收場。
  
  胡思亂想間,一名侍從上到廳前,低聲稟告:「侯爺,門外有一遊俠兒帶著您的信物求見,請您示下。」話落雙手呈上一枚鷹形狀的玉珮。
  
  遊俠兒?歐陽明月?周允晟立即睜開雙眼,命令道:「讓她進來。」他倒要看看,二人究竟發展到哪一步了,若是這輩子万俟岩再被她蠱惑從而背叛攝政王,不若現在就把他除掉。
  
  万俟岩並不知道少年正在琢磨自己的項上人頭,見他允了便也擺擺手,讓侍從去請人。
  
  「侯爺剛回京,怎麼會認識遊俠兒?」周允晟試探道。
  
  「前些天我騎的馬受驚,差點撞倒一位老人,被這遊俠兒所救。我見他武藝高強,性情豪爽,便約他前往酒肆暢飲,算作道謝,酒醉之下把貼身信物送了出去。」万俟岩大略解釋了一番,越說越覺得自己行事輕率,不免對來人起了幾分戒心。
  
  果然是剛認識,還有的救。周允晟點點頭,殺意頓消。
  
  歐陽明月穿著一襲黑色勁裝,款步走進正廳,臉上帶著淺淡有禮的微笑。為了掩飾身份,她刻意將眉毛畫成又粗又黑的刀眉,嘴唇也略微涂白些許,看上去英氣勃勃,完全不似嬌弱女子。
  
  「万俟兄,多日不見,別來無恙?」她略一拱手,態度不卑不亢,瞥見坐在一旁的少年,目中流露出驚豔之色。她喜歡美男,且口味不一,硬漢、冰山、正太,只要臉蛋長得足夠漂亮,便能獲得她的青睞。原以為自己來自現代,眼界非常開闊,道一句閱美無數也不為過,但見了少年才知道什麼叫作容顏絕麗,勾魂奪魄。
  
  他懶洋洋地躺在寬大的太師椅中,活像沒有骨頭一般,一隻手托著下顎,一隻手把玩著茶盞,用飽含興味的眼光看過來,那灑脫隨性卻又天真純稚的模樣瞬間就攝取了歐陽明月的心神。
  
  見來人直勾勾地盯著小公子,目中隱隱有覬覦之意,万俟岩對對方的感覺降至谷底。他心知小公子長相出眾,若沒有高貴的身份和強硬的靠山,放在外面定會被人凌辱,於是早已認同了攝政王的做法。眼下,不過一個混跡江湖、身似浮萍的遊俠兒竟也敢垂涎小公子,他如何能夠容忍?
  
  「你在看什麼?」他冷生開口,再不復之前的惺惺相惜。
  
  歐陽明月這才發現自己失態,立即移開視線,告罪道:「這位公子姿容絕世,竟叫鄙人一下子看呆了去。失禮之處還請公子和侯爺恕罪」言辭間頗為坦蕩,倒叫人不好發作。
  
  万俟岩已失了耐心,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前來侯府可是有事相 ?」
  
  歐陽明月臉皮極厚,立馬便順著竿子往上爬,言道:「正是。鄙人想要從軍,卻苦無出路,聽說侯爺求賢若渴,這便上門自薦。鄙人要武藝有武藝,要謀略有謀略,定能在戰場上助侯爺一臂之力。」
  
  周允晟聽了這話已然明白,女主是想開啟戰場副本。上輩子攝政王對她疼寵入骨,百依百順,她說要去軍營裡耍耍,便把自己的親衛軍交給她訓練,她說想見識邊關的遼闊與戰場的壯烈,就自請出征,讓她隨軍,也給了她掌控軍權的機會。這輩子攝政王並未強娶,她竟也萌生了上戰場的心思,可見女主的野心是多麼巨大。她本是殺手,忍受不了古代女子三從四德的生活,竟打算扮作男兒頂天立地。
  
  這樣的人,周允晟是極其欣賞的,但壞就壞在她若是崛起了,必定會把所有人踩在腳下,包括万俟岩、攝政王、文武百官,乃至於天元國的皇帝。廣納後宮只是順帶,她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慾望是征服這個世界。
  
  但周允晟卻要破壞這個世界,搶奪世界意識的能量,又怎會讓她如願?他沒說話,想看看命運脫軌後女主如何將它扳回來,然後再做打算。
  
  万俟岩被她的大言不慚跳起了興趣,問道:「本侯與你只有一面之緣,憑什麼幫你?你張張嘴便說自己武藝高強,智計過人,實在令本侯不敢輕信。」
  
  歐陽明月早有準備,走到門外喚道:「把我送給侯爺的禮物抬進來吧。」
  
  隨她一同前來的的四名壯漢抬著一口巨大的箱子入內,把桌椅移開些許才找到足夠的空間放下,沉重的聲響伴隨著飛揚的沙土,可見裡面裝載的是個大物件。莫說万俟岩來了興趣,就連準備帶小主子回房休息的王寶也興致勃勃地湊過去,不停往箱蓋的縫隙裡瞅。
  
  「這是什麼?你想送什麼好東西收買侯爺?」周允晟一改慵懶姿態,繞著箱子轉圈。
  
  万俟岩以為這人想賄賂自己,還好死不死地讓小公子看見,為了證明自己的公正不阿、鐵面無私,他冷聲逐客:「原來歐陽兄所謂的智勇雙全便是拿黃白之物買來的嗎?這玩意兒可以買到虛名,買到前途乃至於性命,卻買不到本侯的賞識,請回吧。」
  
  「万俟兄且慢,這裡面並非金銀,你打開一看便知。」歐陽明月做了個遨請的手勢,臉上的笑容頗為坦然,也自信滿滿。
  
  王寶最愛湊熱鬧,聽了這話一把掀開箱蓋,然後極其失望地嘆了 一聲:「嗐,雜家還當是什麼好東西,沒料竟是一箱子泥土。你腦子莫非進水了?送這些土是打算讓侯爺幹嗎?養花種菜?」
  
  周允晟趴在箱子上探看,面上一片懵懂之色,實則心裡門清。這哪是什麼泥土,卻是一個巨型沙盤,地形與南疆一般無二,那裡的每一條河流、每一片谷地、每一座高山、每一塊平原,都清晰地呈現在沙盤上,角落裡還堆放著許多木頭雕刻的士兵、戰車、馬匹等物。
  
  一場戰爭的勝利,不外乎天時、地利、人和三大要素。有了這個,戰前統籌、戰略部署、排兵佈陣都可做到一目瞭然,可說是率先據了天時與地利,剩下的「人和」全看將士們戰場發揮。但凡稍有眼力的人,都能看清楚這塊沙盤的巨大作用,更何況身經百戰的万俟岩?他呼吸漸漸粗重,走到箱子邊看了又看,喟嘆道:「歐陽兄大才!」
  
  歐陽明月十分灑脫地甩袖:「想必侯爺已經看出名堂來了,不若你我在沙盤上演練幾番,一決高下?」想要征服一個男人,必須從他最感興趣的方面下手。
  
  万俟岩一口答應,肅然的表情在看見趴伏在沙盤邊,手裡捏著兩個木雕小士兵上下搗騰擺弄的少年時盡數化作笑意。到底還是個孩子,這就玩上了。
  
  「小公子也來玩一玩?相逢即是有緣,敢問小公子尊姓大名?」歐陽明月伸手邀請,討好之意十分明顯。她是深度顏控,對長得漂亮的人總是沒有免疫力,因目光全放在少年身上,並未注意万俟岩瞬間陰沉的面色。
  
  「好啊,我喜歡這個小戰場。」周允晟把兩名士兵放在微型戰車上,推著往前滾動,全無自報姓名的意思。
  
  歐陽明月吃了一個軟釘子,對他的喜愛之情稍減,心道這熊孩子很是傲嬌,日後上手了需得調教調教。
  
  万俟岩卻覺得小公子頗為純真可愛,忍不住在他頭頂揉了兩把,垂下手時暗暗搓了搓指尖,對那絲滑的觸感十分貪戀。歐陽明月見狀也想效仿,卻被少年皺著眉頭躲開,頓時表情訕訕。万俟岩莫名覺得心情大悅,連忙以拳抵唇,掩飾上揚的嘴角。許自己摸,卻不許歐陽明(歐陽明月的化名)摸,親疏遠近可見一斑。
  
  兩人雖然邀請少年同場廝殺,卻都不把他看在眼裡,各自挑選了五萬兵馬對陣,見少年也揀了五萬兵馬,卻遠遠挪到一處峽谷內顧自把玩,便將之拋諸腦後,排起陣來。
  
  所謂的五萬兵馬並非就有五萬個木雕士兵,不過以一代千,取個概數而已。万俟岩身經百戰,經驗豐富,歐陽明月有現代化系統化的戰略理論和戰略思想做基礎,一時間打得難捨難分,及至最後,兩人都只剩下一萬兵馬,算作平手。
  
  万俟岩在天元國素有戰神之稱,不說所向披靡、戰無不勝,可也指揮若定,軍功赫赫,如今卻栽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遊俠兒手裡,心中又是驚訝又是佩服,自然而然便起了愛才之心,欲將之收收歸麾下。歐陽明月察覺到他看自己的目光少了探究與猜忌,多了欣賞與喜愛,已然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達到了。她早已不想在歐陽家的後宅混,一心要闖出一片天地。她本是殺手,哪個去處能比戰場更適合她?
  
  二人兩兩相望,惺惺相惜,都欲開口說些什麼,恰在這時,少年清脆的嗓音傳來,瞬間打破了這略帶曖味的氛圍:「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我贏了。」
  
  二人立即低頭去看,卻見少年將放置在峽谷中的木雕小士兵一個個拿起來,擺放在二人的殘兵敗將周圍,形成和攏之勢,一邊擺一邊數數,最終只動用了一萬人馬就全殲二人十萬大軍,可說是贏得不費吹灰之力。
  
  万俟岩怔愣一瞬,旋即朗笑道:「我卻是把小公子的兵馬給忘了,犯了輕敵大忌,合該落敗。」之前對歐陽明月用兵如神的驚異與欽佩,因為這個小插曲消減不少。
  
  歐陽明月也朗笑起來,逗弄道:「小公子好生威武,不若與鄙人再戰幾局?」她只想陪少年玩玩兒,並不覺得對方有多大才幹,之所以會贏,不過鑽了空子而已。
  
  「好啊。」周允晟挑高一邊眉毛,笑容看似純真,實則暗藏鋒 銳。只可惜歐陽明月拿他當花瓶看,絲毫未曾察覺。
  
  万俟岩退讓到一邊,幫小公子數兵馬。在戰場上,他從不會小覷任何人,在歐陽明月看來,小公子贏得僥倖,在他眼裡卻是不動聲色,後發制人。能被攝政王如此看重,小公子總有過人之處。
  
  二人擇定一處高地,各自挑選兵種,且暗暗想好了用什麼陣勢。歐陽明月有意讓小公子先行,剛應對了兩個回合就節節敗退,無力反擊,之後不管她採取怎樣的挽救措施,都沒能扭轉局面,不過三刻鐘就已全軍覆沒。她不肯認輸,言道再來,卻一次比一次敗得更快,起初還能堅持一刻兩刻,及至後來竟幾個照面就被鯨吞,場面非常難看。
  
  她不懂古代陣法,因此並不知道自己敗在何處,万俟岩卻一清二楚,於是也就越發驚駭。方陣、圓陣、疏陣、數陣、錐形陣、雁形陣、鉤形陣、玄襄陣、水陣、火陣,小公子將十大陣法運用得出神入化,還可根據地形瞬間做出二陣、甚至三陣、四陣互相結合的變陣,不但攻擊力巨大,連防禦也無懈可擊。如此神鬼莫測、運籌帷幄的手段,若是出現在真正的戰場上,該是何等驚天動地、所向披靡?
  
  看看一臉純稚笑容、把對戰當玩耍的小公子,再看看屢戰屢敗、面色鐵青的歐陽明月,万俟岩搖頭暗嘆,哪還能對她再升起絲毫欣賞之情。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故如此斤斤計較,風度全失?此人性情浮躁,心胸狹溢,可用,卻不堪大用。
  
  「小公子好手段。」歐陽明月好半天才憋出這句話,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來到天元國之後,她先是攀上李文瀚從而得到家族的重視,雖然中途出現些小麻煩,卻都順利解決,現在憑藉白漣和方偉同的支持在京城混得如魚得水,連歐陽家老太爺都不敢輕易得罪她。故此,她心中本就存著七分傲氣,在這些未開化的古人面前就升至十分,總以為世界上沒有自己辦不到的事。
  
  她想從軍,立馬就從白漣那裡得知万俟岩的行蹤並設計與之結識,原以為祭出一些小手段就能徹底令對方臣服,卻沒料剛開個頭就遭受如此重大挫折。她絕不肯承認自己連個十五六歲的孩子都比不過,但事實是,她被對方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她的驕傲與自信,被對方抬手間擊得粉碎,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這種被肆意打壓踩踏的屈辱感,她只在攝政王面前體驗過。
  
  「敢問小公子尊姓大名?小公子高才,鄙人佩服。」口裡說著佩服,睚眥必報的歐陽明月卻越發想把少年弄到手,好找回顏面。
  
  「我是誰你還沒資格知道。這玩意兒你打算賣多少銀兩?」周允晟一邊把玩木雕戰車,一邊挑眉看來,本就昳麗萬分的五官此時染上幾分倨傲,竟叫人無法逼視。
  
  歐陽明月垂頭拱手:「這沙盤本就是送給侯爺的禮物,怎能收錢?」
  
  不收錢就要欠人情,她這是打算用沙盤交換從軍的機會。万俟岩之前那點招攬之心早就在她對少年露出怨憤之色時消弭,擺手推拒:「若是不賣,這東西本候便不能收。來人,送客。」
  
  歐陽明月詫異萬分地抬頭,見他面色很是冷硬,便知今日此行終究是功虧一簣。這沙盤既然拿出來見了人,他們私下裡便可仿製幾個,不拘西疆南疆,軍中多的是詳細的地圖,還有無數斥候可以驅使探路,做出來的成品只會比自己的更好更全面。這裡是沒有人權又缺乏法制的封建社會,特權階級具有生殺予奪的能力,便是盜取了自已的創意,自己又能拿他們如何?難不成還能吿他們侵權?
  
  這啞巴虧是吃定了!歐陽明月心裡憋屈得慌,再不想待下去,勉強扯開笑容與二人告辭,命四個壯漢將箱子蓋緊,匆匆抬走。
  
  周允晟把歐陽明月狠狠打擊了一回,卻還不放心,盯著万俟岩正色道:「此人不堪重用。她一進門就求你為她鋪路,還說能做你的左膀右臂,言辭間不見謙遜與感激,只有驕傲與自負,更有勃勃野心。這樣的人千萬不能給她機會一飛衝天,待她身居高位,絕不會感恩,只會把所有人當成墊腳石踩在腳下。侯爺您若是幫了她,無異於弓狼入室,養虎為患。」
  
  這話並非危言聳聽,歐陽明月性格十分強硬,名義上是兩國皇后,實際上趙宗政與大庸國的皇帝赫連墨淵都成了她的傀儡,除了暖床,竟沒有別的用處。若順著她,自然過得舒舒服服,若逆著她,莫名身死的李文瀚就是參照。
  
  万俟岩聞聽此言仔細琢磨歐陽明月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果真覺得對方剛愎自用,睚眥必報,若放在身邊,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反插一刀,叫人死無葬身之地。他搖搖頭,暗嘆自己差點被矇蔽了,若小公子今日不來,他定會把對方引為知己,收歸麾下,然後被利用個徹底。
  
  見万俟岩似有所悟,周允晟放心了,拎起包裹回房午睡。万俟岩立即回神,領著他朝前院行去。
  
  「我也是剛回來,府中還未修繕齊整,故而此處有些簡陋。若缺了什麼,小公子只管讓管家去置備,府中沒有的話我立即讓人去買,不怕麻煩。」看著空曠的房間,万俟岩深覺自己怠慢了貴客。在見到少年之前,他以為對方是以色事人的草包,見了之後才知,少年不但姿容絕世,連才華亦相當驚人,小小年紀就在兵法上有如此深的造詣,再長幾年又是何等模樣?難怪攝政王待他如珠如寶,他的確值得。
  
  「只要給我一張床睡覺就好,這個房間足夠了。」上輩子他還住了幾年狐狸洞,可比這兒簡陋多了。
  
  万俟岩原以為小公子十分嬌氣,見他走到床邊,把包裹往床上一扔,動作很是大大咧咧,忍不住便笑了。這哪兒是驕矜啊,分明率性得很。
  
  周允晟與歐陽明月對戰許久,早就困了,解開包裹,把裡面的小玩具抖落出來,堆放在枕邊,然後拿起小布老虎,習慣性地放進嘴裡咬了兩口,又抱著它在床上滾了幾圈,待要閉眼的時候才想起這是侯府,不是王府,屋裡還有個万俟岩在旁觀。
  
  媽的,又丟臉一次!他耳根子慢慢染紅一片,故作淡然地擺手:「侯爺也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好的,我去了,若是小公子醒來有什麼需要,便讓王公公去書房找我。」万俟岩面無表情地拱手告辭,掩上房門,走到一處無人的拐角,這才以拳抵唇,「撲哧撲哧」地笑開了。沒想到小公子竟還要抱著布偶才能入睡,多大了?王爺跟哪兒找來的寶貝,若還有性情相類的,他也想養一隻。
  
  他常年混居行伍,最為欣賞的便是鐵骨錚錚的男兒,所以才會被武功高強、性情堅毅豪爽的歐陽明月所吸引。但見了小公子,他才知道世上竟還有如此妙人,外表美麗脆弱,似乎一折就斷,內裡卻暗藏無數智慧與鋒銳,性情既率真可愛,又狡黠靈動,真是處處矛盾卻又處處迷人。倘若先遇見小公子的人是自己,那該多好……
  
  思及此處,他笑容微斂,更有一股悵然若失的感覺在胸中蔓延。
  
  周允晟足足睡了一個時辰才醒,走到窗邊看看天色,問道:「王爺什麼時候來看我?」
  
  候在門邊的王寶立即跑進來給小主子更衣,笑道:「現在已是酉時,王爺該下值了。您先玩兒一會兒,奴才遣人去宮裡問問。」
  
  「趕緊的。」周允晟連聲催促。
  
  主僕二人穿戴整齊往前廳去,剛走到半路就見穿著明黃色朝服的攝政王大步而來,身旁伴著畢恭畢敬的万俟岩。
  
  万俟岩正在回稟沙盤之事,想調動邊疆斥候打探地形,做幾個更大更好的。趙玄雖然不是現代人,但「沙盤」二字甫一入耳,他憑直覺便知道該怎麼做,於是細細提點了幾句。走著走著,忽然一陣旋風颳來,然後便是一個溫熱的軀體撲進他懷中,兩條小細胳膊緊緊攀著他脖子,兩條長腿死死卡在他腰間,竟似狗皮膏藥般甩不下來。
  
  當然,趙玄並沒有把這人甩掉的意思,他巴不得小狐狸一生一世都纏著自己,這才知道民間用以形容兩人感情深厚,為何會說恨不得長在彼此身上。他是真的希望小狐狸能長在自己身上,除非刀割,除非死亡,否則誰也甭想把他們拆散。
  
  「你怎麼才來!明明早上說好了一下朝就來尋我。你看看天色,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周允晟掛在愛人身上,忘了自己已經不是小狐狸了,習慣性地伸出舌尖去舔他臉頰,江將他舔得濕漉漉的還不肯作罷。
  
  趙玄愛極了小狐狸的熱情主動,左臉舔完又自發偏過右臉,眼角眉梢滿是溢柔寵溺。他雙手托著小狐狸肉呼呼軟綿綿的臀瓣,往上掂了掂,低聲詢問:「可是想我了?」
  
  「當然想!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們卯時分開,酉時相見,中間隔了五個時辰,算起來就是四百五十六天沒能相見,足足一年多,你說我想不想?」周允晟從不掩飾自己對愛人的依戀,有什麼便說什麼,把趙玄逗得哈哈直笑,快活極了。
  
  再性格直率的人,也沒誰敢把如此甜膩又火辣的愛語掛在嘴邊,本該是驚世駭俗之舉,聽在耳內卻那般令人動容,倘若誰能對自己如此用情,便是死也甘願。万俟岩按捺不住強烈的心悸,抬起頭,深深看了少年一眼。
  
  趙玄沉沒在歡愉中,並未注意屬下的異常,見小狐狸指了指自己耳朵,立即心領神會,湊過去含住黑色的耳釘吸吮舔舐,憑本能輸了一串代碼。兩人每天都要來這麼一下,已經養成了習慣。
  
  周允晟滿意了,這才從愛人身上跳下來,拖著他前去吃飯,席間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把万俟岩弄得尷尬不已又格外豔羨,恨不能取攝政王而代之。
  
  另一邊,歐陽明月自知万俟岩這條道走不通,以軍功出仕的計劃只能暫時擱淺,專心與方偉同打造自己的商業王國,卻又弄出一樁禍事。
  
  書房內,趙玄正握著小狐狸的手,教導他習字。兩人上身穿得整潔,褻褲卻都褪到膝蓋,私密處緊緊連在一起,正一深一淺地抽插。一張宣紙鋪在桌上,前面幾行字鐵畫銀鉤,行云流水,後面幾行全都變成了一團團墨跡,還有向外擴張的趨勢。
  
  「能不能讓我好好寫字。唔,不要了,停下。」周允晟蜜穴被狠狠頂了一下,聲量立時拔高,面頰更飛上兩團潮紅。這具身體太過淫蕩,只需稍微愛撫便會情動,自然而然便分泌出魅香和玉露,引人與之交媾。莫說愛人本就是個重欲的,即便是性冷感,怕也逃不過自己的手掌心。
  
  「嘴裡說著不要,下面卻絞得那樣緊,璃兒,你總是這般口是心非。也罷,我不做了。」趙玄一面喘氣一面往外抽。
  
  「我,我的意思是,不要,停下。不要停,快著點!」周允晟終於放棄了掙扎,扭著小腰,擺著臀肉,主動往愛人粗硬的巨物上撞,紅唇微啟,發出甜膩的呻吟。
  
  趙玄被他逗笑了,拂落桌上的文房四寶,將他抱上去放好,雙腿扛在肩上,大開大合地抽插。原本靜謐的書房此時不停迴蕩著肉體撞擊的「啪啪」聲。
  
  万俟岩在王寶的帶領下來到攝政堂門口,再往前便是書房重地,閒雜人等不得入內。二人解下腰間的令牌讓侍衛査看,這才順利前行,剛繞過假山,就聽見一陣高高低低的吟哦,時而宛轉悠揚,時而尖銳沙啞,刺入耳膜後令人心如擂鼓,血液沸騰。
  
  二人愣住了,還未反應過來就聽「吱嘎」一聲悶響,書房的窗戶被撞開,一雙筆直修長,瑩白如玉的腿兒懸在窗棱上,正上下襬動。
  
  王寶連忙低頭捂臉,心中暗暗叫苦,万俟岩卻似著了魔,眼睛一瞬不瞬地朝屋內看去。
  
  只見身形纖瘦的少年被攝政王抱在懷裡,兩條腿搭放在他臂彎,以小兒把尿的姿勢懸放在窗檯上。他上身穿著一件緋色錦袍,衣領早已被扯開,露出半拉圓潤的肩膀,上面佈滿曖昧的紅痕,更有幾個帶血的牙印,紅櫻點點,白膚勝雪,看上去淫靡極了。
  
  然而這些都不算什麼,他下身竟被剝得精光,在衣擺的遮掩下若隱若現,臀部被攝政王撞得上下顛簸,似風浪中的小船,無所依託。他臉頰漲紅,眼睛迷濛,兩行淚水緩緩滑落,形成幾滴晶瑩的淚珠掛在小巧精緻的下巴上,愈發顯得可憐,但襯著他歡愉的表情和甜膩的呻吟,又顯得放蕩不堪。
  
  他左腳的羅襪已褪到腳趾,斜斜掛著,像隨時都會掉落,右腳的羅襪已不知被踢蹬到哪兒去,露出玉雕一般精緻小巧的玉足。那玉足上似沾著許多唾沫,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潤澤的光芒,更有一個紅豔豔的吻痕印在腳心,一看就是被人狠狠吸吮而來。
  
  万俟岩只覺得瞳孔被針紮了一下,待要細看,攝政王卻已察覺他們的到來,甩袖將窗戶關上。
  
  荒誕、淫靡、香豔旖旎的場景瞬間消失,万俟岩卻還沉浸在驚心動魄的感覺中回不過神。無須閉眼,少年那赤裸光潔,瑩白如玉的雙腿;隱沒在衣擺中,被人大力夯擊的蜜穴;還有他甜膩的呻吟、性感的表情,像畫卷般一幀幀在眼前輪換,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万俟岩像石雕一般僵立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王寶瞅瞅他堅硬腫脹的下身,嘆道:「侯爺,要不奴才帶您去喝幾杯涼茶去去火?您這副模樣,若是讓王爺看見了怕是不好。」
  
  万俟岩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起了反應,頓時難堪不已,漲紅著臉回道:「有勞公公帶本侯去別處收拾一二。本侯無狀,還望公公見諒。」
  
  王寶連說不敢,心中腹誹道:屋裡那是一隻狐狸精啊,您有了反應實在正常不過,凡人哪能抵擋狐狸精的誘惑。若雜家的定貝還在,雜家也得硬。二人兜兜轉轉入了偏院,足等了半個時辰才得召見。
  
  書房已收抬乾淨,但空氣中卻還飄熱著一股濃郁的麝香味。攝政王大馬金刀地坐在軟榻上等候,少年站在靠窗的書桌旁,手裡拿著一支筆,正徐徐書寫著什麼。
  
  二人穿戴整潔,表情淡然,全不似剛經過一場酣戰的模樣,只細細觀察才能從少年尚殘留著幾分水汽的茶金色眼眸裡看出端倪。万俟岩甫一進門,便控制不住地朝少年看去,又礙於座上主公,飛快轉移了視線。
  
  「聽說你査到幾箱私銀? 趙玄端起一杯熱茶啜飲,嗓音還帶著情事後的沙啞。
  
  「啟稟王爺,屬下在瀘水碼頭査到二十四箱私銀,合計二十四萬兩,數額十分巨大。屬下不敢擅專,特來請示王爺。」万俟岩竭力讓自己專注於公務,急速跳動的心臟這才慢慢平靜下來。
  
  民間素來有私銀流出,只要數額不大,官衙一般不會追査。但這批銀子足有二十四萬兩,來歷極其蹊蹺,恐是誰人發現了銀礦未曾上報,反私下澆鑄而成。私自開採金銀鐵礦在天元國乃誅九族的大罪,一旦發現,必須嚴査到底。
  
  趙玄心知事關重大,立即前往瀘水碼頭査看。周允晟趴伏在窗檯上目送二人離去,似想起什麼,揚聲喊道:「侯爺,歐陽明最近可還與你有來往?」
  
  「回小公子,她時常上門求見,都被我拒了。」万俟岩立即轉身拱手,語氣輕柔地回答。
  
  「她若再來找你,你別拒絕,幫我吊著可好?」周允晟笑嘻嘻地詢問,金色眼眸裡滿是狡黠。
  
  万俟岩哪能抵得住他一個璀璨笑顏,即便這要求有些莫名其妙也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耳根悄悄染紅一片。趙玄心中不爽,眼刀在万俟岩身上剮了一圈,見小狐狸做了個驅趕的手勢,這才壓下滿心醋意,大步離開。
  
  私銀的事,兩人還要細査,但周允晟卻對內情知之甚詳,無他,這又是歐陽明月的手筆。上輩子她與方偉同上山打獵,無意中發現一座銀礦,便疏通關係把整個山頭都買下,私自開採。為此她還合成了黑火藥,大大加快了開採的進度,不過半年就培煉出數兩百萬兩白銀,成為全天元國最富有的人。因礦洞時時傳出巨響,引得四周鄉民十分不安,說是天降旱雷,必有妖孽出世,聯名告到官府,讓青天大老爺來捉妖。
  
  歐陽明月乃堂堂攝政王妃,這點小事自然彈壓得住,在攝政王跟前隨意提了幾句,此事便不了了之。這輩子,她果然又發現了銀礦,卻再也沒有高貴的身份,怕是不能善了了。
  
  周允晟提筆,緩緩寫出「自相殘殺」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拿起來端詳片刻,眼裡沁出笑意。
  
  有攝政王和勇武侯在旁督促,私銀案的真相很快就浮出水面,天元國首富方偉同當天晚上就鋃鐺下獄,方家上下三百多口盡皆被捕,只有其嫡親弟弟方壽帶著一應證據逃遁,至今杳無音訊。
  
  歐陽明月行事非常謹慎,雖然全程主導了開採銀礦和熔煉,卻從未讓外人知曉,方偉同又對她痴情不悔,故而把罪名全部包攬下來。牽涉到歐陽明月的證據被方壽帶走,他擔心弟弟為了拯救自己供出心上人,一時間頗為焦慮。
  
  趙玄的暗衛無處不在,無孔不入,大理寺查不到的內情,早已擺放在他案頭。他知道歐陽明月是小狐狸的殺姐仇人,本想借此機會將她繩之以法,看見小狐狸擺放在書桌上「自相殘殺」的字條,又改了主意。一刀斷頭固然痛快,但正是因為太痛快了,反倒便宜了她。她喜歡折騰?那便折騰個夠!思及此處,趙玄遣人盯緊歐陽明月,靜待她出手。
  
  一夕之間,歐陽明月幾乎一無所有。為了買下礦山,她把私房銀子全投入進去,剛出第一批成果就被官兵截胡,然後方家幾百口一刻不停地入了大獄,讓她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她心憂如焚,又不好遣人去打聽消息,坐等了幾天才想起万俟岩與自己有幾分交情,連忙換上男裝前往侯府。本以為這次還是會被拒之門外,哪料碰上万俟岩心情好,竟接見了她。她並不著急,專揀一些番邦趣聞與之交談,到了時辰便自發離開,並不痴纏。如是三回,二人本已疏遠的關係又漸漸拉近,趁万俟岩防備心鬆散的片刻,她果真探出一些消息,頓時安心了。
  
  原來方偉同已將罪名一力攬下,並未告發她,而方壽則帶著牽涉她的證據逃離京城,如今躲藏在渝州一帶,不日就能擒獲。大理寺懷疑幕後還有主使者,並且對炸開礦山的黑火藥興趣濃厚,定要方偉同交出配方,為此不斷施加酷刑。
  
  歐陽明月疑心甚重,又哪裡會把黑火藥的配方交給旁人,他們便是把方偉同打死也無濟於事。方偉同從小錦衣玉食,一帆風順,如何扛得住連番折磨,早晚會把自己供出去!世上最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思及此處,歐陽明月剛放下的心又高高提起,踏出侯府後目中殺氣四溢,心道方偉同不能留了,方壽亦是,所有知曉自己乃礦山主的人,都必須死!
  
  她匆匆回到歐陽家,喝了一劑湯藥,令自己脈相紊亂,然後以病重為由要求回鄉下的莊子療養。此舉正中歐陽夫人下懷,立刻就派遣馬車將她送走。
  
  那處莊園已在她完全掌控之下,便是幾月不露面,也沒人敢說什麼,還會幫著遮掩。故而馬車剛走到半路,她就喬裝成男子前去渝州,打算殺人滅口。也許是天意,官差找了十多天都未曾找到的人,她剛入城門就發現蹤跡,秘密尾隨其後,來到一處偏僻民居。
  
  方壽看見忽然出現的歐陽明月,心情格外激動,還以為她是來救自己,輕易便把證據交了出去。歐陽明月得到證據後用繩索將方壽勒死,吊在房樑上,偽裝成畏罪自殺的模樣,然後把證據整理了一番,該毀掉的毀掉,能改動的改動,把所有矛頭都指向方偉同,這才悄然離開。
  
  她是殺手,遇見無法解決的事,最先想到的處理方式便是殺人滅口。方壽死後她猶不放心,潛回京城幹掉為自己打理財務的幾個心腹,然後把方偉同定為下一個目標。方偉同為她頂罪又如何?她絕不會把自己的性命交給別人來掌控,所以他必須永遠閉上嘴。
  
  秘密潛回京城後,她每日在天牢附近徘徊,尋找下手的機會。與此同時,方偉同正蜷縮在腥臭的牢房裡,等待下一輪的刑訊。鑰匙互相碰撞的脆響從走廊深處傳來,且隨著來人漸行漸近,最後在牢門前停住。
  
  「方偉同,你弟弟找到了。」負責調査私銀案的官員沉聲開口。
  
  方偉同猛然抬頭,表情驚恐。不等他開口詢問,官員繼續道:「可惜我們找到的只是一具屍體。」
  
  「一具屍體?怎麼可能!」方偉同爬到牢門口,目中已盈滿熱淚。方家三百多人,全因為他而下獄,若罪名落實,定然九族抄斬,無一倖免。弟弟方壽便是方家唯一的火種,他只願他逃得遠遠的,逃到天涯海角,不讓任何人找到。但是現在,這唯一的希冀竟落了空,聞聽消息的瞬間,他差點暈死過去。
  
  「你們是不是找錯人了,我弟弟怎麼會死!」他不肯相信這個噩耗,斬釘截鐵地否定。
  
  「是不是找錯人,你一看便知。走吧,隨本官去認屍。」官員命衙役打開牢門,將他半拖半拽地帶往義莊。
  
  兩名仵作正彎腰仔細查看屍體的頸部,見衙役推門進來,連忙上前行禮。官員擺手,命方偉同過去辨認。此時正值隆冬,屍體保存得非常完好,只一眼,方偉同就已確認,躺在冰涼木板上的這具屍體,正是自己的弟弟。他死死握住弟弟的手,像是要把他拉起來,喉頭不斷發出野獸般的悲鳴。
  
  「看來屍首的確是方壽。」官員語氣冷肅,看向仵作問道,「他是怎麼死的?」
  
  「啟稟大人,方壽先是被人勒死,然後吊上房梁偽裝成自殺」一名仵作篤定道,另一名仵作點頭表示同意。這件案子頗受攝政王關注,他們自然不敢有半點疏漏,至少檢査了百十遍才敢下定論。
  
  「被人殺死?為什麼?是誰幹的?」方偉同完全忘了自己是個階下囚,竟拽住仵作衣領質問。
  
  兩名衙役立即將他擒住,按壓在木板上。仵作咳了咳,拱手道:「現場沒有打鬥的痕跡,也未曾丟失財物,所以並非盜賊所為,應是仇殺,且還是熟人所為。大人請看,他頸部有兩條勒痕,一條施力點向下,一條施力點向上,可見是先被人勒死,後吊上房梁。而施力點向下的勒痕則說明了行兇者比死者矮小,身高在六尺三寸左右。」
  
  官員一邊查看屍體一邊點頭,等方偉同冷靜下來,才把一本賬冊攤開,放在他眼皮底下,言道:「這是你弟弟包裹裡的遺物,你有什麼想法麼?若你還是拒不供認,本官只能判你凌遲處死,誅滅九族。」
  
  看見修改得面目全非的賬冊,方偉同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這本賬冊採用的是複式記賬法,數字也是番邦流人的奇詭符號,與盛行於天元國的單式記賬法和漢文數字迥然不同,乃歐陽明月的獨創。常人連看都看不懂,便是那些經驗豐富的老賬房,也需好生研究一番,絕做不到將之修改得天衣無縫。賬面上所有與歐陽明月相關的內容全被刪掉,矛頭直指自己。有了這本賬冊,無論他如何辯解,都已無濟於事。
  
  搞到此時,他若還想不明白誰是殺人兇手,那他就稱不上天元國最精明的商人。
  
  曾經愛意多濃,現在恨意就有多深,他眼珠漸次爬滿血絲,咬牙道:「大人,我招……」話音未落,一支利箭從半開的窗戶射入,直接穿透心臟,他捂著胸口緩緩倒下,已停止轉動的眼珠幾欲掉落眼眶,可見何其死不瞑目。
  
  兩名衙役立即跑出去尋找兇手,卻一無所獲。因線索中斷,這件案子鬧了許久,最終以方家滿門抄斬而告終,因攝政王網開一面,其餘旁支並未受到牽連。方家產業全被査封,所獲銀兩盡皆上繳國庫。
  
  殺掉方偉同後,歐陽明月並未輕鬆多少。為了不讓歐陽家察覺,她用原主母親留下的嫁妝置辦了幾個鋪子,全放在心腹名下,遇見方偉同之後又掛靠在方家,經營得越發順利。現在方家產業被一一查封,她的鋪子也未能倖免,一時間竟落到身無分文的窘境。
  
  若是以往也還罷了,歐陽家每月給她撥十兩月銀,擠擠摳摳未嘗不能過活,但她為了發展勢力,拉攏了許多人才,還收養了百十個孤兒,放在另一處莊園內進行訓練。這些都需要極其巨大的開銷才能維持,一旦資金鏈斷裂,她苦心經營的勢力便會土崩瓦解。
  
  現在該怎麼辦?她急得焦頭爛額,不過短短幾天就憔悴得不成樣子。所幸除了方偉同,她還有好幾個備選,找這些人接濟接濟,還能支撐一段時日,但終究不是長遠之道。
  
  「小姐,這個月的木炭又用完了,需得購置一些。方才王管事遞來口信,說莊子裡各項開支都已捉襟見肘,孩子們每天只吃一頓稀粥,已餓得嗷嗷叫喚了,讓您趕緊想想辦法。」一名丫鬟跪在堂下回稟。
  
  歐陽明月靠坐在軟榻上,一隻手輕輕按揉太陽穴,一隻手不斷敲擊桌面,表情很是不耐:「餓得嗷嗷叫?哼,當初他們個個都是沿街乞討的孤兒,莫說每天一頓稀粥,便是三五天吃不上一個冷饅頭也是常事,現在倒金貴起來了。」話落尋思一會兒,擺手道,「告訴他,我很快會把銀兩送去,讓他好歹堅持幾日,莫讓底下人作亂。我這裡還有五十兩白銀,你回來順便買些銀絲炭備用。放心,我有辦法解決困境。去吧,快去快回。」
  
  丫鬟唯唯應諾,冒著大雪出了門。又有一名長相精幹的老婆子掀簾而入,喜滋滋地說道:「姑娘,白公子遣人給您送了五百兩銀票,還說讓您不用著急,他很快就想辦法接您回京。」
  
  歐陽明月與方偉同的曖昧關係,白漣一概不知,還當她被繼母刁難,無法在歐陽家立足,頓時憐心大起,把所有的私房銀子都送了過來。白家雖然家世清貴,家底兒卻不厚,五百兩已是極限。
  
  歐陽明月對這份心意嗤之以鼻,將銀票隨意扔進妝奩,冷笑道:「五百兩能頂什麼用?還不夠我一日開銷!那麼大一個豪門巨族,沒料竟寒酸至此,說出去也不怕丟人!」話落咬咬牙,決定置之死地而後生。
  
  朝廷想要她的黑火藥?可以,她給便是了,但絕不能讓外人知道她的存在。木秀於林風必催之,在徹底強大起來之前,她不會把自己置於風口浪尖。
  
  她不但有黑火藥,還有手榴彈、手槍等物,每一樣透出去都是極為貴重的籌碼,足夠讓她青雲直上。便是那些人對她心存利用,想著卸磨殺驢又怎樣?她可以慢慢與他們周旋,然後借用他們的資源武裝自己,等自己站穩腳跟,也不知誰是屠刀,誰是蠢驢。思及此處,她穿上男裝,冒著大雪前往勇武侯府拜會。
  
  「你想與攝政王見一面?」万俟岩挑高一邊眉毛,對歐陽明月的來意相當吃驚。小公子斷言此人野心甚大,看來果然沒錯。
  
  「正是。鄙人有兩件禮物想送予王爺,比沙盤更珍貴的禮物。」為免勇武侯推三阻四,歐陽明月及時補充一句。提到沙盤,她至今還覺得憋屈,本以為那東西能有大用,卻沒料竟絲毫未能撬動勇武侯的心防。怪只怪那少年來得不巧,且還處處打壓自己,把自己精彩絕倫的兵法展示變成了一場笑話。在少年的襯托下,她竟成了個不起眼的庸才,著實惱人!
  
  万俟岩思忖片刻,點頭應允,說一聲「稍等」便回房換衣。他脫掉身上的淺灰常服,從箱籠裡找出一件顏色鮮亮的紫金麒麟袍,在丫鬟的伺候下穿戴齊整。
  
  自私銀案過後,京中風平浪靜,故而他已有十日未曾登門攝政王府,也未曾得見小公子。想起那人火辣而又直白的愛語,他一面掐指換算,一面漲紅了臉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照這麼說,他竟有整整三十載未見小公子,難怪心裡如此難受。
  
  細細撫平衣擺上的褶皺,他斂去眸中痴戀,前往正廳與歐陽明月會合。二人到達攝政王府,很快被侍從引人前院指著大雪紛飛中矗立的一座湖心小亭,言道:「王爺與小主子就在亭中賞雪,侯爺請。」
  
  万俟岩頷首,帶著歐陽明月緩緩走去。歐陽明月此番並非空手而來,左手抱著一個木匣,右手提著一個鐵籠,籠外用厚實的棉布包裹,以免凍僵裡面的活物。
  
  這湖心亭乃是一密封角亭,只開了一扇小門,其餘幾面全用晶瑩剔透的琉璃圍住,嵌入花紋錦繡的黃梨木中,看上去十分精緻典雅。雖外面大雪紛飛,滴水成冰,裡面卻燃著幾個旺盛的火爐,即便開了兩扇小窗也絲毫不覺得寒冷。
  
  此時攝政王正與一名少年相對而坐,中間隔著一個紅彤彤的小火爐。二人頭挨得極近,似在私語,也不知少年說了什麼,攝政王哈哈大笑起來,捧著少年雙額用力親了幾口。「啵啵啵」的脆響令站在門口的兩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表情極其尷尬。
  
  所幸万俟岩見過更香豔旖旎的場面,很快就回過神來,走上前從容見禮,心情卻黯然失落。歐陽明月來自現代,什麼樣的魑魅魍魎沒見過,也及時斂去驚訝的神色,躬身問安,心中暗暗忖道:難怪攝政王看不上我,原來是個同性戀,真真噁心透頂!
  
  因少年背對門口,她只看見一頭如瀑青絲,未能辨認出這名「孌寵」正是讓她顏面掃地的小公子。是以,當二人轉頭望過來的時候,她眼裡的驚訝和鄙夷未能逃脫在場眾人的厲目。發覺自己失態,她連忙垂頭拱手,訕然一笑。
  
  現在周允晟已化為人身,有了自保之力,故而並不像初來時那般急於弄死女主。對他來說,女主等同於掌心的螻蟻,想怎麼擺弄就怎麼擺弄。他可以讓她把自己的男人一個個殺死,也可以讓她無知無覺走向末路。她不是自詡無敵嗎?那就讓她知道什麼叫作無能為力。
  
  心裡轉著千百種陰邪無比的念頭,面上卻絲毫不露,他只淡淡瞥了來人一眼,顯得很是心不在焉,隨後自顧自脫掉靴子和羅襪,將一雙嫩白如玉的小腳懸在火爐上烘烤。純陰之體便是如此,臨到隆冬臘月最難熬,渾身上下像浸在冰水裡,寒意透骨,越發想要接近一切熱源,當然,對陽氣的需求也就越大。所幸愛人陽氣充足,即便每晚被榨得乾透,翌日照樣生龍活虎,好歹幫他支撐過來。
  
  想到昨晚無比火辣的痴纏,他心尖微癢,用泛著桃粉色澤的眼尾斜乜了愛人一下。趙玄正與万俟岩寒暄,被他水靈靈的小眼神一勾,頓時魂飛魄散,連自己下一句該說什麼都忘了,自動自發捧住他一雙冰冷玉足,用大掌反覆揉搓,疼惜之情溢於言表。
  
  「怎麼還是這樣冷,分明咋晚才吃飽。」他擰眉,心道喂三次還是不夠,必須每天多喂幾次。如此一想,當真是心情飛揚,恨不得立馬把人抱回房間去。
  
  周允晟對愛人瞭解甚深,他只需抬一抬眉毛,他就能知道他在想什麼,連忙一腳蹬在他胸口,目中滿是警告。趙玄不敢忤逆,只得壓下翻騰的慾念,將他赤裸雙足裹入衣襟,毫無阻礙地貼在溫熱的胸口上。
  
  万俟岩見慣了攝政王對小公子的疼寵,面上並無異色,反倒是歐陽明月,眉頭一攏再攏,對兩人如此堂而皇之的親密舉動頗為反感。
  
  在万俟岩的示意下,她在遠離兩人的地方落座,拱手道:「草民此來拜會王爺,是為了與王爺做兩筆買賣。為了表示草民的誠意,特將禮物獻上,還請王爺過目。」話落將罩著棉布的鐵籠擺放在桌面,以便眾人査驗。
  
  聽見鐵籠內窸窸窣窣的響聲,趙玄似笑非笑地擺手:「勇武侯,替本王看看是什麼好東西。」
  
  万俟岩挑開棉布,卻見籠內鎖若一隻雪狐,身量只有十尺,尾巴卻蓬鬆碩大,因為焦慮,此刻正急速擺動著,看上去很是晃眼。雪狐渾身上下沒有一根雜毛,若掉入雪地,當即就會融入一片茫茫純白,故而襯得一雙茶金色眼眸越發水潤明亮。它用小爪子不停摳撓籠門,嘴裡發出「哼哼唧卿」的求饒聲,模樣可憐極了。
  
  万俟岩抵擋不住如此脆弱可愛的小幼崽的呼喚,冷硬的面龐漸漸柔軟下來。這只雪狐竟長著一雙與小公子如此神似的眼眸叫他一看就心緒浮動,憐惜莫名。
  
  趙玄也定定看了好幾眼,顯得有些詫異。
  
  本已睏倦的周允晟睡意全消,見愛人盯著籠子裡的雪狐直看,用裹在他懷裡的雙足狠狠蹬了他一下,冷笑道:「又是一隻贋品。你以為天下間的雪狐都能替代玉璃?」
  
  「回小公子,草民並不確定這只雪狐是不是玉璃,不過帶來讓王爺辨認一二罷了。草民知道歐陽小姐乃玉璃的上一任主人,故而留心觀察歐陽府,見這雪狐每晚從藏身之處鑽出,在歐陽府四周徘徊,便捉了它送來。若它不是玉璃,就算草民白忙活一場;若它的確是玉璃,能為王爺解憂實乃草民榮幸。」歐陽明月面上謙卑恭敬,實則內裡冷笑連連。她可是親眼見過攝政王對小畜生是如何疼寵的,這兔兒爺見到雪狐如此激動,怕是擔心被一隻畜生奪了寵愛吧?分明可以直起腰來做人,卻偏要淪落到與牲畜為伍,也是可悲。
  
  周允晟打開籠門,徐徐說道:「王爺疼愛玉璃,玉璃對王爺亦依戀甚深,倘若它真是玉璃,見了王爺恨不能立刻撲入懷中,又哪裡會跑?是真是假,一驗便知。」話落戳了戳呆呆看著自己,眼中滿是孺慕之情的小雪狐。
  
  雪狐得了大王號令,立即跳出窗戶,循著氣味朝府中的獸苑跑去。聞聽攝政王丟失了愛寵,前來送雪狐的人絡繹不絕,周允晟憐惜族人,專門建立了一處暖房用以安置,等到春暖花開,自然會將它們放歸山林。其中有幾隻開了靈智的雪狐卻不肯離去,哭著喊著要留下來侍奉大王,此乃後話,暫且不提。
  
  歐陽明月已把這只雪狐調教得乖順無比,沒有自己示意,絕不敢胡亂動彈,哪料才一個照面就隱入茫茫白雪中跑得了無蹤跡。她面皮漲紅,表情尷尬,心知這份禮物非但沒能討好攝政王,反倒給他添了堵,所幸之前話說得模棱兩可,應該不會發作。
  
  小狐狸親口說出對自己依戀甚深的話,趙玄似喝了幾大罐蜂蜜,甜得舌尖都麻了。他捏了捏小狐狸白皙圓潤的腳趾,目中滿是笑意,看向歐陽明月時卻立即沉下面色,反問道:「你在歐陽府門口抓到的這只雪狐?京中誰人不知,本王遇見璃兒時他被歐陽明月那蛇蠍女人折磨得遍體鱗傷,他逃離本王反倒去尋找歐陽明月,你覺得可能嗎?也不知從哪裡淘換來的畜生,偏要充作本王心尖上的寶貝,你當本王好糊弄?看來你的誠意不過如此。來人,送客!」
  
  他看見歐陽明月這張臉就心煩,一個女子再如何喬裝打扮也免不了露出端愧,且還取了個與自己差不多的化名,這是把別人當傻子耍?他就奇了怪了,怎麼除了自己和小狐狸,愣是沒人識破她的偽裝,彷彿別人都瞎了眼一般。而且她臉皮也真是夠厚,竟然說璃兒捨不得她,夜夜在她閨房門口徘徊。便是衝著這一句,他就想狠狠擰斷她的脖子。
  
  歐陽明月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了。她去打聽了消息,得知給攝政王送雪狐的人舉不勝舉,卻沒有一隻與玉璃一模一樣,要麼身量不符,要麼瞳色不對,要麼性情迥異,攝政王雖然全都接受了,卻從未帶在身邊,可見沒有一隻合他心意。
  
  她仗著自己是雪狐的前主人,對它體貌性情十分瞭解,這才花費重金購買一隻,還費心調教了很長一段時間,一遍又一遍地讓雪狐演練玉璃與攝政王初次見面的場景,保證它一看見人就熱烈地撲上去,叫攝政王心情大悅。
  
  但現在,少年只輕輕一戳,那畜生竟然就跑了!歐陽明月心中十分惱怒,卻也知道此事容不得自己辯解,連忙跪下承認自己弄虛作假,求王爺恕罪。她用力磕頭,直把額頭磕破了皮也不見王爺發話,只得朝端坐一旁的万俟岩看去。
  
  最近對她頗為熱絡的万俟岩卻自顧自盯著茶盞,彷彿上面鐫刻著什麼新奇的文字,對她的惶恐焦慮視而不見。歐陽明月無法只得打開木匣,言道:「王爺且慢,草民還有兩樣東西要獻給王爺,若王爺不滿意,再治罪不遲。」從買賣改為進獻,她也是被逼無奈,早知如此,剛才便不該投機取巧。
  
  終於拿出來了,其餘三人嗤笑,漫不經心地往匣子裡掃了一眼,只見鵝黃絨布上擺放著兩樣東西,一個寸許見方的小紙包,一柄怪模怪樣的鐵器。万俟岩和趙玄不知道鐵器為何物,周允晟卻對此心知肚明,那是一柄燧發槍,威力比不得現代的熱武器,但在這個時代卻可成為兵器之王。歐陽明月是殺手,對各種冷熱兵器知之甚詳,用現有的技術打造出燧發槍並不算難事。
  
  她帶著這兩樣東西上門,看來是走投無路,意欲孤注一擲了。周允晟瞭然一笑,拿起燧發槍左右翻看,似乎非常好奇。
  
  「此乃大凶之物,小公子切莫隨意碰觸。」歐陽明月目中隱現傲氣,將燧發槍奪過來,沖窗外抬了抬手。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過後,一隻麻雀從高空驟然跌落,將雪地染出一團豔紅。
  
  「此物名喚燧發槍,可射殺百米之外的活物,若用於戰場,其威力可想而知。王爺可願一試?」歐陽明月重新給槍膛填充子彈,然後雙手捧著,畢恭畢敬地獻上。若攝政王果真目光如炬,野心勃勃,定然抗拒不了熱武器的誘惑。有了燧發槍,天元國盡可以稱霸整片大陸,周圍大大小小的藩國和邊境屢屢進犯的蠻夷何足為懼?
  
  而她掌握的籌碼遠遠不止這兩樣。只要攝政王看見她的價值,並給予重用,她有的是辦法迅速攀升壯大。屆時這二人若還妄圖拿捏自己,殺了也便是了。思及此處,她目中逸出一絲殺念又很快收斂。
  
  她心胸並不寬廣,更甚者,還是個眶眥必報的主兒,在攝政王幾次給她難堪的前提下,她早已起了殺心。或許別人覺得攝政王高高在上,無法觸碰,在她看來卻只是一個凡人而已,不過一顆子彈就能解決。
  
  趙玄和周允晟的感知何其敏銳,察覺到一絲殺意,看向歐陽明月的眼瞳齊齊暗淡了一瞬。趙玄接過燧發槍,在歐陽明月的講解下學會了瞄準。他對著窗外比劃片刻,然後收回來對準自己左手,意欲扣下板機。
  
  「王爺萬萬使不得!」歐陽明月差點沒被這愚蠢至極的古人氣 死,慌忙解釋,「此槍威力甚大,可在百米之外穿透顱骨,王爺如此近距離地對準自己,手掌定會被彈藥炸得血肉模糊。王爺萬萬使不得啊!」
  
  万俟岩方才已見識過燧發槍的威力,自然對歐陽明月的話深信不疑,也站起身勸阻。唯獨周允晟沒骨頭似的仰躺在軟椅中,兩隻瑩白小腳有一下沒一下地踩著愛人胸膛,腳趾還調皮地夾住他兩顆紅櫻拉扯,挑逗意味十足。
  
  趙玄下腹有如火燒,卻礙於外人在場不便發洩,哪還能聽得進規勸,連一絲遲疑都沒有便扣動扳機。
  
  「砰」的一聲巨響,預料中血肉橫飛的場面並未發生,攝政王攤開冒著青煙的掌心,把一粒扭曲變形的金屬子彈扔在桌上,嗤笑道:「這就是你口中的威力巨大?竟連本王一絲皮肉都傷不到。」自從與璃兒雙修之後,他發現自己的內力每天都在增長,短短幾月就已突破臻境,成就刀槍不入之體。他甚至有種感覺,只要自己願意,就能隨時隨地覆滅這個世界。無論是歐陽明月還是万俟岩,抑或趙宗政,在他眼裡都是螻蟻。這世間唯有小狐狸才有資格傷他,甚至取他性命。
  
  歐陽明月僵立原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雖然燧發槍比不得現代的槍械,但經過她改造後威力亦十分可觀,怎會連一隻手掌都無法穿透?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內力護體?那對方得強悍到怎樣的程度?
  
  她好半天才從震撼中回神,抬眼朝表情輕蔑的男人看去,胸中翻騰著無窮無盡的懼意。這人連子彈都不怕,更何論刀具?她方才還想著等榨乾了對方的利用價值就殺掉,現在想來卻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她拿什麼殺掉對方?這可是個刀槍不入的怪物,手中又握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她拿什麼跟他鬥?又憑什麼算計他?一股恐慌感在內心深處蔓延,令歐陽明月無法動彈。她後悔了,後悔高看了自己,低估了對手。攝政王若重視她帶來的東西,怕是會將她軟禁起來,極力壓榨更多剩餘價值;若看不上,那更慘,定會一刀將她宰了,免得她腦子裡的奇思妙想流落到旁人手中。
  
  但誰會看不上燧發槍和黑火藥?他之所以表現出不屑一顧的態度,定然是在裝腔作勢,以便拿捏自己,所以自己還能保住一條性命。思及此處,歐陽明月很快鎮定下來,勉強扯開一抹略帶討好的笑容,
  
  她心情甫定,更令人惶恐不安的一幕卻又發生了,只見懶懶散散斜躺在軟椅中的少年從攝政王手裡奪過燧發槍,三兩下就拆成一個個零件,拿起變形的子彈看了看,又利落地將零件組裝回去,前前後後只花了幾息時間。
  
  他從火爐內隨意捻了一根未燃盡的炭條,在桌上細細描畫,又標出數字,歐陽明月定睛一看,頓時,目呲欲裂。原來在一拆一裝間,他己經把各個部件的造型以及精密數據全都解析出來,此時正在繪製圖紙,且毫無疏漏之處。憑著這份圖紙,攝政王想要製造多少燧發槍都不是難事。
  
  「你、你也進穿越的?」歐陽明月失口驚問。
  
  周允晟給了她一個懵懂的眼神,彷彿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他的專長除了黑客技術便是機械組裝,哪怕他不是穿越的,只要給他一個樣品,就能在拆解過後製造出一模一樣的東西,更甚者還能改進。歐陽明月骨子裡透出現代人的優越感,殊不知無論什麼年代,在哪裡,都不乏能力卓絕的天才。所以萬萬不可輕視任何人。
  
  畫完圖紙,他打開小紙包,捻了一撮黑色粉末湊到鼻端嗅聞,言道:「這就是方偉同用來開採銀礦的黑火藥?」
  
  歐陽明月現在也拿不準他究竟是不是穿越人士。他方才那個眼神太乾淨了,除了奇怪和懷疑,沒有絲毫別的情緒。如果他與她來自同一個地方,如果他能畫出槍械圖,絕不會淪落到給權貴當男寵的份上,不若自己建功立業,豈不快哉?
  
  確定對方不太可能是同鄉後,歐陽明月並未覺得好受,反倒更為惶恐驚懼。她想起上次見面時被少年全面碾壓的場景,又看看被他拆解又組裝過一次的手槍,猛然意識到他是個天才,真真正正的天才。似他這般智多近妖者,才是最難對付的,今日怕是討不了好了。
  
  後續發展果然超出了歐陽明月的掌控。她眼睜睜地看著少年在嗅聞黑火藥之後立刻寫出其中的成分和比例,然後交予攝政衛保管,根本無須向她索要配方。上次封山時,方偉同讓人把所有黑火藥都扔進河裡銷毀,故而黑火藥的存在只是礦工嘴裡的一個傳說,並未出現實物,否則歐陽明月哪還有機會利用它投效攝政王。
  
  一硝二磺三木炭,連她故意放進去混淆視聽的石灰、丹砂、銀粉等物也都一一辨析出來,少年那是什麼鼻子?狗鼻子?有一顆聰明的頭腦也就罷了,他為何還擁有如此敏銳的嗅覺?難怪攝政王會將他留在身邊,原來是因為愛才,而非貪戀美色。
  
  歐陽明月越想越覺得兩人高深莫測,越想越覺得此行太過莽撞。來到天元國之後,遇見再大的危機她都能化險為夷,自然而然便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所向披靡,又怎能料到會栽在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手裡,而且還是三番兩次地受挫。她現在渾身發冷,感覺自己正一步一步走向萬劫不復,若不盡快想辦法自救,怕是看不見明天的太陽。
  
  「王爺身邊果然臥虎藏龍,高手如雲,草民佩服。」她啞聲開 口,「草民這裡還有幾樣東西,件件都勝過黑火藥和燧發槍,因一時倉促忘了帶,若王爺感興趣,草民改日送到府上可好?」話落,後背已汗濕一片。
  
  她還有很多張底牌,足夠用來引起這些人的興趣,在還有利用價值之前他們絕不會殺掉自己。她原以為就算拿出黑火藥和燧發槍,這些人要想完全掌握其中的隱秘,也需要三五年的時間,而她可以充當他們的技術指導,並利用攝政王的資源發展勢力。
  
  但現在攝政王身邊陪伴著這樣一位驚才絕豔的少年,她除了交出東西,一點利用價值都沒有。她又急又悔又怒,心道若世上沒有少年就好了,這樣就沒人能擋自己的路。只要今日能踏出王府大門,她一定要想辦法把此人除掉。
  
  趙玄和周允晟若是連她這點心思都看不破,那就白瞎了幾千次的輪迴。但他二人從未將歐陽明月放在心上,更對她所謂的底牌不感興趣。
  
  「不過彫蟲小技,竟也敢在璃兒面前班門弄斧。走吧,本王不想看見你。」趙玄擺手,遣退歐陽明月。小狐狸不想一下弄死她,那便留著慢慢玩。
  
  「王爺……」万俟岩到底是正宗的古人,見識過黑火藥和燧發槍的威力,自然不甘放棄,傾身欲勸,見少年眯著一雙水潤眼眸盈盈看來,玉白的指尖抵住唇瓣,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便是有再大的不甘,再多的願望,他都瞬間心平氣和。小公子讓他勿要多言,那他便當個合格的啞巴,於是端端正正地坐了回去,連表情都變得淡然無比。
  
  趙玄心情老大不爽,選同万俟岩一起攆走,一個瘋婦,一個情敵,日後斷不能再讓他們登門。
  
  歐陽明月雖然驚訝,卻也不是傻子,立即爬起來尾隨在勇武侯身後踉蹌出了王府,站在街邊回望巍峨森嚴的門庭,滿頭滿臉都是冷汗,被北風一吹才從恍惚中清醒過來。她競然活著出來了?沒被軟禁壓榨,也沒被殺人滅口?怎麼可能?他們怎會對威力大過黑火藥和燧發槍的武器不感興趣?莫非腦子壞了吧?而且他們就不怕自己走出門檻後立即把東西賣給旁人?
  
  當歐陽明月察覺到自己被嚴密監視起來的時候,想要帶著東西投效他人的念頭已經徹底打消。她敢肯定,自己若是向外人吐露一字半句,必定會被那些神出鬼沒的暗衛殺掉。再者,除了權勢滔天的攝政王,她又能找誰合作?誰有那個能力大批量製造燧發槍和黑火藥並運用在戰場上?全國的鐵礦都控制在攝政王手裡,還有他佈局龐大到難以想像的關係網,她能找齊打造一支燧發槍的鐵塊已經冒了斷頭的危險,旁人更是連碰都不敢碰。
  
  她現在儼然成了被關在籠子裡的困獸,若乖順聽話便能苟延殘喘,若起了異心,立時就會送命。這種被碾壓踐踏的滋味,實在是不好受。歐陽明月回到田莊後越想越是焦慮,竟大病了一場。
  
  在她離開王府之後,趙玄便把一小撮黑火藥扔進火爐裡燒掉,又將燧發槍團成一塊廢鐵,扔進湖裡。他冥冥中有種感覺,這兩樣物品本不該出現在這個時代,更何況它們背後代表著血腥殺戮和無窮無盡的戰火。
  
  他現在是天元國的攝政王,自然要保證天元國在自己執政期間屹立不倒,卻也沒有統一整個大陸的野心。若小狐狸未曾出現,這玩意兒沒準還能引起他的興趣,但現在有了小狐狸,他只想安安穩穩地與他過小日子,在他飢餓的時候喂飽他,此生足矣。
  
  周允晟也沒有稱霸大陸的野心,自然對愛人的處理方式沒有異議。歐陽明月製造出了黑火藥、燧發槍、大砲、戰艦,把她所在的天元國和大庸國打造成軍事大國,讓無數士兵為她開疆擴土。但這背後代表著無數小國的泯滅,無數百姓和士兵的死亡。她的存在已經徹底打破了平衡,以毀滅性的方式將整個世界的氣運吸納到自己身上。她是女皇攝取空間能量的媒介,她越強大,女皇也就越強大。
  
  周允晟的意圖恰好與女主和女皇相反,他要這個世界保持平沖,然後引領既定的命運軌道慢慢走向未知。所以他要阻止女主的一切圖謀,讓她腦子裡的東西這輩子都別想重見天日。
  
  歐陽明月現在的日子很難過。她沒能從攝政王那裡得到幫助,自己反而被嚴密地控制起來,無論走到哪裡,做什麼事說什麼話,都會被第一時間上報,真實性別和身份也被査了個底兒掉。這讓她不遏制地升起了如履薄冰的恐懼感。
  
  由於沒有銀錢注入,她拉攏的人才相繼離開,收養孤兒的莊園也廢棄了。那些孤兒只訓練了短短一年多時間,在街頭養成的惡習未能徹底板正,忠誠度也不高,見莊園不再收容自己,竟聯手劫掠了大筆財物,然後一哄而散。所幸歐陽明月並未親自出面教導他們,他們就是有心想找她麻煩也沒有頭緒,慢慢便失去了蹤影。
  
  但莊園連天遭受乞丐圍堵,名聲已經臭了,當歐陽明月捉襟見肘想賣掉它時,竟無人願意出價,只得放在那裡任由其荒草叢生。曾經的她日進斗金,錦衣華服,現在卻連大夫都請不起,更無錢抓藥。
  
  這日,她的大丫鬟好不容易在櫃子裡翻出一包藥渣,熬好後端入房中,面上滿是淒苦之色:「小姐,咱們別折騰了,回府嫁人吧。白公子還等著你呢。」
  
  歐陽明月思索片刻,不得不妥協道:「給白漣遞個口信,讓他想辦法助我重回歐陽家。」出門容易,再要回去卻千難萬難,她那繼母恨不得她死在外面才好,哪會同意接她回府。她現在一無銀錢二無人脈,生病了連藥都吃不起,再耗下去唯有死路一條。有攝政王在暗中監視,她一絲一毫掙扎的餘地都沒有,只能重歸家門,與那些見識短淺的內宅婦人為伍。
  
  她已經可以預見自己的將來,不外乎找個人嫁了,然後與一群女人爭奪一個男人的寵愛,整日裡除了耍小心眼,沒別的事可做。那樣的生活對她而言等同於地獄,但是她卻不得不入。
  
  貼身丫鬟根本無法體會她的痛苦與絕望。在她看來,女人最好的前前途就是找個良人嫁了,像小姐這樣可勁地折騰,早晚會把自己折騰進去。現在好了,小姐受了挫折總算是想通了。她那般人品、相貌、才能,找個高門貴公子嫁過去其實一點不難。抱著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期望,丫鬟匆匆進城給白漣送信。
  
  不久後,歐陽家果然派人來接歐陽明月,雖態度不甚恭敬,但好歹每日喝的藥有著落了,也不用再忍受嚴寒和飢餓,每月還有十兩月銀可拿。白漣本打算在歐陽明月歸家的當日就上門退掉與歐陽雅兒的婚事,然後向她提親,卻被她攔阻。說老實話,她對白漣並沒有多少感情,若非此人曾拋棄過原主,她想為原主出口氣,否則絕不會與之 扯上任何關係。
  
  白漣不慕功名利祿,嚮往自由自在閒云野鶴一般的生活,與她完全是兩個極端。她若是跟了他,本就死水一潭的人生會越發枯槁。她不想成為困囿在後院的花朵,她想往上爬,一直爬到山巔,領略至高無上的風景。所以就算要嫁人,她也絕不會選擇白漣。白漣的求婚,她一直拖著,暗地裡物色更好的人選。
  
  若是以往,她一定會瞄準攝政王,但現在,她只要一想起那人就害怕得發抖。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這個武力值普遍偏低的年代,竟會有人練就刀槍不入的神功,難怪連黑火藥和燧發槍都看不上,因為他本人就是世間最危險的存在。有時候她甚至懷疑他是不是人類。
  
  攝政王不能選,入宮給一個傀儡皇帝當妃子等同於自絕後路,那麼只能選擇朝堂新貴,勇武侯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勇武侯是攝政王的心腹,為了監視自己,他應該不會拒絕這樁婚事,況且她能從勇武侯的一言一行中察覺出幾絲情誼。他對她應該很有好感。
  
  當歐陽明月籌謀著該如何嫁給勇武侯時,歐陽夫人為了徹底毀掉她,竟打算在一次宴會上給她下春藥,然後讓一名下僕奪走她清白。
  
  這日,恰好勇武侯也來歐陽家赴宴,歐陽明月洞察先機,將計就計,把歐陽雅兒和下僕打暈,扔在客房的床上,又收買了一個讓他將勇武侯獨自引到一個廢棄小院,然後自己喝下春藥後裝作奔逃的樣子,踉踉蹌蹌闖入。
  
  万俟岩素來不喜吵鬧,每次外出赴宴,在未開席前絕不與旁人過多接觸,而是喜歡找一個清靜之所自斟自飲。歐陽老爺子知道他這一怪癖,早就清空了一座風景優美的小院,讓他前去休憩。但小廝卻將他引入一個荒草叢生,野花遍開的廢棄小院,且隨意找了個藉口溜了。万俟岩心知其中有鬼,正想離開此處,卻被一名女子抱了個滿懷。
  
  「救救我!万俟兄救救我!」攝政王知道歐陽明與歐陽家大小姐是同一個人,等同於万俟岩也知道,歐陽明月懶得掩飾,張口就是万俟兄,試圖引起他的憐惜,還將滾燙的臉頰貼在他胸膛上磨蹭,雙手自動自發去解他腰帶。
  
  她在跑入小院前已扯開衣襟,露出玫紅色鴛鴦戲水的肚兜,雪白挺翹的玉乳在肚兜的遮掩下半隱半現,很是誘人。再加上她傾國傾城的臉龐、黃鶯啼鳴般悠揚婉轉的嗓音、曼妙無比的身段,沒有哪個男人能抗拒這樣的誘惑。為了保險,她甚至在自己衣服上撒了一些催情的藥粉,只要万俟岩與她產生肢體接觸,必然會中招。
  
  万俟岩果然心旌搖盪,本想推開歐陽明月的雙手改為摟抱。他低頭看著她潮紅的臉頰,目中浮現的卻是小公子時而嬉笑、時而嗔怒、時而狡黯的俊美容顏。這雙眼睛太黑了,理應是璀璨的茶金色,像正午的烈日一般閃耀;這皮膚不夠白皙,理應像灑落在紅梅上的雪花,晶瑩剔透,香氣四溢;這身體太過豐滿綿軟,理應像翠竹青松,既柔 韌又挺拔。總之,撲入懷中的這具身體怎麼看怎麼不對勁,令他很快就找回理智。
  
  他屏住呼吸,本想把歐陽明月打暈,卻忽然憶起小公子的交代,從懷裡掏出一粒粉色丹藥,塞入對方口裡。這丹藥的功效他並不清楚,也未曾詢問,小公子讓他在歐陽明月發情並找上他時喂進去,照做便是。
  
  丹藥入口即化,令歐陽明月悚然一驚,勉強壓下情潮,詰問道:「你給我喂了什麼東西?解藥還是毒藥?」
  
  「本侯怎麼知道。」万俟岩推開她大步離去。
  
  歐陽明月有心追趕了卻發現那丹藥似乎也具有催情作用,令她本還保留的三分清明盡數化去。她癱軟在地上呻吟,不斷用雙手摳挖私處,卻感覺不到半點樂趣。她急需男人的澆灌,但是路都走不動,喊也喊不出聲的情況下,怎麼求救?難道今日竟要慾火焚身而亡?
  
  在她絕望的時候,万俟岩去而復返,手裡提溜著一名體格健壯的崑崙奴。
  
  「本侯去了一趟你的院子,找人來救你。這是你的奴隸?那便好生消受吧。」他將崑崙奴扔到歐陽明月已然赤裸的嬌軀上,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還格外貼心地關緊房門。
  
  這崑崙奴雖然皮膚黝黑,但五官卻非常英俊,還學過一點武藝,被歐陽明月買來充作護衛。他本就對主人存了戀慕之心,此時被主人扒開衣服壓在身下了,很快就放棄了抵抗,與之交媾起來。
  
  這處宅院原本是一位姨娘的居所,那姨娘也不知受了什麼磋磨,竟投井而死,此後院子裡就開始鬧鬼。府中僕役大老遠就繞道離開,唯恐沾染一絲半毫鬼氣,故而無論兩人發出何種聲響,都無須擔心被旁人發現。
  
  歐陽明月春風一度後找回理智,發現被万俟岩反擺一道,立即將崑崙奴殺死,扔進水井裡,然後整理儀容去了後院,正趕上歐陽雅兒被賓客撞見偷情的一幕。
  
  歐陽夫人當即吐出一口老血,不等緩過神來,白夫人又放言白家不能有如此放浪形骸的媳婦,定要退婚。白漣對此樂見其成,立即遣人去家裡取婚書,心道等風波平息就上門向月兒求親。
  
  歐陽明月沖滿目柔情的白漣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回到閨房立即讓丫餐熬了一碗避子湯喝。万俟岩此人看似磊落,實則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攝政王一系當真個個都不好惹。這樣想著,歐陽明月不得不壓下滔天恨意,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她沒再折騰,日子倒也過得清淨,歐陽夫人為了給歐陽雅兒善後,一時間抽不出身來對付她。
  
  兩月之後,大庸國的使者來到京城,說為了兩國和平,想為大皇子赫連墨淵求娶天元國一位公主為正妃。趙宗政剛滿十七,成婚不過幾月,哪裡來的適齡公主送去大庸?先皇的女兒最小也都二十八九,且全都招了駙馬,更擔不起和親的重任,只能在宗室和勳貴中挑選。
  
  大庸國地處高原,氣候十分惡劣,去了那裡,光水土不服這關就很難渡過,更別提他們粗鄙不堪的習俗,所謂的父死子繼、兄死弟及,甚至幾人共妻,都是稀鬆平常的事。除非腦子進水,否則沒有哪家勳貴捨得把自己的女兒送過去。
  
  若是沒被攝政王監控,歐陽明月定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天元國的女人地位低下,不似大庸國,由於性別失衡的原因,女人極受尊重,不但能自立門戶,還能執掌朝政。
  
  現在大庸國的掌權者就是蕭太后,大皇子赫連墨淵的生母。如大庸國這般男女關係頗為開放的環境,對天元國的女人而言是地獄,對歐陽明月來說卻是天堂。去了那裡,她必將實現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的願望,還有無數美男可以享用。
  
  但現在,她的獨特之處已被攝政王獲悉,他可以將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權當找個樂子,卻絕不會允許她離開天元,去往敵對國。她腦子裡的東西會幫助大庸毀滅天元,所以在事情發生之前,他會先一步毀滅她。
  
  歐陽明月很清楚,一旦自己踏出天元一步,等待她的只有死亡。所以誰都能和親,唯獨她不能。但歐陽夫人認準了這是一個除掉她的機會,又豈會錯過?歐陽明月思來想去,不得不暗示白漣趕緊上門提親。
  
  為了躲避和親,京城裡掀起了一大波定親熱潮。原本打算為自家女兒好好相看夫婿的勳貴人家急得焦頭爛額,恨不能發現一個好兒郎就綁回去。白漣剛退了親,這時候不愁找不到更好的妻子人選,但他一心看準了歐陽明月,便是被父親打個半死也定要上門提親。
  
  他先後退了歐陽家兩個嫡女的親事,腦來鬧去,結果還是選了第一次退親的人選,這事傳出去,非得被人笑話死。白夫人起初不肯答應,結果兒子以死相逼,只得捏著鼻子認了。白家恰好趕在歐陽夫人把歐陽明月的名字報給禮部時趕到,在歐陽老爺子的認可下交換了庚貼。到底是自家孫女,便是再不重視,也不能把她扔去蠻荒之地受罪。
  
  白漣欣喜若狂,歐陽明月卻很不甘心,但為了活著,為了終有一日報仇雪恨,她只能忍,她也曾想過暗中聯繫大庸國的特使,以黑火藥和燧發槍為籌碼,讓他們救自己離開,但念頭剛起,早上睜眼時便發現自己脖子上出現一道細細的血痕,乃鋒銳之物淺劃而過造成,不疼,也沒流多少血,卻足夠令她心驚膽寒。
  
  若再劃深三寸,她絕無法看見第二天的太陽。攝政王神鬼莫測的手段,洞悉人心的能力,遠遠超出了她的想像。她立馬老實了,用絲巾圍住脖子,整日鎖在屋內繡嫁妝,日常作息與深宅閨秀毫無二致。這樣的生活曾經是她最痛恨的,但現在卻也漸漸習慣。某些時候,她看著鏡子,甚至認不出裡面低眉順眼、死氣沉沉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她每天都過得很平靜,但內心的恐慌和絕望卻越來越強烈。
  
  頂級門閥世家看不上大庸國皇子的正妃之位,但稍次一點的世家為了討好攝政王卻願意犧牲一兩個嫡女,故此,報給禮部的名單倒也不算短。攝政王遣人將名單送往驛站,讓大庸國特使自己挑選,選定之後便把此女封為公主,以結兩國秦晉之好。
  
  大庸國力稍弱,雖知道這公主名不副實,卻也別無選擇。所幸他們只需要和親背後附加的一紙和平協議,好在日益強大的天元國的威脅下得到韜光養晦的時間,旁的細枝末節完全可以忽略。
  
  選了一名品貌俱佳的適齡貴女上報給禮部,得知天元國還會奉送豐厚的嫁妝,大庸特使非常滿意,不日就準備返程。
  
  大庸特使決定離開天元國的前一天恰好是上元節,宮中本就設有宴會,為了歡送特使一行,舉辦得比往年都要盛大,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員皆可攜帶女眷參加。
  
  歐陽明月一個不受寵的嫡女原本沒有資格,怛歐陽雅兒出了那樣的醜事,歐陽夫人亦因教女不嚴被禁足,歐陽老夫人便打算帶她去見見世面,也好叫旁人知曉,他們歐陽家還有個拿的出手的嫡女,且不久便要嫁入清貴無比的白家。歐陽明月雖然骨子裡爛透了,但一張傾國傾城、豔冠群芳的臉蛋還是很心迷惑性,往外一站,誰不誇一句絕代佳人,倒也能為歐陽家找回許多顏面。
  
  攝政王府,趙玄正把渾身綿軟的小狐狸抱坐作在膝頭上,一件一件穿衣。
  
  「你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嗎?為何非要逼我進宮?要我說你也別去了,省得遇見那些麻煩。」周允晟似沒有骨頭一般賴在愛人懷裡。
  
  今日正是上元節,正月十五月兒圓,對別人來說是賞燈、賞景、賞月的好日子,對他而言卻頗為難熬。從早上起他就渾身無力,只想裹著厚厚的棉被睡一覺,好為晚上通宵達旦的歡愛蓄積能量。是的,月圓之夜正是妖狐一邊吸收月華一邊與人雙修的重要時機,若利用得當可使修為暴漲,若錯過了,至少得有五六天的虛弱期。
  
  以往每到月圓之夜,愛人都會把他鎖進屋裡肆意疼愛,便是遇見再緊要的政務都不會過問,但今天卻不知抽了什麼瘋,硬要帶他去宮中赴宴。就他這副慾求不滿的模樣,能出去見人嗎?況且他們前幾天才收到線報,說是趙宗政在大庸國進獻的舞姬裡安排了幾個死士,欲行剌攝政王。攝政王死了,他就能親政;攝政王不死,兩國開戰他便有機會在軍中安插自己的人手,一面趁亂暗殺攝政王一系的將領,一面扶持自己的心腹掌控軍權。戰場上死幾個人本是稀鬆平常之事,不會有人懷疑。
  
  天元國越穩,趙宗政越是沒有機會奪權,唯有把水攪渾,他才能找到一線生機。作為一個皇帝,他看不見黎民百姓,看不見錦繡山河,為了權力可以將它們一併毀去,難怪最後會因為暴政而被推翻,只能向遠在大庸的歐陽明月求救,從而成為歐陽明月控制天元的傀儡。毫不諱言地說,他兩輩子都只有當傀儡的命。
  
  提起宮宴,趙玄難掩輕蔑,冷笑道:「一些跳樑小丑而已,能奈我何?」話落語氣瞬間變得繾綣不已,「好璃兒,乖乘隨我入宮,晚上我在龍椅上喂你。」
  
  在龍椅上纏綿已不是一回兩回,但這人記不得其中滋味,想來是嘴饞了。牛牽到京城還是牛,痴漢穿成攝政王還是痴漢,當真死性難改。周允晟惱恨地瞪他一眼,攤手道:「去去去,今晚定然榨乾你!」
  
  趙玄求之不得,捧住他臉頰低笑著吻了過去,又含一含他耳垂,輸了一串代碼。二人攪在一起嬉鬧,本想倒飭齊整後就入宮,卻沒料衣服穿了又脫,脫了又穿,足足耽擱了一個時辰。
  
  太和殿內已是人頭攢動,文武官員各站一邊,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聊天。大庸特使坐在主位旁邊,為了避嫌,並不與這些重臣過多交流。女眷們全都坐在殿外,因地面鋪了厚厚的紅毯,四周燃著許多大火盆,倒也不冷,反而可以一抬頭就看見天上的繁星與明月,別有雅趣。
  
  大皇子赫連墨淵假扮成特使的副手,此刻正湊在特使耳邊,言道:「那就是你幫本王挑選的未婚妻?品貌著實一般。本王若是要娶,必娶世間最美貌的女子。」
  
  特使無奈道:「為了大庸國的百年安泰,還請王爺委屈一二。不過一個正妃之位而已,佔了也就佔了,您還有兩個側妃之位,四個庶妃之位,侍妾之位若干,想納幾個便納幾個,何必斤斤計較。世間美貌女子多如繁星,就怕您到時候挑花眼。」
  
  赫連墨淵猶覺得心頭不足,總認為自己的正妃不該如此平凡。那女子五官的確精緻,卻死氣沉沉的,少了許多靈動色彩,此時坐在母親身邊,不多說一句也不多看一眼,循規蹈矩的模樣活似個木頭人。
  
  「只要一想到日後與她相敬如賓地生活,本王就覺得百無聊賴。你看看坐在第一排第五位的女子了美不美?尤其她那體態身段,更是豐碩曼妙,誘人無比,倘若剝光了衣服扔在錦被裡,雪膚襯紅綢,定然配得上『尤物』二字。看遍全天下的女子,本王獨獨覺得她最美,擔得起『絕代佳人』四字。本王想要她,你去打聽打聽她是誰家的女 兒。」赫連墨淵終究無法擺脫命運的捉弄,即便沒在街市上與歐陽明月相遇,也在太和殿外對她一見鍾情。
  
  特使定定看了歐陽明月一眼,嘆息道:「那女子坐在前排,應是哪個一流門閥的嫡女,又豈會願意跟隨我們去大庸?王爺別惦記了,定是不成的。」
  
  「哼,你不去,本王自己去。她若不願,暗中劫走便罷。」話音未落,赫連墨淵起身離席。
  
  特使正欲勸阻,卻聽殿外傳來一陣悠長的通報聲,攝政王到了。這位主雖然只有一個親王頭銜,卻是天元國真正的掌權者,執政幾年,把天元打造成如今的泱泱大國,使得萬國來朝,八方歸順,再過不久怕是會天下歸一。大庸若想在天元國的壓制下苟延殘喘,斷然不能得罪了攝政王。
  
  特使立即起身相迎,赫連墨淵還沒蠢到那個份上,不得不扔下美人,尾隨而去。文武百官莫不整肅儀容,恭立兩旁,等人走近了便彎腰行禮,山呼千歲。那架勢,比皇帝親臨更威嚴百倍。
  
  趙玄牽著腳步綿軟的小狐狸,徑直走到殿上落座,擺手道:「今日乃上元節,大家不用拘禮,且去飲酒吧。」
  
  百官齊齊應諾,雖坐回原位,但到底不比先前自在,談話的聲音都低了許多。有膽子大的往堂上看了幾眼,發現攝政王並非獨自前來,身邊竟跟隨了一位年紀尚幼的小公子,頓時露出驚容。從穿戴上看,那小公子一無官職二無爵位,緣何有資格坐在上首?他與王爺究竟是什麼關係?
  
  眾人猜測紛紜,卻都不敢詢問,更不敢質疑小公子的身份地位。
  
  赫連墨淵木呆呆地看著前方,幾乎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妙人。他方才還覺得歐陽明月已是人間絕色,但與小公子一比,活似天上云霞與地上殘花,完全不可相提並論。
  
  小公子內裡穿著一件繡滿銀色暗紋的錦袍,外披嵌金絲的黑色薄紗,上面印滿大團大團的白色牡丹,分明是黑白的寡淡色彩,穿在他身上卻顯得瑰麗至極,一頭如瀑青絲只用白色髮帶束了腮側的兩縷,其餘蜿蜒流淌在座位上,被燭火一照便發出幽幽瑩光,更襯得他明眸皓齒,顧盼生輝。他五官絕豔,似有入骨媚氣,金色眼目卻又格外清澈純真,獨一無二卻又矛盾萬分的氣質令人心醉神迷。
  
  赫連墨淵不知不覺屏住呼吸,生怕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場虛幻的夢境,只要吹口氣兒,夢境就如泡沫般破碎。與他感同身受者不知凡幾,因為注意到小公子的存在,殿內瞬叫安靜了片刻,直等攝政王凝目看來,大家才訕訕轉醒,端起桌上的酒杯豪飲,以遮掩泛紅的眼睛和臉頰。
  
  万俟岩看看堂上的小公子,又看看目露痴迷的大庸特使,心裡越發難受。這些天,他已感覺到自己對小公子的眷戀並不單純,他時時刻刻都想看著他,護著他,竟連夢中也全是他的身影,翌日醒來,褲襠總是濕滑一片。他愧疚極了,同時又焦慮萬分,故而很多天不敢登門。此時再見小公子,他才驚覺,自己對對方早已相思刻骨。然而一切都晚了,他終歸錯失了……
  
  周允晟當過皇帝,當過權臣,還當過巨星,早已習慣了萬眾矚目的感覺。他一點也不拘謹,坐下後斜倚在軟枕上,一隻手托腮,一隻手輕輕搖晃著半滿的酒杯,因為身體格外空虛,茶金色眼眸沁出濕漉漉的水光,似春日融雪般繾綣溫柔。
  
  「趙玄你硬拖我過來,可要做好十足的準備。倘若我撐不住了,便在這殿前直接奸了你,看你日後如何有臉見人。」然而他甫一開口,夢幻般美好的感覺就徹底被打碎,卻又平添許多狂野不羈,反倒更令人著迷。
  
  王寶抖著小腿肚子往角落裡縮。他知道小主子說得出就做得到,他是狐狸精嘛,惹出再大的事兒只要換張臉就能解決,不像王爺,要受千夫所指。王爺您趕緊讓大家散了,把這小妖精帶回家去整治整治,免得他禍害人!
  
  王寶的吶喊,趙玄自然聽不見,便是聽見了也不會在意。他端起酒杯淺酌一口,笑道:「璃兒放心,今日定然不會耽擱你的雙修大計。」
  
  周允晟輕哼一聲,扯下一根雞腿往嘴裡塞。月圓之夜需要耗費很多體力,他現在得多吃一點。
  
  小公子甫一開吃,大大咧咧地動作就將之前神秘的氣質清掃一空,顯得無比率真可愛。總之只要襯著他那張柳夭桃豔的臉,無論做什麼粗俗的舉動都顯得美好。
  
  大庸國本就女少男多,十之三四的男子終其一生都未曾嘗過女人的味道,故而男風頗為盛行。赫連墨淵就是個男女通吃的主兒,他盯著前座的小公子看了又看,目中滿是渴慕,反倒把歐陽明月扔到一邊,再沒有擄她回國的想法。
  
  「你說那人是什麼身份?」他湊到特使耳邊詢問。
  
  「穿著花哨,打扮豔麗,神態嫵媚,應是攝政王的孌寵。」特使篤定道。
  
  「孌寵?孌寵好啊,本王這便把他要來!」赫連墨淵說風就是雨,端著酒杯朝上座走去。
  
  特使本欲阻攔,略一思索又丟開不管,自顧自喝起酒來。那人不過一個孌寵,難道還能引得攝政王與大庸國翻臉不成?願意割愛固然好,不願意也便罷了,斷不會為難自己一行。
  
  赫連墨淵身為女主正宮,長相自是一等一地俊朗,雖然做了一些細微的易容,但貴為儲君的氣度卻難以遮掩。他龍行虎步到達攝政王座前,微微躬身行禮,而後舉起酒杯邀攝政王同飲。
  
  趙玄乾脆利落地飲盡,與他略微寒暄幾句。此人的真實身份早有暗衛報予他知曉,故而總要給點薄面。周允晟啃完一隻雞腿,此刻正歪歪斜斜地靠在椅背上,手裡握著兩枚雞蛋大的夜明珠緩緩轉動,慵懶的姿態十分迷人。
  
  赫連墨淵與攝政王連飲三杯,酒氣已經上頭,細細看他一眼,說道:「在下可否有那個榮幸邀請小公子前往大庸一遊?」
  
  「你邀請我去大庸?什麼意思?」周允晟用水霧迷濛的眼瞳瞥他一眼,幾縷青絲伴隨著他前傾的動作滑落肩頭,似羽毛般撩動著赫連墨淵的心。他見過的美人不知凡幾,但美成小公子這般的,當真絕無僅有,若錯過了,定然追悔一生。
  
  「意思是,在下對小公子一見如故,欲與小公子結鴛盟之誓。王爺若肯割愛,在下願奉送王爺一千匹戰馬,不知可否?」他轉而去看攝政王,目中滿是志在必得。用千匹戰馬交換一個孌寵,已是極為高昂的價格,似攝政王這樣的梟雄,斷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趙玄正用匕首仔細剔著雞腿肉,面上看不出喜怒,坐在他周圍的文武官員聽見這番對話,已然料定了這小公子的下場,忍不住露出憐憫之色。絕佳的容貌長在權貴臉上是錦上添花,長在庶民臉上卻是災難。這小公子去了風氣糜爛的大庸,也不知會被糟蹋成什麼樣兒,了成什麼樣兒,可惜了。
  
  唯獨万俟岩怒髮衝冠,若非入殿時佩刀被侍衛收走,現在已舉手砍掉了赫連墨淵的頭顱。他將酒杯重重扣在桌上,正欲起身阻攔,卻見小公子手腕一轉,將杯中淡粉色的桃花酒全潑在赫連墨淵臉上。
  
  「撕……」不知誰倒吸一口涼氣,顯然被他猝不及防又膽大包天的舉動驚住了。赫連墨淵也是一驚,回神後眼珠赤紅,顯見已動了真怒。文武百官全都轉頭看著對峙中的二人,唯恐發生什麼不可挽回的事。
  
  「特使息怒,有話好好說。」
  
  「不過一個孌寵罷了,竟膽大至此,還不趕緊跪下向特使大人請罪!」
  
  「一千匹戰馬,王爺怎會捨不得。」
  
  大殿內議論聲四起,叫殿外的女眷們看足了好戲。尤其歐陽明月,用帕子摀住嘴低聲笑開了,片刻後又變了臉色,隱有不甘。別人不知,她卻是一清二楚,莫說一千匹戰馬,便是一座城池,恐也換不到少年。他不但擁有俊逸非凡的長相,更有經世之才,若利用得當,堪堪抵得上數十萬大軍。攝政王除非腦子壞了,否則絕不會將他送去大庸。
  
  「安靜!」一聲怒喝打斷了群臣的議論,見攝政王發話了,大家全都屏聲靜氣,不敢多言。
  
  赫連墨淵抹掉臉上的酒液,冷笑道:「如此不懂規矩,不知輕重的玩意兒,王爺何不交給在下帶回大庸調教?」
  
  不等趙玄開口,周允晟剛倒滿的一杯酒又潑到赫連墨淵臉上。殿內頓時安靜得落針可聞,隱有幾道抽氣聲就顯得格外明顯。這人仗著自己長得好,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竟接二連三折辱特使,若壞了兩國邦交,他萬死難辭其咎。
  
  連正使也坐不住了,拍案而起,欲高聲怒斥。卻聽小公子微啟紅唇,曼聲道:「好叫諸位知道,我並非什麼孌寵,而是安遠將軍的遺孤,日前皇上親封的忠義侯范玉璃,因未滿弱冠,如今寄居在攝政王府。你大庸國想拿一千匹戰馬交換天元國堂堂超品候爺,你好大的臉!你將我天元國威置於何地?我潑你兩盅酒已算是給你臉面,若手中有刀,信不信你現在已經人頭落地?」
  
  已走到近前,打算為小公子出頭的万俟岩慢慢坐回原位,心道還是王爺高瞻遠矚,為小公子安排了如此貴重的身份,否則今日便被人折辱了。
  
  眾臣嘩然,這才想起朝堂上果然有忠義侯這號人,因年紀尚幼,又有安遠將軍臨終託孤,將之寄養在攝政王府,這幾個月一直處於失去至親的悲痛中,未曾露面,故而無人相識。原來忠義侯長成這樣,真真是妖孽!
  
  保皇派的幾個迂腐老臣看不慣他囂張跋扈的模樣,斥責道:「親人俱喪,侯爺卻穿得如此豔麗,當真不成體統!」
  
  「居喪期間只能著素服,本侯這身黑白色的衣裳可是哪裡犯了忌諱?幾位大人若能說出個一二三,本侯當場脫掉!」周允晟清越悠長的嗤笑聲在殿內迴蕩,引得許多人骨頭都酥了。
  
  幾位老臣上上下下打量他,還真找不出踰矩之處。孝期之人大多穿著素淡,其中尤以黑白二色最佳,遇見不得不出席的場面卻也不能穿得太素,平白為主人家增添晦氣。像宮宴這樣的重要場合,作為安遠將軍的繼承人,自然要露個臉,免得京中無人認識。這身打扮放在別人身上是極為寡淡的,偏偏他長了一張妖異俊美的臉龐,這才襯得衣裳也格外昳麗。若真要論起來,他一點錯處也無,反倒是這些老臣沒事找事了。
  
  赫連墨淵得知小公子身份,臉上怒氣頓消,站在原地不知該走該留,顯得十分尷尬。正使剛拍完桌子就啞了,見天元國的朝臣自己掐起來,立馬收斂表情,做出謙恭狀,絞盡腦汁地想著該如何賠罪。
  
  趙玄剔完雞腿肉,又蘸了醬汁擺放在小狐狸手邊,這才徐徐開口「璃兒若有失禮之處,幾位大人好好教他便是,當堂斥責於他,真是好大的威風。莫非見他年幼失怙便想踩踏輕賤?世人都道幾位大人品格貴重,原來卻是這個貴重法,本王今日領教了。」
  
  幾句話臊得這些人抬不起頭來,連忙跪到殿前賠罪,然後捂著老臉退下。
  
  趙玄這才看向赫連墨淵,冷聲道:「若副使願以項上人頭交換,本王或可考慮一二。副使覺得如何?」話中的森然殺意令人神湛骨寒。
  
  赫連墨淵被他威嚴所攝,竟兩股戰戰,口不能言,只略一拱手,慘白著臉退下。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身份只是一名副使,並非大庸儲君,若惹毛了攝政王,他當堂就能格殺自己,還叫人無處說理。
  
  他那幾個好兄弟巴不得他死在外面,屆時國內大亂,便是母皇想為他報仇也騰不出手,算是白死了。思及此處,他連忙躲到再三賠罪的正使身後,不敢放肆。正使為了平息攝政王與忠義侯的怒火,不得不把那一千匹戰馬無償奉送,還附贈了許多金銀珠寶,見攝政王頷首,這才滿頭大汗地坐回原位。
  
  幾撥人馬你來我往地交鋒,令座下眾臣隱約意識到忠義侯對攝政王的重要性,不約而同地忖道:本已絕戶的范氏一系,日後怕是要飛黃騰達了。
  
  趙玄並不在意旁人怎麼想,湊到小狐狸耳邊詰問:「若他們果真說出些道道,你還真打算在這殿上脫衣不成?叫你穿朝服你不肯,嫌棄朝服難看,現在好看是好看了,卻惹來許多狂蜂浪蝶,當真是討打。」話落將手掌覆蓋在小狐猩挺翹的屁股上,用力揉捏兩下。
  
  周允晟本就空虛難耐,被他一碰險些癱軟,連忙伸出手攀附他強壯的臂膀,求饒道:「別揉了,我錯了還不成嗎。」話落努力眨著水汪汪的眼睛,試圖以可憐的表情感化愛人。
  
  他不看還好,一看趙玄就迅速堅硬,所幸一張條案橫在身前,遮住了他碩大的胯部,否則非得在文武百官們面前出醜不可。
  
  「小妖精,你這哪裡是求我,分明是勾引我。再忍忍,忍過了大庸國進獻的飛天舞,我就帶你去金鑾殿雙修。」他嗓音嘶啞地調笑,大手從臀部移往小狐狸腿根,輕輕捏了兩下。
  
  周允晟腰肢一軟,差點撞到條案上,穩住身形後立即伸出爪子撓了他一把。座下的文武百官只見二人額頭貼著額頭在竊竊私語,說到興起處,忠義侯還推搡了攝政王一記,表情頗為惱怒。攝政王不以為忤,反倒朗聲大笑,似是十分快活,這關係當真比尋常人家的父子還親密。
  
  「朕一直以為趙玄沒有心,卻原來他也能對一個人如此愛重。」早已到來許久,卻站在內殿遲遲不肯現身的趙宗政意味深長地說道。
  
  他的貼身內侍低聲附和:「是啊,看王爺溫柔寵溺的表情,應當作不得假。這忠義侯莫不是王爺的軟肋?」
  
  「趙玄性情詭詐,也不知是不是裝的。罷了,現在討論這個還為時尚早,且把今晚的歌舞安排好。」
  
  「啟稟皇上,全都安排妥當了。」
  
  趙宗政頷首,這才繞過厚重的紗幔,朝外殿走去。他雖然是天元國的皇帝,在眾臣眼裡卻完全是個擺設,為了不被攝政王壓得毫無存在感,像這樣盛大的宮宴,他一般都會晚那麼一兩刻鐘才來。
  
  眾臣連忙跪到殿前山呼萬歲,除了寥寥幾個保皇黨的老臣,大多數人眼裡都透著漫不經心。趙宗政勉強按捺住胸中戾氣,擺手讓大家平身。如果可以,他想讓趙玄一直跪在堂下,永遠沒有翻身的餘地。快了,今天就能做個了結,朕手裡最後幾張王牌都拿了出來,若還不能取他性命,朕這輩子也就認了。這般想著,趙宗政端起酒杯大口狂飲,以洩滿心的凌云壯志。
  
  他所謂的王牌乃先皇臨死時留給他的一支暗衛,雖然只有寥寥十人,單獨拎出來卻都是以一敵百的絕世高手,為先皇處理過許多見不得人的陰私。知曉自己時日無多,他怎會不為兒子鋪路?這些暗衛最擅長的便是暗殺,組建幾十年,輪換了好幾代,從未失過手。然而正因為他們人數不多,傳承不易,死一個都是極其重大的損失,故而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動用。
  
  趙宗政隱忍了十幾年,眼見自己已經大婚,皇后也身懷嫡子,趙玄還不肯讓他親政,他這才傾力一搏。
  
  「今天是個大好的日子,眾卿無須拘謹,自去享樂吧。」他揮揮衣袖,佇立兩旁的太監立即尖著嗓子喊道:「奏樂,起舞!」
  
  一群身穿靡麗紗衣的舞孃魚貫而入,踩著樂點滿場翩飛,引得眾位大臣品頭論足,目不暇接。殿內總算有了過節的氣氛。
  
  與赫連墨淵一樣,趙宗政一來就看見了坐在殿外正用筷子敲擊酒杯的的歐陽明月,隨即低聲詢問內侍:「坐在殿外第一排第五位的女子姓甚名誰,是哪家的?朕一見她就覺得格外面善,彷彿認識許久了一般。」
  
  內侍打眼看去,細聲細氣地說道:「啟稟皇上,坐在她身邊的命婦乃歐陽老夫人,能出席如此重要的宮宴,她應該是歐陽家的嫡女。歐陽家有兩個嫡女,一是歐陽雅兒,一是歐陽明月,不久前歐陽雅兒被人發現與府中下僕私通,現在已被禁足,這名女子定是歐陽明月無疑。」
  
  「歐陽明月?果然皎皎如天上明月。」趙宗政看看女子,又抬頭仰望天上的圓月,目中隱現痴迷之色。
  
  內侍為了討好皇上,連忙遣人去打聽歐陽明月的性情、人品、婚配與否。
  
  只需讓幾個後宮與女主碰面,少不得發生天雷勾動地火的化學反應。命運的力量是強大的,周允晟早已預料到眼下的情景,卻一點也不擔心,指尖蓄積一絲法力,隔空甩到歐陽明月身上。這個世界的妖獸都很廢柴,只會隱身訣、御風訣、惑心術、瞳術、幻術等一點殺傷力也無的小法術,與修真世界那些無所不能的大妖相比簡直是螻蟻一般的存在。
  
  但即便只是一些小法術,對周允晟來說已經足夠。他方才施展的乃體衰術,若身體抱恙,不舒服的感覺就會無限放大,直至一個時辰後法力消失才能恢復正常。他從万俟岩那裡得知,歐陽明月已經吃掉自己煉製的孕子丹,大略一算,現在應有三個月身孕。這孕子丹非常神奇,只要服下後馬上交歡,就能百分百懷上男胎,且無論怎樣折騰,胎兒都不會流掉。若放在外界,定是人人爭搶的神藥,放在歐陽明月這種濫交的人身上則成了悲劇。
  
  觀她閒適的模樣,似乎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懷孕,這可好玩了。周允晟以拳抵唇,無良地笑了。
  
  不知怎的,歐陽明月忽然感覺渾身難受,尤其胃部一陣一陣翻騰,好像隨時會吐出來。她用拳頭抵住腰腹,正欲找個藉口離開,一名宮女忽然端著一碟清蒸鱸魚上前,並不濃郁的腥味鑽入鼻孔,令她再也克制不住,對準桌上杯盤稀里嘩啦地狂吐,吐完一波又一波,餿水四濺的場面十分難看,更有股股酸臭蔓延開來,令人絕倒。
  
  坐在她周圍的命婦貴女紛紛尖叫躲避,頓時亂成一團。趙宗政本就無比關注歐陽明月,雖然覺得有些噁心,見她臉色慘白,嘔吐不止,腮邊滿是盈盈淚珠,心下又忍不住憐惜,忙讓宮女將她扶到後殿安置,還找來兩名太醫問診。
  
  歐陽明月性生活極其頻繁,幾乎每日都要喝避子湯,有時候一天要喝好幾回,月事早就紊亂得一塌糊塗,故而三個月未曾來潮,她竟毫無所覺,等太醫說出「滑脈」二字時驚得目瞪口呆。
  
  前來探望的大內總管本還慇勤備至,聞聽此言立馬陰沉了面色,甩袖便走。歐陽老夫人哪敢攔阻御前的人,等大內總管的腳步聲消失,反手就甩了孫女一個巴掌,口裡直罵她下賤。兩個嫡女都鬧出這種醜聞,歐陽家百年清譽毀於一旦,日後如何在京中立足?
  
  三個月,與中了春藥那天重合,但我還跟白漣交歡過,時間相差無幾,算來算去竟不知這一胎是誰的種。若是白漣的倒也罷了,若是崑崙奴的,生下來就得現原形。這一胎不能留!這樣想著,歐陽明月已決定要打掉這個孽種,卻一口咬死孩子是白漣的。
  
  得知與孫女有染的人是白漣,歐陽老夫人重重舒口氣,未婚先孕雖然說出去有些難聽,但總比無媒苟合要好,也就是了。她立即拿出銀票求兩名太醫保守秘密,至於皇上那裡,他是君王,應該沒有工夫傳一個閨閣女子的閒話。
  
  這樣想著,歐陽老夫人以重病為藉口帶領歐陽明月走時給坐在不遠處的白夫人塞了一張紙條。白夫人看完紙條臉色慘白,忙把它揉成一閉扔進酒杯,將墨跡浸糊,如坐針氈地熬了片刻,終是告罪離席。白漣只有一個世子頭銜,並無爵位和官職,所以沒資格參加宮宴,如今正在街上賞燈。白夫人連夜將他找回來,一再詢問他究竟有沒有與歐陽明月發生關係。
  
  她原以為自己的兒子潔身自好,斷然做不出那等放浪形骸的舉動,哪料兒子竟欣喜若狂地承認了,還說三天後就要迎娶歐陽明月過門。本就對歐陽明月不甚喜歡的白夫人這下氣慘了,直把她恨入骨髓,心道日後定要好好整治這蕩婦。
  
  從內侍那裡得知歐陽明月未婚先孕的消息,趙宗政臉色鐵青了一瞬,咬緊牙根嘆道:「歐陽家竟一連出了兩個蕩婦,果然是家學淵源。」
  
  現在的他只是初見歐陽明月,並不像上輩子那般互相扶持,還有著共同的敵人,更沒有經歷過國破家亡的苦難和險死還生的磨礪,莫說感情深厚,就連丁點交情也談不上,不過最膚淺的被外表吸引罷了。
  
  況且歐陽明月這輩子沒能得到玉璃的妖丹,身段雖然妖嬈,卻遠達不到令人愛之若狂、欲罷不能的程度。故而趙宗政只把她看作獵豔對象,得知她天性放蕩,很快就打消了納她入宮的念頭,專心看起歌舞。
  
  周允晟消耗了一些法力,對陽氣的渴望越發強烈。他感覺有一團烈火正在小腹裡燃燒,直將他燒得熱血沸騰,面紅耳赤,後穴更是空虛無比。他端起酒杯連連豪飲,用迷離醉態來遮掩自己慾火焚身的表情。身旁這人不斷散發著陽剛至極的氣息,令他只想軟倒在他懷中。
  
  「趙玄,我不行了,我想要。」他本欲端端正正地放下酒杯,指尖卻綿軟無力,甚至還微微打著顫,把裡面的瓊液盡數潑灑在衣擺上。他無法,只得胡亂扔掉酒杯,裝作不勝酒力的模樣撲入愛人懷中,手臂悄悄箍緊他勁瘦有力的腰,軟語哀求。
  
  趙玄愛死了他柔若無骨、傭懶醉人的小模樣,哪裡能叫他立馬得償所願,湊到他耳邊低語:「再忍忍,下一場就是大庸國的飛天舞,待解決了剌客,我就喂飽你。」
  
  「怎麼還不動手,我快等不及了。」周允晟感覺自己像吃了十瓶春藥,恨不能當場寬衣解帶,把愛人辦了。之前的月圓之夜,他從沒忍耐過慾望,這才知道妖狐的本性竟然如此飢渴。
  
  他一雙茶金色眼眸此時熬得通紅,還有大滴大滴淚水不受控制地流出來,模樣越發可憐。為了緩解身體的空虛,他趁愛人低頭的瞬間將手指探入他口中抽插了幾下,待上面沾滿唾液便立即塞入口中吮吸。唾液中蘊含的幾縷陽氣緩解了身體的渴望,令他差點舒適得呻吟起來。
  
  趙玄見他像個嗷嗷待哺的小嬰兒一般吮著自己指尖,禁不住莞爾。早知道餓慘的小狐狸如此可愛,他合該多逗弄他幾回才是。
  
  二人半躺半臥,墨發糾纏,額頭抵著額頭,遠遠看去像交頸的鴛鴦,姿態十分親暱,卻又辨不清在幹些什麼。眾臣不敢多看,御座上的趙宗政倒是想探個究竟,視線卻被攝政王大半身子擋住,只窺見少年印滿純白牡丹的一片衣角。他心道今日就是趙玄的死期,他與旁人關係如何再也礙不著自己,於是很快就挪開視線。
  
  少頃,殿內響起激烈的鼓點,還伴隨著玉珠走盤的琵琶聲,卻是大庸進獻的飛天舞開始了。兩名舞姬在二十名上身赤裸的精壯漢子的簇擁下走到空地,雙臂之間挽著長約三丈的彩菱,交相揮舞,如雲如霧,叫人看得心醉神迷。座下群臣已盡皆露出痴態,眼珠子跟隨兩名舞姬來回移動,無暇旁顧。
  
  趙宗政對他們的反應很滿意,往攝政王那裡一看,卻又立馬洩氣。只見對方正一隻手扶著醉眼迷濛、身形搖晃的忠義侯,一隻輕輕擦拭他嘴角,表情極其溫柔,竟連個正眼也不給殿上千嬌百媚的舞姬。還有今天一併要除掉的目標万俟岩,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只顧低頭盯著桌上的一碟花生,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們不被舞姬美色所惑,警覺心便不會降低,待會兒的刺殺若是失敗了……不,怎麼會失敗呢?那可是父皇留給朕的最強暗衛「血刃」,建立至今從未失手,今天亦能拿下趙玄的頭顱。這樣想著,趙宗政總算安定下來。
  
  兩名舞姬不斷在攝政王座前舞動,擺出各種妖嬈魅惑的姿態,恨不能把身上僅剩的小肚兜也脫掉,好叫他分心看上幾眼,然而卻都得不到一星半點的關注。
  
  二人乃血刃唯二的女性成員,因根骨奇佳,長相殊麗,這才被帶回地宮訓練。她們原想著,若攝政王被美色所迷,招她們近前玩賞,便趁機要他的命,然後其餘八名同伴將殿內攝政王一系的重臣盡皆絞殺,任務也就完成了。
  
  但現在,攝政王明顯對她們不感興趣,雖然姿態看上去散漫,實則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很是警覺。他武功十分高強,若此時動手,成功率僅有五成,很可能會壞了皇上大事。二人思來想去,遲遲未有動作,直至舞曲幾近終結才猛然抽出纏繞在腰間的軟劍,嬌聲呼喝著殺過去,其餘八人聞風而動,迅速圍攏。殿內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尖 叫聲。
  
  周允晟早就等得不耐煩了,見他們衝殺過來竟不閃不避,直接躍過條案與二女交手。他把妖元盡數化為內力,隔空將一名女刺客的軟劍吸入掌心,反手削去,只聽「撲通」一聲悶響,一顆頭顱落地。
  
  另一名女刺客顯然未曾料到看似纖弱的少年竟有如此詭譎莫測的身手,頓時呆了一呆。戰場上瞬息萬變,剎那走神便足以致命,不等她反應過來,少年已似鬼魅般飄到她身後,當頭一劍將她削成兩半,鮮血如炸裂的岩漿在空中四散飛濺,場面震撼極了。
  
  做戲做全套,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趙宗政命其中兩名暗衛作勢刺殺自己。但裝得再像,刺殺終究是假的,難以令人產生命懸一線的緊張感,在躲避的過程中,他甚至能抽出空閒去査看攝政王的情形。
  
  兩名女刺客武藝最高,所以負責刺殺攝政王,其餘人等刺殺圍坐在他身旁的心腹。原以為是手到擒來的事,卻沒料剛打一個照面,兩女就成了劍下亡魂,動手的還是身形瘦弱的忠義侯。他只需一息就干掉先皇苦心栽培了幾十年的暗衛,可見武功高絕到何種地步。
  
  趙宗政心下駭然,連連朝堂下看去,只見忠義侯殺了兩女還不罷休,如砍瓜切菜般把其餘六名刺客盡皆絞殺,末了抖落劍尖的鮮血,朝御座上看來。趙宗政倉促間與他對視,彷彿在他璀璨的金色醃仁中看見無盡的嘲諷之意,頓時一口郁氣沖上喉頭,幾欲嘔血。
  
  他硬生生將一腔老血嚥下,連滾帶爬地朝依然端坐在軟椅上的攝政王跑去,口裡大喊:「皇叔救朕!」
  
  兩名刺客心領神會,假裝追擊他,實則暗暗準備向攝政王動手。不等三人跑近,趙玄夾起放置在碗碟裡的兩枚花生,隨意抬了抬手。「噗噗」兩聲悶響過後,方才還凶神惡煞的刺客,現在已變成了兩具猶帶餘溫的屍體,眉心留下兩個小小的血洞,乃花生米穿透所致。
  
  趙宗政聽見屍體倒地的聲音,連忙回頭去看,頓時呆若木雞。這就完了?前前後後不過半刻鐘,這就完了?趙玄毫髮未傷,万俟岩只斷了一隻衣袖,其餘大臣除了臉色蒼白再無異狀。這就是父皇留給朕的血刃?號稱手眼通天,所向披靡的最強暗衛?笑話!這他媽就是個笑話!他心裡瘋狂怒罵,恨意滔天,面上卻不得不扯開一抹感激的微笑,顫巍巍地走上前向攝政王致謝。
  
  周允晟用軟劍支撐住自己虛軟的腿腳,打斷趙宗政長篇累牘花團錦簇的致謝詞,軟綿綿地喊道:「趙玄,我、我不行了。」
  
  方才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不行了?難道說受了重傷?被忠義侯救下後,群臣對他自是感激莫名,又覺得他不愧為少年英豪,連忙圍上來慇勤探問,還有幾個想伸手扶一把。
  
  氣定神閒的攝政王這才亂了方寸,立即從條案後躍出,將意圖觸碰小狐狸的幾個老臣推開,將他打橫抱起匆匆朝殿外走不忘交代万俟岩把所有舞者和大庸國的特使抓起來拷問。
  
  本是一場盛宴,現在卻變成了血宴,眾位大臣受驚不小,等皇上走了也立馬起身告辭。只苦了赫連墨淵一行,被禁衛軍用劍戟頂著,速速押往天牢。
  
  周允晟並未受傷,但身體的空虛比任何傷痛都難耐。他不斷撕扯著自己的衣服,也一併撕扯著愛人的衣服,在他懷中不停扭動,嘴裡發出甜膩的呻吟。
  
  「走快點,我想要陽氣,很多陽氣!」他用力樞撓愛人後背,咬著他耳朵連連催促。
  
  趙玄被他撩撥的慾火焚身,不自覺加快腳步。二人匆匆走入金鑾殿,所有宮人全被王寶遣走,唯余一室冷風。被風一吹,周允晟終與找回一點理智,扭腰從愛人懷裡跳下,將他一把推到一根立柱前,伸出鋒利的指甲將他腰間的玉帶劃斷,然後埋頭在他胯間吞吐起來。他餓極了,必須馬上吸取陽氣,否則一定會瘋掉。
  
  「嘶……」趙玄忍不住倒抽一口氣,後背抵著立柱,雙手捧著小狐狸臉頰調笑:「好瑰兒,真會吸,我愛死你了!」
  
  周允晟無暇理會他,一隻手扶著他遍佈青筋的粗硬巨物,往嘴裡深深淺淺地吮吸,一隻手轉著圈兒地把玩他兩個沉甸甸的嚢袋,試圖 ,讓他趕緊射給自己。「嗚嗚」的吞吐聲在殿內迴蕩,叫人聽了臉紅心跳。守在殿外的王寶恨不能把自己的耳朵給堵上。
  
  吸吮了兩刻鐘,愛人還是沒有發洩的跡象,周允晟雙眼已熬得通紅,用鋒利的小乳牙在他頂端磨了兩下,恨不能一口咬掉,卻又捨不得。
  
  剌癢酥麻的感覺似過電般導入全身,令趙玄心頭俱震。他垂眸,專注地盯著吞吐自己巨物的小狐狸,見他已是一臉焦急苦痛之色,更因為慾求不滿而滾落大滴大滴的淚珠,這才摁住他後腦勺,將濃白精華射入他喉頭深處。
  
  周允晟愣了一愣,然後不顧嘔吐的慾望大口吞嚥起來。世間至陽真氣注入身體,立刻緩解了那似乎隨時都會將他炸成碎片的慾望。直把最後一滴精華都呑入腹中,他才舔著豔紅的唇瓣,長舒口氣。
  
  「輪到我了,幫我好好吸。」他面上焦慮盡去,雖然雙頰依然通紅,眼眸卻已顯出幾分清明,扶著柱子站立起來,一邊邁著慵慊的步伐朝御座走,一邊解開腰帶,扯掉外袍。
  
  當他終於坐上至高無上的皇座,柔若無骨地斜躺下時,身上只剩一件半披半掛的錦衣,雪白布料襯著淡粉色玉體,既淫靡又純真的模樣能令任何人為他瘋狂。
  
  「還不趕緊過來。」見愛人站在原地不動,表情有些呆愣,他勾勾食指催促,然後兩隻腳彎曲岔開,踩在御座邊沿,令早已玉液汩汩,濕滑無比的蜜穴展露在空氣中。
  
  他似乎一刻也等不起,掰開臀肉,用自己的指尖往裡探去,模仿著交媾的動作九淺一深地摳挖,引得蜜穴中的玉液如潮水般氾濫,很快就沾濕了他整個掌心,並順著手腕滴落下來。
  
  這並未讓他好受多少,反而越發空虛難耐,兩隻腳略略施力,將臀部抬高,好叫指尖探入更深的地方,嘴裡發出高高低低、宛轉悠揚的呻吟。
  
  見小狐狸一個人也能幹得如此盡興,趙玄這才從他勾魂攝魄的媚態中掙脫,大步走上前,將他一把掀翻在御座上,死死壓著他修長雙腿,令其摺疊起來,又托著他挺翹臀部,埋首吮吸。入鼻一陣濃香,這是妖狐為了勾引凡人與自己交媾而分泌的體味,具有非常強烈的催情作用。趙玄本就赤紅的雙目這下變成了看不見一絲光亮的濃黑,舌尖一寸一寸往裡探入。
  
  「不夠,再深一點。」周允晟挺腰抬臀,呼吸急促。
  
  趙玄依言而行,用力掰開他雪白晃眼的臀肉,往蜜穴更深處刺探,又一來一回地抽插,將汩汩玉液捲入口中吞嚥,發出清脆的水聲。
  
  周允晟「嗯嗯啊啊」地尖叫起來,一面瘋狂扭動腰肢,一面箍緊自己玉柱,以防它過早噴發。他乃純陰之體,唯有後穴灌滿元陽才能得到滿足,前面噴發只會令他變得更加虛弱。這具身體生來就是被肏的,淫蕩的程度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他尖著嗓子叫了一聲又一聲,蜜穴中春水氾濫,淫液橫流,把鋪著明黃錦錦緞的御座弄得一塌糊塗,身體更是遍佈細小的汗珠,在窗外月華的照耀下泛出誘人的光澤。
  
  趙玄下腹幾欲爆炸,將舌尖從濕滑緊致的甬道中抽出,雙手撫遍他全身,在他腿跟、小腹、腳踝等處印下一個個鮮豔的紅痕。光是親吻如何能夠滿足?方才吞下的陽氣很快就融入妖丹,化為妖元,令周允晟再次飢渴難耐。他翻了身,雙手支撐在椅背上,纖腰下壓,臀部高抬,啞聲道:「快進來。」
  
  趙玄不用他催促,早已扶著自己堅硬的巨物頂了進去,裡面早已綿軟濕滑,潤澤無比,不管如何大開大合都能承受。兩人一個拚命前衝,一個盡力後撞,頓時像八卦盤上一陰一陽的兩尾魚兒,嵌合得密不透風,唯有私密處時而分開時而絞纏,迸濺出點點玉露。
  
  狠狠入了百十下,周允晟猶覺得下腹空空,慢慢轉過身來,兩隻腳搭在愛人臂彎上,兩隻手撐著椅背,令臀部懸空,越發往愛人的陽物上墜。
  
  「好璃兒,我喜歡這個姿勢,入得更深了。」趙玄啞聲調笑,猛地朝花心一頂,令小狐狸發出高昂的尖嘯,然後一條雪白的大尾巴忽然從他尾椎處冒出,在空中胡亂搖擺。
  
  極致的歡樂令周允晟差點無法維持人形,但他卻一點也不怕被人看去,一隻手時輕時重地撫弄自己玉莖,待要噴射時就堵住頂端的孔洞,好延長高潮的時間,一隻手探到尾根,打著圈圈揉捏。雙重快感令他喘息連連,蜜穴中層層疊疊的媚肉越絞越緊,差點令趙玄一洩如注。
  
  趙玄無法,只得箍住他雙臂,令他無法動彈,然後躺下,令他坐在自己腰腹上,承受自己一下又一下大力的頂弄。
  
  周允晟腹部被他粗壯的硬物頂出些許凸痕,致命的快感像密集的箭矢,一一穿透身軀,令人又痛又爽,幾欲發狂。他仰著頭,瘋狂搖晃著尾巴,尖聲喊道:「快點快點,我要到了!射給我,全都射給我。」
  
  趙玄得意地低笑,忽然放開他雙手,改去掐住他纖細的腰,將他雪白臀肉死死壓在自己陽物上,顫慄著激射而出。兩人齊齊悶哼,雙雙軟倒,四肢交纏在一起密不可分,你摸我一下,我親你一口,姿態好不親暱。只歇了一刻鐘,又一波情潮滾滾而來,兩人私處依然嵌在一起,就著之前的淫液繼續頂撞抽插,肉體撞擊聲不絕於耳。
  
  處理完刺殺事件,万俟岩匆匆趕來探望少年,看見站立在廊下的王寶,沉聲問道:「你怎麼不進去伺候?小侯爺傷勢如何?」
  
  「你自己聽聽。」王寶已經站了兩個時辰,一臉的生無可戀。
  
  万俟岩側耳一聽,頓時臉頰緋紅,站在原地進退不得,十分尷尬他猶豫了片刻,終是沒有離開,與王寶一起守在門邊,且極力關注著獨屬於小侯爺的婉轉呻吟,直到旭日初昇才告辭離去。
  
  臨到卯時,殿內才傳來攝政王的召喚,王寶連忙命人進去打掃金鑾殿。一根立柱附近濺滿白濁,此時已經乾涸結塊,御座上一片狼藉,得把椅墊全都換過才行。眼看只有兩刻鐘就要上朝,王寶額頭的冷汗唰唰往下掉。
  
  趙玄卻一臉饜足,將昏昏欲睡、遍體紅痕的小狐狸用大氅裹得嚴嚴實實,打橫抱著走向殿外,頭也不回地吩咐道:「去跟趙宗政說,本王即將大婚,請假兩月。」
  
  「大大大、大婚?」王寶驚得舌頭都捋不直了,追問道,「王妃是誰?」
  
  「除了璃兒還能是誰?」話音未落,人已經走得沒影兒了,徒留王寶急得團團亂轉。
  
  攝政王要迎娶忠義侯為妃的消息在整個天元國掀起了軒然大波,瞬間就壓下了之前轟動朝野的刺殺事件。大庸女皇為了救回赫連墨淵,甘願以邊境三城為代價了結此事,赫連墨淵在遭受一番虐打後被送回去,因辦事不利聲譽受損,後被毒殺而亡,也不知是哪個兄弟下的手。
  
  趙玄要娶男妃,趙宗政怎會不樂意?假模假式地勸了幾天便裝作無可奈何的模樣妥協了,還為二人頒發賜婚聖旨。跟隨在攝政王左右的擁躉本以為他早晚要廢掉小皇帝自己登基,哪料他忽然娶了一名男妻,竟自絕門戶,當下十分失望,苦諫無果後紛紛起了異心。
  
  這樣一來,朝堂頓時亂作一團,保皇黨的老臣適時提出讓小皇帝親政,有人附和,有人反對,吵嚷不休。如是過了兩個月,攝政王系的勢力大為縮減,只留下少許死忠,其餘全都投向了趙宗政。趙宗政欣喜若狂,開始大刀闊斧地改革,慢慢將矛頭對準了攝政王,朝野內外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趙玄卻一點兒也不急躁,帶著小狐狸四處遊山玩水,只等蜜月期過了再處理政務,順便看看向自己身邊誰忠誰奸。
  
  在一輪又一輪的權力清洗中,作為保皇黨的中堅力量,白家得到了趙宗政的重用。白漣順利出仕,位列三品,歐陽明月剛進門不久就得了個三品誥命,叫歐陽老夫人喜不自勝。歐陽家偏向攝政王一系,攝政王倒台後又立馬投效皇上,中間不乏白家牽線搭橋。這門親事結得極好,歐陽明月的地位頓時水漲船高,每次回家都有一大群僕役鞍前馬後,威風凜凜。
  
  但歐陽明月卻一點兒也沒覺得痛快。她目前最擔心的還是肚子裡的這塊肉。這一胎懷得非常瓷實,無論怎樣摔打灌藥,硬是安安穩穩,不動如山,眼看就要臨盆,她唯有在外面買一個嬰兒備用。若這胎是白漣的,就把買來的嬰兒退回去,若是崑崙奴的,就來一招偷天換日,之所以頻頻出門,不過為了打探誰懷的月份跟她差不多罷了。
  
  如是尋摸了一兩個月,終於找到一個女子願意售賣肚中的孩兒。歐陽明月大鬆口氣,將她養在別院好吃好喝地供著。
  
  女子比她先生產,順利誕下一個男嬰,還來不及看嬰兒一眼,就被歐陽明月派來的心腹丫鬟用枕頭悶死了。耐心等了幾天,歐陽明月也發動了,丫鬟這才提著一個籃子匆匆回府,但剛走到門口就愣住了,只因接生的兩個穩婆全是陌生面孔,並非她們事先找好的人。丫鬟立刻上前盤問兩個穩婆,還想趕她們離開。
  
  歐陽明月就是再神通廣大,臨盆的時候也只有躺在床上尖叫的份兒。白漣擔心她安危,見丫鬟阻著穩婆不讓進門,立時便怒了,命人將她羈押起來,卻不知誰掀翻了她手裡的籃子,發現裡面趟著一個陷入昏迷的男嬰,從通紅的面皮上判斷,應是剛出生沒幾天。
  
  白漣還未反應過來,白夫人卻已經想了很多,頓時怒火狂熾,叫人把丫鬟綁起來關入柴房,等少奶奶生產後再審。歐陽明月聽見外面響動,當真覺得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靈,恨不得把肚子裡這胎挖出來,生生吃下去。兩個穩婆卻不給她機會,一碗藥灌下,不出半個時辰就催生出一個皮膚黝黑,顴骨突出的男嬰,看人種便知是崑崙奴。
  
  白夫人驚叫一聲暈死過去,白漣瞪著產床上虛弱不已的嬌妻,久久說不出話。他太傷心了,以至於心如死灰,竟不肯多看歐陽明月一眼,更不願聽她解釋。
  
  曾經的愛有多深,現在的恨就有多濃,他不是前世那個被攝政王抄家滅族又被歐陽明月暗中所救的罪奴,他不用依附若歐陽明月過活,所以無法忍受她的濫情。他將嬰兒交給心腹,命其隨意扔掉,然後以重病為由將歐陽明月送到鄉下的田莊,此生再不願見她。
  
  為了彌補傷痛,白夫人迅速為他納了幾房貴妾,且她們的家世背景並不比歐陽明月差。若非為了遮掩家醜,她恨不能把歐陽明月和那孽種直接沉塘,以平心中鬱怒。歐陽老夫人收到白夫人來信,當即厥過去,沒幾天就病死了,歐陽老爺子發下誓言,從此不再讓歐陽明月踏入家門一步。
  
  但無論怎樣落魄,歐陽明月都不會認輸。她去往田莊後並不吵鬧哀泣,每天按時進食,按時吃藥,用最快的速度調養好身體,並重拾武藝。她欣喜若狂地發現,隨著攝政王的沒落,負責監視她的暗衛們一一離開,至如今已有兩月未曾出現。換一句話說,她自由了,雖然不知道這份自由的時限是多長,但她必須抓緊時間做一些部署。
  
  她又像出嫁前那樣,扮作男子去街上尋找商機。她需要銀錢,需要人脈,需要把所有欺辱過踐踏過自己的人全都碾成齏粉。白家、歐陽家、万俟岩、趙玄,乃至於范玉璃,全都在她的黑名單上。
  
  正所謂天無絕人之路,某天,她為一名少年追回被盜的錢袋,卻無意中發現少年竟是白龍魚服的小皇帝趙宗政。二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一個為收不回軍權而發愁,一個手裡握有顛覆這個時代的軍事技術,互相試探幾回後便結成同盟,打算做出一番偉業。
  
  歐陽明月把燧發槍、黑火藥、手榴彈等熱武器的製作方法告訴趙宗政,以獲得大量的黃金和皇室的庇護。一夕之間,本已病入膏肓的白少夫人竟然痊癒了,還被皇帝認作義姐,被大張旗鼓地接回京城,另賜「鎮國公主」的封號和一座金碧輝煌的宅邸。
  
  有了公主頭銜,歐陽明月頓時成了全天元國最尊貴的女人之一,白家和歐陽家的人見了她都要下跪行禮。她屢屢招白漣前去公主府侍寢,都被對方嚴詞拒絕,憤怒之下將他的幾個貴妾全都打殺,其中一個還懷了兩月身孕。
  
  她只懂得殺戮,不懂愛情,所以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去挽回白漣的心。白鏈非但沒重回她身邊,而且連對她的最後一點愛意也被她消磨得一乾二淨,沒多久便送出一封和離書,然後辭去官職出門遠遊,也不知今生會不會回來。
  
  喧囂過後,歐陽明月偶爾也會看看空蕩蕩的身旁,這才發現身邊的男人竟一個一個離她而去。李文瀚死了、方偉同死了、方壽死了、崑崙奴死了,唯獨白漣沒死,卻對她恨之入骨,這比死了更令她難以忍受。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一次又一次捫心自問,總覺得自己不該過得如此孤寂坎坷。於是為了排遣寂寞,她與趙宗政勾搭上,每日都要入宮與之廝混,還曾多次被宮妃與皇后撞見。
  
  久而久之,有關於二人有染的消息就在京城中流傳開來。但小皇帝現在大權在握,誰都得罪不起,且歐陽明月現在已經和離,按理說是可以改嫁的,因此朝臣們彈劾了兩天也就消停了。
  
  趙宗政為了徹底控制歐陽明月,早有打算納她入宮,於是命欽天監趕緊挑選一個良辰吉日。已懷胎九月的皇后聞聽消息連忙率領宮妃前去御書房抗議,卻連皇帝的面兒都沒見著,差點氣得流產。
  
  歐陽明月還未進宮便已得了一個紅顏禍水的頭銜,她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越發抬頭挺胸、招搖過市,惹得許多人咬牙切齒暗恨不已。但再恨又如何,半月之後,她依然風風光光地成為了德妃,且椒房獨寵,聖眷優渥。
  
  這天,帶著小狐理外出遊玩的攝政王終於回來了,剛放下行李,趙宗政就派人來請他入宮敘舊。毫無疑問,這是一場鴻門宴,但夫夫倆卻絲毫不懼,隨便抹了一把臉就上了馬車。兩人到達御花園,便見趙宗政與歐陽明月正坐在百花叢中賞景,周圍環繞著許多美貌宮妃,還有一些頗為得臉的命婦,正嘻嘻哈哈地打趣,場面十分熱鬧。
  
  趙玄和周允晟也不下跪行禮,只略一拱手就算打了招呼,把趙宗政氣得肝疼。但軍權還死死握在對方手裡,他現在不能撕破臉皮,只得裝作毫不在意地擺擺手,讓太監給兩人看座。
  
  「這是什麼東西?」周允晟指著一名宮妃手中握著的黃金圓筒。同樣的圓筒還有幾個,分別在其他幾位宮妃命婦手中,她們正舉得高高的,遙看天邊的景色,嘴裡不時發出驚嘆聲。
  
  不用旁人介紹,更不用拿來細看,周允晟便知道那是單筒望遠鏡,於他而言並非什麼稀罕物。但應付小皇帝實在是無聊,他寧願借它來玩一玩,也不願與這些人虛以委蛇。
  
  歐陽明月聞聽此言表情微妙,但還是把自己的單筒望遠鏡遞了過去,然後麻木地看著他把鏡筒拆開,取出玻璃片,藉著陽光的照射左右擺弄。幾乎不用旁人教導,他就已經搞清楚望遠鏡的原理,且還發現這東西能把陽光匯聚成一線,用以生火,這是怎樣可怕的智慧?
  
  她越發忌憚忠義侯,恨不得把這個智多近妖的人除掉,所以才安排了今天的會面。她與趙宗政商量過後打算在忠義侯和趙玄的吃食裡下一種慢性毒藥,令他們日漸衰弱而死。
  
  歐陽明月不得不承認,對這二人,她是心懷畏懼的,只能採取陰詭之法暗害,不敢與他們正面相抗。老實說,若非趙玄大婚後有隱退之心,趙宗政這輩子都別想翻出什麼風浪。正所謂溫柔鄉英雄冢,若不趕緊趁趙玄被美色所惑雄心消弭的時刻將他二人除去,日後說不得會發生重大變故。她心中隱有不安,面上卻扯開一抹燦笑,徐徐給忠 義侯介紹單筒望遠鏡的原理。
  
  「本侯知道是怎麼回事,無需你多言。」周允晟卻不買賬,頗為不耐地瞥她一眼,然後把拆得七零八落的望遠鏡重新組裝好湊到愛人面前,笑道,「你看看,樹上有兩隻松鼠在打架快掉下來了。」
  
  趙玄啞然失笑,將他從椅子上抱到自己懷裡,從背後擁著他凝目看去,削薄的嘴唇不時觸碰他圓潤的耳垂,似在親吻又似在吸吮,舉止十分親暱。一眾宮妃連忙用手帕遮面,看上去很是不屑,心中卻豔羨不已。連趙宗政也忍不住覷了幾眼。
  
  「呀,真的掉下來了!」一看見活蹦亂跳的小動物,周允晟就想撲上去撕咬耍弄。他一面探看,一面用爪子摳燒桌面,發出「吱嘎吱」的刺耳聲響,末了放下望遠鏡,用濕漉漉的桃花眼去祈求愛人:「我想去抓松鼠。」
  
  「去吧,抓了松鼠就馬上回來,別亂跑。」趙玄親了親他腮側,然後戀戀不捨地放手,等他跑出老遠,視線還黏在他身上移不開。
  
  恰在這時,一名宮妃摔碎了一個單筒望遠鏡,玻璃撞擊地面的脆響打破了溫馨融洽的氛圍。本就心情鬱鬱的趙宗政當場發作起來,命人將她拉下去杖斃,其餘宮妃和命婦全都跪下求情,唯獨歐陽明月老神在在地飲茶,嘴角還掛著殘酷的冷笑。
  
  「不過一個黃金筒,兩塊玻璃罷了,碎了還可以重造,何必非要她用命來賠。」趙玄徐徐開口。
  
  趙宗政卻一點顏面也不給,滔滔不絕地述說望遠鏡在戰場上的妙用,把那宮妃的舉動上升到禍國的程度,言辭間隱有針對之意。他這是殺雞儆猴,懲前毖後,好叫趙玄明白,他已經不是攝政王了,宮內宮外並無他發話的餘地。
  
  趙玄輕輕揉捏眉頭,嘆道:「看來侄兒果真對本王成見頗深,這次入宮除了給本王一個下馬威,還想幹什麼?若是刺殺,你手裡已經沒有暗衛,怕是會下毒?」
  
  趙宗政和歐陽明月齊齊一愣。不等他們反應過來,趙玄繼續道:「本王大婚時曾經想過,若你對本王心懷仁慈,願意讓本王帶璃兒歸隱山林,逍遙一世,那麼這天元國的江山還給你也便罷了。但無奈,你一心一意想讓我們死,逼得本王不得不出手反擊。你這些天也鬧夠了,該消停了。」
  
  「笑話,你說消停就消停?你當你現在還是權勢滔天的攝政王不成?」不等嚇傻的趙宗政說話,歐陽明月已諷笑開來,「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你與皇上,原本就只能活一個。今兒你們既然入了宮,便別想活著離開。」
  
  暗的不行,歐陽明月只能來明的,沖站立在不遠處的重重侍衛招手。不等侍衛近前,王寶不知從哪兒冒出來,躬身啟稟:「王爺,皇后娘娘方才順利產下一名男嬰。」
  
  「你說什麼?皇后生產朕怎麼不知道?」趙宗政大驚失色,剛起來卻又捂著胸口慢慢倒下,不多時就口吐白沫,臉色發青,渾身抽搐不已。
  
  宮妃命婦頓時亂作一團,歐陽明月連忙蹲下身査看情況,口裡連連傳喚侍衛和太醫。侍衛們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彷彿一群聾子瞎子,唯有宮妃命婦試圖逃出御花園時才會走過去,用劍戟將她們趕回來。
  
  歐陽明月將食指放在趙宗政鼻端,感覺他的氣息越來越微弱,面上忍不住露出絕望的神色。
  
  趙玄施施然站起身,言道:「這個不老實,本王便換一個,又有何難?你真當皇后懷的是你第一個嫡子?錯了,那是你的催命符。還有你,也是個不安分的,若能老實待在鄉下做棄婦,本王還會與你一介婦人計較不成? 一個兩個原本可以安生活著,偏要上趕著找死……」話落朝不遠處的一棵大樹走去,伸展手臂溫柔淺笑,「快些下來,陪我去坤寧宮看看小皇帝。」
  
  周允晟早料到他會換一個傀儡,從樹上直接跳到他懷裡,雙腿緊緊纏著他腰間,朗笑道:「都說鐵打的攝政王,流水的皇帝,這話果然貼切。」
  
  趙玄也跟著朗聲大笑,含了含他甜蜜的小嘴,慢慢朝坤寧宮走去,寵溺的呢喃漸漸消失在花香瀰漫的空氣中:「若非為了護你一世周全,這攝政王當還是不當,於我而言有何關係……」
  
  歐陽明月發現趙宗政已嚥下最後一口氣,立時癱軟如泥。她知道自己最後一次翻身的機會也錯失了。攝政王確認皇后懷的是男胎才決定大婚,然後丟開政務出去遊玩。他或許有歸隱的想法,但也早就安排了退路。若趙宗政識時務,他不會妄動,若趙宗政打算趕盡殺絕,他便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十多年的攝政王,又豈是那麼好當的?
  
  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倘若被送到鄉下後安分守己,我現在還好好的活著,絕不會淪落到這個下場。接到殉葬聖旨後,歐陽明月悔不當初,從未哭泣過的她終於知道,原來眼淚是鹹的、苦的、澀的、滋味難以言表。若有來生,她一定不會汲汲營營,追名逐利。她想換種活法,平淡溫馨,只守著一個人,一個家,一個孩子。但已浪費了兩次機會的她,果真還有來生嗎?怕是唯有地獄在前方等著……
  
  趙玄原本就餘威猶在,趙宗政一死,朝臣紛紛推舉他再當攝政王。放眼朝堂內外,還能有誰比他更具資格?這一回,連保皇黨的人都沉默了,不敢發表任何意見,那些曾經背叛過攝政王、改為投效趙宗政的大臣一個兩個像淋了雨的鵪鶉,恨不能把腦袋埋進胳肢窩裡去。
  
  雖然政務非常繁忙,但每隔幾月,趙玄總是不忘帶小狐狸去外面遊玩。他們把小皇帝教導得很好,等他十五歲大婚就去了江南,此後再無消息。
  
  二人死在楊花飛舞的三月,躺在早已備好的雙人棺槨內,手挽著手,額頭抵著額頭,身體緊緊嵌合著,像是一個人。趙玄花費最後一絲力氣,含住小狐狸玉白的耳垂,將一串一串代碼迅速灌輸給008。
  
  「帶我回去,回你的世界。」這是他最後的遺言,眼裡的深濃愛意令周允晟熱淚盈眶。
  
  醫護人員發現躺在修復艙內的少年正在默默流淚,而且心率越來越快,還以為他支撐不住了,連忙摁下求助鍵。等醫生們匆匆跑來時,卻見少年猛然睜開雙眼,臉上浮現迷茫的神色。
  
  他半坐起身,把擋住自己視線的醫生推開,發現奧爾·亞賽安安靜靜地躺在隔壁病床上,腦電波的躍動非常平緩,這才吐出一口氣。
  
  「給我準備一間設備最先進的工作室,我需要MYS097型號的電腦四台,NOMA處理器四台,衛星信號接收器兩個……」他一面跨出修復艙,一面口齒清晰的交代。兩名護士拿了浴巾替他擦拭身上的藍色修復液,還有一名護士把他的要求一字不漏的記錄下來,興奮的問道,「周先生,您是不是找到破解女皇終端的辦法了?」
  
  「對,快去吧。」周允晟跟醫生要了一件白大褂隨便套上,走到病床邊仔細查看奧爾的情況。
  
  「他最近還好嗎?」他用最輕柔的動作把男人臉側的亂發理順,見他下顎長了許多粗硬的鬍渣,忍不住用指腹摩挲了幾下,然後勾唇笑了。他一定會讓愛人在這具皮囊裡復活。
  
  「奧爾將軍最近的情況很穩定,但是依然沒有甦醒的跡象。之前看見他腦域忽然開始活動,我們還以為他能恢復正常呢。最近醫院裡天天都有人因為腦死亡而撤掉呼吸機,我們看了非常難受,但願奧爾將軍不是下一個。」護士比劃了一個「上帝保佑」的手勢。一旦奧爾將軍的腦電圖停止波動,為了節約能源和成本,從而拯救更多需要拯救的人,院方將不得不為他進行安樂死。
  
  「不,他不會的。」周允晟極為自傲的笑了笑。
  
  帝國元帥得到消息後匆匆趕來,指著身後扛著許多儀器的大兵們說道,「你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你是不是想通過它們連接星網?這會不會暴露我們的位置?」現在的人類只能龜縮在幾百年前的祖先們建造的防空洞裡,因為這些防空洞不但四通八達,且沒有覆蓋任何網絡信號,是女皇的盲區,然而一旦使用衛星信號接收器,女皇就能順著線索找過來。
  
  她現在已經瘋了,不斷派遣機器人大軍圍剿人類,甚至還啟用了幾個兵工廠,源源不斷的製造智能機器人。再讓她折騰下去,人類早晚要滅絕。
  
  「我有辦法屏蔽她的信號。你既然選擇了我,就應該相信我。」周允晟摸了摸奧爾·亞賽消瘦的臉頰,慎重交代道,「請你幫我好好照顧奧爾將軍,在我從工作室出來之前不要讓任何人碰他,包括他的家人。你能做到嗎?」
  
  「你跟奧爾是什麼關係?」老元帥不答反問。
  
  「我是他的腦殘粉。」周允晟勾唇燦笑。
  
  老元帥露出懷疑的神色,卻還是點頭道,「你放心去吧,我一定照顧好他,保證在你出來之前不讓任何人碰他一根頭髮。」
  
  周允晟做了個OK的手勢,帶著大兵們去組裝儀器。他在工作室裡悶頭幹了兩個月,將愛人的源代碼從數據轉換成純粹的能量體。在這個過程中,他偶然發現只要將愛人的源代碼反過來排序,竟然也能得到一個能量體,眼見這團紅色的能量體快要凝實,他立即用離子脈衝器將之打散,額頭冒出一層冷汗。
  
  毫無疑問,與愛人的源代碼成對出現的代碼,非女皇莫屬。他剛才差點製造了一個女皇分身出來,太尼瑪刺激了!救世不成差點滅世的周允晟這次慎重了很多,將女皇的源代碼解析出來,經過兩個月的反覆拆分與組合,終於研發出一個專門針對女皇的病毒。只要把含有病毒的芯片植入女皇的終端系統內,她就會立刻崩潰。如此,愛人就不用與她同歸於盡了。
  
  當初的星網之父威爾遜博士既然預見了機器智能的暴動,自然會採取最穩妥的處理方式。為了避免再產生另一個有思想的機器智能,他編寫的自毀程序在遇上女皇后也無法獨活。換一句說,他需要的是兩敗俱亡,而不是二者存一。作為頂尖黑客,周允晟一早就洞察了博士的想法,所以才會千方百計的把愛人拉回現實世界,因為他待在虛擬世界中唯有一死。
  
  四個月,對壽命大大延長的人類來說並不算長,但在世界瀕臨毀滅的前提下卻比四十年還要難熬。老元帥每天都要在周允晟的工作室前轉悠一圈,臉上的表情從希冀慢慢變成絕望。但他並未忘卻少年的交代,期間嚴禁任何人探視奧爾,還多次把奧爾的弟弟傑拉姆擋在門外,只准許他隔著窗戶看一眼。
  
  這天,老元帥照例來到工作室察看情況,習慣性的在門口轉了兩圈,吸了一支煙,正準備離開,卻聽咔擦一聲響,門開了,蓬頭垢面的少年晃晃悠悠的走出來。
  
  「事成了,但現在先別問我問題,我要去看看奧爾,然後吃一頓飯,注意,是飯,有肉有菜那種,不是該死的營養液,然後讓我好好睡一覺,我再跟你坐下來細談。」周允晟斜倚在門框上,氣若游絲。他好像染上了白默翰的壞習慣,一工作起來就廢寢忘食,常常兩三天過去才打開一支營養液往嘴裡灌。現在的他瘦得只剩下一堆排骨,自己摸一摸都覺得瘆人。
  
  小夥子進去的時候多光鮮亮麗一個人,那皮膚白的,嘴唇紅的,眼睛亮的,怎麼看怎麼漂亮。現在這骨瘦如柴,皮膚蠟黃,眼眸暗淡的樣兒,老元帥都不敢認。他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攙扶,又讓自己的護衛趕緊去請醫生。
  
  「真的有辦法消滅女皇嗎?」老元帥低沉的嗓音裡飽含激動。
  
  「有辦法,但是需要軍隊的配合。我想跟奧爾獨處一會兒,你先出去。」周允晟拖著虛弱的身體來到病房,反鎖房門,用干擾儀屏蔽了角落的監控器,這才把一塊芯片貼在奧爾眉心。寶藍色的芯片一閃一閃,似乎正在傳送能量,十分鐘後竟慢慢開始褪色,二十分鐘後徹底變成一堆透明的粉末,裡面的能量一絲不落的進入了奧爾的大腦。
  
  周允晟將粘在他眉心的粉末拂開,屏住呼吸盯著腦域活動測試儀。奧爾大腦內的灰色區域慢慢變成橘紅色,那是腦細胞重新復甦的信號,他活過來了,他甚至動了動手指。
  
  周允晟連忙打開房門大聲喊道,「醫生,醫生在哪兒?快來看看奧爾將軍,他好像有反應了!」
  
  一群醫生護士呼啦啦的跑進病房,一部分是為了查看奧爾的情況,一部分是為了照顧年僅十六歲的小救世主。有人為他測量血壓心率,有人為他擦洗身體,還有人端來熱粥和補湯。
  
  老元帥指著奧爾已經變成正常狀態的腦域圖,問道,「你剛才做了什麼?」他總覺得奧爾的忽然康復與少年存在莫大的關係。
  
  「我就是吻了他一下。你聽說過從遠古流傳下來的童話故事嗎?王子吻了睡美人,睡美人就醒了。我運氣真好!」周允晟胡扯了一通,等護士幫自己檢查完身體,連忙端起碗狼吞虎嚥。營養液的味道實在是太難喝了,簡直在謀殺他的味蕾。
  
  喝完粥,把自己收拾乾淨,周允晟在護士的三催四請之下泡進修復艙恢復體力。他把內壁調節成全透明狀態,這樣就能從裡面隨時關注奧爾的情況,只要他睜開眼睛,他就能第一個知道。
  
  大概因為太久沒休息的緣故,他只凝視了奧爾幾分鐘就陷入沉睡,歪著腦袋面向病床,眉宇間透出依戀和牽掛的神色。
  
  奧爾覺得自己睡了很久,久到像是過了一個世紀,睜開眼睛的時候差點沒能想起自己是誰,足用了半小時才把腦海中的記憶翻閱完畢。最後的畫面是他鑽入感應艙,登陸星網,然後就不省人事。
  
  作為一個軍人,他的警惕性很高,發現自己處於陌生的環境,既不大聲求救,也不輕舉妄動,當然,他現在想動也動不了,因為渾身的肌肉都是僵硬的。他勉強轉動脖頸查看四周的情況,然後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若不是這裡的環境太破敗,他一定會以為自己來到了天堂,看見了天使。他的病床旁邊擺放著一個全透明的修復艙,一位少年漂浮在滿是氣泡的淡藍色修復液中,純黑髮絲正一上一下輕輕浮動。他的身體很消瘦,彷彿一折就斷,本就蒼白的皮膚在幽藍色澤的掩映下越發白的近似於透明,深邃而又俊美的五官帶著些稚氣,卻依然好看的過分。
  
  奧爾看呆了,恍恍惚惚的想道:上帝在製造少年的時候一定花費了極大的耐心,這才讓他看上去像是一塊完美無瑕的水晶。他究竟是誰?為什麼會跟我關在一個房間裡?
  
  因為地下室的環境太簡陋,奧爾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並非被恐怖分子綁架,而是在醫院裡接受治療。
  
  ——卷十七·妖狐與攝政王·完——
  
# 卷十八:現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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