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BL快穿之打臉狂魔 by 風流書呆
2020-3-2 20:24
趙玄果真實現諾言,將周允晟送回京城,自己則孤身去了西北。因為西北亂局本就出於他的授意,他去後沒幾個月就再次把蠻夷打退,便又匆匆班師回朝,從此再未離開京城一步。晟帝三十七歲禪位給大皇子,大皇子時年剛滿十五,手段頗為稚嫩,原本還擔心轄制不住群臣,尤其是權傾朝野的西北王趙玄,卻沒料趙玄在禪位大典後竟也遞了摺子告老還鄉。
這二位舉足輕重的人物一前一後退出歷史舞台,對大齊朝局造成了不小的震盪。所幸大皇子繼承了晟帝的聰明才智,歷練幾年也慢慢穩住了,只是時常思念與虞國公一塊兒遊歷山水的父皇。
也不知是不是趙玄察覺了什麼,為了留住愛人他送出去的代碼越來越少,周允晟雖然著急卻拿他毫無辦法,那畢竟是他下意識的行為,若是當面索要,他恐怕還會懵裡懵懂地問自己代碼是何物。兩人的足跡踏遍了整塊歐亞大陸,直到老得走不動了才定居在某個山清水秀的小村莊,一起慢慢老去。當趙玄永遠閉上眼睛的一刻,他用乾枯蒼老的手臂將愛人緊緊抱住,虔誠地親吻他,把一串長長的代碼送給他作為此生最後的禮物。
即使經歷過無數離別,即使知道還能與這人重逢,周允晟依然感覺到摧心折骨一般的劇痛。他握住愛人冰冷的手,慢慢與他躺在同—— 個棺內,恍惚想著:下次一定要同時閉眼,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秒,生不能同裘,死定要同穴。
渾身赤裸地從修復艙內跨出,周允晟的臉色委實算不上愉悅,這讓前來檢査身體數據的醫生和護士非常擔憂。
「您還好嗎,周先生?」
「我很好,奧爾將軍怎麼樣了?」周允晟——面擦拭淡藍色的修復液,一面走到隔壁病床,指尖輕輕撥弄奧爾凌亂的額發。
「將軍還是那樣,沒有甦醒的跡象,但腦死亡的趨勢卻遏制住了。您知道,我們現在非常缺乏醫療資源,為了拯救更多人,恐怕沒辦法長久維持他的生命。」護士長搖頭嘆息。
周允晟眸色微暗,見元帥匆匆趕來,指著奧爾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活著,奧爾就必須活著,如果下——次我沒能甦醒過來,你們才能決定他的命運。能做到嗎?」
少年是帝國最後一絲希望,無論他提出什麼要求,元帥都可以考慮,更何況是這種舉手之勞的小事,於是點頭道:「當然可以。我們保證會一直維持奧爾·亞賽的生命體徵,直到人類覆滅那一刻。 」
周允晟滿意了,前往工作室將代碼提取出來,又把上一個世界獲得的絕大部分能量輸入奧爾腦內,自己留下一小部分備用,休整兩個小時後躺進修復艙進行又一次傳送。元帥和眾位醫護人員被他捨生忘死的精神感動得熱淚盈眶,等他走後自然對奧爾·亞賽照顧得無微不至,二十四小時都有人盯著病房內的一切情況。
現在的周允晟名叫余滄海,聖教第四代教主,年僅二十三歲就已經把《無極心經》修煉到第六重,以絕對強大的實力穩坐聖教第一把交椅。
《無極心經》乃歷代教主才能修煉的功法,傳承時間不可考,但從通篇的上古文字可以窺見這一功法的歷史淵源。由於這片大陸並不太平,前前後後經歷過許多戰亂,上古功法都已失傳,先輩們揮一揮手便能排山倒海的威能早已成為讓後輩神往不已的傳說,但只要得到一部上古功法,傳說也有可能化為現實。
聖教世代隱居於蒼鷺山中,並不曾過問江湖事,說是一個教派,實則乃上古遺族,為了躲避戰亂才聚居在——起,且人人篤信伽蘭教。族內每年都會推舉出一位武功高強之輩承擔保衛族地的責任,久而久之便尊稱對方為教主。
每一代的教主都會在族人中選一個資質最好的孩童作為嫡傳弟子,成年後順利通過諸多考驗才能登上教主之位。由於《無極心經》威能太大,卻又缺失了最基礎的鍛體篇,沒有無堅不摧的體魄,肉體凡胎不能承載浩如瀚海的龐大內力,每一任教主修習到第五重便都走火入魔,最終爆體而亡。
周允晟卻是唯一一個例外,他有反派系統加持,又用積分兌換了較為強健的體魄,是以穩穩當當修煉到第六重,莫說飛花摘葉便能化為神兵利器,就是略一拂袖也能殺人於無形,堪稱當世絕頂高手。
如此詭譎莫測的功法,放在外界必是人人爭搶的至寶,少不得掀起一場腥風血雨。族人為了避免被捲入災禍,故而嚴禁外人出入族地。更不允許與外族通婚。
周允最很喜歡這種安定平和、自給自足的生活,也樂於保護族人,但是很不幸,他受制於反派系統,注定要做一些身不由己的蠢事。為了不被主神抹殺,他接受了系統發佈的第一個任務,把外出遊玩遇險的女主救回族地,長久相處下來對她「情根深種、不能自控,不但不准她回歸中原,還意欲娶她為妻,並允許她隨意翻閱《無極心經》。
女主繆瑞靈雖然才十五歲出頭,卻並非單純良善之輩。相反,她心機深沉,手段狠辣,見識非凡,一眼就看出《無極心經》的來歷並打算據為己有。
然而通篇的上古文字並不那麼好認,若是連字音字意都不知曉又如何默記下來?繆瑞靈無法,只能偷偷摸摸地謄抄,卻沒料讓周允晟的貼身婢女發現,立刻奪回秘籍妥善收藏,並告到長老那裡。
幾位長老震怒之下欲將繆瑞靈殺死,繆瑞靈得周允晟傾力相護才平安無事地離開。繆瑞靈回到繆家莊後依然對秘籍唸唸不忘,便將此事告知父親繆勁松和未婚夫湛晨陽。
湛晨陽是碧雲莊的莊主,在中原武林頗有聲望, 又是定國將軍袁坤鵬的至交好友,時常為他出謀劃策。
如今的大夏國早已不復當初的強盛,在元和帝的橫徵暴斂之下不可避免地陷入四分五裂、支離破碎的局面。袁坤鵬戰功赫赫,威名遠颺,頗受元和帝猜忌,不但剋扣他的軍飽,還偽造文書污衊他通敵賣國連發幾道聖旨命他歸京受審。
袁坤鵬並非愚忠之人,很快就舉起反旗自立為王。受他影響,幾位藩王也紛紛與朝廷決裂,意圖謀奪江山。
現在大夏已呈群雄割據之勢,而袁坤鵬便是其中最強大的一股勢力,極有可能坐上皇位。湛晨陽野心勃勃,素來不甘屈居人下,原本只想借助袁坤鵬的力量統一武林,在得知《無極心經》的威能後竟又起了取而代之、登基加冕的心思。
若能練就絕世神功,成為至強至高的存在,這亂世豈不任我來去?多少雄圖偉業不過在揮手之間就能鑄成。這樣的想法在日復一日的思量中漸漸化為執念心魔,無法根除,湛晨陽終是抵不住誘惑,與同樣貪婪狠毒的繆勁松商量過後設下陷阱,等待周允晟自投羅網。
他們讓繆瑞靈假裝遇險,送信給聖教教主讓他來救。
繆瑞靈完全繼承了父親的狡詐奸猾,故意在江湖中惹出許多亂子,且還不是尋常人能擺平的亂子。周允晟接了系統發佈的任務,一次又一次幫她善後,明知她居心不良卻還要做出一副甘之如怡的痴情樣兒。
他運用手中的勢力為繆瑞靈收拾了幾個爛攤子,使聖教的存在漸漸廣為人知。正當大家還在揣度這忽然冒出來的教派是邪是正時,湛晨陽和繆勁松暗中滅了幾個武林世家,盜走財寶、珍玩與秘籍等物,將之嫁禍在聖教頭上。
接連發生了七樁慘案後,聖教儼然成了作惡多端的魔教,人人得而誅之。周允晟明知聖教境況堪憂,卻無法施展手段挽救,還不得不在系統的脅迫下帶走繆瑞靈。
繆瑞靈去後,繆勁松和湛晨陽宣稱女兒(未婚妻)被魔教教主擄走,希望江湖友人鼎力相助。七大世家丟失了那麼多財寶秘籍,而今都在魔教手中,正直的人想著救人,被滅門的人想著復仇,貪夢的人則被錢財,紛紛朝碧雲莊湧去,不過短短數日,湛晨陽就召集了上千武林高手相助。
當族地被無數高手圍困時,周允晟知道自己的反派任務就要結束了。他喝下繆瑞靈端來的毒酒,致使真氣逆流,命在旦夕,卻還是執行了反派系統發佈的任務,假裝毫不知情地把繆瑞靈安全送出族地, 自己則昏倒過去。倖存的十幾個族人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帶他逃出重圍,躲入地形複雜的蒼鷺山中。
湛晨陽和繆勁松唯恐有人先一步發現《無極心經》,因此並未對魔教餘孽窮追猛打,而是在繆瑞靈的指點下開啟暗室尋找,多番搜尋無果,這才派人去深山裡追捕。
其餘江湖人士瓜分了魔教多年積累的財富,對此行頗為滿意,不久之後便陸續離開,只有幾個身負血海深仇的滅門子弟一心想要余滄海的命,不停在山中徘徊。
周允晟原本以為自己可以慢慢等死,卻又接到系統發佈的最後一個任務,讓他將《無極心經》交給繆瑞靈。
他心知這場禍事乃繆家莊與碧雲莊聯手釀成,他們沒找到想要的東西,自然會派繆瑞靈前來套話。繆瑞靈果然裝作放不下他的模樣匆匆趕至,頭髮亂了,衣服破了,渾身滿是傷口,看上去非常狼狽可憐,還謊稱自己懷孕了。
教主將死,這未出世的孩子便是遺族最後一絲希望,原本打算殺了她的族人最終放過她,見教主把《無極心經》相傳竟也絲毫不加阻攔。只想著等少主長大後練成神功,可為遺族復仇。
繆瑞靈得了秘籍,轉頭就放出信號,將繆家莊和碧雲莊的殺手引來斬草除根,之後把秘籍交給湛晨陽,敦促他盡快修煉。
湛晨陽畢竟是這個世界的命運之子,雖然已經二十五歲,修煉《無極心經》的速度卻也不慢,短短三年就已練到第四重,成為絕頂高手,最後還找到繪製在心經中的藏寶圖,用上古遺族的巨額財富購置糧草、軍隊、武器、戰馬等物,四處征討天下,成為了新朝的開國皇帝。
這就是一個男女主攜手並肩,從江湖登頂朝堂的勵志故事,當週允晟睜眼的時候,故事才發展到一半,但余滄海的人生卻已經走到盡頭。
一名身材高大健壯的男子背著他在叢林裡狂奔,其餘人等護在左右,急促的喘息聲和腳步踏過草叢的「唰唰」聲在昏暗的空間裡回』蕩,令人聽了倍感壓抑。一股熱流從008的能世庫內導人血液,滋養他千瘡百孔的身體。
熱流經過的地方,被毒酒侵蝕的經脈得到些許滋潤,渾身的劇痛感稍稍退卻,看著護衛在自己左右的一張張熟悉至極的臉龐,周允晟憑藉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很快知曉自己究竟來到哪一次輪迴。《無極心經》、遺族、繆瑞靈、湛晨陽……曾經讓他刻骨銘心也痛不欲生的記憶似浮光掠影,在腦海中一一閃現。
熱流甫一消失,劇痛再次如海嘯般席捲而來,讓他越發清明。他艱難地吐出一口氣,已然明白自己當下是何處境。
來得太晚了!族人、族弟,全都被那些所謂的正派人士摧毀,他們再也回不去了!悲慟的情緒頃刻間掩蓋了身體的不適,令他喉頭湧上一股腥甜的鮮血。若不是他非要完成仟務,若不是他明知道前方遍佈陷阱還要踏入江湖,族人不會遭此大難!自己造的孽,結果卻總要旁人來為他承擔,遺族的老老少少何其無辜!
仇恨的火焰在周允晟漆黑的眼眸裡燃燒,他硬生生把滿嘴的鮮血嚥下,而後噴出一股灼熱的鼻息。湛晨陽、繆勁松、繆瑞靈,所有曾經參勻這次絞殺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似想到什麼,他勉力抬起手臂拍打背著自己的族人:「阿魀,放我下來。」他身上還穿著繆瑞靈親手縫製的外袍,得趕緊脫掉。現如今還在逃命,每一分每一秒都很急迫,只因為憎恨繆瑞靈就非要扔掉她送的禮物,他還沒無聊到耶種程度,蓋因這件外衫染有追蹤香,乃繆瑞靈擔心他逃得無影無蹤而事先準備的,若不毀掉繆瑞靈還會像上一世那般輕而易舉在綿延十萬里的蒼鷺山中準確找到他的藏身之處。
是的,現在正是余滄海中毒,重傷,被族人救出去的節點,雖然來得有些晚,卻也不算毫無轉圃餘地,至少《無極心經》還在周允晟佩戴的手環裡,只要逃過碧雲莊和繆家莊的捕殺,將毒解開,傷勢養好,再閉關修煉一段時間,他憑一己之力就能血洗整個中原武林。
阿魀非常聽話,即使知道時間緊迫也馬上停下,小心翼翼地把教主放在乾淨柔軟的草堆上,護衛左右的十幾人馬上圍攏過來,神情戒備地看著四周。
周允晟本打算脫掉外衫,卻發現四肢百骸如針扎一般刺痛,摸了幾次衣襟都未能順利解開,不得不仰靠在樹幹上,喘息道:「幫我把外衫脫掉。」
名叫阿魀的壯漢立即依言而行,避開教主密密麻麻的傷口,用最輕柔的動作剝離外衫,將之捲成一團摟在懷裡。沒了外衫教主便只著一件雪白的褻衣,如今正值深秋,到了晚上恐怕會受寒。
「把衣服扔掉,上面有追蹤香。我們馬上離開此處。」叢林中不能生火,否則周允晟更想把衣服付之一炬。
阿魀聞聽此言立即將外衫遠遠扔掉,卻又被一名十三四歲的瘦小少年撿回來,急促開口:「阿魀大哥,你們趕緊帶教主離開,我穿著這件衣往西邊去。」話中之意便是打算以身作餌,把追兵引開。
阿魀正要點頭答應,周允辰卻被氣得噴出一口鮮血,瞪視少年斬釘截鐵地道:「閉嘴!把衣服扔掉一起走! 誰若是敢不聽本座號令,族規伺候!」然而遺族已經不存在了,哪兒還有人執行族規?話音未落,他赤紅的眼珠更似要流下兩行血淚。
大家沉默了一瞬,旋即七手八腳地為教主擦拭唇邊血跡,喂食藥丸,然後打起精神帶他往昏暗的深山裡奔逃,瘦小少年見教主自始至終用嚴厲的目光盯視自己,不得不咬牙扔掉外衫,匆匆跟上。他們翻山越嶺,不敢停歇,直至月上中天才找到一個頗為隱蔽的山洞躲藏。
「教主,您吃點東西吧。」一名中年婦女從包裹裡翻出一塊乾糧遞過去。
現在的周允晟經脈俱損,真氣逆流,血肉更是被毒酒侵蝕得千瘡百孔,別說吃東西,便是抬一抬指尖都覺得無力。但他並未顯露岀絲毫痛苦的神色,非常自如地接過乾糧,然後用雙手捧著放置在膝蓋上。此番動作之後竟連呼吸都漸漸覺得困難,一股又一股腥甜的液體湧上喉頭, 又被他不著痕跡地嚥下。
大家還沉浸在族地覆滅的悲痛中,也都沒有進食的慾望,拿出乾糧象徵性地啃了兩口就停下,或默默啜泣,或滿目呆滯,更有人因仇恨而扭曲了面龐。
「若不是奎敄引狼人室,我遺族怎會遭此大早知如此,當初就該將他千刀萬剮,」不知誰哽咽開口,話音未落,山洞內死ー般寂靜,唯獨周允晟的呼吸粗重起來。
奎敄乃教主的貼身侍從,平時頗受重用,許多不為人知的私密之事周允晟都願意交給他處理,其中自然包括秘密安置被救回族地的繆瑞靈。
繆瑞靈是這個世界的命運之子,身上具有某種極其特殊又極其強烈的吸引力,但凡與她相處得久一些,便會不知不覺被她俘獲。奎敄對繆瑞靈暗生情愫,見她被教主強佔後日日悲傷哭泣,心裡便產生了掙扎,輕易便信了她的鬼話,把所謂的軟筋散下在酒裡,試圖迷倒教主後放她歸家。
哪料到軟筋散卻是斷腸散,ー杯下肚,教主便當場嘔血不止,然後經脈俱損,真氣逆流,幾近殞命。
幾位長老立即徹査此事,奎敄為維護繆瑞靈,不但頂下所有罪狀,還自盡身亡。屍體剛變涼,繆勁松和湛晨陽就率眾打上門來。
繆瑞靈與周允晟朝夕相處了大半年,非常瞭解他武功高深到何種地步,莫說召集上千髙手,便是中原武林傾巢而出,也未必能傷他毫髮,反倒有可能被屠戮殆盡,除非少林寺方丈智深大師及其高徒子玄和尚願意出手。是以,繆瑞靈假裝順從地與周允晟回到聖教,然後伺機下毒,並順利得手。
總之,令族地覆滅的罪魁禍首是自己和繆瑞靈,與奎敄無干,他頂多只能算是幫兇。思及此處,周允晟越發懊悔惱恨,差點沒忍住喉頭狂湧而出的鮮血。
他咬著牙把血吞下,調動儲存在008內的能量解毒並溫養身體,待感覺好些才艱難開口: 「放走了我們,中原人不會甘心,必定還要進山圍剿。我們人多,目標太大,最好分頭行動。」
「不行,我們若是走了,誰來保護教主?」阿魀第一個表示反對,其餘人等紛紛附和。他們對教主的忠誠早已刻進骨子裡,便是為教主獻出生命也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讓你們走便走,莫要廢話!本座自有保命之法!」周允晟厲聲呵斥。
阿魀等人用沉默表示抗議,無論教主如何驅趕,也不願意離開他左右,反將他簇擁在中間和衣睡下,待到翌日繼續逃命。
周允晟經脈破損,承受不住絲毫摧折,哪怕008內儲存的能量可以治癒傷勢,也不能一次性輸人太多,否則恐會爆體而亡。無奈之下只得每日抽取一點慢慢滋養,如此便需耗時半月光景。
然而繆瑞靈卻不會給他太多喘息的時間,她循著香味找到外衫, 猜測余滄海已經對自己起疑,於是放棄騙取秘籍的計劃,命殺手滿山圍剿。
才奔逃了兩日,周允晟一行就被碧雲莊和繆家莊的殺手逼至絕境,眼見又死了幾個族人,他運轉內力朝蒼鷺山腹地掠去,放言道: 「你們要的東西在本座手裡,有膽跟本座來!」
這些殺手果然撇下其餘人,紛紛急追而去。阿魀等人也想跟上, 卻見教主越行越快,眨眼間就沒了蹤跡,只能像沒頭的蒼蝸一般在林中亂竄。
將一眾殺手引開,這些天好不容易蓄積起來的真氣已然耗盡,剛有緩解的傷勢再次加重,周允晟噴出一口鮮血,心道這次恐怕要折在此處,卻忽然感應到愛人的存在,漆黑暗淡的眼眸放射出灼灼光彩。
他一面與眾人拚殺,一面提起最後一絲真氣朝愛人的方向狂奔,其間後心又中一劍,在快要倒下的時刻,一名身穿雪白僧衣的男子拂開層層疊疊的枝葉,出現在他眼前,俊美剛毅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就算看見滿地血腥也不見一絲波瀾。
「救我!」周允晟心弦一鬆,驟然從空中跌落恰好摔在僧人腳邊。
僧人淡淡瞥他一眼,旋即退後一步,雙手合十念了聲佛,並未顯露出救人的意思。他此次下山,一為歷練,二是應碧雲莊莊主所求前來除魔衛道,而此人恰恰就是殺人如麻的魔頭余滄海。
周允晟仰頭看他, 赤紅的眼裡交匯著震驚、懷疑、悲憤等複雜難言的情緒,他原本以為愛人總會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刻來到身邊,帶他遠離苦厄,助他脫離閒境,卻萬萬沒料到他竟會在向己瀕死時選擇冷眼旁觀。
他覺得自己肯定是認錯了,但湧上心尖的強烈悸動卻告訴他,這人正是與他相依為命的那一個。
他沒有時間徬徨,強撐起身體卻又狠狠跌落,眼見殺手破開枝葉圍攏過來,眼見自己就要暈厥,不得不用力握住愛人腳踩,咬牙開口 : 「救我!求求你救我!」
原本我以為這個「求」字永遠不會出現在你我之間,原本我以為你總會奮不顧身地救我,然而你竟是這種反應……思及此處,周允晟噴出一口鮮血,暈倒過去。
和尚垂眸,盯著沾滿赤紅血點的衣擺,眉心漸漸蹙起。
十幾個殺手襲到近前,看見佇立在昏暗密林中,仿若一道聖光降下的白衣僧人,目中流露出驚駭之色。他們顯然認識僧人,事實上,整個中原武林沒人不知道僧人的威名。
他乃少林寺方丈智深大師的關門弟子子玄,擁有萬中無一的純陽 之體,最適合修煉少林寺至高功法《密宗大法》。三歲人門,十五歲成就先天,如今才二十有六,武功卻已修煉至臻境,僅一掌就擊敗號稱武林第一人的天山派掌門逍遙子,令其臥床將養了好幾月才緩過勁兒來。
逍遙子憑一己之力便能血洗半個武林,將之作為參照,可以想見子玄的真正實力。他若有心救人,今日誰也別想取走余滄海的命。
領頭那人強忍驚懼,徐徐開口:「此人乃日前做下七樁門慘案的魔頭余滄海,吾等奉命取他首級以祭奠枉死之人,還請大師行個方便,他們唯恐子玄慈悲為懷,硬要救助這魔頭,於是率先戳破對方身份。
子玄並未細聽黑衣人的話,反而把全副心神都放在被抓住的腳踝上。那人即便暈死過去,五指也未曾放鬆,似握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握住他,眼裡流轉著那樣複雜的情緒,令他忍不住心神動搖。他從小修煉《密宗大法》,最是講究無貪、無慾、無念、無求,心堅志剛,如此方能參悟佛門至高奧義,成就金身。
然而眼下,他素來沒有溫度的軀體竟漸漸感覺到一絲灼熱,沿著經脈,從男人握住的腳踝處一寸一寸往上蔓延,直達心間。
他怔愣了幾息,這才彎下腰伸出手,試圖把那人的五指掰開,然後似水過無痕一般離去,指尖卻在觸及男人手背的一刻頓住了。鮮紅的血液順著男人手腕滑落,早已浸濕褻衣,沾滿皮膚,還散發出微熱的溫度,子玄覺得自己摸到的不是鮮血,而是熔岩,令他似被燒灼一般疼痛起來。
他停頓了片刻,然後繼續掰開男人五指。殺手們紛紛握緊刀劍,等待機會,然而子玄並未像他們猜測的那般離去,反倒把昏迷不醒的男人打橫抱起,一步一步朝密林深處前行。
「大師,你打算帶走他?你可知道此人是怎樣一隻惡鬼?雖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屑,但大師你要知道,死在他手裡的人沒有上千也有數百,你今日救了他,等於來日造下尤數殺孽,少不得損了自身福緣。」領頭的人知道就算與子玄動手,也不能阻止他離開的步伐,只得站在原地朗聲勸解。
「既然他已開口求救,貧僧便不能冷眼旁觀。你們若是想殺他,待來日他離開貧僧再動手也不遲。」渾厚的嗓音還近在耳邊,人卻瞬息走遠,此等縮地成寸的絕頂輕功,便是兩位莊主親至也追趕不上。
領頭人遙望他們離去的方向,片刻後擺手道:「回去覆命!」
繆瑞靈得知余滄海被子玄和尚救走,心內大急。世人都道子玄和尚武功蓋世,乃武林第一人,卻不知余滄海的武功比起子玄和尚只高不低,若是等他養好傷,所有參與絞殺遺族的人都得死。
不,他的傷勢不可能好轉,斷腸散乃世間至毒,無藥可解,子玄和尚再神通廣大,也救不活一個死人!這樣一想繆瑞靈立馬恢復了鎮定,派遣探子秘密追蹤二人行跡。
蒼鷺山綿延數十萬里,哪怕輕功再好,也無法一朝一夕便離開此處。子玄沿河而下,找到一個山洞,打掃乾淨後鋪上柔軟的草葉和藤蔓,把昏迷不醒的男人小心翼翼的放上去。
他握住男人手腕診脈,眉頭再次皺緊。從習武那天開始,他就應帥父的要求不再動念,平日莫說嬉笑怒罵,便是最細微的心緒波動也從未有過,俊美的臉龐似一張面具,始終平靜淡然。但今天,在不經意間,他已皺了兩次眉頭卻毫無所覺。
他探明男人體內所中毒素,心臟微不可察地刺痛了一瞬。究竟是誰下此狠手,竟連早已失傳已久的斷腸散都找了來施放在男人體內,致使他危在旦夕!
斷腸散不但能奪人性命,還會令中毒者修為盡毀,經脈俱碎,可說是一點後路也不留。無藥可解,無藥可解……子玄腦海內反覆迴蕩著這句話,不知怎的,竟覺得渾身的力氣在一點一滴流逝。
他強壓下劇烈波動的心弦,盤坐在洞口吟誦佛經,等頭腦恢復清明才慢慢起身,在附近搜尋草藥。毒不可解,外傷總要治。他無法忍受那人渾身浴血的模樣。
找齊草藥,用溪水清洗乾淨放入缽內搗碎,子玄走到男人身邊, 將他本就破爛不堪的褻衣解下來撕成條狀,敷藥後用以包紮。男人身上有好幾處致命傷口,後心中了一劍,從蝴蝶骨貫穿前胸,也不知有沒有傷到心臟,腹部一條刀痕深可見骨,皮肉紅腫翻捲,隱有感染的跡象。如此重上,莫說子玄一個門外漢,便是神醫谷谷主來了怕也沒有完全救治的把握。
子玄呼吸停滯了一瞬,面上卻無波無瀾,用最輕柔的動作敷藥包紮,然後從包裹裡取出一件乾淨的僧衣蓋在男人身上,見天色昏暗,溫度驟降,立即升起一堆旺火。
周允晟在昏迷之前已經設置好008,命令它持續不斷地抽取能量絲溫養自己經脈,以免眼睛一閉就再也無法睜開。夜半時分,他從融融暖意中甦醒,甫一轉頭就對上一雙波瀾不起的死寂雙眸。
愛人正盤坐在他身邊,靜靜看著他,口裡低聲吟誦佛經。周允晟凝目一望,差點搖頭嘆息,他竟穿著雪白的僧衣,頭頂明晃晃的十二個戒疤,竟守著佛門最高戒律「菩薩戒」,想來此生已無還俗的可能。
和尚?不過一個輪迴,愛人竟他媽出家了,還差一點對自己見死不救!周允晟的心情複雜得難以言表。
「施主醒了,身體可有不適?」子玄淡然開口。
「哪兒都不適,尤其是這裡。」周允晟指了指左胸,然後移開視線,不想看見愛人光溜溜的腦袋。
「可能是毒性發作了,之前施主昏迷不醒,貧僧不好救治,現在施主已然清醒,貧僧這就為施主運功療傷。」子玄將佛珠放入體內,傾身去抱傷痕纍纍的男人。
「多謝,大,師。」最後兩個字委實難以出口,周允晟語音略微停頓,然後扶著愛人強健的臂膀,慢慢靠坐在他懷內。這個懷抱還是如此溫暖,清新淡雅的檀香味將他周身的戾氣都化解了些許,但也只是些許而已,待他傷勢大好,必要屠戮整個中原武林。
子玄未曾回應,見他連端坐的力氣也無,只得一手摟住他勁瘦的腰,一手緊貼在他後背,沉聲道:「我現在便為你運功驅毒,你莫排斥我的內力。 」邊說邊把至純至陽的真氣緩緩輸入對方經脈。
周允晟的身體早已殘破不堪,一時間竟覺得難以承受,不由悶哼一聲。
子玄渾身肌肉瞬間緊棚,馬上撤回絕大部分內力,只絲絲縷縷地送入。不過片刻時間,二人便出了滿身大汗,薄薄的僧衣早已濕透,摸上去非常黏膩,更有灼熱的體溫從緊貼的部位傳導過來,令人無法忽視。
子玄心神動搖,一不小心就多輸了幾絲內力,只聽「噗」的一聲悶響,懷裡的男人猛然噴出一大口黑血,額角的青筋因為太過疼痛而識,亦復如是……子玄退開幾步,默默吟誦清心咒,而後乾澀開口:「施主,沐浴乃私密之事,貧僧實在不便代勞。」
周允晟定定看他半晌,忽而搖頭朗笑,笑罷乾脆擺手:「行,我自己洗,你幫我拿一件乾淨僧衣過來。」
子玄如蒙大赦,立即轉身離開。
周允晟看著映在水面的畬滄海那張妖異俊美的臉龐,滿是興味地挑高一邊眉梢,而後解開衣帶,赤身裸體地滑入。
子玄立在不遠處,等男人白花花的身子完全隱藏進水裡才快步走 過去,也不說話,把摺疊整齊的僧衣擺放在乾燥的岩石上就逃也似的離開,臉頰和耳根連成一片通紅。
周允晟自始至終用灼灼目光盯著他,待他走遠才把頭浸入水裡無聲大笑。
子玄並未走遠,盤坐在一根高高的枝杈上,擔心男人手腳無力滑入深水區,念幾句清心咒便睜眼看一看,越到後面越不知自己在念些什麼,臉上不由露出懺悔之色。
然而只需聽見男人的呼喚聲,他就會拋開一切煩惱糾結,腳尖輕 點朝他飛去,垂眸詢問:「施主可需要貧僧幫忙?」
「洗好了,抱我過去烤火,頭髮濕漉漉的,又冷又難受。」周允 晟自然而然地伸展雙臂,擺出求擁抱的姿勢。
子玄面色緋紅,眉眼低垂,丼不敢多看,彎腰將他抱起,快速行至火堆邊。
「幫我擦頭髮。」周允晟海在柔軟的藤草內,鼻端縈繞著溪水的清香和綠葉的澀味,這才找到重新活過來的感覺,把之前換下的僧衣遞給愛人當毛巾用。
子玄接過衣服慢慢替他擦拭頭髮。眼瞼始終半合著,並不敢隨意抬眸。他修為高深,目力過人,只遠遠一瞥便已將男人修長柔軔的玉白軀體看得一清二楚。那畫面像刻在腦子裡一般無法忘卻,還不由自主地反覆追憶回味。他感覺有某種可怕的念頭盤踞在心間,一旦觸碰便會令自己徹底失去理智。
離男人越近,即將失控的感覺越強烈,子玄不知不覺加快了擦拭頭髮的動作,擦了小片刻才恍然想起,自己完全可以使用內力,於是將真氣覆於雙掌,一綹一綹梳理男人鴉青色的頭髮。
薄薄水霧從發間逸散,變乾燥的頭髮愈加順滑如絲,從他指縫間垂落,似瀑布一般披散在肩頭,更有幾縷鑽入男人大敞的衣襟,貼合在他玉白的胸膛上。黑髮愈黑,白髮愈白,兩點紅纓隱藏其間,形成強烈的色彩反差。子玄只匆匆一瞥便被刺了眼,亦被刺了心,胸腔內猛然竄出一股邪火,焚燒著他本就脆弱的理智。
他似受了極大的驚嚇,連忙拋開男人頭髮踉蹌著退後,雙於合十不停唸佛。
愛人的指尖在頭皮和髮絲間來回撫摸,感覺非常舒適,周允晟正打算靠倒在他懷裡好生享受片刻,剛往後傾便失去倚靠,重重砸在地上。
所幸他現在傷勢恢復了七七八八,只覺得疼,並無大礙。他支起身體,一面按揉後背一面回頭,質問道:「好端端的,作甚忽然跑開?」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子玄無言以對,只能拿這句萬能佛偈搪塞,卻見男人失了倚靠後慵懶地仰躺在碧綠的藤草內,因褻衣褻褲已被殺手劃破且髒污不堪,便都扔了,如今只披著一件雪白僧衣,且衣帶並未系好,鬆鬆垮垮地掛著,露出半拉胸膛和圓潤肩膀,一雙修長筆直的腿交疊著,在衣擺內若隱若現。
分明是一個男人,卻美得妖異,美得驚心動魄。
子玄瞳孔劇烈收縮了一瞬,隨即低下頭匆忙後退,像是見了鬼一樣。
周允晟被他的反應弄得莫名其妙,略一思索便回過味兒來,以拳抵唇,朗聲大笑。
一縷冷風打著旋兒從樹梢間穿過,將繽紛的鵝黃落葉拋在一站一臥的兩人身上,撲面寒氣令子玄漸漸恢復鎮定,他快速瞥了男人一眼,啞聲道:「如今已是深秋,天氣寒涼,施主沒有內力護體,最好還是把衣襟繫上,免得生病。」
「我渾身無力,哪兒能自己穿衣?你也不知道幫把手。」愛人如此純情,周允晟覺得不調戲他都對不起自己,手腳大剌刺地攤開著,令本就穿得不怎麼牢靠的憎衣又往下滑了滑,露出平坦緊實的腹部和兩條優美的人魚線,些許黑色毛髮由下腹部往更私密的地方蔓延,不難想像揭開布料後,那處是如何綠草如茵的美妙景象。
分明不欲深想,某些畫面卻自動自發地從腦海裡跳出來,強佔子玄的全部心神。清心咒已被吟誦了好幾百遍卻毫無效用,他改為吟誦大悲咒,額頭滑落許多汗珠,模樣看上去狼狽至極。
周允晟也不催促,眯著水波瀲灩的桃花眼,勾著鮮紅欲滴的薄唇,老神在在地看著他。
狂亂的心跳無法平息,子玄不得不運轉內力強行壓制,待粗喘的呼吸恢復正常才慢慢走過去,將男人的衣帶一根一根繫牢。
「你怎麼給我打了死結?洗澡的時候解不開怎麼辦?」周允晟語氣淡淡,心內卻暗笑不止。
「抱歉,貧僧重新幫施主系。」子玄呼吸微窒,試圖把衣帶解開,手指卻怎麼都不聽使喚,片刻後只聽「撕啦」一聲脆響,僧衣的前襟被他硬生生扯下一塊,露出男人瑩白如玉的胸膛,這回卻是無論如何也遮不住了。
子玄額頭掛滿汗珠,像是被火燒一般猛然退開,心中唸佛,口裡致歉,表情非常懊惱。
周允晟扶額,強行壓下湧上喉頭的笑意,直憋得淚花都出來了才擺手道:「算了,你重新幫我換一件衣服吧。」
子玄尷尬應是,從包裹裡翻出兩件僧衣,閉著眼胡亂套到男人身上,直把他裹成一團蠶繭才低聲道:「夜涼如水,施主先且蓋兩層衣裳禦寒,待明日早上貧僧再幫你穿好。」
周允晟以手掩面無聲大笑,笑罷勾勾食指:「也成,天色已晚,過來幫我暖身。」
子玄心中暗暗叫苦,面上卻不敢推諉。男人失血過多又修為盡毀,體溫確實比常人低,若不注意保暖,怕會染上風寒。
貧僧是為了救治施主,並無旁的心思。正所謂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自當竭盡全力。他如是安慰自己,待額頭的汗珠被冷風吹乾才挪過去,運轉內力讓身體變得火燙,然後小心翼翼地把男人抱入懷中。
這個懷抱總是如此溫暖、安全、舒適,隨時隨地讓自己倚靠。周允晟難得地顯露出一絲脆弱,面頰輕輕在他胸膛上磨蹭,沒過多久便陷入沉眠。
子玄卻睡不著,每一塊肌肉都堅硬得像石頭一樣,尤其當男人在懷裡拱動時,他連呼吸都不敢過重,唯恐驚擾了對方。他抱著他,像懷揣一件無價之寶,不敢放手,不敢用力,只能凝目垂視,心緒翻攪。
翌日,周允晟明顯感覺到愛人在躲避自己,他依然對自己照頋得無微不至,目光卻閃爍不定,絲毫不敢與自己對視。
他眼瞼低垂,表情木然,越來越像一尊無慾無求的佛像。這變化令周允晟急躁,卻也無可奈何,他越是挑逗他,他就越是沉默,似乎打定了主意要疏遠自己。漸漸地,周允晟不敢再輕舉妄動,與愛人適當保持了幾分距離,這才讓他放下戒備,偶爾也能平靜地交流幾句。
又花了七八天工夫,二人終於走出蒼鷺山,來到一座邊陲小鎮。
「我們不住客棧,容易被人發現。」周允晟見愛人背著自己朝一間客棧走去,連忙低聲告誡。
男人口裡噴出的熱氣吹拂在耳朵上,令子玄心尖報狠一顫。他立即放空心緒,點頭答應,轉了方向朝偏僻的胡同走去,花二兩銀子租了一個破敗小院,先把主屋內的床榻打掃乾淨才把背上的男人輕柔放平,從主人留下的箱籠內找出一條乾淨的棉被替他蓋上
「二兩銀子就租了這麼個破院子,還只租三天,少林寺的和尚都這麼有錢?」周允晟側躺在榻上,津津有味地看著愛人打掃房間。他好像做慣了這些活計,手裡拿著掃帚和撢子這裡掃掃那甩拂拂,原本結滿蛛網的房間很快就煥然一新,看上去倒也簡單舒適。
「那什麼價位才合適?貧僧出門在外,從未住過客棧,更未租過民居,只需一塊空地、一斗星光、幾許微風,便能將就一夜。」子玄淡然開口。
周允晟不說話了,勾著唇,表情透出幾分愉悅。愛人的言外之意便是我租賃民居都是為了好生照顧你,你也別嫌東嫌西,只管住著就是。這光頭和尚,看著挺老實,偶爾說起話來也嗆人,有意思得緊。他低笑著把腦袋縮進被子裡,打算舒舒服服地睡一覺。
子玄放輕手腳,待主屋打掃乾淨就輕輕把門掩上,繼續打掃院落,還把兩口大水缸添滿,直到日上中天才終於收拾利落,拎著包裹走進灶房,為男人熬粥。
包裹裡除了幾件衣服和幾兩碎銀什麼都沒有,出門時攜帶的乾糧早就吃完了,需得趕緊購置,再者,他也想尋幾味好藥材給男人滋補滋補。
子玄先去主屋看了看,發現男人睡得很沉,這才拿了銀子準備出門,剛行至胡同口,就見幾十個提刀握劍、凶神惡煞的江湖人快速圍攏過來。
他眸色微微一暗,立即返身回到小院,二話不說便把男人連同被子一塊兒撈起來,單手抱著。
周允晟察覺到有陌生人靠近立即睜眼,茶金色的瞳仁裡流瀉出森然煞氣。他早就傷勢痊癒,毒素盡除,只為了戲弄愛人才裝作虛弱至極的模樣,眼下仇人自動送上門來,他差一點就控制不住內心的殺欲。
「別擔心,有我在。」子玄見他面色鐵青,目中泛紅,連忙低聲安慰。
周允晟瞥他一眼,沒有說話。
「子玄大師,你乃一代高僧,為何與這魔頭為伍?要知道他殺了我玉劍山莊三百多人,連尚在襁褓中的嬰兒都不放過,其滔天罪行盤竹難書,您若是還記得佛祖的教誨,就該親手殺了他為武林除害!」打頭一人用劍尖指著周允晟,憤然聲討。
佛祖的教誨?子玄現在哪裡還記得佛祖的教誨,只想著絕不能讓懷裡的人受到丁點傷害。他鎖緊手臂,目視前方,沉聲道:只要余施主待在貧僧身邊一天,貧僧便要保他一口安寧。你們走吧,莫逼貧僧出手。」
江湖人誰不知道子玄武功高絕,內力深厚,乃名副其實的中原第一高手,對付逍遙子那樣的武林巨擘尚且只需一掌,對付旁人怕只在揮袖間。
後面幾人心存退卻之意,領頭那人乃玉劍山莊少莊主,背負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如何肯罷休,提劍就衝了上去。
「保護少莊主,殺了魔頭!」大家不再遲疑,紛紛朝兩人圍攏。
子玄乃出家人,除非必要否則不願殺生,便只一掌一掌將襲到近前的人拍飛出去。起初還有人因為懼怕他而畏手畏腳,見他不欲動真格,膽子就大了,出手越發狠戾,招招式式都直取他和周允晟的要害
「他們要殺你,你還不反抗?」周允晟湊到愛人耳邊冷笑低語。若非之前欺騙了他,現在不好揭破,他早就震碎棉被大開殺戒了。
子玄並未答話,只抬了抬手臂,將他抱牢一些,然後放出雄渾內力把所有人震飛。這些人內力不濟,衝殺了幾次亦無法靠近,只幾刻鐘就支撐不住,紛紛停手喘息。
玉劍山莊的少莊主發覺子玄和尚是鐵了心要維護魔頭,心知今日無法成事,咬牙切齒道:「好一個得道高僧!你與這魔頭同流合污之事我必要回稟智深大師,叫他親自前來清理門戶!」話落轉身揮手,命屬下們離開。
一行人來勢洶洶,去勢頹唐,且還憋了滿心怒氣和不解。不出幾日,子玄和尚墮入魔道的消息就傳遍了中原武林,更有周允晟的仇家集結了眾多高手匆匆趕來,欲取他性命。
本就破敗的院落如今更似廢墟一般。幾棵桂樹倒作地上,枝葉殘落。兩口大水缸已碎成片片,水流得到處都是。屋主扒拉在牆頭上探看,本打算索要賠償,與和尚波瀾不起的冰冷目光對視一瞬,立馬縮著腦袋跑了。
「為何不殺了他們?就這樣把他們放跑,我們的行蹤必定會暴露,今後恐將惹上沒完沒了的麻煩。還有,他們要把你我之事回稟智深大師,你擔心嗎?」愛人素來行事果決,沒料到當了一回和尚,也懂得慈悲為懷了。宗教果然能從根本上改變一個人。
「出家人慈悲為懷,豈可隨意殺生。」子玄略微停頓後說道,「師父不會隨意聽信謠言,貧僧並不擔心。此處既然已經暴露,貧僧這就帶施主另尋它處。」話雖如此,眉心卻下意識地緊皺。
兩人購置了乾糧和禦寒衣物,離開城鎮沿著山林小路前往中原,此後的十多天都風平浪靜,行程順遂。這日傍晚,乾糧再次耗盡,子玄拎眷包裹,目露遲疑。他想前往密林中尋些野果野菜回來,又唯恐男人獨處時遇見危險,頗有些拿不定主意。
「去吧,快去快回,我們總不能餓著肚子趕路。」周允晟用樹枝撥弄火堆,語氣散漫。
「貧僧去了,施主若遇見危險可吹響這枚哨子,貧僧聽見後會立刻趕回。」子玄把一支玉管放進男人手心,不厭其煩地叮囑,「只要聽見些許異常響動,哪怕是風吹落葉抑或鬆鼠在枝杈間騰挪,但凡施主心存疑慮,不管真假,一定要第一時間吹響哨子,貧僧寧願多來回跑幾趟也不願施主遇見任何危險。」
這話說得實在是暖心,令周允晟茶金色的眼眸蕩出層層笑意。他含住玉管吹了兩下,擺手道:「你放心去吧,我不是兩三歲的小孩,需要你時時看護。」
然而你如今渾身虛軟,卻是連兩三歲的小孩都不如。子玄心內嘆息,晦暗的目光停留在他唇瓣上。殷紅軟肉吮著細長玉管,分明是如此平淡無奇的畫面,看在子玄眼裡卻似暗藏了無數纏綿悱側的遐思綺念,勾著他的心尖,也勾著他的神魂。
他閉了閉眼,熟練地吟誦清心咒,腳尖輕點便消失在昏暗的草叢深處。
待他走遠,斜倚在樹幹上的周允晟立即伸了個懶腰,而後大馬金刀地坐正,從包裹裡翻出一個油紙袋,把裡面剩餘的乾糧渣倒進嘴裡嚼了兩下,旋即「呸呸呸」地吐出來,神情蔫蔫。
趕了這許久的山路,每天三餐不繼,食不果腹,好不容易遇見一個小城鎮,愛人卻不購置滷肉燒鳴,專買那硬邦邦的蕎麥餅,害的他嘴裡能淡出個鳥兒來。早知如此,當初便不該裝病,否則便能自個兒出去打獵。
周允晟想起烤山豬的滋味,忍不住嚥了口唾沫,正欲把油紙揉成一閉扔進火裡,耳尖卻微微一動。
在008持續不斷的溫養下,他現在不但傷勢痊癒,武功更恢復到全盛時期,方圓百里之內的異動也盡在掌握之中。側耳細聽片刻,他勾唇冷笑,負手站立在繽紛落葉中靜靜等待。
「魔頭,拿命來!」一名蒙面人舉著寒光爍爍的大刀躍出草叢,凌厲刀風將擋路的枝杈攔腰劈斷,其後更有數十個蒙面人快速趕至,猩紅的眼裡滿是騰騰殺意。
「來得好!」周允晟裝了十好幾天傷患,骨頭差點生鏽,正想拿旁人練練手。遺族被滅,碧雲莊和繆家莊的殺手「居功至偉」。與血洗玉劍山莊一樣,他們同樣沒放過遺族的老弱婦孺,多少牙牙學語的孩童和襁褓中的嬰兒命喪他們刀下,周允晟連掐指計算都不敢,因為那都是他的罪孽。
蒙面人原以為這魔頭武功盡失,身中劇毒,如今又孤身一人,理應很好對付,甫一交手卻驚愕地發現對方根本沒有——絲孱弱的跡象。恰恰相反,他很強,強到令人難以想像的程度。
他腳步未動,只略一拂袖,衣袍帶出的勁風就把衝到最前面的幾人掀翻,落到地面時氣息斷絕,僵死當場。隨後殺來的蒙面人目露驚駭之色,再要退卻已經晚了,只見那人五指分開成爪,噴出一股雄渾真氣,把當先一人吸入掌心,硬生生掏挖出心臟。那心臟離開身體後竟還在一鼓一癟地跳動,被他瞬間捏成一團碎肉,鮮紅的血點濺在他蒼白的皮膚上,顯得那樣觸目驚心。
他眉梢飛揚,唇角微勾,滿臉的邪氣與暴戾幾乎遮擋不住。明知道滅門慘案不是對方所為,且對方也並不是什麼殺人如麻的魔頭,不過一個為情所困的可憐蟲罷了,然而看見這一幕,蒙面人們只覺得一股寒氣飛快從腳底躥上頭皮,令他們肢體發麻,血液凍結。
「當你們動手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把我逼入絕境會造成怎樣的後果?你們想讓我下地獄?那麼我便讓你們切身體會一下什麼叫作『人 間煉獄』!」周允晟甩掉殘碎的心臟,徐徐冷笑。
蒙面人們終於意識到自己追殺的是怎樣一隻惡獸,如果說他之前的出招堪稱殘忍,之後的手段便只能用「喪心病狂」四個字來形容。
他們與他對戰無需幾個來回,僅瞬息間就被他透著陰森寒意的真氣貫穿四肢,癱軟在地。然而他並不打算放過他們任何一個,在沾滿血跡的枯黃落葉中遊走,然後彎腰,一個一個掏挖心臟,連同肚腸一併拽出,捏得粉碎。
他滿手都是血腥,赤紅的眼珠暈染出比現實更為濃重的血色,滔天恨意與熊熊怒火焚燒了理智,令他從一個人變成了一隻鬼。
饒是從刀山火海中拚殺出來的蒙面死士,現如今也被嚇得肝膽俱裂,更有幾個大小便失禁,哀嚎求饒。
周允晟聽而不聞,五指成爪捏爆心臟,眼瞼微微低垂,似享受一般聆聽肉塊碎裂的「撲哧」聲和血液滑落的「滴答」聲。
有狼群嗅著濃重的腥味快速跑來,看見站立在一堆殘肢中的男人,連忙半伏下身,發出臣服的低吟。野獸往往具備比人更敏銳的直覺,知道誰可以招惹,誰不能碰觸。
「乖孩子,過來吃。」周允晟勾了勾食指,領頭的灰狼這才一步一步挪過去,「嗚嗚」叫了兩聲,然後把一具沒了頭顱的屍體拖到狼群中大快朵頤。
若是此刻有其他人在場,必會被此起彼伏的嚼碎骨頭的「嘎嘣」聲嚇丟魂兒。周允晟卻面色如常,拎起和尚的水囊,慢慢往掌心倒水,把黏膩的血液和肉末沖洗乾淨。
「你受傷了?」子玄聽見狼群的嚎叫,唯恐男人出事,立即運轉內力快速往回趕,路上發現蒙面人留下的足跡和刀痕,心內越發焦急。
原本用以小憩的空地如今已是屍山屍海,血流成河,更有幾根大腸掛在枝頭,「滴滴答答」往下滴血。他竟對此視而不見,瞥見男人沾滿血點的僧人和臉龐,便什麼都忘了,只一心想著對方有沒有受傷。
周允晟脊背僵硬了一瞬,扔掉沾了一枚血掌印的水朝和尚看去:「我沒受傷,事實上,我現在感覺非常痛快。」他扯開唇角,露出一抹妖異無比的微笑。
子玄這才意識到,他是站著的,無需任何支撐,雪白的僧衣也完好無損,並沒有被劃破的跡象。換言之,他毫髮無損,滿身的血液都來自於旁人。
子玄緊繃的心弦有片刻放鬆,略微垂眸,這才發現自己站立在半尺深的血泊中,白色布鞋已被染成紅色。血泊、殘肢、頭煩、森森白骨與飢餓的狼群,去時此處還是安靜寧和的歇息之所,回時已變成了人間煉獄,而始作俑者是誰,不言而喻。
子玄猛然抬頭,厲聲開口:「這些人都是你殺的?」
你才發現?反應真遲鈍。周允晟散漫地答應一聲,走到火堆邊坐下,繼續用樹枝擺弄被燒得通紅的木塊。
子玄深深看他一眼,隨即彎腰檢査屍體,從一堆血肉中翻找出一塊玄鐵令牌,上書「公孫」二字。很明顯,這些人是日前被滅門的公孫世家的子弟,之所以找上門是為了復仇。
子玄將玄鐵令牌合在掌中為這些人唸經超度,從黃昏唸到午夜方慢慢朝火堆邊快要睡著的男人走去,臉上透出風雨欲來的神色。
「你傷勢已經大好,毒也解了?」雖是問話,用的卻是陳述語氣,他已經意識到,自己被男人利用了,這些天無微不至的照顧,想來都是笑話。
「嗯。」既然已經暴露,周允晟也沒想著狡辯,他倒要看看和尚會怎麼對他。
「這些人都是公孫世家的子弟,找你只為復仇。七門慘案既然不是你所為,為何不向他們解釋淸楚,非要造下這許多殺孽?你難道就不怕死後墜入阿鼻地獄受九幽冥火焚燒之苦?余施主,你做錯了……」子玄胸中盈滿怒火,面上卻極為平靜冷淡。他救了這人,這人的罪孽也就成了他的罪孽,叫他如何有臉回師門?
這些人是碧雲莊和繆家莊的殺手,哪裡是什麼公孫世家的子弟?湛晨陽此人心思縝密,連暗殺這種事也不忘栽贓嫁禍到別人頭上,堪稱滴水不漏。然而周允晟卻並不打算解釋,冷笑道:「我哪裡做錯?我若是告訴他們七門慘案不是我聖教所為,他們會信嗎?我並未殺害他們族人。他們卻真真切切地殺死了我的族人,連年幼的孩童亦不放過,這筆血僨我該找淮來償還?」
「冤冤相報何時了?」子玄眸色暗沉地看著他。
「死了便了了。」周允晟舉著水囊,仰頭狂飲,用袖子隨意擦掉唇邊水漬,狠戾開口,「我與中原武林的仇怨已經結下,此生無法消除。若我不死,來日必要血染江湖。難道說中原人的命是命,我遺族人的命便不是命?他們死了門人可以找我復仇,我卻要退一步海闊天空?世上豈有這樣的道理?什麼殺孽,你也有資格與我談殺孽?據我所知,你手裡的人命可也不少。」這些天路過許多城鎮,周允晟細心 留意有關於和尚的傳聞,對於他在中原武林的地位和種種軼事非常瞭解。
「然而你殺人,用的都是『除魔衛道』的藉口,把對方妖魔化,便覺得自己不是在造殺孽,而是在積功德了嗎?世上哪有什麼魔鬼,只有心懷叵測的人,殺誰不是殺,偏要弄一個自欺欺人的藉口。死在你手裡的人,果真個個都罪惡滿盈?你敢摸著自己的良心說一句,你從未殺錯?你這次下山,不也是為了來殺我嗎?」說到這裡,周允晟諷刺一笑,「中原人果然個個都是偽君子,連你這得道高僧也一樣。一面手裡捏著無數人命,其中還有不少冤魂,一面又在我耳邊宣揚什麼慈悲為懷,真是笑掉我的大牙!」
每當武林出現動盪,少林寺總是第一個站出來除魔衛道。但那些所謂的魔頭不過是利益分配不均之下的產物,若是一人獨大,眾人勢微,那人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大家口裡的魔頭,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江湖也不外如是。殺來殺去,又有幾個是為了正義?道貌岸然的面具下隱藏的無不是一張張貪楚的嘴臉。周允晟原本對中原人並沒有偏見,但在族人慘死後,他對中原武林的仇恨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越發反感和尚的規勸。
「冤冤相報何時了,這句話你應該對那些中原人說,看看哪個會遵從。否則你以為我遺族是如何被滅的?」他站站起來朝溪邊走去,打算清洗滿身血腥。
子玄從小接受正統的佛門教育,對男人的話無法苟同,卻又說不出他哪裡不對。他冋憶生平,這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同樣握有許多人命,且這次下山正是為了除掉對方。
心臟在隱隱作痛,大腦也無法思考,子玄覺得自己不能再與男人相處下去,否則連思想都會被他牽制。當他確定男人沒有受傷的剎那竟為他恢復功力而感到慶幸。他竟然慶幸他殺了那些人,而不是被殺死。他原本不該如此冷酷無情,是非不分,但是現在一切都亂了。
「余施主,既然你已經痊癒,貧僧這便告辭了。」他眼眸低垂,雙手合十。
周允晟猛然轉身,瞪著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詰問:「你剛才說什麼?」
子玄竟覺得有些膽怯,好半晌才嚅動唇瓣:「余施主的武功遠超貧僧,想來已不需要貧僧照顧。」告辭的話終是沒能再說第二遍。
「我很需要你的照顧。」周允晟一字一句開口,「你留下,不准走!」
他如此強硬,目中卻流露出綿軟溫柔的依戀之色,令子玄怦然心動。但正因為這份「怦然心動」令他越發堅定了要離開男人的想法。他是魔鬼,精怪,已然吞噬了他一半魂魄,他必須保住最後那一半,否則必將陷人萬劫不復之地。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余施主,你請珍重。」他退後兩步,念了句佛,然後拎起包裹絕塵而去。
周允晟反射性地緊追,卻在躍上樹梢後佇立不動了,眸色暗沉地盯著那小小的白點消失在遠方。
他固然可以將他拘在身邊,但強扭的瓜不甜,終是沒什麼意思。他不但要他心甘情願地回來,還要讓他從此以後再也離不開自己
「子玄,你給我等著!」他哼笑一聲,轉而朝溪邊掠去。
子玄聽見那人緊跟其後的響動,原以為要與他打一場才能脫身,卻沒料他很快就停了下來。快要走出那人目力所及的範圍時,他忍不住回頭看去,卻見他毫不猶豫地轉身,朝相反的方向飛掠。他果真不需要旁人照顧,之前挽留得那樣強硬,放手卻又如此乾脆。
子玄原以為離開男人後陰鬱的心情總會好轉,然而絞痛的心臟卻告訴他,事實與他預料的完全相反。
他步伐越來越慢,最終停留在一塊平坦的山岩上,盤腿坐下吟誦佛經。太難受了,每一滴血液都像是凝固了一般,令他行動遲緩,思緒紊亂,麻木的表情漸漸扭曲成痛苦。
只吟誦了兩遍就已無法繼續,他站起來,覺得自己應該心無旁騖地趕路,如此便什麼都不用想。一粒鮮紅的果子從他袖袋裡滾落,「啪嗒」一聲砸在岩石上,裂成了兩半。這是他為男人準備的晚餐,走時竟忘了留下。
是了,他還未曾進食。他堂堂聖教教主,從小必然錦衣華服,僕傭成群,何曾過過苦日子?何曾知道什麼果子能吃,什麼果子有毒?他說很需要自己照顧也並非虛言,倘若離了自己,他能否順利去往中原?能否找到食物果腹?他還沒有銀兩,便是路過城鎮也買不到想要的東西……種種念頭在子玄腦海中打轉,讓他越發丟不開手。他躍下岩石,在林中徘徊片刻,終是克制住了飛掠回去的慾望。
不眠不休地趕了兩天路,子玄終於來到一處繁華城鎮,找了一間雜貨舖購買乾糧,然後花幾個銅錢在客棧訂了一間下房。
若是那人還在,必定住不慣這種陋室,卻得給他訂一間上房才行,彎腰打掃床榻時,他著魔——般想著,待小二送來吃食和熱水便解開包裹翻找換洗衣物。
沾了一枚血掌印的水囊靜靜躺在雪白僧衣上,少許腥氣鑽入鼻尖,令他心神一震。他不受控制的拿起空空如也的水囊,張嘴含住。臨別時,那人便是舉著它,仰頭灌水,晶瑩的水滴從他紅的妖異的唇瓣滑落,又鑽入衣襟,放蕩不羈的舉止和灑脫的表情至今還歷歷在目。
男人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都令子玄無法忘懷。他想抑制住對他的思念,然而離他越遠卻越覺得空虛難耐。進食的時候,趕路的時候,甚至連打坐修行的時候,他的腦海和眼簾都會忽然躍出男人的身影,那樣鮮活靈動。
水囊內還殘留了幾滴水,吸入口腔卻緩解不了乾渴,子玄狠狠皺了皺眉,然後重新收拾包裹,退房離開。他必須盡快回到那人身邊,不為別的,只為了阻止他殺更多的人。他的功力尤在自己之上,入了中原武林必定會掀起陣陣腥風血雨,他有責任看著他。
子玄一面給自己尋找藉口,一面用最快的速度原路返回,剛出城門就見那人不知從哪兒找來一件純黑色斗篷,把頭臉遮住,坐在一輛搖搖晃晃的馬車上。
子玄立即收斂氣息暫避,然後不遠不近地跟著。他不敢出現在他面前,害怕他攪擾自己的情緒,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奇怪。
和尚走後,周允晟又殺了一批碧雲莊的死士,從屍體中搜檢出許多財物,雇了一名車伕送自己去中原。沒人轄制,他每一頓都大魚大肉,山珍海味,吃得滿嘴流油,不過八九天光景臉色就紅潤很多。找到一間客棧,訂了兩間上房,他打發車伕回去休息,自己叫了一桌好酒好菜慢慢享用。
子玄隱藏在他房間對面的大樹上,雪白僧衣換成了玄色緇衣,與漆黑夜幕融為一體。男人脫掉斗篷時,他眸光暗沉了一瞬。
原以為男人不會照顧自己,但事實與他預料得恰恰相反,他氣色好多了,身體也強健了些許,茶金色的眼眸閃耀著灼灼光彩,看上去比之前更為俊美。原來他喜歡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與自己在一起的幾十天內卻頓頓茹素,怕是早就餓得狠了。
子玄一面貪婪地注視男人,一面不受控制地追憶與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直到男人脫掉衣服跨入浴桶,才漲紅臉頰背轉身去,卻並不吟誦佛經。因為他知道那對他翻騰的心緒再也沒有絲毫作用,唯有運轉內力才能壓制瘋狂鼓蕩的心跳。
周允晟以拳抵唇,無聲大笑。他武功高出和尚一籌,如何不知道他在跟蹤自己?早知道他會回來,卻沒料回得這樣快,倒是挺乖巧。
洗漱完畢,躺在溫暖的被窩裡美美睡了一覺,周允晟離開城鎮朝戰火紛飛的南境行去。子玄一路跟隨,發現有人意圖截殺男人就先暗地裡驅趕,絕不讓他的雙手再沾血腥,久而久之,子玄聖僧與魔教教主勾結在一起的傳言便甚囂塵上,連素來巋然不動的智深也坐不住了,命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老前去找人。
周允晟來南境也是為了找人,且還是一個不久之後就會變成屍體的人。他在一間客桟住下,至晚間便穿上夜行衣,秘密潛入某家妓館。
子玄隱入妓館外的一條昏暗胡同,盯著對面燈紅酒綠、迎來送往、熱鬧非凡的場景,心裡似長出一蓬蓬荒草,又是惶惑又是迷茫,難受得無法用語言形容。
男人去妓館做何?紓解慾望?抑或找人?他更願意相信後一種猜測,因為他無法想像男人抱著一個女人在床上翻滾的場景。荒草頃刻間變成連綿大火,從心裡一直燒人眼底,他在胡同口反覆徘徊,眼珠漸漸變得赤紅,鼻端噴出粗重的喘息,像是一隻被關在囚籠裡的困獸。
周允晟並不知道和尚正在外面撓心撓肺,便是知道了沒準兒還嫌他不夠難受。他在屋頂上跳躍騰挪,解決掉遍佈四周的暗衛,見一列士兵站在一座臨水閣前,指尖連彈射出幾股氣流將他們定住,然後推開房門堂而皇之地走進去。
屋內絲絃聲聲,鶯歌陣陣,更有習習香風撲面而來,令人迷醉所謂的溫柔鄉不外如是。
屋內幾名大漢或坐或躺,神色慵懶,發現陌生人入內,立即推開懷中女人,拔刀相迎:「你是什麼人?可知道自己招惹的是誰?」
「正因為知道你們是准,我才找過來。」周允晟沖唯一沒有動作的俊偉男子微微一笑。
男子依然歪在榻上,膝上趴著一位美人,懷裡摟著一位美人,背後還有一位美人正勾住他脖頸,伸出香滑小舌舔舐他耳廓,嘴裡咯咯發笑。
哪怕忽然闖入不速之客,這些女人也未露出驚容,蓋因她們知道,無論是誰,招惹了男子就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死無全屍。男子乃南境之王,未來更是大夏國的新主,一人之力又豈能扛得住千兵萬馬?這怡紅院內到處都是男子的暗衛,擒一個刺客易如反掌。
男子看似悠閒,心內卻頻頻打鼓。他每次出行都帶有百十個武功高強的暗衛,然而黑衣男人都已經進入內室,卻還不見暗衛有所動作,怕是早就被男人解決了。
便是號稱「武林第一人」的子玄和尚,與他的暗衛交手也別想全身而退,此人卻毫髮未損,氣息未亂,可見修為遠在子玄和尚之上。男子一面琢磨對方的身份,一面擺手道:「來者是客,這位仁兄,不如坐下與我喝一杯?」
「甚好。袁坤鵬的酒自然是世間最好的酒,本座卻之不恭。」周允晟大馬金刀地坐下,直接拿起酒壺豪飲。
「江湖盛傳余教主身負重傷,命不久矣,看來都是虛言。」袁坤鵬猜到男人身份,心中越發警惕。余滄海滅了七大武林世家,可不是個善茬,日前好兄弟湛晨陽為了未婚妻還曾召集高手圍剿他,若非自己正與北邊打仗,怕也會派遣幾支軍隊前去助陣,他此來莫不是為了報仇?
「放心,冤有頭債有主,你未曾參與滅我族人之事,我也不會遷怒於你。」周允晟一語道破他的疑慮,指尖輕點桌面,「相反,我此來是為了救你一命,因為明天一過,你就會變成一個死人。」
「你他媽胡說什麼?信不信老子割了你舌頭! 」與袁坤鵬同來的大將抽刀上前,凶神惡煞。
周允晟蔑笑,略一揮袖,男人就被拍到牆壁上,又順著牆根滑落,眼睛緊閉,口中含血,形容悽慘。另外幾人目眥欲裂,卻也不敢妄動。
方才那人乃將軍麾下最勇猛的副將,一人獨挑百人而不落敗,堪稱功蓋世,然而被男人袖口帶出的勁風一掃就暈死過去,可見男人武功之高已經超出了他們的預料,若是惹惱了他,離他最近的將軍就危險了
「得罪了。」周允晟沒甚誠意地拱手。
「無妨,是我御下不嚴,這杯酒先乾為敬,算是為余教主賠罪。」
袁坤鵬能坐擁整個南境,自然不是平庸之輩,很懂得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仰頭喝下一杯烈酒,然後將杯子反轉過來以示誠意。
周允晟端起酒杯淺酌,茶金色的桃花眼裡蕩漾著詭異又灼人的光彩,令袁坤鵬看得呆愣。他沒料到湛晨陽口中的魔頭竟是如此不凡的一位人物。其俊美無儔的面容,冷冽森寒的氣勢連他這種久居高位之人都難以抵擋。他不由想到對方剛才那番話,心裡頓時有些信了,淡定從容的表情裂開一條縫。
「余教主是來救助在下,這話從何說起?」他試探道。
「此事說來話長,與其聽信本座片面之詞,不若你親自前去看看。」周允晟放下酒杯,邪氣萬分地勾了勾唇角。
子玄站在昏暗的胡同裡,紅著雙眼遙望對面鸞聲燕語的妓館。兩名妓子扶著一名醉醺醺的大漢從門內跨出,一個將手探入大漢衣擺, 撫摸他壯碩的胸肌,一個湊到他耳邊低語,不時掩唇「咯咯」嬌笑。
大漢仿似被挑起了興致,一把將那妓子摟住肆意啃咬,大掌不停揉搓她豐滿白膩的兩團軟肉。來來往往的賓客見此情景莫不高聲調笑,還有幾個打著呼哨,讓大漢再賣力一點。
淫靡不堪的畫面刺痛了子玄的瞳仁,他雙手合十向佛祖告罪,然後毫不猶豫地躍上屋頂,朝妓館靠近。
他止不住地忖度那人眼下在幹些什麼,會不會像大漢那樣摟著幾個妓子尋歡作樂?臆想中的畫面令他心臟抽痛,更使得雄渾真氣不受控制地在經脈中流竄,令他腳步踉蹌,差點從屋頂跌落。他立即停住,盤坐在屋脊調息,小片刻後才擺脫心魂失守的惶惑感。
他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究竟在哪一座亭台樓閣,只能站在原地目舉目四顧,然後憑直覺選了一個方向,快速掠去。
四周都是被點了穴的暗衛,其詭異手法想來應是那人的傑作,必定就在附近。子玄焦急的心情略微緩解,一個院落一個院落地搜索過去,卻忽然僵住了。他隱在茂密的枝葉間,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盯著對面屋內的兩人。
那是兩名男子,一個單薄瘦弱,一個髙大健壯,正前後交疊著倚在窗前。瘦弱男子什麼都沒穿,雙手撐在窗檯上,臉頰掛著兩行淚水,眉心緊蹙,表情痛苦。
高壯男子赤條條地站在他身後,一隻手拍打他白皙的臀肉,一隻手拽住他頭髮,嘴裡不斷說著污言穢語,胯間一根紫紅色的巨物與男子的私處緊密相連,還一深一淺一輕一重地反覆夯入。
子玄雖然是和尚,但行走江湖的時間並不短,男女之事不說知之甚詳,可該瞭解的也都瞭解。然而眼下這兩人分明都是男子,卻做著只有男女才能做的事。從他們似痛苦似歡愉的表情,還有不停抽送撞擊的動作,子玄已然明白他們正在交媾。
聖人有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動。子玄明知道自己該迅速離開此處,當作什麼都沒看見,腳步卻粘在枝幹上無法挪開。
男子與男子竟也能如此親密,這份認知為他推開了一扇從未推開過的大門,讓他領略到了從未領略過的風景,那般光怪陸離,驚世駭俗。
他覺得惶恐、震驚、迷茫,卻又隱隱興奮難言。恍惚中,瘦弱男子的臉龐變成了令他朝思暮想牽腸掛肚的俊顏,高壯男子則變成了他自己,正用足力氣,狠狠朝緊致濕熱的深處撞擊。
「啊,奴家快要到了!大人快一點,再快一點,把奴家肏死了才好!」瘦弱男子忽然拔高聲量尖叫,然後腰肢往下一壓,高挺的那處噴出汨汨白濁,濺在窗檯上,也濺在他光滑的胸膛上。
壯漢狠力操了十幾下才顫抖著趴在男子背上,抹了一點白濁塞入對方口中,命他盡數吃光。男子有些委屈卻不敢反抗,勉力吞嚥污物,眼角滿是淚光。
若這張流汨的臉龐換成那人是何種美妙的場景?若讓他流淚的人是自己又會怎樣?這些淫亂不堪的想法似毒蛇一般盤踞在子玄腦海,揮不去,斬不斷,忘不掉。
剛控制住的真氣又開始在經脈裡流竄,令他四肢劇痛,呼吸紊亂。「噗」的一聲悶響,他忍不住噴出一口腥甜血液,腳下踩踏的樹枝承受不住狂瀉而出的雄渾內力,發出簌簌響聲,眼看就要斷裂。
恰在這時,兩名男子從不遠處的臨水閣內飛出,先後向西南方向掠去,當先那人正是子玄苦尋無果的余滄海。
子玄顧不上調理內傷,連忙緊追過去。他赤紅的雙目將男人從頭到腳掃了好幾遍,見他衣衫齊整,髮絲未亂,便知他此來並非為了尋歡作樂,幾欲爆體的真氣竟一點一滴收攏回去,慢慢沉入丹田。心裡好受了很多,子玄這才有心思觀察其後那人。待對方改換方向時才看清他半張臉,竟是大名鼎鼎的南境之主袁坤鵬。
袁坤鵬與湛晨陽是至交好友,余滄海找他所為何事?子玄心中疑慮,越發緊跟不放。
三人在屋頂騰挪跳躍,很快來到一座偏僻小院。周允晟帶領袁坤鵬避開重重護衛,隱在某個房間的房樑上,悄無聲息地朝下看。
屋內擺著一張八仙桌並三面書架,空氣中飄蕩著濃郁的墨香味,顯見是某人的書房。此時已將近子夜,房內卻還點著一豆燭火,想來主人家並未休息,沒準兒下一刻就會折返。
「這是何處?」袁坤鵬用口型無聲洵問。
「你等會兒就能知道。」周允晟漫不經心地擺手。
子玄站在離書房稍遠些的樹枝上,猜測二人前來所為何亊,此處又是誰的居所。但很快,他的疑惑就有了答案,只見一名身材高大,氣質卓然的男子沿著昏暗小徑走來,前後跟著兩名提燈籠的護衛,身旁伴著一位體態婀娜、長相絕美的女子。這二人赫然是大名鼎鼎的碧雲莊莊主湛晨陽和繆家千金繆瑞靈。
子玄下山時曾聽師父說過,魔頭余滄海不但血腥洗劫了七大武林世家,還貪圖美色據走了繆莊主的愛女,可算是惡貫滿盈。
這女人就是令余滄海神魂顛倒的繆瑞靈?果然好相貌。子玄盯著對方,並未發現自己俊美的臉龐正不受控制地扭曲變形,最終化為一個猙獰的表情。像是過了許久,其實只是一瞬,他迅速控制住略微粗重的呼吸,以免被越走越近的二人發現。
所幸他武功遠超二人,即便受了嚴重的內傷,且隱隱還有走火入魔的跡象,也很好地收斂了氣息,未曾讓底下人發現。二人毫無所覺地路過他藏身的大樹,推門進入書房。
袁坤鵬看見燭火映照下的兩張熟悉面孔,猶疑之色變成了驚訝,蓋因他昨天才收到湛晨陽的信箋,說自己如今正在繆家莊陪伴受了驚嚇的未婚妻,不能前往軍營與他謀事。
本該在千里之外的人,卻原來一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袁坤鵬弄不明白好兄弟為何要欺騙自己,心裡禁不住產生了各種猜測。他眸色晦暗,嘴唇緊抿,表情非常不悅,卻在凝視繆瑞靈時不自覺柔和了面色。那是他愛而不得的女人。
周允晟知道繆瑞靈魅力非凡,卻不知道連袁坤鵬也中了招,不禁勾唇蔑笑。如此正好,之前愛得多深,之後便恨得多深,遊戲也越發好玩。
兩人都是絕頂髙手,只要自己不想暴露,任何人也無法發現他們蹤跡。湛晨陽與繆瑞靈自顧自走到桌邊坐下,並未察覺丁點異樣,倒了兩杯熱茶慢慢說起話來。
「《無極心經》什麼時候才能到手?」
「我派去的人全都被殺死了,且下手之人非常狠辣,連一具全屍也未留。這絕不是子玄和尚的行事風格,你說會不會是余滄海?」
「不可能,我親眼看著他喝下斷腸散,現如今早該腸穿肚爛,武功盡失,哪裡有能力殺人。」
「不是他殺的,又會是誰?」
繆瑞靈擺手不答,似在思索。
隱在房樑上的袁坤鵬從這簡短的幾句話中已理清大概。這二人要殺余滄海,目的似乎不是外傳的那般正義凜然,反倒是為了謀奪那本所謂的《無極心經》。
余滄海乃上古遺族,手中多多少少會保存一些古物,旁的珍玩倒也沒甚稀奇,但若是一本武功心法,那就得另當別論。
世人都知道上古時期的高手具有排山倒海之能,譜寫的功法非常玄奧,最合乎人體經脈的運轉,修煉到一定程度還能破碎虛空,超凡成聖。然而接連幾場浩劫令這些功法失去傳承,導致了武學的沒落。現在的絕頂高手若是放在上古,不過是一隻隨意可被捏死的螻蟻罷了。
若此時誰能擁有一本上古功法,無異於擁有了凌駕於眾生之上的資本,超凡成聖或許不可期,但登臨世間至高寶座卻實屬輕而易舉之事。
袁坤鵬想得越深,越是為好友的勃勃野心感到驚訝。他原以為對方是不慕名利的濁世公子,卻原來是一隻衣冠禽獸,而純潔善良、熱情開朗的心上人私底下卻行事惡毒,手段狠辣。二人如此巨大的反差令袁坤鵬無比失望,又深深忌憚。
想到身邊這人手握一本上古功法,來日神功大成,天下間誰還奈何得了他?袁坤鵬睇視對方的目光一變再變,但最終還是把陰暗的念頭壓下。對方僅憑一人就擺平了他苦心訓練出來的暗衛,便是派遣大軍圍剿恐也有本事毫髮無損地離開,離開之後若再悄然潛回取自己性命,於他而言易如反掌。如此勁敵還是少惹為妙。
周允晟怎能不知道袁坤鵬的想法,但他一點也不在乎,對方若是個明白人,他還能與他繼續合作,哪天要是腦子犯抽,他也可以立馬送他去死。
森森寒氣從男人茶金色的眼眸內流瀉而出,令袁坤鵬打了個寒戰。他垂眸看向下方,再不敢多想。
繆瑞靈和湛晨陽還在商討該如何奪取《無極心經》,恰在這時,一隻白鴿撲簌簌落在窗檯上,嘴裡發出「嘰嘰咕咕」的低鳴。繆瑞靈取下綁縛在白鴿腿上的細小竹筒,遞給湛晨陽。湛晨陽用內力吸出裡面的紙條,眯眼瀏覽,少頃後嘴角微微上揚。
「什麼消息?」繆瑞靈湊過去看了看,隨即喟嘆道,「你的機會來了。待他一死,你大可接收他的勢力,成為南境之主,等奪得秘籍修煉成絕世神功,便是登基為帝也指日可待。」
湛晨陽愉悅地低笑起來。
袁坤鵬的表情不停轉換,起初是驚訝,後來是失望忌禪,及至眼下變成了怒意滔天。他雖然看不見紙條上的文字,但從二人的談話卻可以得知,他們非常期待他的死亡,甚至早就謀劃好了該如何侵吞他的勢力。
登基為帝,好一個登基為帝!若自己死了,湛晨陽打著為自己報仇的旗號,輕而易舉就能指使自己的手下為他搏命征戰,當真是狼子野心。袁坤鵬死死握緊拳頭,克制住了躍下去砍殺二人的衝動。
「蒙江派來的人恐怕不是袁坤鵬那些暗衛的對手,為了保險起見,你最好也派幾個死士混入其中,確保袁坤鵬活不過明天。」繆瑞靈心思毒辣,行事果決,將紙條燒掉後免不了叮囑一句。
「嗯,我正有此意。」湛晨陽攤開一張宣紙,匆匆寫了幾行字,捲入竹筒內讓信鴿帶走。二人略坐片刻,聽見屋外傳來丑時的更鼓聲,這才滅了燭火攜手離開。
─刻鐘後,隱在房樑上的二人鑽入隔板,掀開瓦片,悄然竄出,又把瓦片恢復原樣,這才鬼魅般飄飛而去。周允晟追上先前那隻信鴿,取了竹筒內的紙條遞給袁坤鵬,等他臉色鐵青地看完便又塞回去,放飛信鴿。
竹筒上雕刻著一朵半盛開的蓮花,此乃江湖最大的情報組織息音閣的標誌,而湛晨陽字裡行間的措辭卻表明,他正是息音閣的主人。
所以他能第一時間獲悉北境之主蒙江要暗殺自己的消息,獲悉不算,他還打算插一手,送自己歸西。袁坤鵬想到與對方把酒言歡,秉燭夜談的種種往事,只覺得又是噁心又是憤怒。還有繆瑞靈,竟用那般云淡風輕的語氣說著確保自己活不過明天的話,心腸何其狠毒,以前的自己真是瞎了眼才會看上她!
袁坤鵬默默嚥下一口心頭老血,沖周允晟略一拱手便要告辭。他與息音閣一直保持合作關係,每個月都要花費重金購買各地藩主的情報,而湛晨陽正是為他牽線搭橋的人。
他從未向自己透露過他就是息音閣主的信息,更每個月都要提升情報價格,從自己那裡搜刮無數金銀財寶。
什麼叫作「好兄弟」?袁坤鵬總算是見識到了,思及副將又蒐羅了一批黃金準備交付給息音閣,他頓時耐不住了,立馬就想飛回去阻止。付銀子?付個屁!他現在只想把湛晨陽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袁將軍,你打算如何對付湛晨陽?」周允晟攔住對方去路。
「自然是將他誘人軍營,萬箭穿心。」袁坤鵬咬牙切齒道。
「就那麼讓他死了豈不是太過便宜?我有更好的玩法,你可願聽?」周允晟笑容邪肆。
袁坤鵬略微思索片刻,邀請道:「若是余教主有更好的主意,袁某自然願意配合。余教主初來南境,無處安身,不若與袁某一塊兒回將軍府慢慢商討。」
他手握百萬大軍,並不怕余滄海的仇家前來挑事。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把那些以武犯禁的江湖人全殺乾淨了才好!
話說回來,以湛晨陽和繆瑞靈的狠毒,那所謂的七門慘案很有可能是他們做下然後栽贓到聖教頭上,為的不過是激起群憤,再聯合眾多高手滅了遺族,以謀取這人手裡的武功心法。如此斬草除根不留後患的惡事,唯有湛晨陽和繆瑞靈才幹得出來。
袁坤鵬對二人的印象已與之前截然相反,一面在心內為聖教唏噓感嘆,一面用同病相憐的目光偷覷男人。
周允晟假作不知,轉頭朝某棵大樹瞥了一眼,率先朝將軍府的方向掠去。等二人走後,子玄才從繁茂的枝葉間顯出身形,表情若有所思。
他看不見屋內的情景,也聽不見二人談話,但能讓余滄海如此大費周章地夜探,想來應與遺族被滅有關。難道七門慘案其實是碧雲莊和繆家莊所為?但為何一定要栽贓到聖教頭上?圖的是什麼?
二位莊主樂善好施,廣結良緣,在武林中頗有聲望,子玄實在法想像他們心狠手辣的樣子。但相比於二人,他更願意相信余滄海。勉力壓下翻騰的真氣,他腳尖輕點緊緊跟上,投身於將軍府對面的客棧,用幾個銅板租了一間下房,這才坐下運功調息。他幾次妄動慾念,以至於真氣逆流,丹田碎裂,再不加以控制怕是會走火入魔。
然而當他試圖打坐入定時,心中卻久久無法平靜,一會兒揣度那人與繆瑞靈的愛恨情仇,一會兒又暗想袁坤鵬與他在幹什麼,會不會如妓館裡的客人那般招來幾個貌美歌姬尋歡作樂?早知如此,他當初就不該離開那人,否則現在就能第一時間獲悉他的一舉一動、所思所想。
懊惱、愧悔、恐懼、迷茫,種種情緒在胸中翻攪,最後卻化為一幅淫靡畫卷在腦海內徐徐展開。在畫卷中,他將那人壓在窗檯上狠狠肏弄,令他嗚嚥著哭出來。
一聲佛號陡然從心底深處傳來,似響在耳畔,使得子玄神魂劇震,口噴鮮血。他目無焦距地盯著沾滿血點的牆壁,直過了小半個時辰才舉起雙手,掩住因為痛苦而扭曲猙獰的臉龐。
佛祖,請您饒恕弟子的罪過,並給弟子指出一條生路!他雙手合十虔誠禱告,卻沒能獲得哪怕一丁點的救贖。
翌日,袁坤鵬照例前往軍營巡視,卻沒料中途忽然冒出上百個蒙面剌客朝他圍殺過來。所幸他早有準備,在暗衛的保護下衝出重圍, 命潛伏在此處的幾千弓箭手施放箭雨。
武功再高也敵不過鋪天蓋地的亂箭,蒙面刺客霎時死了大半。剩下一些也受了重傷,當即咬破毒囊自盡而亡。
袁坤鵬命人翻檢屍體,果然沒找出絲毫有用的線索,便裝作非常憤怒地回了將軍府。與此同時,湛晨陽收到刺殺失敗的消息,惱恨之下一劍將書桌劈成兩半。他等待了數日才「風塵僕僕」地趕到將軍府慰問,卻發現袁坤鵬身邊不知何時多了─名羽扇綸巾、神清骨秀的少年。
少年乃墨家嫡傳弟子,雖年紀尚幼卻足智多謀,乃袁坤鵬費盡心機尋來的謀士,僅入職兩三天就取得了軍中上下的信任。
湛晨陽自詡才智過人,然而與少年談話時卻總會被問住,頻頻顯露出愚蠢的一面,備受眾位將士嘲笑。他發現自己的職務已經被少年取代,袁坤鵬也不似以往那般重視他,反倒日漸疏遠,還再三勸說他回去陪伴未婚妻,頗有攆人之意。
湛晨陽只能笑著答應,離開將軍府時回頭望向掛在房梁頂端的燙金匾額,竟忽然產生了此處高不可攀的感覺。
他回去後苦思幾日,決定幹脆動用美人計,讓繆瑞靈親自上門去打探虛實。袁坤鵬的態度變化得太快,他擔心是不是自己私下裡的所作所為暴露了。
繆瑞靈恨不能一杯斷腸散下去,用了結餘滄海的方式了結了袁坤鵬。但袁坤鵬的屬下可不像避世隱居的遺族人那般好糊弄,若自己登門拜訪過後袁坤鵬死於非命,他們必會讓所有嫌疑者為他陪葬。這些行伍之人行事粗狂,手段單一,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拿來對付繆瑞靈這種心機深沉之輩格外管用。所謂的「一力降十會」正是如此。
繆瑞靈擺了一桌好酒好菜,邀請袁坤鵬共進晚餐,席間頻頻倒酒,意圖將他灌醉。
之前的刺殺之所以會失敗蓋因袁坤鵬早有準備,而且此後不久,他就開始疏遠未婚夫,說他對未婚夫未曾起疑,繆瑞靈自己都不相信。目前最大的問題是:他知道多少,心中有何打算?如此,他們才好設法應對。
碧雲莊與繆家莊雖然在江湖中頗有威望,但與手握百萬大軍的袁坤鵬卻毫無可比性。若是樹立了袁坤鵬這樣的勁敵,日後恐有滅門之災。存了這番顧慮,繆瑞靈表現得越發熱情洋溢。
與此同時,暫歇將軍府的周允晟正歪在一張華麗至極的軟榻上,一面哼著著塞外小凋,一面拎起一隻白玉壺往嘴裡灌酒,神情傭懶。
因功力恢復,寒暑不侵,他眼下只披著一件單薄紗衣,衣襟大敞著,露出白皙光滑的胸膛,長及腳踝的黑色髮絲瀑布般蜿蜒而下,經由肩頭流瀉到榻上,鋪得滿地都是。
濃重的鴉青色越發襯得他膚白勝雪,唇紅似火,眼波如水。他有些醉了,蒼白面頰浮上兩團紅暈,微微上挑的眼角似染了脂膏,飄飛出兩抹桃粉色,本就亳無瑕疵的臉龐越發美得妖異。
軟榻正對著一扇窗戶,子玄隱在不遠處的大樹上,眸色暗沉地盯著男人,胡亂竄動的真氣撞擊著他的經脈,令他渾身似刀剮一般劇痛。
但相比於身體的疼痛,他更無法忍受男人離開自己的視線,只要超過一個時辰未見,他就會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懼慌亂,然而見了他,那恐懼和慌亂卻又會成倍增長。男人柔若無骨地歪斜在榻上,黑髮披散,醉眼朦朧,模樣那般惑人。他一眼望過去就像被施了定身咒,除了看著他,唸著他,哪裡還記得什麼佛祖和救贖?
察覺到和尚的呼吸變得粗喘,周允晟撩起一縷黑髮纏繞在指尖,一面徐徐把玩一面忖度他究竟能忍多久。他可以等他,卻也有一個期限,若是到了期限對方還不醒悟,他少不得使些非常手段,屆時一定好玩極了。周允晟低笑兩聲繼續灌酒,直把最後一滴瓊液都倒入嘴裡才作罷,咂摸著嘴慢慢回味。
恰在這時,一名身穿白色儒衫、氣質飄逸卓然的少年推門入內,罷手遣散隨侍左右的兩名婢女,而後掩上房門跪到榻邊,脆生生地詢問:「教主,我們什麼時候走?」
少年名叫阿魁,正是當初打算穿著染有追蹤香的外袍,為周允晟引開追兵的遺族少年,眼下換了個身份,乃袁坤鵬的軍師魁斗。
「你想走去哪裡?我已經把你賣給了袁坤鵬,不給他干滿五年,你哪兒也不能去。」周允晟捏了捏少年略帶嬰兒肥的臉頰,話中滿是戲謔。與其把族人帶在身邊,讓他們遭受無窮無盡的追殺,他更傾向於給他們找一個安全的去處,等把所有仇家都解決再回來帶他們去塞外隱居。
少年眼中泛淚,恐懼不安道:「教主,那五年之後呢?」
「五年之後我自然會回來接你。」
少年終於放心了,拍打胸脯保證道:「教主放心,我一定好好幹活,不給您丟臉。您跟袁坤鵬要了多少銀兩?若是不夠的話我再去磨他一磨,他挺好說話的。」
這是典型的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啊,真傻。周允晟搖頭失笑,心內卻感動連連,把少年摟入懷中狠命揉搓了一頓。
子玄從不知道余滄海的眼神能那般溫柔,笑容能那般燦爛,像一個無憂無慮的孩童,與人翻滾到一處嬉戲打鬧,親密無間。他定定看了半晌,面色忽然一沉,旋即飛身離去,回到客棧後對準恭桶吐出一口鮮血。
察覺到和尚離開,周允晟並未流露出任何異樣,放開阿魁後問道:「繆瑞靈與你在府上可有撞見?」
「一來就見了一面,但她並不記得我是誰。」少年面色猙獰,做了個刀切脖子的手勢,「教主為何不乾脆殺了她?」
「因為我想讓她生不如死。」周允晟森然一笑。
少年了悟,沖教主投去崇拜的目光,旋即壓低嗓音:「教主,方才袁坤鵬跟我要了一粒專解迷魂散的藥丸,你說是不是繆瑞靈要向他下手?」
少年從小跟隨大長老學習醫術,於製藥方面頗有天賦。然而斷腸散毒性劇烈,發作快速,他根本沒有時間研製解藥,為此悲痛傷懷了很久,及至抵達中原,看見活生生的教主才從絕望中掙脫。
迷魂散並非毒藥,效果卻十分奇異,可使人產生幻覺,從而對下藥者言聽計從,半個時辰後藥效便會自動化去,任誰都查驗不出。繆瑞靈入府時袁坤鵬必定已經探明她身上攜帶的種種物品,這才向魁斗索要解藥。不管繆瑞靈打算幹什麼,這次都別想得逞。周允晟勾唇冷笑,將魁斗往腋下一夾,飛去正院看戲。
暖閣內,袁坤鵬已經喝得「酩酊大醉」,腦袋搖晃幾下就趴伏在桌上不動了。繆瑞靈附在他耳邊低語:「坤鵬,你還好嗎?」
「喝!繼續喝!」袁坤鵬猛然抬頭,拍打桌面大聲叫嚷。
繆瑞靈嚇了一跳,定了定神才繼續追問:「坤鵬,這些日子你為何疏遠晨陽?可是他哪裡做得不對?」中了迷魂散的人無論身旁是誰問話都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且探得消息後下毒者還能用言語引導,令對方失去相應的記憶。
原來是為了這事。袁坤鵬重新趴回去,含糊開口:「他搶了我的女人,我為何不能疏遠他?我還想殺了他!」
繆瑞靈面色微微一變,既覺得厭惡反感,又免不了心中得意,對男人的劣性根越發嗤之以鼻。她端起酒杯淺酌幾口,思忖著回去後該如何向晨陽解釋個中緣由。若是他知道袁坤鵬有意疏遠他是因為對自己的佔有慾,會不會吃醋嫉妒?想著想著,她竟自顧自低笑起來。
袁坤鵬被她得意洋洋的笑聲弄得心頭火起,發狠想著:這樣一個婊子,我當初是狗屎糊了眼睛才會看上,竟還打算一輩子護著她,真是蠢到家了!不行,我定然不能讓她如此得意!
袁坤鵬怒極,一時間惡念叢生,乾脆借酒裝瘋撲到繆瑞靈身上,將她死死扣住。繆瑞靈以為他中了迷魂散,對自己言聽計從,於是毫無防備地打算讓他起開,卻沒料他非但沒起開,還點了她穴道,然後伸手探入她裙襬,三兩下就撕開薄薄的小衣,旋即拉下自己褲頭,將紫紅色的巨物朝她私處撞去。
繆瑞靈嚇傻了,直等劇痛傳來才高聲呼救,見無人趕至又苦苦哀求。
袁坤鵬對她恨之入骨,動作間哪裡有半分憐香惜玉之意,抬起她兩條腿一下又一下狠命肏干,嘴裡不停吐出各種污言穢語,直叫繆瑞靈身心受創,痛哭流涕。
她再如何心機深沉,也不過十五六歲的半大少女,便是當初被余滄海軟禁在聖教,也靠著迷魂散次次從容騙過,何曾遇見如此可怕的遭遇。直至此刻,她才猛然意識到並不是所有人都能任憑她擺佈,「玩火者必自焚」這句話總有它的道理。
但她明白得太晚,想後悔也來不及了,只能聲嘶力竭地哭喊求饒。袁坤鵬聽而不聞,對方叫得越大聲反而越興奮,恨不能把人捅個對穿才好。
周允晟抱著阿魁站在暖閣對面的大樹上,身邊伴著將軍府的兩名暗衛。他摀住阿魁亮閃閃的眼晴,笑罵了句「畜牲」,旋即盤腿坐下,等著看後續。
繆瑞靈到底是習武之人,身體強健,被那般大力鞭撻竟沒昏死過去,見求饒沒用就開始唾罵,結果反被折騰得更狠,久而久之便學乖了,咬緊牙關一聲不吭。直過了小半個時辰,袁坤鵬才仰頭低吼,一洩如注。
「你他媽竟然不是處女!」剛把疲軟的陽具抽出來,他就狠狠扇了繆瑞靈一巴掌,冷笑道,「之前裝得那般冰清玉潔,不諳世事,卻原來就被人給肏爛了。媽的,平白讓老子沾了一身晦氣!」
擔心染上髒病,他用烈酒反覆沖洗私處,然後捲起衣擺隨便擦了擦,提上褲子走人。他哪裡會在意什麼處不處女、乾不乾淨,不過藉故海辱繆瑞靈罷了。
繆瑞靈在他退出自己體內的時候就想破口大罵,哪料到嘴還未張就被一耳光扇得頭暈眼花,面頰紅腫,頓時蒙了。她知道勳貴世家的人與他們江湖中人不一樣,對女子的貞潔看得很重,卻不想會重到這種程度。只因為不是處女就能把之前對她的愛意一筆勾銷,簡直不可理喻!
她素來心志堅毅,詭計多端,被欺辱到最後己經慢慢想通,打算利用袁坤鵬對自己的愛與愧疚控制住對方,為未婚夫謀奪些好處,待來日袁坤鵬的利用價值被他們壓榨乾淨,便削了他四肢和陽物,做成人彘
她想著先痛斥,再裝柔弱可憐,然後欲擒故縱,把人玩弄於股掌之中,種種計劃還來不及施展,就被袁坤鵬一耳光全都扇飛。他非但沒摟著她安慰賠罪,竟還嫌棄她身子不乾淨?
饒是再心堅如鐵,繆瑞靈也差點被活活氣死。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下身一片狼藉,又因為被點了穴無法動彈,只能無助等待。她想嚎叫、怒罵、尖聲吶喊,甫一張嘴卻發出痛苦至極的悲鳴。
周允晟這才放開摀住阿魁雙眼的手,沖兩名暗衛說道:「你們將軍真是個畜生。」
暗衛無動於衷,堅定地站在自己的崗位上。
阿魁貶了眨眼,小聲辯解:「這叫『惡人自有惡人磨』。袁將軍雖然壞,但壞得有根由,壞得乾脆利落。」不像教主你,被那女人騙得團團轉還放著她四處蹦跶。
周允晟如何不知道少年在腹誹自己,輕彈他額頭笑語:「好傢伙,這麼快就對袁坤鵬死心塌地了。你現在覺得我仁慈,來日見了繆瑞靈的下場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報復,好戲還在後頭。」
「那教主你打算怎麼做?」阿魁滿懷期待地問。
周允晟豎起食指抵住唇瓣,笑容詭異。
因袁坤鵬功力遠勝於繆瑞靈,他點下的穴道,繆瑞靈根本無法衝開,只能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等待。她一時怒極,一時又倍感絕望,心緒翻騰不休,久久無法平靜。
直等了一個多時辰,才有兩名婢女端著一盆冷水進屋,將她扶到榻上草草收拾了一番,也不說為她換好衣褲蓋上被子,竟就將她赤條條地晾著,自顧自走了。繆瑞靈剛遭受一輪慘無人道的摧殘,正是身體極度虛弱的時候,哪裡還有餘力運功禦寒,沒多久就感覺身體冷得刺骨,眼皮也漸漸變得沉重。
迷糊中,她想起以往來到將軍府做客時,袁坤鵬待她如珠如寶、 無微不至的態度,再對比眼下的肆意羞辱和踐踏,竟止不住地痛哭起來。哭了整整一夜,翌日,一名管事娘子給她送來一張一千兩的銀票,說是已備好馬車,這便送她回繆家莊。
「你們這是何意?」繆瑞靈抖著銀票,面容猙獰。強佔了自己再給一千兩銀子,袁坤鵬拿她當什麼?妓女?
「這是將軍送給姑娘的壓驚費。姑娘若是嫌少,奴婢這便去回了賬房,讓他給你添一點。但兩千兩也就頂天了,不能再多。」管事娘子表情輕蔑,完全把繆瑞靈當成個粉頭看待。
繆瑞靈氣得七竅生煙,提劍便想把此人劈成兩半,哪料對方竟也身懷武藝,躲閃之下退出房門,把銀票也一併帶走了。
繆瑞靈將劍尖杵在地上,想起昨晚至今天的種種變故,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中了袁坤鵬的喑算。他根木沒中迷魂散,否則哪能不聽她號令,還反過來欺辱她?繆瑞靈從小便展露出遠超同齡人的聰明才智,十歲上下就幫著她爹打理山莊事務,哪個見了她不誇一句「秀外慧中,才幹非凡」?然而直至今日,她才真切地意識到,世界上不僅僅只有她一個聰明人,當她肆意玩弄別人的時候,就要做好被玩弄的準備。
繆瑞靈憤怒、絕望、迷茫,摀住臉龐一聲更比一聲淒厲地尖叫,竟似瘋一般。
袁坤鵬剛從軍營回來,正漫步在竹林小徑上,聽見尖叫嚇了一跳,還當府裡發生了什麼慘案,急忙奔去查看,發現始作俑者是繆瑞靈,暗罵了一聲「晦氣」。
「聽說你不要我的銀票?也罷,我給你兩條路,第一,你可以回去繼續與湛晨陽成婚,反正你不是處女,只要不把這事說出去,他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第二,我納你為妾。」
「你納我為妾?」繆瑞靈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納你為妾還算是抬舉你了,我袁坤鵬的後院向來不收不乾不淨的女人。」
繆瑞靈咬碎一口銀牙,提劍殺過去,厲聲吼道:「我跟你拼了!」
袁坤鵬一掌將她拍飛,也不管她撞上牆壁後足否內傷,冷笑道:「繆瑞靈,別給臉不要臉。當初若不是你有意勾引我,我怎會對你另眼相看?你要裝貞潔烈女就裝得像一點,成婚前莫與男人亂搞,沒準兒昨日我要了你的初次還能給你一個正妻之位。但現在的你……」說到此處他略微停頓,一面推門出去,一面搖頭嗤笑,「不過是一雙破鞋罷了,我袁坤鵬從不撿別人的破鞋穿。要錢拿錢,不要錢就滾。」竟連納妾的念頭也完全打消了。
繆璀靈從小養尊處優,何曾受過如此奇恥大辱?再也克制不住地噴出一口鮮血。但眼下誰還會憐惜她?莫說找大夫診治,便是來個人看一眼也無。她在地上呆坐許久,等胸口的劇痛稍微緩和才收拾包裹悄然離去。她知道自己被姦污的事必定已傳得滿府皆知,哪裡還有臉見人,只但願別傳入未婚夫耳中才好。
因袁坤鵬下手毫不留情,她受了極重的內傷,找了一間客棧慢慢療養,半月之後才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到家中。
一路上,她總懷疑袁坤鵬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思來想去又覺得不大可能,否則他絕不會讓她活著離開將軍府,他那種人心裡藏不住事,有仇當場就報,根本不會忍耐。至於他為何沒中迷魂散?繆瑞靈猜測他那天本就有意借酒裝瘋,以便強佔自己,故而用內力偷偷把酒液逼出體外,順便把毒素也一併逼了出來,算是歪打正著。
聽說袁坤鵬是因為嫉恨才疏遠自己,湛晨陽委實鬆了一口氣,叮囑道:「既然他是因為你才對我看不順眼,你就為我吊著他,莫讓他與繆家莊和碧雲莊生疏了。日後我們總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繆瑞靈心頭滴血,面上卻強笑道:「你就不怕他佔我便宜?」
「靈兒如此聰明絕頂,就是被余滄海擄回魔教也能全身而退,哪會讓袁坤鵬那種沒腦子的粗人佔了便宜?我相信你。」湛晨陽對未婚妻的手段很有信心。
繆瑞靈越發笑得勉強,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差一點連骨節都捏碎。他們滿以為她聰明絕頂,能力過人,把別人全當成傻子糊弄,卻從未想過,當別人具備絕對的實力,壓根不屑與她玩腦子時,那 「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下場究竟會何等悽慘。
繆瑞靈一路行來想了很多,對以前的自我認知產生了巨大的懷疑,卻不敢在未婚夫和父親面前表露,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繆瑞靈走後,周允晟也準備告辭,從袁坤鵬的私庫裡搜刮了幾大壇烈酒,命僕役抬上馬車。
「這些時日,余教主看戲看得可滿意?把袁某當槍使的人,余教主還是第一個。」
「袁將軍此言差矣,若余某不找上你,你現在哪裡還能當槍,早化成一抔黃土了。說句大實話,你別不愛聽,你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若是你,倒寧願活蹦亂跳地當槍桿子,也不願當一具冰冷僵硬的屍體。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周允晟拱手燦笑,末了腳尖輕點躍上馬車。
袁坤鵬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見魁斗竟還在一旁頻頻點頭,直言「教主說得有理,袁將軍碰上教主是福氣」等話,頓時被氣笑了:「罷了,余教主的救命之恩袁某記下就是,我們有緣再聚。」話落揮手攆人。
周允晟叮囑一句:「幫我好生照顧阿魁,五年後我來接他。」隨後命車伕啟程。子玄站在不遠處的大樹上,似鬼魅般緊跟其後。
周允晟這回沒再遮掩容貌,穿上遺族特有的服裝招搖過市,還專往人員複雜的客棧、酒樓、妓館等處跑,生怕旁人認不出自己。
子玄看在眼裡急在心頭,幾次都想不管不顧地衝出去規勸,卻又強行按捺住,默默替他收拾找上門的仇家。
除非必要子玄並不願意殺人,只點了穴,把人扔到一旁就作罷,然後繼續趕路。他雖然行走江湖多年,卻因為師門聲望和高強武功的震懾,並不曾瞭解江湖的險惡,故而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很不可取。這些人沒了性命之憂,只會越來越憤怒,越來越肆無忌憚,被點穴多次後竟聯起手來,打算先把他殺了再栽贓到余滄海頭上,讓少林寺的高僧去找余滄海的麻煩。
子玄雖然年輕,輩分卻頗高,少林寺「智」字輩的和尚只有他師父智深一個,餘下幾名長老也都是「覺」字輩,到了子玄跟前還得管他叫一聲「師叔」,故而子玄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住持。
未來住持都被人殺了,少林寺豈會善罷罷休?放在以前這些人絕不敢輕易把腦筋動到武林第一高手頭上,但與子玄交手幾個回合之後,這些人漸漸察覺出他身受重傷內力不濟的事實,又不欲見血,他們膽子也就大了,這才定下——條借刀殺人之計。
這日,子玄照舊跟在周允晟身後掃尾,把幾十個殺手引到一處空地居住,卻沒料解決一撥又忽然冒出另一撥,竟似沒完沒了,且各個出手狼辣,角度習鑽,令他疲於應付。
等他察覺情況有異時,身上已經中了兩刀,本就不太穩固的真氣又開始在經脈中橫衝直撞,幾欲失控。他本已經做好殞命在此的準備,只是遺憾未能見男人最後一面,卻沒料空中忽然傳來一陣清朗的笑聲,把一干殺手震得頭腦發暈,氣血翻騰。
當武功修煉到極致,莫說飛花摘葉就可殺人,哪怕一道目光,一陣聲波,亦能化為無形利器,於瞬息間取人性命。
眾人抱著腦袋在地上翻滾,之前還躊躇滿志、得意洋洋,現在則神魂俱裂、肝膽欲碎。因子玄的攔截,他們從未與周允晟交過手,便是有人碰上他,也早就變成一具冰冷死屍,無法宣揚他的可怕之處。故此,他們並不瞭解周允晟的武功究竟高到何種地步,隻影影綽綽地 聽人說與子玄和尚在伯仲之間。
但現在再看,這哪裡是伯仲之間?竟已達到了神鬼莫測的程度,人未至,聲先到,且眨眼間就震碎了十幾人的頭顱,令紅白腦漿灑了遍地,當真好殘忍的手段!在場眾人唯獨子玄毫髮未損,正表情焦慮地舉目四顧。
「余滄海,你莫要……」他運轉內力高聲規勸,話未說完就被一股氣流點住穴道,似木頭一般僵在原地。
周允晟唯恐有人趁機傷他,從半空中驟然墜落,將他摟入懷中帶離戰圈,散漫開口:「和尚,感謝你這些天的照顧,但你的照顧只會令我徒增煩擾,不若讓我自個兒來解決。」
子玄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像利箭 一般射入人群,眨眼就捏爆了兩人腦袋,復又旋身掏出一人肚腸纏繞於另一人頸間,使他二人抱在一起痛苦死去。
中原人對武學一道頗多講究,招式既要犀利又要美觀,把「殺人於無形」視為殺戮的最高境界,與人對敵時若能一劍刺死,絕不出第二劍,血流得越少越好,事了拂去衣擺上的塵埃,又是翩翩君子一枚。
然而余滄海卻恰恰相反,最是喜歡血流成河、殘肢遍地的場景, 鼻端傳來的血腥味越濃烈,他就越興奮,殺到最後,一雙茶金色的眼眸已完全變成了赤紅色,扯掉人四肢,掏出人心臟,切斷人頭顱,令空地上頻頻噴濺出三尺高的血柱,把周圍的空氣都染紅一大片。
現在的他哪裡還像是一個人?卻是一頭發狂的野獸,一隻索命的厲鬼,硬生生將風景如畫的人間變成了屍山屍海的地獄。
倖存下來的幾人早已失去鬥志,不等他近身就「撲通」跪下,用力磕頭,鬼哭狼嚎地求他高抬貴手。他果然高高抬起手手臂,五指併攏成手刀,眨服就割斷幾人頭顱。幾根血柱衝天而起,最後又慢慢化為 血霧,澆淋在他頭頂。
子玄從未見過如此駭人的場景,恍惚中,他差點以為自己來到了傳說中的血池地獄,見到了鎮守在此處的閻羅。他實在看不下去,又無法開口阻止,只能閉上眼睛為死去的人默念度亡經。
周允晟仰頭嗅聞瀰漫在空氣中的腥甜味道,臉上露出享受的表情。所有該死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他與和尚,連野獸和飛禽也受不了他的陰寒殺氣,紛紛遁走。
萬籟俱靜之下,微風吹拂落葉的聲音變得格外清晰,更有樹葉上沾染的血滴似雨點般落下,把半凝固的血泊砸出許多小坑,若是此處有路人經過,怕是會對「腥風血雨」這個詞感受深刻。
「你在為他們唸經超度?」周允晟緩步走到和尚身邊,徐徐開口,「可是他們要殺你。」
子玄未曾睜眼也未曾答話,因鼻端的血腥味太過濃重,忍不住皺起眉頭。
周允晟嗤笑,抬手解開他啞穴。
子玄將最後一段經文唸完才睜眼,看清站立在身前的男人,呼吸微亂。
有雄渾真氣護體,即便他手段狠辣,招招見血,身上也未曾沾染絲毫污穢。他滿腔戾氣狂瀉而出,眼珠和眼尾因為殺意太盛而變成赤紅色,卻無損俊美面容,反更添了幾分驚心動魄、攝人心魂的魔力。子玄越發懷疑自己遇見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魔。
「你……」他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你實在是殺戮太過!」
周允晟抱臂冷笑。
「他們都是七門子弟,均為復仇而來。你既然知道真兇是誰,就應該蒐集證據為自己洗刷冤屈,讓所有枉死的人得到安寧,而不是又斷送這許多人命。阿彌陀佛,余施主,你已被心魔所控,還望早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說到這裡,子玄閉目唸佛,不敢再看男人第二眼。 他也著了魔,竟覺得男人身穿白衣站立在血泊中的場景極為動人。
「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問你,當初七門慘案發生時,他們可有蒐集證據查明此案?僅憑牆上幾行血書就認定是我聖教所為,然後糾集人馬滅我族人,這事又該怎麼算?你們中原人有句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在他們眼中,中原人是人,我遺族人就不是人,可以任由他們隨意殘殺。當初他們不問根由妄造殺孽,我也可以以牙還牙以血還血。這就是你們佛門所謂的因果輪迴,善惡有報。」
子玄張了張嘴,竟不知該如何辯駁。余滄海未曾殺七門子弟,七 門子弟卻殺害了他的族人,這的確是一切罪孽的根源。
周允晟湊到和尚耳邊,一字一句開口:「別再勸我,我絕不會善罷罷休。當初參與滅族的所有人,都要死在我手裡。」
「然而你殺的人越多,結下的仇家也就越多,難道你打算與全天 人為敵?你一個人能殺得了全天下人? 」子玄並不敢苟同。
「能殺一個是一個。」周允晟退開幾步,嗤笑道,「殺人者人恆殺之,今日我殺他們,來日他們也能殺我,端看誰實力更強,笑到最後。事已至此,我沒法回頭。」
「怎會無法回頭?」子玄目中流露出一抹急切,規勸道,「佛祖有言『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只要你肯罷手,與我一起回少林寺了卻塵緣,那些恩恩怨怨就都與你無關。師門總會看護你。」很多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惡人最後為了活命都遁入空門。有少林寺作後盾,外人再不敢挑事。然而他們也要接受寺廟最嚴厲的管教,直至大徹大悟,皈依佛祖。
子玄越想越覺得此法可行。這不但是男人唯一的生路,也是他唯一的生路。待男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的心緒就再也不會受他牽動。
周允晟像是聽見了天大的趣談,一面朗聲大笑,一面用奇異的目光打量和尚。這人不但徹底改了脾性,竟打算讓他也變成一尊無慾無求的菩薩,宗教對一個人的影響力委實太大。
他將雙手搭放在和尚肩頭,語氣略帶幾分惡意:「你想度我入空門?知道嗎,我更想讓你墜入地獄。地藏菩薩曾經說過『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眾生度盡,證菩提』。他願投身地獄以證佛法,你呢?你可有那個魄力?」
男人按壓在肩頭的雙手越來越用力,令子玄察覺到了危險。他想退後,身體卻被點了穴道無法動彈,想移開視線,卻被男人深邃的眼眸勾走魂魄,雙目只能被動地、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心臟開始狂跳。
墜入地獄?他要如何使我墜入地獄?
周允晟笑容詭異,右手順著和尚肩膀緩緩向上撫摸,從脖頸滑到耳際,最終覆蓋在他後腦勺上,然後猛然欺身上前,含住他幹燥蒼白的唇瓣。
子玄驚駭難言,尚來不及收回心神就被男人滑膩的舌頭撬開齒縫,探入口腔,時快時慢,時輕時重地舔舐他上顎及牙床等處,緊接著勾住他舌尖肆意糾纏。
子玄本想推拒,舌尖微微一動竟自髮捲了過去,與他追逐嬉戲,欲罷不能。頭腦裡再也容不下佛祖、經文、師門,除了親吻男人,他再也無法思考別的。
周允晟對和尚熱情的反應非常滿意,手掌按壓在他後腦勺上,不斷加深這一吻,恨不能探入腹中將他生吃了才好。吻著吻著,他漸漸離了他雙唇,開始啃咬吸吮他耳垂、脖頸、鎖骨等處,雙手向下滑落,用力揉搓他強健的胸肌和結實平坦的腹部,然後包裹住他早已硬挺的巨大陽物緩緩擼動,啞聲嗤笑:「你已犯了色戒,若是再繼續下去,就該身在地獄了。」
子玄有片刻清醒,眼裡流露出抗拒的神色。
周允晟乾脆解開他褲頭,讓碩大的硬物彈跳出來,此處從未用過,色澤淺淡,形狀優美,頂端的孔洞因為前所未有的刺激已沁出些許白濁,正抽著絲往下滴落,場景十分淫靡。
周允晟存了戲弄和尚的心思,同樣掏出自己硬挺的陽物,與和尚的放在一起摩擦擼動。或許因為親熱的對象是本該無慾無求的和尚,他情緒格外激動,一面前後款擺腰肢,加大摩擦的力道,一面舔著和尚的耳廊,喘息詢問:「和尚,知道我們在幹什麼嗎?爽不爽快?舒不舒服?想不想要更多?」
子玄額角冒出一條條青筋,伴隨著他挺動的節奏一下一下彈跳, 面頰漲得通紅,顯然已隱忍到極致。他如何不知道他在幹什麼,他想與他交媾,令他犯下色戒,從此與佛法絕緣,他意圖毀掉他,讓他永生永世在地獄中遭受折磨。
然而奇異的是,他竟慢慢在他手裡放棄了抵抗,恍惚想著:若地獄中有他,若日日能與他身體交纏,這地獄卻也比天堂快樂。
罪惡的念頭在腦海中瘋狂蔓延,最終完全取代理智,當子玄打算徹底妥協時,男人卻忽然後退,掏出手帕將漂亮至極的陽具擦拭乾淨, 鎖入褲頭,然後舉步離開,竟絲毫也不管那處快頂到肚臍的子玄。
「你就這樣走了?」子玄的嗓音沙啞不堪,其間更飽含許多痛苦。
「你修行不易,我想了想,還是決定放過你。」周允晟頭也不回地擺手,然而嘴上說著放過,心裡卻謀劃著下回該怎樣調戲。他喜歡和尚在慾海中浮沉的表情,分明想放縱,卻又告誡自己要清醒克制, 十分地糾結苦痛。他倒想看看他能堅持幾回。
子玄本該鬆口氣,疼得發緊的陽物卻令他心緒難平。雄渾真氣不受控制地從丹田狂瀉而出,在經脈中橫衝直撞,竟一下就撞開穴道,令他恢復自由。
他來不及整理衣衫,飛身上前把男人禁錮在懷中,有樣學樣地按壓他後腦勺瘋狂啃咬。他已經徹底被心魔所控,眼珠同樣變成赤紅色, 腦海中反覆迴蕩著一句話:不要放過我,我願與你一起墜入地獄!
周允晟原本只想逗一逗和尚,撕開他聖潔的面具,並未打算做到最後。此處乃荒郊野外,隨時都會有一大幫仇家殺過來,他不要命了才會幕天席地地干那事。
然而他萬萬沒料到和尚會如此不經引逗,竟衝破穴道撲過來,似野獸一般上嘴就啃,豪無章法,還壓著他後腦勺,不允許他逃避。
周允晟從來不會對愛人設防,故而被撞得踉蹌一下,摔到在半凝固的血泊裡,濺起的血滴沾染在他腮側,似開出一朵朵紅梅。
分明是腥臭難聞的血氣,卻因為附在男人俊美妖異的臉龐上,竟也變得幽香襲人,子玄雙手按壓在男人雙肩,禁錮住對方的動作,湊近了去嗅聞他全身,表情沉醉。他猩紅的雙眼、粗重的鼻息,以及漆黑的看不見一絲光亮的眼眸,都一再告訴周允晟,他已經走火入魔了。
「你聞起來很美味。」子玄笑容詭異,眯眼道,「你打算扔下我就耶樣走了?不是說好了要拉我下地獄嗎?」
周允晟握住他脈門,輸入一絲真氣迅速查探了一圈,急切開口:「子玄,你必須馬上冷靜下來,否則極有可能爆體而亡!你的真氣已經失控了。」見對方無動於衷地扯唇冷笑,他掙脫箝制,打算再次點住對方穴道。
子玄分明受了極重的內傷,真氣逆流之下武功卻並未減弱,反而暴漲了兩三成,不但避開了無形襲來的氣流,還搶先將男人定住。
周允晟大驚失色,急急開口:「子玄你別玩火,你現在的情況很危險。」他後悔了,早知道會惹得和尚陷入險境,就不該如此戲弄他。
子玄並未答話,只冷笑一聲,聖潔的表情已被邪氣四溢所取代。
他衣褲並未穿好,那處還挺立在外面,一絲一絲地往下滴落著黏滑的液體,偶爾還彈跳兩下,顯然已蓄勢待發。
他一面在腦海中回憶妓館內看見的男男交歡的場景,一面迫不及待地去解男人衣襟,解了幾次都沒解開,乾脆直接用內力震碎。
周允晟從來不會拒絕愛人的求歡,但這次卻不同,若他不趕緊幫愛人疏導真氣,而是放任自流,他很有可能做到一半就死去,慾望會令本就不受控制的真氣變得越發狂暴。
「子玄,你聽我說,你必須停下來……,」話未說完,子玄就點了男人啞穴,喘息開口:「你真吵。說要拉我入地獄的人是你,說要放過我的人也是你,你究竟打算幹什麼?然而你剛才說得很對,事已至此,我們都無法回頭。」他一邊啃咬男人凸起的喉結,一邊撫摸他修長柔韌的軀體。
男人躺倒在血泊中,蒼白的皮膚已被血水染紅,漆黑的頭髮似海藻一般層層疊疊地鋪散,像一朵本該盛開在極樂天國的曼陀羅華,卻墮落成了盛開在地獄的曼珠沙華,散發出濃烈的死亡氣息。
若是換個人,必定會被這恐怖的景象嚇得噩夢連連,然而在子玄眼中,男人卻如此惑人,以至於勾走了他的心,也勾走了他的魂,令他著魔。他瞳孔劇烈收縮了一瞬,指尖也開始微微顫抖,本就急切的動作變得瘋狂起來,低下頭,像野獸啃咬獵物一樣哨咬男人的身體,留下一個個帶血的牙印。
周允晟疼得直抽氣,卻說不出半個字,分明心急如焚,敏感的身體卻在疼痛中有了反應,疲軟的那處顫巍巍站起來。
子玄眸色一亮,順著他結實平坦的腹部啃咬下去,唇舌終於停留在散發著腥氣的柱體頂端。
千萬別咬!周允晟在心裡大喊。若是換成以前的愛人,他必不會白白操心,然而眼前這個做了二十幾年的和尚,男人跟女人該怎麼做都未必知道,更何況是男人跟男人?
子玄並沒有咬,相反,他對這根漂亮的柱體十分喜愛,近乎於本能地納入口中吸吮舔舐,目露沉迷。現在的他不知道什麼叫作羞恥、什麼叫作色即是空,他只知道他想品嚐男人的一切,最好能把他整個人都生吞活剝下去,卻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生吞活剝,而是進入他身體最深處,讓他裡裡外外都染上自己的氣味。
強烈的獨佔欲沖昏了他的頭腦,當男人漲紅臉頰,無聲呻吟著噴 發出來時,他含著他略帶腥鹹味道的白濁液體,反渡回他口中,用舌尖推送著迫使他嚥下一部分,自己把剩餘的吞掉。如此,他腹中就染上了男人的氣味,而男人也應該染上他的氣味。
這樣想著,他掰開男人白皙修長的雙腿,用赤紅的眼珠死死盯著男人後穴。本該是五穀輪迴之所,卻美妙得超出了他的想像,那處竟然是粉紅色,因為受了刺激正一緊一鬆地收縮著,像是在等待著吸入某個粗大灼熱的物體。子玄腦中劇烈轟鳴,徹底沒了理智,扶著自己已然勃起一條條青筋的陽物往穴口送去。
周允晟急得滿頭大汗,卻沒法開口。他萬萬沒料到和尚竟一下就找準了地方,還打箅強行進入,他難道不知道這樣做會讓自己受傷慘重?哦,他差點忘了,他這輩子轉生成了聖僧,當然不知道交歡之事。
聖僧?有點了人穴道,強行與人交媾的聖僧嗎?而且還是在幕天席地之下!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他一面擔心和尚逆流的真氣,一面又擔心自己的安危,恨不能立馬衝開穴道,把和尚狠揍一頓。然而走火入魔之後的和尚功力驟然飆升,就算他拼盡全力去衝擊,一時一刻也未能把穴道解開。
周允晟正暗暗著急,子玄的陽物已抵在他穴口反覆摩擦,藉著頂端泌出的一汩汩黏滑液體,慢慢擠了進去。他曾無數次地幻想過進入男人體內是何感覺,會不會又緊又熱,美妙得令人迷醉,還曾屢屢失去理智,做出自瀆的醜事。
但想像永遠只是想像,無法與現實相比,當他真正進入朝思暮想的所在時,那銷魂蝕骨的感覺令他幾欲瘋狂。那處不但緊致、灼熱,還非常濕潤,更有層層疊疊的軟肉夾攏過來,攪著他的陽物,吸著他的陽物,引領他往更深處探去。
他咬緊牙關,一點一點往裡擠,因為過程實在難捱,忍不住發出野獸一般的低吼。周允晟感覺到身體像是被利刃劈開一般,疼得幾近麻木,也不知少林寺的住持從前拿什麼喂養和尚,竟讓他長得如此高大健碩,連那處也尺寸驚人,若不做好充分的潤滑和擴張,委實難以容納。他越發急切地衝擊穴道,剛凝聚起一股強勁內力,試圖往封閉的穴位上撞,就感覺和尚堅硬如鐵的陽物陡然跳動了一下,然後慢慢疲軟。
由於是第一次,且男人的後穴堪比頂級名器,能把人的魂兒都勾去,子玄只入了半截就按捺不住雷擊般的快感,噴射出來。
他行走江湖,在路邊的茶棚裡歇腳飲茶時免不了聽旁人說些葷話,自然知道持久力對男人的重要性。莫說挺動,連入都未入就洩了出來,簡直丟人至極。子玄一時間僵住了,反射性地朝身下看去,果然見那人唇角微勾,目中隱有譏笑之意。
他本就不甚清明的腦袋越發像炸開的爐子,火星四濺,然後熊熊燃燒,把佈滿血絲的眼珠熏得赤紅,與此同時,剛紓解過一回的那處以最快的速度腫脹充血,蠢蠢欲動。
看見男人諷刺的表情變成了驚訝,子玄低聲冷笑,將他兩條腿扛在肩上,直視兩人緊密相連的私處,一入到底。有了之前那股濃精的潤滑,粗硬的巨物輕易就擠開層疊軟肉,抵達花心。
劇痛過後,強烈的快感猝不及防襲來,令周允晟乾燥的眼眶漸漸浮上一層水霧,若是沒被點住穴道,他早就攀著和尚的肩膀大叫起來。
太舒服了,是他一直渴望的滋味,因疼痛而疲軟的那處終於再次顫顫巍巍地豎起來,緩緩吐出一滴清亮滑膩的露珠,「爽不爽快?舒不舒服?想不想要更多?」子玄把男人調戲自己的話盡數奉還,每說一句就狠狠挺動一下。
他低垂著頭,死死盯著男人後穴,見自己每撞擊一次就帶出些許白色的濁液,然後又被一圈豔紅色的媚肉吸入更深處,越發覺得欲罷不能。
擠出的白濁順著男人的股縫滑至後背,然後緩緩浸入血染的布料裡,那畫面淫靡至極卻又驚心動魄,令他幾乎看呆了去。他全身的血液瞬間燃燒起來,冒著沸騰的氣泡盡數往堅硬如鐵的陽物裡填充,若是不用力貫穿男人,讓他分擔一些灼熱的溫度,他一定會被綿延的慾火焚燒成灰燼。
周允晟的身體本就非常敏感,被他一次又一次撞擊花心,早就承受不住,大張著嘴急促喘息,朦朧的眼裡透出淚水。
用力,再用力,往上一點,就快到了!若是能開口說話,他一定會大聲吶喊,讓和尚滿足自己的一切要求。和尚雖然是第一次,動作太過粗魯急切,卻恰恰撓到癢處,令他被接連不斷的高潮推至巔峰,彷彿沒有盡頭。
子玄愛極了他失神的表情,掐住他下顎,一面狠狠衝刺,一面啞聲 低語:「痛快嗎?痛快就哭出來! 」當男人被慾念折磨得淚流滿面時,他就會感到無比滿足。
周允晟左右擺頭,表情倔強。
子玄停下動作,把男人的雙腿搭放在臂彎裡,讓他面對面地坐在自己懷中,托住男人臀肉的掌心往下一壓,把男人全身的重量都放置在自己堅硬的陽物上。
碩大的頂端破開花心,探入更緊致更濕熱的深處,令男人的肚皮凸出一塊。周允晟無聲吶喊,被突如其來的劇烈快感折磨得差點發瘋,這樣的深度是以往從未達到過的,誰說和尚不會做愛,他簡直無師自通!
子玄見男人眼角終於流下幾滴淚水,欲落不落地掛在濃密的睫毛上,這才滿意地低笑,一面瘋狂吸吮他殷紅似血的唇瓣,一面挺動腰臀用力衝撞,直撞了幾百下才低吼著洩出來。
與此同時,周允晟也在接連不斷的強烈刺激下射出汩汩白濁,然後抽搐著癱軟在和尚懷中,小穴不受控制地一緊一縮,把和尚疲軟的陽物往外擠。
他臉頰通紅,雙眼濡濕,渾身沾滿晶瑩的汗珠與猩紅的血點,像一枚爛熟的果實,散發出令人瘋狂的甜美氣味。
子玄看著還沉浸在高潮餘韻中的男人,下身再次有了反應,狠狠往裡一撞,又入了花心。周允晟像觸電一般抖了抖,然後拚命眨眼,目中滿是抗拒。有人來了,不過片刻就能抵達此處,若是仇家,樂子可就大了。
快離開!他收縮的瞳孔裡寫滿這三個字,子玄分明也聽見了響動,卻依然不管不顧地撞擊,臀肉與大腿互相拍打,發出清脆的「啪啪」聲。
快離開!你他媽瘋了嗎?再做下去,別人一刀能宰兩個!周允晟一面在心中怒罵,一面收縮後穴,試圖把男人夾出來。
子玄果然很舒爽,喉頭逸出野獸一般的嘶吼,等來人近在咫尺才抱起男人,並同時解開他的穴道,朝遠處掠去。他功力暴增,瞬息間就已去到千里之外,確定四周無人就立馬停下,把男人壓在粗壯的樹幹上繼續大力頂弄。
周允晟背部抵著樹幹,雙腿被他架著,臀部直往下墜,不得不伸手摟住他脖頸,仰頭悶哼:「唔,太快了!」
「你剛才不停夾我,不就是嫌我不夠快嗎?」也不知子玄跟哪兒學來的葷話,幾乎不用思考就脫口而出。
他像打樁機一般猛力夯了十好幾下,然後把男人的一條腿放下,另一條腿舉高,也不抽出粗硬的巨物,掐著男人纖細的腰將他轉了個身,從後面頂弄。他用力拍打男人極富彈性的臀肉,把它揉搓成不同的形狀,然後掰開臀縫,赤紅著眼珠緊緊盯著自己進出男人身體的動作。
穴口紅腫了一圈,因沾滿濃精而反射出清亮的光芒,更有許多腸液順著臀縫流到男人的囊袋上,把他漆黑的毛髮盡數打濕,然後抽成銀絲滴落。這幅畫面像世間最劇烈的春藥,令子玄發狂,用盡全力一下又一下地朝男人敏感的那一點撞擊。
「啊啊啊!」周允晟被他撞得嗓音都在發抖,呻吟聲情不自禁變成了一連串低叫,雙手撐在樹幹上,以免被撞飛出去,咬牙道,「叫你慢一點,你他媽的沒聽見嗎?」
「你這裡可不是那樣說的。」子玄順著濕滑的囊袋摸上他堅硬如鐵的陽物,惡劣地堵住他快要噴發的孔洞。
「你放手!我快要到了!」周允晟轉回頭,狠狠瞪視和尚,卻被他粗魯地堵住雙唇,叼住舌頭,嘖嘖有聲地吸吮。所有的悶哼和低吼全都被二人吞嚥下去,唇舌的交纏更加深了肉體的快感,令他們在數十下的狠命撞擊中攀上巔峰,齊齊射了出去。
周允晟被一波又一波的高潮折磨得生不如死,身體斜倚在樹幹上微微抽搐。子玄格外喜歡觀看自己灼熱的硬物進出男人身體的情景,他垂頭凝目,一點一點把半軟的柱體拔出來,當碩大的頂端撤離,一股白色的濃精立即從紅腫的穴口滑落,並帶出一截微微蠕動的媚肉。無論看多少次,這畫面依然能激起他洶湧澎湃的情潮。幾乎在瞬息間,他那處又開始腫脹發硬。
媽的,剛開葷的處男都是不知節制的禽獸!周允晟一面在心中唾罵,一面喘息道:「你真氣逆流,丹田受損,不想死的話就馬上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調息。」
子玄聽而不聞,用力一頂就入了進去,發起又一輪進攻。周允晟沒空再想別的,仰躺在男人懷中一聲接一聲高叫。二人從午時廝混到月上梢頭才堪堪停下,找了一條小溪匆忙清洗一番,然後潛入最近的小鎮歇息。
一座廢棄的民居內,子玄盤坐在早已昏睡過去的男人身邊,一點一點疏導逆流的真氣。當暴湧的真氣盡數沉入丹田,他眼裡的猩紅褪去,腦海中的嗡鳴消失,理智也逐漸回籠。
淫靡而又瘋狂的畫面在腦海中一一閃現,他一會兒看看還沾著少許血跡的雙手,一會兒又看看側躺在自己身邊睡顏恬淡的男人,露出驚駭的表情。
他希望剛才的一切是一場荒誕不羈的夢,天亮了,夢也就醒了,於是悄然躍出窗外等待黎明。兩個時辰後,一縷陽光破開云層照射在他臉上,帶來一股融融暖意,卻沒能令他露出舒緩的神色,反而如墜深淵。他真切地意識到,自己背叛了佛祖和師門,在魔鬼的引誘下墮入了魔道!
子玄木然地站在屋頂上,既不敢回去面對師父,也不敢進屋面對纏綿一夜的男人。察覺男人呼吸漸重,隱有甦醒的跡象,他連忙逃也似的離開此處,卻沒料半道遇見一眾長老,被他們強行帶回師門等候發落。
周允晟醒來時不見子玄,還以為他像以往那般出去找吃食,便老神在在地躺在榻上等,足等了一個多時辰還不見人回來,擔心他遇見伏擊,連忙出去尋找。
他在方圓百里之內搜尋了一番,看見林中大樹倒下,似有打鬥的痕跡,樹幹上殘留著幾枚掌印,明顯是少林寺七十二絕學之一的大力金剛手所致,這才徐徐鬆了口氣。子玄被帶回了師門,並非遇害,這便好。他購置了許多干糧,一刻不停地往少林寺趕。
與此同時,一身狼狽的子玄正跪在戒律堂內,接受智深方丈與一眾長老的審問。
「你已洩了元陽,走火入魔了。」智深方丈握住徒兒脈門查驗, 眼裡流露出沉痛之色。徒兒原是純陽之體,只要元陽不洩,有生之年定能把《密宗大法》修煉到極致,成就金身。然而現在,一切都毀了。
子玄低下頭,心中又愧又悔,並不曾出言為自己分辯。按照寺中規矩,墮入魔道者理當廢去武功逐出師門,從此生死自負,但智深到底捨不得,與一眾長老商議過後決定罰他三百棍,並關入達摩洞內自省五年。
子玄硬捱了三百棍,內傷越發嚴重,本就不受控制的真氣從丹田內狂湧而出,竄入經脈,令他再一次走火人魔。他眼珠赤紅,體表浮現一根根鼓蕩的青筋,皮膚從古銅色變成了青白色,看上去不像是人,倒像一隻厲鬼,形容非常可怖。
負責看守他的和尚見他咬緊牙關默唸經文,似在極力克制,心知等他克制不住恐怕會大開殺戒,連忙跑去稟報方丈。方丈與眾位長老匆匆趕來,看見他半人半鬼的模樣也免不了露出驚駭之色。
「不好,這是要成魔了!快快壓制!」智深方丈率先坐下,指尖蓄積起一縷雄渾真氣,輸入徒兒體內,幫他把逆流的真氣引入丹田, 其他幾位長老各自落座,將人圍在中間,相繼渡入真氣。
然而便是幾位絕頂高手一同出手,也只是令情況稍微緩和,子玄眼中血氣未散,青筋一會兒隱人肌理,一會兒又浮出體表,看上去竟比之前更為可怖。
「命般若堂所有弟子前來吟誦降魔經,快!」智深方丈一面加大真氣的輸入,一面高聲下令。守在洞外的戒律堂僧人不敢耽誤,連忙跑去找來一眾師兄弟,將達摩洞團團圍住,齊聲吟誦經文。
躺倒在血泊中的修長玉體漸漸變得模糊不清,那些動情的低吼、悶哼、呻吟,以及肉體撞擊的脆響被裊裊梵音所取代,似從九天之外傳來,又似響徹耳畔,令子玄心境澄明,神志甦醒。他跟隨大家的步調加入誦經的隊伍,慢慢地,眼裡的血色褪盡,體表的青筋平復,逆流的真氣一點一滴沉人丹田,從萬丈深淵的邊緣又走回了正途。
智深見徒兒已經入定,這才小心翼翼地收回真氣,帶領眾位長老離開,剛走出去不遠,就見一名弟子飛奔而至,雙手合十道:「啟稟 方丈,那魔頭找上門來了!」
「來得好!」智深厲聲大喝,當即決定讓余滄海有來無回。少林寺僧人從不妄造殺孽,然而魔道中人又該另當別論。
周允晟負手站在寺門前,運足了內力喊道:「開門,把子玄放出來!」聲波層層擴散,莫說整個少林寺震了兩震,便是方圓百里也清晰可聞。智深與一眾長老連忙運功抵禦,方穩穩站住了,其餘弟子卻都打了個踉蹌,或面露痛色,或悶哼出聲,或口噴鮮血內傷嚴重。
本已心境澄明的子玄聽見熟悉至極的嗓音,腦海中又開始浮現二人在血泊中交纏的畫面,那銷魂蝕骨的滋味,孟浪激狂的衝撞,心願得償的滿足,似毒液一般將他剛砌好的心防腐蝕出一個個大洞。
他忍了又忍,終是睜開雙眼,沖面前的岩石噴出一口腥甜血霧。洞外的弟子用梵音抵禦住了聲波的攻擊,卻沒料還是令師叔祖心旌動搖,連忙加大聲量,並把木魚敲得震天響。
子玄體表的青筋一會兒浮起,一會兒平息,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爆體。
「阿彌陀佛,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做是如觀,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還請師叔祖將此前種種視作虛妄盡皆拋卻,方可回頭是岸,重修金身。」般若堂主站在洞口溫聲勸解。
子玄呼吸微窒,心內掙扎,然而到底從小在寺廟里長大,對佛祖的虔誠早已經刻入骨子裡,竟用密宗大法強行封存了那些不堪的記憶,令自己重又變回曾經無慾無求、無悲無喜的模樣。
「阿彌陀佛,多謝師侄勸解。」他雙手合十,表情平淡。
般若堂主頷首微笑,折回去繼續唸經。
大門外,周允晟被少林寺的和尚團團圍住,因此處乃愛人師門, 不好大開殺戒,他行動間極為克制,只把襲上前的人一掌一掌拍飛出去,慢慢走入門內,運功高喊:「子玄,我來接你了!」
幾位長老與各大堂主心知他修為頗深,連忙命弟子退後,隨即震碎僧衣,擺出十八羅漢陣,誓要令他斃命此處。
他抿唇蔑笑,指尖輕彈便把率先衝過來的大長老擊飛數丈,雙掌往前一推,其餘十七人只感到一股山崩地裂般的氣浪迎面而來,將他們一身銅皮鐵骨盡數撞碎,吐血不止。如此高深莫測的武功竟只在上古傳說中才聽過。
智深揮袖將十八人捲回身邊,手臂一伸便是一個千手如來掌壓過去,口裡大罵「孽畜」。周允晟哼笑,與之對了一掌。巨大的轟鳴伴隨著漫天塵土在寺內席捲,將樹木磚石瓦片等物紛紛掀飛。
二人堪稱當世絕頂高手,簡簡單單的對掌也能造出這般浩大聲勢,令在場眾人驚駭不已,連忙運轉內力護住全身,以免被掌風波及。待飛沙走石漸漸散去,二人依然站在原地,不同的是,那魔頭嘴角含笑,目露精光,方丈卻口含鮮血,臉色灰敗,顯見是受了極重的內傷。
連方丈都不是他對手,誰還能制得住他?倘若他今日大開殺戒, 少林寺怕是會在江湖上銷聲匿跡。思及此處,眾位僧人免不了心中發寒,見他邁開步朝殿內走去,竟齊齊退後幾步,露出怯弱之色。
智深見狀終於按捺不住,一口鮮血「噗」的一聲吐了出去。沒想威名赫赫的少林寺也有被人欺上門來壓著打的一天,真真是顏面無存!
恰在這時,般若堂堂主舉步走來,溫聲開口:「余施主,子玄師叔讓貧僧給您帶句話。」
一直被這些和尚「魔頭魔頭」地叫著,忽然來了一個叫自己「施主」的,又是給子玄帶話,周允晟目中寒氣稍微散去,擺手道:「無需你帶話,讓他自己出來與我說!」
「師叔不能見您。」般若堂主走下台階,將住持扶回大雄寶殿,安置在蒲團上。
「為何不能見我?」周允晟氣笑了。
「師叔因為您已經走火入魔,之前血氣逆流,真氣爆體,差點殞命。若是見了您心魔再起,那便誰也壓制不住。還請余施主念在師叔曾救您一命的分上也救他一救,莫要再與他相見!」
周允晟靜默片刻,隨後斬釘截鐵地道:「不行,我定要見他!」 話落輕蔑一笑,「你請我救他一命算是說對了,我內力比他深厚,正可幫他調息失控的真氣。憑你們那點微末內力,便是十人聯手也未必能幫他消除隱患,但是我卻能。你們不想讓他死就趕緊把他交給我!」
「內力微末」的智深與幾位長老露出難堪的表情,般若堂主也半晌無言。他說得的確沒錯,放眼中原,唯一有能力幫子玄壓制真氣的便是他,若他出手,子玄立時就能恢復如初,總好過廢掉武功重新修煉。但他是子玄的心魔,天知道子玄見了他會不會發狂從而徹底失去理智。
殿內寂靜無聲,周允晟沒有耐心等待答案,舉步便往般若堂主來的方向走。他們不讓見,他自己去找也是一樣,今天不把和尚帶走誓不罷休。偏在這時,一道低沉嗓音從虛空傳來:「阿彌陀佛,余施主,請你速速離開。」
「子玄?」周允晟愣住了,不敢相信纏綿過後這人竟用如此冷漠的態度馳趕自己。他咬了咬牙,繼續往前走,腳步越發急促。
般若堂的弟子匆匆趕來阻撓,都被他一掌拍飛,因心中飽含憤怒竟一點也未留手,把幾個修為較淺的弟子拍得幾欲瀕死。
「你若是不出來,我今天便屠了少林寺!」他揚聲大喊。
眾僧人被逼得節節敗退,心知他定然有實力將一番狠話付諸行動,面上忍不住露出哀戚之色。子玄沉默了,片刻後嘆息道:「貧僧與少林寺共進退,你若屠寺,貧僧唯有與你死戰到底。」話落停頓片刻,冷漠疏離的語氣瀉出一絲壓抑的顫音,「然而你若是能立下誓言,貧僧或可與你一見。」
「什麼誓言? 」周允晟迫不及待地追問。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若是答應貧僧此生再不造殺孽,且謹守誓言十年,貧僧便與你約在十年後一見。」待到那時,該遺忘的都已經遺忘,該消散的也盡數消散,便如朝露與繁花,只能剎那存在,無法永恆,再見亦如不見。
周允晟先是一愣,繼而仰首諷笑,越笑越大聲,不知不覺竟流下兩行熱淚。這真的是他的愛人?與他不離不棄、生死與共、相依為命的愛人?他讓他發誓永不殺生,可知道以他現在的處境,無異於逼他去死。然而他卻如此地云淡風輕,渾不在意,彷彿對他而言,自己的命只是一粒塵埃,略一拂袖就能抹去。
子玄被他淒苦萬分的笑聲激得氣血翻騰,立即運轉密法穩固心神,眼珠忽而發紅忽而變黑,最終斂去所有神光,化為一潭死水,沉聲詢問:「余施主可願答應?」
周允晟笑罷,朗聲道:「好,我答應你!我余滄海在此立誓,從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再手刃任何一人性命,否則天上地下生生世世,永不得與你相見!」
感覺下顎濕冷,用手一摸才知道自己流淚了,他暗暗嘲諷自己的軟弱,然後毫不猶豫地舉步離開,眸中愛意一點一滴凝結成寒霜。踏出寺門時他轉身遙望達摩洞的方向,心中暗忖:是時候讓你明白,在江湖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下場究竟是什麼。我要把你的天真、純善、聖潔,一一摧毀。
「天上地下生生世世,永不得相見」這句話似魔咒一般打入子玄腦海,令他再也克制不住地噴出一大口黑血。他摀住心臟,只覺得那裡活生生被人挖走了一塊,痛不可遏。
他後悔了,幾乎在男人話音剛落的一瞬間便後悔了!然而世上沒有後悔藥,除了順勢而為,他已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大慟之下,他恍惚憶起一句佛偈: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如今的他已沉淪在苦海中,唯有遺忘才是真正的救贖。
周允晟殺上少林寺時並不避人,故而不出幾天,他立下的誓言就已經傳遍江湖。辱罵子玄與魔頭同流合污的人紛紛轉了口風,說他不愧是得道高僧,竟連余滄海那樣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也能感化,當真是割肉喂鷹,以身飼虎的典範,當然私下裡少不了非議二人的關係,漸漸散播出一些不堪入耳的傳聞。
七大世家的倖存子弟確認傳言無誤,立馬拿上武器朝少林寺趕去。那魔頭武功太過高強,且手段毒辣,他們奈何不了,現如今他既已放下屠刀,他們便乾脆送他去西方極樂,也好助他早日成佛。
江湖就是如此,再貴重的金盆,再純淨的水,也洗不掉曾經沾染在雙手上的血腥,更洗不掉諸般恩恩怨怨,愛恨情仇。當一個人放下武器,換來的不是息事寧人,而是更無情的殺戮。
周允晟上山時轟轟烈烈,下山時隱匿行蹤,很快就悄無聲息地來到將軍府。袁坤鵬正與魁鬥在涼亭裡下棋,已經連輸十九盤,看見略微高興起來的少年,眼裡流露出寵溺之色,待要將棋子放入某個棋格內,忽見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從天而降,穩穩落在隨風搖擺的樹梢上。
「教主!」魁斗慌忙跑過去,因為太過激動,差點從高高的台階滾落,好在袁坤鵬及時上前將他撈入懷中,這才避免鼻青臉腫的危險。
「袁將軍別來無恙。」周允晟飛入涼亭,微笑拱手。
「你來幹嗎?」袁坤鵬不自覺將懷中少年摟緊,沉聲道,「當初我們可是有言在先,即便你打算退出江湖,也不能把阿魁帶走。」魁斗被他夾在臂彎裡,臉頰漲得通紅,用力去掰他鐵鉗一般的大手卻無法撼動一絲一毫,只能眼淚汪汪地開口:「教主,你怎能發下那樣的誓言?你可知道現在江湖上已經傳開了,無數人放言要殺了你,連那些不入流的江湖混混也想取你首級揚名立萬。那和尚蠢鈍不堪,拿你的性命當兒戲,你豈能由著他?莫非你與他果真,果真……」他難以把那些下流不堪的傳言說出口,臉頰越發紅得滴血。
袁坤鵬按捺不住,用粗糙的食指刮了刮少年挺翹的鼻頭,見周允晟目光如刀地掃過來,不由哂笑。
「我此來並非帶走阿魁,但若是袁將軍照顧不好他,我也能隨時反悔。」周允晟自顧自落座,看向少年時表情立馬柔和下來,「阿魁莫擔心,我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我只說不手刃任何一人,卻沒說不借刀殺人。」
他話音一落,阿魁就心領神會,清亮的水眸一眨不眨地朝袁坤鵬看去。
當余滄海找上門來的那天,當阿魁越發吸引自己的時候,袁坤鵬就有了做遺族人專職槍桿子的覺悟。他抹了把臉,嘆息道:「說吧,你打算讓我做什麼?」
「放心,不會讓你吃虧。」周允晟捏斷從小佩戴的手環,把藏在裡面的一卷帛書取出,扔在棋盤上。
阿魁頓時臉色大變,慌忙阻止:「教主,這可是遺族聖物,豈可隨意交給外人?」
「外人」袁坤鵬鬱悶地瞥他一眼,真想將他撈進懷裡痛痛快快地踩躪一番,反倒對所謂的聖物沒什麼興趣。
周允晟見狀心下大定,坦承道:「這就是湛晨陽和繆瑞靈費盡心機也想得到的《無極心經》,它不但是一部上古功法,扉頁中還隱藏著一張藏寶圖,只需用火焰烘烤片刻就能顯現。那是已經滅絕的上古五大氏族留下的財富,我們遺族就是五族後裔,因生活平淡安樂,自給自足,故而未曾動用過。」
袁坤鵬這才流露出驚訝之色,弄不明白余滄海為何會將如此要命的東西交給自己。阿魁更是急出滿頭大汗,眼眶紅彤彤的,彷彿下一刻就會哭出來。他知道自己左右不了教主的決定。
「哭什麼!」周允晟取出手帕蓋在少年臉上,喟嘆道,「族地已經不復存在,要這些死物有何用?不若用來為枉死的族人討還一個公道,更為天下人買一個太平。」話落沖袁坤鵬拱手,「袁將軍,望你日後能做一位好皇帝,讓全天下的百姓莫再失去家園,顛沛流離。」
阿魁被他最後一句話觸動心弦,用帕子摀住眼睛小聲啜泣。遺族人已經失去了家園,嘗盡顛沛流離之苦,教主不但想救族人,更想救全天下的人,教主果然胸襟廣闊,大仁大義,非常人所及,想來還是自己太過狹隘了。
袁坤鵬見他哭得傷心,也顧不上什麼《無極心經》和遺族財富, 將他摟入懷中好聲好氣地安慰。
周允晟看看無人問津的帛書,頗有些啼笑皆非,等少年哭聲漸消才徐徐開口:「袁將軍,煩請你取出財寶後在原地埋下八百斤黑火藥,我有大用。」
「你這是……」袁坤鵬略略一想已明白他的意圖,心道此人好狠辣,竟打算將整個江湖炸上西天!好,好得很,此法果然爽快,他早就看那些橫行無忌的江湖門派不順眼,只苦於前線吃緊,騰不出手。
阿魁忘了哭泣,一雙眼睛睜得圓溜溜的,似是十分興奮,當即把誇讚教主仁義的話忘到腦後。
「我不會親手了卻他們性命,但架不住他們自己跑去送死。阿彌陀佛,人性貪婪,我也無力阻止。」周允晟雙手合十,滿臉悲憫,少頃眼眸微眯,又變得邪氣萬分,「將軍屆時別忘了派遺士兵守在附近,莫讓露網之魚走脫。」言下之意竟打算趕盡殺絕,一個不留。
袁坤鵬朗笑答應,這才接過帛書翻看。
周允晟自顧自飲酒,漫不經心地道:「你現在就用火烘烤片刻,顯出藏寶圖讓阿魁臨摹,而後將秘籍謄抄一份,有看不懂的地方阿魁自然會教你。這份真跡我要拿去作餌。等你大業得成,我所求也不多,只希望你在塞外給我和我的族人一塊肥美草原居住便可。」
至於秘籍缺了鍛體篇,修煉到某種程度會爆體而亡的事,他並未和盤托出。連湛晨陽都知道適可而止,袁坤鵬也該明白這個道理。若是他貪慾太過,枉送性命,怪只怪他沒有當亂世雄主的胸襟和氣魄, 怨不得旁人。
他給他秘籍不但是為了交易,還為了試探,如果他能一直保持本心,自然能安安穩穩地活著,若是多疑猜忌,且還打算恩將仇報,不用別人出手,他自己也能把自己作死。
送了兩份大禮又挖了一個巨坑,周允晟在將軍府休整幾日便悄然離開。他廣發帖子,言及自己要公佈七門慘案的真相,請大家前去做個見證。帖子上沒有標註時間和地點,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眾人正躊躇間,卻發現那魔頭竟大搖大擺重出江湖,引得許多人追在他身後喊打喊殺。他果然不敢違背誓言,只拔足奔逃,並未還手,好幾次都差點被圍剿致死,形容十分狼狽。
眾人見此情景,越發覺得他是拔了牙去了爪的老虎,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莫說七門倖存子弟窮追不捨,殺欲高漲,便是普通的過路人也想插一手。如今的中原武林已產生了一個共識,誰殺了余滄海,誰就能名利雙收,平步青雲。
少林寺內,智深閱讀完老友來信,灰敗的臉色略有好轉。信中陳述了余滄海的現狀,還推測說不出七日他定然會殞命。一個人武功再高又豈能與全天下人為敵?若是他拿不出證據洗刷污名,早晚會被仇敵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當初徒兒讓他立下那等誓言,智深就已經預見到他將來的下場,卻沒料這一天來得如此迅速。似他那樣殺人如麻的惡鬼,正該人人得而誅之,徒兒那日的所作所為總算是將功折罪了。智深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達摩洞外每時每刻都有弟子在吟誦降魔經,人數卻大為縮減,還有一個七八歲的小沙彌專門負責為子玄送飯。這日,小沙彌提來食盒卻遲遲不走,欲言又止地看著閉目打坐的子玄。
「師叔祖,您請用飯。」他奶聲奶氣地提醒。
子玄一動不動,似乎已經變成了一座雕塑。
「師叔祖,那魔頭很快就要死啦。」小沙彌興高采烈地說道,「等他一死,您的心魔自然就會消散,方丈很快會把您放出去的。師叔祖,您出去了能不能教弟子習武?」
子玄猛然睜開雙眼,漆黑的瞳仁隱有淡紅血氣劃過。然而他用密宗大法封印了那些不堪的記憶,只心弦略微一顫就恢復平靜,若無其事端起瓷碗進食。小沙彌仔細打量他面色,見他表情冷硬似是無動於衷,忍不住垂頭撇嘴,心內憤憤。
子玄這邊心境澄明,風平浪靜,周允晟那邊卻是疾風驟雨,險象環生。他躲過無數次圍剿,見跟隨在自己身後的江湖人越來越多,不但當初參與滅族的人全在此列,還混入不少貪圖名利之輩,這才招搖過市地朝碧雲莊趕去。
湛晨陽和繆瑞靈當初只打算悄悄把余滄海殺死,卻沒料他會被子玄聖僧所救。現如今他如此高調行事,引得全江湖人追殺,最急的不是他自己,反倒是此二人。
他們唯恐別人先得了手,並且發現《無極心經》的存在,故而把暗中蓄養的死士全派去圍捕余滄海。得到余滄海正往碧雲莊趕來的消息,湛晨陽以為他對未婚妻無法忘情,想見她最後一面,當即便定下美人計,讓未婚妻伺機騙取功法。
繆瑞靈印象中的余滄海是個武功高絕頭腦簡單之輩,十分好糊弄,當即就滿口答應,完全忘了在袁坤鵬那裡吃過的大虧。
湛晨陽和繆瑞靈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正等著余滄海悄悄上門擄人,屆時繆瑞靈假裝順從地跟他離開,用柔情蜜意慢慢蠱惑,令他主動把(無極心經》交出來,然後再將他毒死,砍掉人頭掛在門口,為碧雲莊造勢。若計劃成功,湛晨陽不但能修煉上古神功,還能廣結善緣,揚名立萬,最終統一江湖,統一大夏。
他二人想得很沒,卻沒料余滄海竟不按牌理出牌,柢達碧雲莊後,非但沒印度尼西亞行蹤悄然行事,反倒大搖大擺地盤坐在屋頂,手裡提留著一隻白玉酒壺,時而搖頭晃腦的哼唱,時而大口大口灌酒,態度十分猖狂。山莊門口很快就聚攏了百十號人,全是緊追他爾來,面上無不殺氣四溢。有幾個自恃武功高強,竟不顧山莊護衛的阻攔,飛身朝屋頂上的男人殺去,口裡大喊:「納命來!」
周允晟眯眼蔑笑,廣袖輕輕一揮就將這些人拍出數丈。為了不讓追殺自己的人心生退怯之意,他一路忍耐得十分辛苦,把武功壓制到 一二重的境界與他們周旋,並不敢下狠手,甚至好幾次故意露出破綻,讓他們以為殺死自己指日可待。
若非如此,追殺他的隊伍也不會變成今日這般龐然。他只在屋頂上停留了小片刻,碧雲莊門口就漸漸變得人山人海,有的試圖衝開大門,有的乾脆直接越牆而入,都想第一時間摘取他首級。
觀眾數量足夠,好戲正該上場,他沒了顧忌自然不用對底下人留手。不能殺人而已,於他而言沒甚妨礙,反正他有的是辦法讓人生不 如死。
被拍飛的幾人勉力爬起,除了胸口有些憋悶,似是並無大礙,心道這魔頭果然不敢大開殺戒,如此就能肆無忌憚地動手,待他內力耗盡,說不定還能鑽個空子。
與他們持同一看法的人還有很多,於是當即提劍殺過去。其餘人順利上了屋脊,而最先發起攻勢的那幾個卻忽然從半空跌落,往腹部一摸,滿手都是鮮血。
這是……丹田被毀了?他們後知後覺地發現異狀,與他們同來的友人立馬撩起衣擺査看,果見他們腹部印著一枚烏青掌印,一旦運轉內力,便有細細密密的血珠從印痕中滲出,看上去十分駭人。
這是什麼掌法?竟如此詭異,一點痛感也沒有便悄無聲息地毀了一個人。他們行走江湖,依仗的是自己的武功修為,沒有修為便只能任人宰割,可以說比殺了他們還難以忍受。
余滄海此前一直躲避,未曾還手,幾次都差點被圍殺致死,慢慢地,他們竟真把他當成沒了牙的老虎,焉知他爆發起來會如此恐怖。他的確沒有殺人,但他現在所使的手段卻比殺人更殘忍無數倍。
這幾人摸摸肚皮,並未感覺到絲毫疼痛,但丹田內蕩然無存的內力卻實實在在地告訴他們,他們已經成了廢人。守在他們身邊的幾個江湖人心有所感,仰頭大喊:「快回來,小心中招!」
但是已經晚了,這一次足有二十幾人躍上屋頂,要不是對碧雲莊稍有顧忌,唯恐把它踩塌了,沒準兒所有人都會一擁而上。
這些人的動作看上去疾如閃電,但在周允晟的眼裡卻相當於慢動作。他把烈酒一飲而盡,仔細將價值連城的白玉壺別在腰間,這才輕彈指尖,把一道剛猛氣流射入最先襲來的那人丹田內,對方痛呼失聲,當即從半空墜落。
又有幾人提刀砍來,他廣袖翻飛將眾人兵器盡數絞斷,掌法變幻間似盛開一朵朵白蓮,十分炫麗卻又危險至極,瞬息就把這些人擊落,而後腳步輕移,在刀光劍影中騰挪穿插,或一拳,或一掌,抑或只是彈彈指尖,振振衣袖,就有人慘叫著倒飛出去,被底下人接住後掀開衣擺,丹田無不血肉模糊,鮮血直冒,雖無性命之虞,終究與武道絕緣。
這些人恨意滔天,指著屋頂上的魔頭破口大罵,罵著罵著竟淚流滿面,顯見已知道自己將來的下場。旁人齊齊舉起刀劍,加人唾罵的隊伍,然而讓他們再往屋頂上衝卻是一個都不敢。
原以為魔頭不殺人了應當很好對付,卻不想他現在的手段比直接殺人更毒辣!也不知他修煉了什麼武功,幾十個絕頂高手都拿他毫無辦法,旁的人若是貿然過去注定不會有好下場。
自詡修為高過魔頭的,在場眾人中沒有一個,罵罵咧咧了一會兒也覺得沒趣,想走又怕失了顏面,正絞盡腦汁地想著該如何收場。躲在門後觀望的湛晨陽和繆瑞靈這才越眾而出,沖屋頂上的人拱手:「余教主,您有什麼冤屈或誤會,不若隨湛某入內,大家坐下來慢慢談,何必動刀動槍傷了和氣。我莊內還有很多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莫要驚擾了他們。」
「是啊。余大哥,你不是說要公佈真相嗎?不如把證據拿出來讓大家看看,也好叫大家心服口服。」繆瑞靈見縫插針地試探。她知道未婚夫行事縝密,必不會留下把柄,只想把人引人山莊再伺機而動。
「余滄海,我等今日就好生看看你能拿出什麼證據!」有了梯子下,怒罵不已的人終於停歇了。
周允晟沿著屋脊舉步走來,穩穩站立在氣勢猙獰的獸頭瓦上,殷紅似血的薄唇略微上揚,顯露出一抹輕蔑笑容。他玉白的指尖在人群中一一點過,被點到的人面色煞白,骨髓發寒,面面相覷之下竟發覺都是七門殘存子弟,不由暗忖:這魔頭故意將我們點出來是想幹什麼?斬盡殺絕?不,現在的他不會殺人,只會讓人生不如死!子玄聖僧當初怎那般大意,竟沒聽出他誓言中的漏洞,否則也不會造成今日慘狀。
他們完全忘了對方是被他們逼到絕境才下此狠手。正如周允晟當初所說,在他們眼裡,他們自己的命才是命,別人的命全如螻蟻草芥,可隨意抹殺,這是何等荒謬的強盜邏輯。
周允晟笑容更盛,目中卻漸漸凝聚起血氣,負手站在高處,垂頭詢問:「我今日既然敢現身,自然拿得出證據。我聖教並未殘殺七門子弟,七門子弟與碧雲莊繆家莊卻聯起手滅我聖教,之後我一路大開殺戒為我聖教弟子報仇,你們可覺得冤屈?」
「若是你能證明七門慘案並非你所為,我們自然會承擔起滅你族人的後果。所謂的一報還一報正是如此,我們誰也不怨!」 一名相貌清俊的男子揚聲回覆。他目中正氣凜然,顯見說的是實話,其餘人等雖覺得遺族人死有餘辜,此時卻並不敢開口。若余滄海果真能拿出證據,他確實站在了道義那方。
周允晟深深看那人一眼,哼笑道:「我還當中原人全是卑鄙無恥之徒,卻原來還有一個良心未泯。甚好,今日我可放你一馬。」話落 朝被晾在一邊的繆瑞靈和湛晨陽看去,諷剌道,「我與你們沒什麼好談的。想將我引入山莊擒拿,湛晨陽,你的手段還是這麼老套。話說回來,你也真夠大方,幾次三番地把自己未婚妻往別人懷裡送,讓我玩弄倒也罷了,競又送到袁坤鵬那裡,如此喜歡綠帽罩頂的男人,我也是頭一回見,佩服佩服!」
湛展陽和繆瑞靈被他這番話批得面色鐵青,心內氣極卻又暗自膽寒,聽他的口氣似乎已猜到真相,此行卻不是來敘舊情,而是算總賬。
他能拿出什麼證據?七門慘案他們做得乾乾淨淨,未曾留下任何把炳。不,的確是存在把柄的,當初他們不但把七大世家滿門屠戮,還洗劫了他們的寶庫以壯大勢力,如今那些極具標誌性的貴重物品都放在碧雲莊的暗室內。思及此處,湛晨陽和繆瑞靈忍不住用力踩了踩中空的地磚,只覺得心慌意亂。
余滄海不可能知道碧雲莊還有一個地下迷宮,更不可能知道那些東西存放在裡面,守衛迷宮的死士全都被慢性毒藥控制,不可能將此事透露出去。
當湛晨陽和繆瑞靈自我安慰的時候,清俊男子又說話了:「不敢讓余教主高抬貴手,若是余教主拿不出切實有力的證據,吾等必有一場死戰!」
「明知道我不會殺人,還口口聲聲說什麼死戰,你是故意欺我!」周允晟眯眼冷笑。
你的確不殺人,但你廢除我等武功,卻比殺了我等更殘忍無數倍,究竟是誰欺誰?清俊男子覺得余教主當真很喜歡顛倒黑白,卻又不敢反駁,只滿面悠屈地拱了拱手。
周允晟不再廢話,伸展雙臂震動廣袖,一股強勁氣流隨著他翻飛的袖口從腳底席捲而來,將所有人拋到空中,隨即便是一陣陣山石碎裂的轟鳴,方才還被踩踏在腳下的厚重地磚竟蔓延出條條縫隙,在氣流的衝擊下堅持不到幾息就「砰」的一聲炸開,形成一個黑漆漆的巨大洞口。
眾人紛紛躍到屋頂或牆頭,定睛往下一看,洞內不只釘斷瓦殘垣,還有一格一格的暗室,許多身穿黑衣的死士以為山莊遭遇敵襲,舉著寒光爍爍的利劍從暗室中躍出,目滿足殺意。
那面牆上懸掛的可是我玉劍山莊的鎮莊之寶青泥?」有人大聲質問,眾人順著他指尖的方向一看,果然最大那間暗室的牆上懸掛著一柄泛著幽幽青光的寶劍正是玉劍山莊的至寶,當時十大神劍之一的青泥!沒了屋頂的暗室暴露在陽光中,裡面存放的物品一目瞭然,遮也遮不住。
「這些黑衣人可是碧雲莊蓄養的死士?」又有一人開口詢問,語氣暗藏暴戾。蓄養死士是武林各大世家和門派的慣例,並沒有什麼出奇,但奇就奇在這些人的身法竟然與當日殘殺七門的殺手非常接近。
武功招式可以模仿,但身法和氣勢卻刻入骨髓難以改變,為了把嫌疑引到遺族頭上,湛展陽當初刻意留下幾個目擊證人,今日卻恰恰成了為余滄海洗刷冤屈的關鍵。
「請湛莊主為在下解惑,為何我玉劍山莊的至寶會懸掛在碧雲莊的暗室內?」
「請湛莊主為在下解惑,為何你蓄養的死士,身法與滅我慕容世家的殺手如此相似?」
「請湛莊主解釋解釋,為何我鐵荊門的鮫人珠會在你府上?」
「那是我楊家祖傳的金絲軟甲和飲血刀,怎會在此處?」
湛晨陽有一個癖好,那就是喜歡蒐集戰利品,但凡從仇敵身上搜刮來的寶物都會一件一件地擺放在巨大的博古架上,得了空就拿出來把玩一二,從中找尋運籌帷幄、無往不利的快感。
但是今天,這一癖好將他的種種惡行公之於眾,無需他分辯,只往那博古架上看一眼,許多人就能從中辨識出家族至寶。當初他們聚集在此處,商議該如何報仇並找回家族傳承的寶物時竟萬萬沒有料到他們的仇人就坐在他們對面,寶物就踩在他們腳底,這是何等的諷刺?沒有人懷疑這是余滄海的陰謀,他不可能在滅了七門之後反把寶物轉移到碧雲莊,還能指使碧雲莊的死士看守,他又不是碧雲莊莊主。
現在真相已經很明顯,七門慘案必是湛晨陽所為。其實不僅僅是七門,從堆得滿滿噹噹的藏寶室來看,湛晨陽干滅門洗劫之事顯然不是第一次,死在他手裡的的人何止千萬。說他一句惡賢滿盈也不為過!
眼見上一刻還對著余滄海喊打喊殺的人,下一刻卻對著自己露出猙獰之態,湛晨陽和繆瑞靈終於亂了心神,揮手讓黑衣人清場。黑衣死士二話不說就圍殺過去,只要所有人斃命此處,今日之事便能了結,死人絕不會洩露任何秘密。
「踏平碧雲莊!」淸俊男子拔劍相迎,其餘人這才回過神來,與黑衣人展開了死戰。周允晟站在獸頭瓦上俯看底下的刀光劍影與血雨腥風,眉梢輕揚,表情閒適。見遠處還有一大撥追殺自己的江湖人靠近,粗略一數少說也有上千,他這才滿意一笑,飛身離去,順手廢幾個不長眼的東西。
離開碧雲莊,周允晟徑直入了將軍府,出示一道玄鐵令牌後毫無阻礙地前往密室。袁坤鵬與幾名心腹正在清點一箱箱金銀財寶,即便他見識廣博,定力十足,在五彩斑斕的寶光而前依然把持不住,臉上隱隱露出激動的神色。唯獨魁斗站在一旁認真書寫清單,表情平淡。
「阿魁你來,但凡有看上眼的寶物全拿走,無須顧慮。」袁坤鵬沖少年招手,言辭間頗為縱容。其餘幾名副將都得了一件賞賜,對少年的特殊待遇卻也並不眼紅,這些財寶本就是遺族之物。
「沒什麼想要的。」魁斗頭也不抬地道。他最想要的東西旱已經失去了,在他看來,小時候與夥伴一起玩過的木頭房子、泥丸彈珠,也比這些價值連城的寶物更珍貴。
袁坤鵬越發覺得少年性子純然可愛,不愧是上古遺族之後。遺族人世世代代坐擁如此財富,卻從未想過找出來揮霍,反倒更喜歡男耕女織、自給自足的生活,他們樸實、赤誠、勤勞善良,好似渾身上下都冒著仙氣兒,與這戰火紛飛,良知盡喪的亂世格格不入。
思及此處他略微一滯,暗暗忖道:當然要除開余滄海。那廝不是冒仙氣兒,是冒魔氣,冒黑水,心都爛透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身穿玄色勁裝的男子打開密室大門,緩步而入,走到一箱鮫人珠跟前,隨意踢踹道:「湛晨陽搶了鐵荊門的鮫人珠,當寶貝一般用千年寒玉托著,唯恐失了靈光,我們的老機宗倒好,隨便找了個破箱子收撿。看來上古時期鮫人很多,這玩意兒並不值錢。他們萬萬沒料到自己隨便拿來當彈珠耍弄的小東西,後世競成了無價之寶,真是歲月變遷,滄海桑田啊。」
搖頭嘆息一陣,周允晟忽而咧嘴邪笑:「炸藥都埋了?消息可曾放出去?」
袁坤鵬見他與阿魁一樣,對這些寶物頗為不屑一顧,越發覺得可與他們加深來往,當然,對阿魁他樂意掏心挖肺,對余滄海這廝卻只能敬著,萬不敢與之為敵。
「事情都已辦妥,只等有心人入套。」袁坤鵬頷首回話。
《無極心經》中暗藏藏寶圖的消息一旦傳出,除了吸引各大江湖門派,還會吸引割據四方的藩主,畢竟招兵買馬需要大筆銀兩。屆時他們必定會派遣心腹悍將前來搶奪,更甚者還有可能親自現身査探虛實,若是埋於地下的黑火藥被引爆,也不知能除掉多少勁敵。
在不久的將來,大夏國的各方勢力怕是會重新洗牌,而自己無疑是其中的校佼者。思及此處,袁坤鵬滿懷感激地瞥了余滄海一眼。
「很好。湛晨陽已經被我逼到絕境,想來很快就會求助於你。」周允晟隨便撿了個寶箱當凳子坐,取下腰間的酒壺豪飲。之前他已把《無極心經》中暗藏藏寶圖的消息透露給湛晨陽,此人果然心機深沉,善於隱忍,竟一直按捺不動。但如今他已走投無路,為了自保,必定會拿藏寶圖的消息與袁坤鵬做交易,請他出兵增援碧雲莊。然而等他意識到這個消息已經傳遍江湖時,怕又會順勢而為,一面借袁坤鵬的軍隊震懾各大門派,一面請他們聯手截殺周允晟以奪取心經。
周允晟只略一震袖就掀翻了碧雲莊的暗室,此等功力堪稱神鬼莫測。想從他手裡搶奪心經,沒有百十個絕頂高手絕成不了事。故此,向來善於審時度勢的江湖人必定會摒棄前嫌,一致對外。
當利益和正義擺放在同一個天平上時,毫無疑問,絕大多數人會選擇利益。這不是周允晟的偏見,而是歷經無數次背叛後得到的血的教訓。所以他總是習慣從最險惡的角度去揣測人心,以免遭到暗算。
他相信再過不久,那些所謂的正派人士就會洗白碧雲莊,然後把髒水潑到他頭上,從而為討伐他找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衣冠禽獸不外如是。
思忖間,一名暗衛果然拿著一封密信匆匆趕至,說是碧雲莊送來的。
袁坤鵬打開一看,當即冷笑:「真是本將軍的好兄弟,收到消息足有一個多月,現在才給我遞信,還美其名曰欲助我成就大業。」他搖頭嘆息了一會兒,揮手道,「馬上把碧雲莊附近的軍隊遣去馳援。」
暗衛拱手領命,頃刻間消失在門口。
周允晟拾起一枚拳頭大的翡翠把玩,漫不經心地道:「這塊翡翠大約是哪個老祖宗在野外遊玩時撿到的,覺得顏色好看就帶回家收藏,像現在的小孩撿雨花石和貝殼那樣,不過是個擺著好看的玩意兒罷了。」邊說邊隨手把翡翠一扔,駭得一名副將飛撲過去接住。
他見此情景拊掌朗笑,腳尖挑起地上的幾塊翡翠,讓周圍人跟著四處翻滾補救,舉止十分令人惱怒。
袁坤鵬瞥他一眼,心道這廝如此聰明狡詐,放蕩不羈,也不知當初怎麼就看上了繆瑞靈那樣的婊子,後又中了子玄和尚的蠱惑,果然人無完人。他卻是忘了自己也在繆瑞靈和湛晨陽手裡吃了許多悶虧。
周允晟順走幾罈好酒,這便向眾人告辭,準備接受第二次追殺。這回為了藏寶圖和上古功法,怕是許多已隱退江湖的老怪物都會親自出馬,一定比之前那場遊戲更好玩,一直躲在達摩洞內的子玄也該出來了。
與此同時,湛晨陽還在與眾多仇家廝殺,眼看蓄養的死士一個個殞命,莊內僕役也都躺倒在血泊中,他沖反鎖在書房內的繆瑞靈大喊:「信送出去了嗎?」
「送出去了,我爹和袁坤鵬應該很快就來。」繆瑞靈估摸著送信的人已經從書房的暗道潛出山莊,這才推開房門殺出去。二人傷痕纍纍,鮮血淋滴,顯見已是強弩之末,就在絕望之際,「轟隆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上萬兵士將山莊團團圍住,挽弓搭箭,蓄勢待發,江湖人再橫行無忌也萬萬不敢與南境藩主為敵,趕緊把自家的寶物納入懷中,狼狽退走。湛晨陽大鬆口氣,顧不上處理傷勢,連忙把袁坤鵬派來的副將引入屋內。
普通江湖人也許不敢直面軍隊的箭雨,但其中絕不包括余滄海那樣的絕頂高手。他只略微振袖就掀翻了碧雲莊固若金湯的地宮,可見修為已入先天之境,五感神識可洞察萬物。若派遣軍隊前去圍剿,當士兵還在千里之外時,他恐怕就已聽見響動消失無蹤。
他武功那般高強,足可以去往廣袤大地的任何一個角落,屆時誰又能尋到他身影?故此,派兵闈剿乃下下策,將他逼急了怕是什麼都得不到。
湛晨陽苦苦尋思了好幾天,覺得要抓住余滄海,人貴精不貴多,只百十個絕頂高手秘密潛伏跟蹤過去,合力將之圍捕,這才有五六成的把握,若還能擒了他的族人以命相脅,則又多了兩分勝算。
然而碧雲莊如今樹敵無數,上哪兒尋找百十個絕頂高手幫忙?副將聽了他的訴求也連連擺手,說軍中並無此類高手,讓他自己想辦法。若是他不能替將軍找到寶藏,碧雲莊也不用存在了。
湛晨陽一面暗罵袁坤鵬冷血無情,一面又覺束手無策,恰在焦頭爛額之際,繆勁松領著許多人步入花廳。湛晨陽定睛一看,不由露出驚容。這些人前不久還試圖踏平碧雲莊,怎麼這會兒又來了?
不及多想,他下意識地命人看座奉茶,好生招待,等繆勁鬆開口敘述才知道藏寶圖的消息已經傳遍江湖,不說人人皆知,但耳目靈通的卻都心裡有數。
這些人不是傻子,見袁坤鵬派遣重兵保護碧雲莊,心知他與湛晨陽肯定有重大的利益糾葛,否則怎願意為了他得罪整個江湖?結合藏寶圖的事,當即就明白連藩主也已經盯上了《無極心經》,這是讓湛晨陽代為尋寶呢。
他們自然不敢與藩主搶東西,但分一杯羹卻也並非不可能。藩主的士兵雖然悍勇,但拿來對付余滄海那樣的先天高手怕是不頂用,他聽聞動靜一跑了之,誰又能奈何得了他?戰馬再快也快不過他神行萬里的輕功,不若請百十個頂尖高手合力圍捕更有勝算。與其讓潘主費神招募,不若他們上門自薦,既可賣藩主一個人情,事後又能得到不少好處。
他們的心思與湛展陽不謀而合,坐下後熱烈商討起來。袁坤鵬派來的副將只管坐著喝茶旁聽,並未乾涉,等聚會結束才指著繆瑞靈,徐徐開口:「這都一個多月了,袁將軍頗為思念繆姑娘,待莊主得了空閒,莫忘了把繆姑娘送去將軍府伺候幾日。」這卻是坐實了之前余滄海的話,繆瑞靈果真是湛晨陽拿來籠絡人心的工具。
冰清玉潔、名滿江湖的瑞靈仙子原來是個人盡可夫的婊子,當真是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也不知多少人入過她香閨,上過她軟榻?在場眾人一面意淫一面站起身,畢恭畢敬地送走副將,然後詭笑著把繆瑞靈的上下三路來來回回掃視了好幾遍。
湛晨陽不敢置信地瞥了繆瑞靈一眼,見她目光閃躲,身體微抖,瞬間便猜到她與袁坤鵬已有了私情,心底恨極卻又不好當場發作,差點被一口心頭老血噎死。現在碧雲莊能否存活甚至更進一步,全在袁坤鵬一念之間。他不敢,也不能得罪對方。
「其他細節我們明日再議。大家千里迢迢趕來襄助湛某,湛某感激不盡,已備好上房請各位回去稍作休息,晚上還有酒宴款待,敬請賞臉。」他故作淡然地拱手。
眾人也不戳破,寒暄一番後各自散去。等腳步聲徹底消失,湛晨陽反手就給了繆瑞靈一巴掌。繆勁松勃然大怒,當即與他爭執起來,言及他把自己女兒當成爭權奪利的工具,是個狼心狗肺忘恩負義之徒。二人均怒火狂熾,有失理智,說著說著竟打起來,把好好一個花廳弄得滿地狼藉。
繆瑞靈受不了他們互相指責時的惡毒言語,提著裙襬匆匆往自己的小院跑,途中遇見幾個借住此處的江湖人,覺得自己彷彿沒穿衣裳,簡直無地自容,連忙摀住臉加快速度。
等她消失在轉角,其中一人冷笑道:「瑞靈仙子,憑她也配?」
此人乃白水宮少宮主。其外祖父是十二洞府的洞主,修為己達半步先天之境。此次前來助袁將軍奪取《無極心經》。
很不湊巧,內水宮正是之前被碧雲莊滅門的七大世家之一,若非為了那筆足以買下好幾個大夏國的財富,他與外祖父絕不會與碧雲莊握手言和。當初湛晨陽和繆瑞靈為了彰顯自己仁義,對倖存的七門子弟多有照拂,繆瑞靈更是在滅門慘案發生的第二天趕去現場,把死士們故意留下的活口一個一個拖出來救治。
這些人自覺受了繆瑞靈莫大恩惠,或對她忠心耿耿言聽計從,或對她情愫暗生傾慕不已,白水宮少宮主便是她眾多愛慕者中的一位。
然而當初的感激和愛慕有多深,現在的仇恨就有多深。湛晨陽先一步搭上了袁將軍,他們只能按捺不動,等寶藏到手,少不得想辦法讓碧雲莊永遠消失。
袁將軍胸懷大志,眼界廣闊,想來不會為了湛晨陽得罪整個中原武林。要知道曾經的七大世家根深葉茂,地位穩固,便是現在被滅了門,也有許多同氣連枝的親朋好友。這些人聯起手來足以踏平十個碧雲莊,除非湛晨陽也有餘滄海那樣的本事,能憑一己之力抵禦千軍萬馬。
「既然她已經被人玩爛了,哥幾個玩玩也沒什麼大不了。湛晨陽現在有求於我們,必不會計較。」又有一人嬉笑開口。他也是繆瑞靈從血案現場「拯救」出來的倖存者,現在一想才驚覺世上哪兒有那麼多巧合,竟每個家族的子弟都被「正好路過」的繆瑞靈所救,卻原來她才是罪魁禍首,早就未卜先知了。
「好主意。什麼時候動手?」其餘幾人紛紛附和。
「今夜子時。」白水宮少宮主森然一笑。
是夜,繆瑞靈翻來覆去難以成眠,屈辱感像是一條條毒蟲在她的骨髓裡竄動啃噬,痛不可遏。想起離開花廳時湛晨陽厭惡的目光,她不知不覺淚流滿面。恍惚中,她隱約嗅到一股甜膩的暗香,心裡咯噔一聲就要下床,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像是中了軟筋散。
「來人啊!快來人!」她試圖大聲喊叫,張開口卻只能發出低不可聞的呻吟。
幾條黑影從半敞的窗戶躍入屋內,先剝了她褻衣褻褲肆意玩弄,復又掰開她雙腿一個一個姦淫,許是玩到興頭上,竟把她抱起來夾在中間,倆人一塊兒操干,直把她前後兩穴鮮血淋漓方意猶未盡地罷手,臨走時嬉笑道:「滋味兒不錯,比秦淮坊的花魁還帶勁。你先歇著,明日我們換個花樣。」
碧雲莊的的護以和死士全在之前的衝突中被殺得精光,防務問題只能交給袁坤鵬派來的士兵。但這些人早得了上頭交代,一點兒也不肯出力,分明看見從繆瑞靈房間內鑽出幾個人影,卻毫無追究之意,全當自己眼瞎了。
房間裡非常安靜,之前那些喘息、低吼、辱罵,全都消散,唯余一股刺鼻的腥味。繆瑞靈原以為在將軍府那一次是自己最無助的時候,至如今才明白,有些事一旦開了頭就永沒有停歇之日。
她的名聲想必早已經臭不可聞,被貼上「人盡可夫」的標籤又結下如此多的仇敵,一旦失去袁坤鵬的照拂,她的下場必定會比今天悽慘無數倍。
她悔了,悔到斷腸,這才明白善惡到頭終有報的道理。然而誰又能將她救出泥潭?湛晨陽對權勢的渴望大過一切,為了籠絡住袁坤鵬,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她送出去。從此以後,她就真的是一個婊子,一個妓女,早晚會被踐踏成灰。
誰來救救我?老天爺,求你派個人來救我!藥效漸漸化去,她摀住臉龐壓抑地痛哭,明知道不可能卻著魔一般思忖:若是余滄海並未發現那些真相,他一定會前來帶走我。他武功絕世,天下間沒有去不了的地方,也沒有殺不了的人。跟他在一起,誰也不能欺辱我踐踏我,包括南境之主,也包括未來的皇帝!余滄海你在哪裡?我後悔了你可能聽見?
然而她永遠都猜不到,她今日的下場正是周允晟一手促成。袁坤鵬的憤怒報復、藏寶圖和《無極心經》的問世、各方爭奪的局面以及惡行被披露之後繆瑞靈等人將要面臨的下場,所有的一切全在他的算計之內。
一個女人要想在亂世中立足,要麼自身強大,要麼低調行事,要麼依附強者。繆瑞靈自身並不強大,行事也不低調,更糟糕的是還屢屢算計一直庇護她的強者。
似她這般「機關算盡太聰明」,結局往往只有一個,那就是「反誤了卿卿性命」。所以不用周允晟親自出手,她以前造了多少孽,現在就要還多少債,至於湛晨陽和繆勁松,死期也不遠矣。
少林寺達摩洞內,子玄已經閉關七七四十九日,心魔早已被鎖入意識深處,再難翻出什麼風浪。他一下一下敲擊木魚,口裡誦經不停。一名長相玉雪可愛的小沙彌提著食盒走人,把一碗白米飯和一盤水煮青菜擺放在地上。
「師叔祖,該用飯了。」他小聲提醒,等子玄端起飯碗,狀似不經意地道,「師叔祖你知道嗎,原來大家都冤枉余滄海了。七門慘案是碧雲莊莊主湛晨陽所為,栽贓嫁禍到他頭上,可惜聖教子弟已經活不過來了。江湖真險惡啊。」他擠著眉頭,似是非常害怕。
子玄沉默進食,彷彿無動於衷,眸色卻喑淡了一瞬。
小沙彌等了又等,見他始終沒有反應,只好收拾碗碟三步一回頭地離開,臨到洞口隱晦地瞪了他一眼。
小沙彌把食盒提回廚房,一路噘著小嘴喃喃有詞,表情非常憤恨。他弄不明白教主為何要讓自己做和尚,還讓自己守著那冷血無情的聖僧。雖說五年後教主就會來接他離開,但不能吃肉的日子委實太過難熬。
他把食盒和碗碟收拾乾淨,見四下無人,連忙踮起腳尖順走灶台上的一小包鹽巴和一罐辣椒面,偷偷往後山跑。他本想打些鳥雀烤來解饞,卻沒料剛出了前院,就見一群身穿勁裝的江湖人迎面走來,個個表情肅然,面露煞氣。
小沙彌連忙躲到一棵菩提樹後,探出半個光溜溜的腦袋偷看。因他年紀幼小,又沒有武功,這些人察覺到他窺探的視線卻並未起疑,只當小孩子好奇而已。
小沙彌來之前就得了教主提點,知道藏寶圖和功法的消息一旦傳入江湖,必定會引起各方垂涎,其中有武林門派也有朝廷勢力,競爭十分激烈。
因教主武功絕世,難以對付,這些人會儘可能多地召集頂尖高手前去助陣。論起武功修為,子玄聖僧和智深方丈分別佔據了江湖排行榜的一二位,若是能請到他們加盟,勝算也會大上幾分。
故此,在看見這些江湖人的一瞬間,小沙彌就猜到了他們的來意,心中暗暗忖道:也不知少林寺方丈會如何抉擇,果真像教主所說會加入追殺他的隊伍?可是出家人不該六大皆空,慈悲為懷嗎?
雖然才入寺幾月,但寺中的師兄對他卻頗為照拂,不但教他習武練字,還常常告訴他要保持本心,與人為善,他實在不想把這些和尚想得那樣壞。
教主分明已經找到證據洗清了聖教的污名,江湖人欠了遺族人那樣一筆血債,憑什麼不認罪償還,卻還要反過頭去搶奪他們的功法和財富?小沙彌憤恨不解,早已把打牙祭的想法忘到腦後,躡手躡腳地靠近大雄寶殿。
殿外守著五名江湖人士,吐息綿長,天庭飽滿,一看就是高手。小沙彌連忙躲進隱蔽的角落,不敢再上前。這幾人默默無言地站了一會兒,似覺得少林寺內不會發生危險,漸漸放下戒備開始聊天。
「余滄海那廝真夠倒霉的,為湛晨陽背了一次黑鍋,現在又得背第二次。」
「沒辦法,不是他背又能誰背?我們討伐他總要找個好聽的名頭吧?」
「但這名頭編造得委實太過粗陋,哪裡有人會把搶來的財寶偷偷往別人莊子裡搬?還一搬就是幾十口大箱子,當碧雲莊的護衛都是死的麼?他們給余滄海羅織罪名的時候我差點笑出聲來,真他媽敷衍了事。」
「對付遺族人何需找什麼正兒八經的理由,殺了也就殺了!」
「像咱們這樣的混不吝自然不講究說頭,但別人可不一樣」年紀最大的一人指了指內殿,譏笑道,「若是想請智深方丈這樣的武林泰鬥出馬,你要是說不出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們也抹不開面子。咱們可以隨便殺人,他們卻不能師出無名,到底被名聲所累,不好妄動。」
「有道理!」其餘幾人紛紛附和。
沉默了小片刻,又有一人好奇地追問:「智深方丈會出手嗎?他已經十多年未曾過問江湖事了。」
「應該會。聽說遺族人的寶藏裡有一顆混元舍利子,乃佛門失傳已久的至寶。」年長者指著少林寺最高的一座佛塔說道,「那座塔名叫混元塔,從上古時期就已存在,顧名思義,就是為了安置這混元舍利子。哪料舍利子卻在浩劫中丟失,尋了一千多年也未曾尋到。鎮寺之寶重新問世,哪怕只是一個捕風捉影的消息,智深方丈都不會白白錯過,自然要探一個究竟。」
「遺族人竟連這樣的寶貝也有,豈不是三歲稚兒懷抱金磚過市,明晃晃地招人下刀子?被滅族也是他們的命數。」眾人嗤笑,言談間極為殘忍冷酷。
小沙彌眼珠赤紅,雙拳緊握,恨不能撲上去咬斷這些人的喉嚨,卻不得不拚命忍住。
過了大約一刻鐘,一名精神健碩的老者與智深並肩走出,朗聲道:「繆某感謝大師的鼎力相助,日後事成,必定將佛門至寶雙手奉還,「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智深雙手合十,表情悲憫,「除魔衛道本就是我佛門中人的責任。那余滄海作惡多端,殺人如麻,早晚應有此報。」
繆勁松越發笑得爽朗,再三與智深道謝後方躊躇滿志地去了。
小沙彌趕緊蹲下身摳出一坨泥巴揉搓,假裝自己在玩耍。一行人匆匆路過,連個眼角餘光也未給,顯見對他毫不設防,反倒是戒律堂的師兄搖了搖頭,斥了一句「頑皮」。
小沙彌把捏成木魚狀的泥巴揣進懷裡,一溜煙兒跑了,鑽入自己的小廂房,這才趴在被子上無聲痛哭。教主果然說得沒錯,這些人都該死,連和尚也沒一個好人。
熬到下午,他照例提著食盒去了達摩洞,用指尖碰了碰碗沿,發現粥水滾燙,連忙忍著疼痛端出來,二話不說便往子玄腦門上扣。子玄躲也不躲,抹掉粥水後定定看向始作俑者,眸子裡沒有惱怒和疑惑,只有死水一潭。
小沙彌見他連質問自己的興趣都沒布,只瞥了一眼就開始唸經,差點沒被氣暈過去。世人都道少林寺是難得的清修之地,但如今看來卻名不副實。所謂的得道高僧也不過爾爾,被財帛引誘後亦能昧著良心行事,偏還要擺出慈悲為懷、匡扶正義的模樣,倒比那些真小人更齷齪!
「你知道嗎,教主原本已經為我聖教洗刷了冤屈,準備隱退江湖了。」他已做好了離開少林寺的準備,故而言辭間並未遮掩身世,「但是因為他懷揣上古功法,且功法內暗藏一張藏寶圖,那些江湖人為了奪寶便又顛倒黑白,說他是栽贓陷害碧雲莊,欲聯起手來置他於死地。你那好師父已活了一百多個年頭,豈會看不穿其中貓膩?但他方才並未點破,反倒答應了碧雲莊的招攬,要親自出手對付教主。看看你們中原人的嘴臉,虛偽、貪婪、歹毒,連和尚也沒一個好人!你們自己溢殺無辜,又哪來的資格要求教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小沙彌越說越激動,指著子玄的鼻子痛罵:「教主擔心你走火入魔,命我入寺時時看著你,你倒好,一力將他往死路上推。十年之約,狗屁的十年之約,教主在江湖上樹敵無數,你讓他發誓不再殺人,與讓他引頸就戮有何區別?你坐在這裡誦經唸佛,活得好不安逸,焉知教主每天要經歷多少次追殺?這回中原武林的頂尖高手傾巢而出,便是教主修為再高也有內力耗盡的時候。他早晚會被你害死!呸!你這黑心爛腸、假仁假義的和尚,抱著你的木魚上西天去吧!」小沙彌想啐他一口卻又不敢,狠狠跺了跺腳就朝山下跑,誓要與教主共進退。
子玄抹掉臉上黏膩的粥水,繼續敲打木魚,面上不顯,心緒卻開始翻騰。他知道余滄海洗清了污名,卻沒料事態會如此急轉而下。
上古功法和寶藏,這兩樣東西的確能令人瘋狂,他發下那樣的誓言等同於卸掉武器脫掉鎧甲,赤身裸體地行走在刀山火海中,不但會被割得遍體鱗傷,還會被焚燒成灰燼。
子玄用力敲擊木魚,試圖驅趕腦海中不停浮現的男人俊美妖異的臉龐。對方蹙著眉頭,眼裡閃爍著粼粼波光與漫漫春潮的樣子,輕啟唇瓣悶哼低吟的樣子,探出舌尖婉轉索吻的樣子……每一個細微的表情,每一根曼妙的線條,都那樣清晰地鐫刻在心底,無法遺忘,更不能抹消。然而子玄還來不及細細描摹回憶,那張臉龐就在轟然噴薄的烈焰中化為灰燼,然後消失無蹤。
他方寸大亂,竟錯手將木魚敲擊成了碎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心魔以猝不及防的態勢破閘而出,令他當即口噴鮮血,暈倒過去。再醒來已是三天後,他躺在石床上,周圍全是般若堂的子弟,嘴裡正有條不紊地吟誦降魔經。
「師父呢?」他半坐起身,低垂的眼瞼遮住了隱隱冒著血光的眼眸。
「師父有事外出,不日就能回轉。」般若堂主含糊其辭地道。
子玄點頭,從容不迫地穿好僧衣、布鞋,朝洞外走去。
「師叔,您要去哪兒?別忘了您還在禁足!」般若堂主急忙追趕。子玄不答,看似走得很慢,實則瞬息就已拉開距離,把一干弟子遠遠拋下。直至此時此刻,他才恍然意識到:自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余滄海受傷。
當對方的臉龐在腦海中燃燒成灰燼時,他的靈魂似乎也因為劇烈的疼痛而顫抖,更有無邊恐懼鋪天蓋地地襲來。有一道聲音急切地催促著,讓他盡快趕去余滄海身邊,確保他平安無事。
與此同時,周允晟正被各路人馬追殺。與袁坤鵬一樣,其他幾個藩主也收攏了許多江湖髙手前去奪寶,更有幾個眼皮子淺的竟親自出馬,率重兵圍剿。周允晟一直未曾與這些人正面相抗,而是邊打邊退。他在等一個人,只有他來了,這場遊戲才會真正開始。
剌骨寒風由漠北高原呼嘯而下,似刀刃一般切割在臉上,令人感覺疼痛難忍。黑壓壓的軍隊站立在草坡上,從服飾判斷應該來自不同的陣營。
幾名將領打馬走到草坡邊緣,俯瞰下面的一場大戰,雖極力克制,目中還是流露出驚駭之色。他們的主子不但派遣重兵圍剿,還招募了幾個武林高手助陣。那些高手來之前就曾斷言,憑這麼些人馬根本無法生擒余滄海,不若在外圍給他們掠陣。
幾位將領當時還覺得這些江湖人口氣大,哪裡有人能憑一己之力抵禦萬眾之師?然而三天三夜的追捕下來,他們才切身體會到余滄海的可怕之處。他能在千軍萬馬中來去自如,能在萬箭齊發下毫髮無傷,若他沒有立誓,現在的漠北草原早已經血流成河了。
思忖間,從男人袖中甩出的幾道剛猛真氣裹挾著勁風襲上草坡,一名將領連忙翻身下馬滾到一旁,回頭一看,卻見自己的坐騎站著不動了,直過了幾息才有鮮血從額頭中間噴薄而出,然後緩緩裂成兩半倒伏在地上,腸子內臟「嘩啦啦」地流淌,氣味實在是難聞。
那真氣有了馬匹的緩衝竟絲毫不減力道,接連斬斷幾名士兵的手臂方被一面厚重的盾牌擋住。拿盾牌的士兵被真氣衝擊而來的慣性帶著倒退,雖然背後有無數兄弟支撐,依然退出去幾丈遠,等真氣完全消散才手腳發軟地跪倒,垂眸一看,用青銅打造的盾牌已經裂成了兩半,斷口似被利刃切過,非常光滑平整。
不過一道真氣,且還是由數百里之外襲來,卻能把好好一支軍隊衝擊得七零八落,若他本人親自出手,也不知會造成何等可怕的傷亡。
他哪裡是人,分明是會行走的凶器。所幸他受到子玄聖僧感化,立誓不再殺人,否則大家全都要交待在這裡!將士們在心中默默感謝佛祖後,隨即打馬後退,離戰圈更遠一些。
這場大戰已持續了三天三夜,他們觀戰的距離也一遠再遠,唯恐被波及,但即便如此,余滄海的戰力依然在不停刷新他們的認知。
一人獨鬥幾百高手,且還是在備受制肘的情況下,若是換個人,然而他不但沒死,且還遊刃有餘,反倒是其餘人內力紛紛耗盡,不得不改用車輪戰,這才勉強打了個平手。
周允晟也有些厭煩,拍飛一名半步先天的高手,準備飛身離開此處,眸色卻忽然一喑。熟悉的氣息由遠及近,快速趕來,是子玄無疑。他苦等了三天的人終究還是出現了。立即把功力壓制到三成左右,他臉色一白,動作一緩,裝出真氣耗盡的模樣。
「那魔頭支撐不住了!大家快上!」離他最近的人大聲呼喝。這句話令眾人精神大振,便是那些內力不濟退出戰圈的也連忙圍攏過去,施展各種刁鑽手段。
周允晟一一接招,感覺子玄已近在咫尺,分明能躲開背後的暗劍,卻故意撞了上去。當子玄匆匆趕來時,看見的正是男人被利刃穿胸而過的場景。
他反手將偷襲自己的人拍飛,而後擰斷插在胸口的劍尖,口中噴出大股鮮血。本就滿是腥氣的寒風似乎越發刺鼻,熏得子玄眼眶發紅,喉嚨堵塞,心臟更是與男人一樣,像是被利刃穿胸而過,痛不可遏。
隱隱冒著血光的眼珠徹底變成赤紅色,雄渾真氣也不受控制地從丹田內湧出,一遍一遍沖刷著經脈,子玄強忍著剮骨劇痛衝入戰圈,把攔住自己去路的人一一擊飛,迅速朝被圍在中間的男人靠近。
「嗯?那是子玄聖僧?不是說他在閉關嗎?」站在草坡上的一名將領錯愕開口。
「他來得正好,這場大戰總算要結束了。」另一名將領悠長地嘆了口氣。在此之前,他絕對想像不到一個人能把武功修煉到這種地步。
底下的幾百名江湖人士,單獨拎出來,個個都是以一敵百的頂尖高手,卻與他纏鬥了數日還分不出勝負,並且還是在他處處留情的情況下。若他不受誓言掣肘,肆無忌憚地大開殺戒,也不知現在還有多少人能完好無損地站著。
「子玄,你怎麼來了?」智深見余滄海受了重傷,料想他支撐不了多久,於是退到戰圈外圍旁觀,並不打算趁人之危。看見忽然出現的徒兒,他目露驚訝,心中更升起不祥的預感。
子玄死死盯著戰圈內的男人。他傷了心脈,鮮血正一汩一汩往外噴湧,即便點了穴道也不見絲毫緩和,再這樣下去早晚會血盡而亡。
他知道自己命在旦夕,拼盡全力突圍,卻礙於誓言不敢下殺手, 反倒令自己更加狼狽。險險避開雷霆萬鈞的一掌,他藉著掌風倒退數丈,一面口吐鮮血,一面冷冷而笑:「想要《無極心經》?給你們便是。」話落從懷裡掏出一卷帛書拋到空中,然後掌心蓄力要把帛書震成碎片。
「不好,他要玉石俱焚!快救心經!」不知誰大喊一聲,幾百名高手似蝗蟲一般朝空中的帛書撲去,其間不忘你來我往地過招,試圖阻礙彼此。
周允晟屈膝半跪,一手捂著不停湧血的傷口,一手支撐在地上,頭一低便吐出一攤黑色的血液。劍上竟然淬了劇毒!這些人果然是不擇手段!
子玄對智深視若無物,腳尖一點就飛躍到半空,幾掌把擋住自己前路的人擊飛,然後踩著他們下落的身體朝上攀越,三兩下就把帛書握在手中,如離弦的箭,沖奄奄一息的男人疾馳而去。
「子玄聖僧?」原本快要搶到帛書的幾人被他迅猛無比的身法驚住,待看清他面容,差點嚇得真氣潰散。只見他臉色青白,眼珠赤紅,體表更浮出一條條粗壯的青筋,看上去像一頭掙獰的野獸。他眸子深處再沒有半點悲天憫人的情懷,只有濃重到有如實質的殺氣。
「你來了。」周允晟推開試圖摟抱自己的和尚,抬眸瞥他一眼,也免不了露出驚駭之色。他只想讓他看清何謂江湖,卻不想刺激得他走火入魔,爆體而亡。
勉強定下心神,他從008內導出兩股能量,一股用來護住心脈,一股蓄積在指尖,朝和尚的丹田點去。
子玄不閃不避,強硬地把男人摟入懷中,丹田內左衝右突的真氣把男人渡入的能量盡數吞噬。他心魔已成,再如何引導也變不回原本的模樣,乾脆逆轉真氣,恣意放縱,卻沒料自己不但沒死,反而功力暴增,這才能在短短的十個時辰內從少林寺趕到漠北。
「你受傷了!」子玄啞聲開口,想把真氣送入他體內護住心脈,卻又遲遲不敢動作」他現在的真氣與別人大為不同,充斥著暴虐的能量,甫一入體怕是會把男人的經脈絞碎。他虛扶著他,連輕輕碰觸也不敢,唯恐他像腦海中的幻影那般化為片片灰燼消散。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周允晟笑睨他,每吐出一個字就要噴出一口鮮血,「我沒有違背誓言,所以你看,我馬上就要去西天了。你現在可覺得滿意?」
我怎會滿意?我怎能眼崢睜地看著你死在我面前?若是連你的今生都把握不住,還要什麼來生來世?子玄的頭腦前所未有地清明,卻又前所未有地凌亂。
他徒勞無功地摀住男人汩汩流血的傷口,赤紅的眼珠充滿熱淚,嘴巴開合卻說不出話,只能從喉頭擠出困獸一般的悲鳴。男人即將離他而去的事實令他心神大亂,無邊恐懼當頭壓下,差點碾碎他的脊樑。然而他沒有時間悲切,把奪回來的帛書塞入男人懷中,將他打橫抱起飛離此處。
「不好,他要救走魔頭,快追!」其餘人立即撲過去,卻被他甩出的狂猛掌風震開數丈。掌風去勢不停,連連擊穿幾十人胸腹才被一塊巨大岩石攔住,留下一枚深深的掌印。此等功力莫說在場眾人,便是余滄海恐也稍遜一籌。
智深走到石頭前凝目細看,許久後才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功力暴增至此,定是已經徹底墮人魔道,再難挽回了。
「我原本以為十年後再見,你還是那個聖僧,我卻成了一把枯骨,卻沒料臨死前還能見你最後一面。」周允晟表面看上去傷得嚴重,實則用008溫養半月也就好了。但他絕不會說出來,反倒不斷刺激和尚。
「我絕不會讓你有事。」子玄嗓音顫抖,不時垂眸觀察男人傷勢,只覺得胸口正被無形利刃反覆切割,撕心裂肺一般疼痛。他震開前襟,把男人裹入懷中,用最快的速度朝神醫谷趕去。
周允晟果然不再說話,摸出和尚塞給自己的帛書,恨不能再吐出二兩血。真他媽多管閒事,你來就來吧,還搶什麼東西,把我好好的佈局攪和的一團亂!眼下該怎麼辦?找機會把帛書再捨出去?他想得頭疼,乾脆腦袋一歪睡死過去。
子玄見他暈倒了還不忘緊緊拽著帛書,絞痛的心這才好受一點,暗道自己總算幹了一件正確的事,幫他保住了遺族的傳承。
大戰過後,草原上一片狼藉,原本半人高的草叢盡數倒伏,隨處可見一窪一窪的血泊和殘肢碎肉。寒風裹挾著濃郁的血腥味四處掃蕩,把百里之內的狼群都吸引了過來,見軍隊還未散盡,便站立在草坡上引頸咆哮,此起彼伏的「嗷嗚」聲和掩映在夜幕中的星星點點的慘綠獸瞳令人不寒而慄。
來自不同陣營的幾名將領環顧四周,只覺心裡瘆得慌,一面抽打馬匹一面高喊:「快點離開,磨磨蹭蹭的幹什麼!跑步前進!」
士兵們大聲應諾,舉著火把爭先恐後地朝幾里外的營地跑。幾百名高手也都回去向各自的主公覆命。
原以為此戰必勝,待殺了余滄海他們再來爭奪《無極心經》的歸屬權,卻沒料與他打了三天三夜只勉強扯平,眼看快磨死了他竟又冒出一個子玄聖僧,將他從容不迫地救走了。
這下,心經怕是會落在少林寺手裡。眾人各自思量,不約而同地做下決定——不能讓少林寺獨佔鰲頭,必須把子玄聖僧也一塊兒殺了!他既然救走了魔頭,想來應是已墮入魔道,該當死罪!
南境大軍的軍營裡,依附在在袁坤鵬麾下的數十名高手正在自己的帳篷內運功療傷。帳篷外的空地擺著幾具冰冷的屍體,胸腹均被一掌擊穿,露出白森森的肋骨。袁坤鵬與幾名副將站在屍體旁查驗,片刻後沉聲問道:「這些人都是子玄聖僧所殺?」
「啟稟將軍,正是。」
「這年頭真是奇了怪了,魔頭處處留手,聖僧卻一來就大開殺戒,真是乾坤顛倒,正邪難辨。」袁坤鵬示意護衛蓋上白布,搖頭暗嘆余滄海心黑,把好好一個得道高僧調教成了殺人不眨眼的魔僧。現在想來,他當初發下的誓言和穿胸而過的一劍全是給子玄挖的坑,就等著引他往裡跳呢。這下好了,子玄怕是再也無法在中原武林立足。
然而袁坤鵬卻半點也不同情對方,反倒十分怨怪。他來便來吧,搶什麼帛書?把他們布好的局全盤打亂。按照原先的計劃,不管今日誰奪得帛書,勢必會引起一輪又一輪的爭奪,就好比養在罐子裡的蠱蟲,互相廝殺到最後只能存活最強大的一隻。無論最後是哪個利益聯盟得到《無極心經》,結局只有一個,那就是被炸上西天。這個過程非常慘烈,足以幫他除掉許多勁敵,現如今卻因為子玄的「神來一筆」而化為泡影,也不知余滄海接下來會如何應對?袁坤鵬壓下滿心擔憂和疑慮,朝點著昏黃燭火的主帳走去。
湛晨陽對袁坤鵬的真實心意一無所知,正為今天的戰敗而心憂如焚,唯恐對方覺得自己沒有利用價值一腳踹開。要知道他招募來的高手中幾乎有一半都是死敵,若非上頭有南境藩主護著,怕是早就被他們千刀萬剮了。他知道他們正在等待時機,一旦自己被棄之不用,立刻就會有滅門之災。
所以對湛晨陽而言,搶奪《無極心經》是最後的機會,成功了,他會獲得袁坤鵬的重用從此平步青雲、位極人臣,失敗了,結局必定是萬劫不復、死無全屍。在性命都保不住的前提下,他已經不敢奢望什麼上古神功、巨額財富、登基稱帝了,便是當初愛若珍寶的未婚妻,此時也能毫不猶豫地捨出去。
「繆瑞靈,袁坤鵬已經趕到營地,你梳洗梳洗過去伺候,」他調息完畢,朝坐在燈下繡錦囊的女人看去。
繆瑞靈動作本就笨拙,聽了這話一針扎進指頭,痛得鑽心。這些天為了留住湛晨陽的心,她不再外出闖蕩,不再交際會客,反倒認認真真學起女紅,到頭來還是沒能躲過被送出去的命運。
若是袁坤鵬還似以往那般迷戀她也就罷了,離了湛晨陽她照樣能過得風生水起,但袁坤鵬明顯把她當妓女看待,去了反倒更遭罪。她從小就是天之驕女,仗著容貌出眾,武功高強,總以為能左右逢源, 無往不利,臨到頭卻發現天下如此之大,竟沒有她的立錐之地。
她越發感懷余滄海對自己的千依百順,萬般寵溺,低著頭啜泣良久,這才開始梳妝打扮。
湛晨陽被她斷斷續續的抽噎聲弄得心煩,冷笑道:「前後兩穴都讓人操爛了,這時候還裝什麼貞潔烈女?要哭滾出去哭,別在這兒礙我的眼!」
那天白水宮少宮主等人走後,也不知房內為何會忽然冒出一名婢女,看見渾身赤裸、下體狼藉的繆瑞靈,當即就嚷嚷開了,直言府內進了採花賊,把未來少夫人給采了。
繆瑞靈體內的軟筋散還未完全化去,有心阻止卻沒法動彈,只能躺在床上絕望哭泣。借住在碧雲莊的江湖人大多與他們有仇,只是看在袁將軍的面上才暫時按捺,聽了喊叫哪裡會避嫌,個個抱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跑來,把她狼狽萬分的模樣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目中淫意大盛。
湛晨陽和繆勁松是最後趕來的,這才把哭得快厥過去的繆瑞靈用被子裹住,命人清場。然而從那天開始,兩人對她的態度就變了,莫說湛晨陽越發冷漠刻毒,便是繆勁松也避而不見,顯然已將她視作恥辱,且回去後把幾個庶女拘在後院學規矩,再不准拋頭露面。
曾經的繆瑞靈是皎皎月華一般的存在,現在則變成了一攤污泥, 任誰都能踩上幾腳,更甚者還有人連踩都不願踩,唯恐髒了鞋襪,這人便是袁坤鵬。
他已經連續幾月沒近女色,看見掀簾而入,穿著暴露的繆瑞靈,飛快朝坐在對面的魁斗看去。
「誰准你進來的?滾出去!」他略一拂袖,擺放在桌上的酒杯便朝繆瑞靈疾射而去,重重撞在她高聳的胸脯上,令她倒飛出帳篷,掉落在地不停吐血,已是受了嚴重的內傷。
袁坤鵬想起那日與繆瑞靈的糾纏,渾身上下都開始不舒服,更有一種莫名的心虛感,不得不以手掩面,躲避魁斗亮晶晶的目光。
魁斗卻並不在意,把自己的酒杯遞過去,笑眯眯地道:「主公幹得漂亮,對付這種女人正該如此,否則早晚會被算計。」
袁坤鵬聽了這話像是打了雞血,佝僂的背挺直了,掩面的手放下了,對準少年喝過的杯沿灌了一大口,傻笑道:「阿魁你放心,日後我定然潔身自好。那些女人打哪兒來的就滾回哪兒去,我再不見她們!」
「主公雄才大略,智勇雙全,只一個弱點便是貪慕美色。現在能說出這番話實屬不易,將來若能貫徹始終,必能成為一代聖君。」阿魁拱手笑言,並未往自己身上聯想,令袁坤鵬十分失落。
繆瑞靈強忍著胸口的劇痛,一步一挪地離開。來之前她擔心被袁坤鵬糟踐,來之後卻發現若是自己毫無利用價值,定會被湛晨陽棄若敝屣,下場比現在怕是要悽慘無數倍。
原來她的處境已如此艱險,上前一步是深淵,退後一步是泥沼,已到了進退不得,生不如死的程度。日後可該怎麼活下去?
她抬頭仰望光輝璀璨的星空,心裡卻是一片黑暗。絕望的眼淚還來不及落下,忽有一人從角落裡竄出,將她擄進馬棚,淫笑道:「小賤人,看來袁將軍已厭了你,反正這身子空著也是空著,不若讓我物盡其用!」
「大哥,你快著點,兄弟們還等著呢!」又有幾人鑽出來,摁住拚命掙扎的繆瑞靈,還點了她啞穴。
繆瑞靈心如死灰,掙著掙著便不動了,意欲咬舌自盡,卻有一人眼疾手快,先一步卸掉她下顎,冷笑道:「要死也得等哥幾個爽過了再死。瑞靈仙子,你當初闖蕩江湖時仗著自己美貌便四處勾搭留情,哪門哪派的弟子都有你的愛慕者。偏你不明著拒絕,反倒吊足了別人胃口,叫人為你出生入死,赴湯蹈火。你如此玩弄人心,就沒想過日後會遭報應?如今你落到這個下場,怨不得旁人,全是自己做的孽。他話裡滿是怨氣,可見曾經也被繆瑞靈玩弄過,現在一心想找回場子。
繆瑞靈眼裡最後一絲光亮盡數散去,腦海中浮現自己縱馬江湖的情景。那時的她多麼風光無限,豪氣萬千,總以為所有人都是手裡的棋子,合該被肆意擺佈利用,卻從未想過人心哪裡是那麼容易算計的?稍不謹慎便會落得個滿盤皆輸的下場。等她終於知錯的時候,曾經犯下的罪孽卻已經一一在身得到報應,再也沒有退路可走了。她閉上眼睛,淚水奔湧而出。
與此同時,子玄抱著周允晟踏入神醫谷,徑直來到谷主房間,命守在門口的藥童即刻去稟報。
「子玄聖僧?您怎麼來了?」谷主匆匆趕至,表情驚訝。
二人一個還在昏睡,一個小心翼翼地抱著對方,不時伸手去試探鼻息,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恐懼。感覺到指尖傳來細微的熱度,子玄大鬆口氣,沉聲道:「救他。」這是命令,不是請求。
谷主遲疑了一瞬,拱手道:「敢問聖僧此人是何身份?」邊說邊不著痕跡地打量男人因失了血色而顯得蒼白透明的臉龐。
子玄解開衣襟,把男人裹得更為嚴實。他感覺到對方的體溫正在急速消退,方才還有些溫熱的軀體現在已是冰涼一片,他的時間似乎不多了。
「讓你救便救,哪兒來那麼多廢話。」他再也按捺不住滿心戾氣,本已恢復正常的雙眸又變得赤紅如血,裡面翻攪湧動的殺意令人毛骨悚然。
繆瑞靈眼裡最後一絲光亮盡數散去,腦海中浮現自己縱馬江湖的情景。那時的她多麼風光無限,豪氣萬千,總以為所有人都是手裡的棋子,合該被肆意擺佈利用,卻從未想過人心哪裡是那麼容易算計的?稍不謹慎便會落得個滿盤皆輸的下場。等她終於知錯的時候,曾經犯下的罪孽卻已經一一在身得到報應,再也沒有退路可走了。她閉上眼睛,淚水奔湧而出。
與此同時,子玄抱著周允晟踏入神醫谷,徑直來到谷主房間,命守在門口的藥童即刻去稟報。
「子玄聖僧?您怎麼來了?」谷主匆匆趕至,表情驚訝。
二人一個還在昏睡,一個小心翼翼地抱著對方,不時伸手去試探鼻息,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恐懼。感覺到指尖傳來細微的熱度,子玄大鬆口氣,沉聲道:「救他。」這是命令,不是請求。
谷主遲疑了一瞬,拱手道:「敢問聖僧此人是何身份?」邊說邊不著痕跡地打量男人因失了血色而顯得蒼白透明的臉龐。
子玄解開衣襟,把男人裹得更為嚴實。他感覺到對方的體溫正在急速消退,方才還有些溫熱的軀體現在已是冰涼一片,他的時間似乎不多了。
「讓你救便救,哪兒來那麼多廢話。」他再也按捺不住滿心戾氣,本已恢復正常的雙眸又變得赤紅如血,裡面翻攪湧動的殺意令人毛骨悚然。
遠、悲天憫人的子玄。
「看我作甚,好好把脈。」子玄瞥他一眼,目光似尖刀一般鋒利。
谷主慌忙收回視線,細細査驗片刻,搖頭道:「此人不但心脈已斷,且還中了『牽機』之毒,毒素由心脈直接導入全身,便是大羅金仙下凡也救不回,聖僧,還請您另請高明吧,許某怕是無能為力。」子玄表情不變,合十的雙手卻在微微顫抖,血紅的眼珠久久凝視男人,一字一句道:「救他!」若連神醫谷都無能為力,他又能將他帶往何處?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笑話,天大的笑話!他想啟唇諷笑,卻忽然噴出一口鮮血,見男人臉側沾了幾滴血點,連忙伸出指尖輕輕替他抹去,唯恐將他碰碎了。
谷主猝不及防之下被噴了半邊身子,連忙站起來退後數步,驚駭道:「聖僧,您像是走火入魔了,待許某替您查驗查驗。」
「不用管我,救他!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一定要救他!」子玄擒住對方手腕,力道大得能捏碎對方骨頭。他不知自己現在的表情有多麼無助,熱淚充斥眼眶,在赤紅雙眸的映襯下竟似血淚一般。
谷主呆視他良久,已然明白榻上之人對他的重要性。他已走火入魔,隨時都有可能爆體,心裡唯一的念頭卻只有救活此人,怕是把此人看得比他的性命還重要。想起曾經的恩情,谷主咬牙道:「好,許某勉力一試。」話落打開藥童遞來的藥箱,使出追魂十八針為男人續命。
見男人的臉色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恢復正常,子玄這才摀住劇痛的胸口,一點一點吸入空氣,竟似死過一回。
周允晟醒來時已到半夜,感覺胸口憋悶得慌,立即去解繃帶,無需任何救治,半月之後他自然能好。子玄盤坐在他身旁,一雙赤目一眨不眨地凝視他,唯恐他會消失不見。發覺他在胸前摸索,連忙把帛書遞過去,嗓音異常沙啞:「《無極心經》在這裡,我一直幫你收著。」話中隱有邀功的意味。
周允晟奪過帛書,表情有些微妙。
「你放心,日後誰若是敢傷你,抑或搶奪你的東西,必得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見男人沒存反應,子玄越發急切地許諾,末了伸出手,似乎想摩挲他蒼白的臉頰,卻又不敢妄動。
周允晟扶額低笑,極為輕柔卻又極為惱恨地斥了一句「蠢貨」。
「是,貧僧的確是蠢貨。」否則怎會讓你置身如此險境。子玄認真點頭。
「你知不知道……」周允晟將帛書捲成條狀抽打和尚臉龐,卻不小心拉到傷口,未說完的話盡數卡在喉頭,令他猛烈咳嗽起來,唇角緩緩沁出一絲血跡。
「谷主剛為你續上心脈,你別說話,更別胡亂動作。待日後你痊癒了,我讓你打罵個夠。」子玄點住男人穴道,強勢地、不由分說地抽走他掌心的帛書放入袖中,而後把被角捂嚴實,見他用明亮濕潤的桃花眼瞪視自己,心癢難耐之下竟慢慢俯身,在他唇上啄吻一記。
這個動作像是打開了閘口,把他深埋在心底的渴望盡數釋放,他雙臂撐在男人臉側,以免壓著他,垂頭深深吻住他唇瓣。
心靈的悸動牽引了靈魂,在他的頭腦中震盪出一陣陣嗡鳴。與男人唇舌交纏的感覺如此美妙,像是乘著風飄浮在空中,又像是乘著扁舟蕩漾在水面,一上一下,忽左忽右,時而喜悅難耐,時而又恐懼徬徨,恨不能將他揉入骨血中才能徹底安定下來。
周允晟起先還有些抗拒,待他濕滑的舌頭探入口腔,攪著自己的舌頭不肯離去時才漸漸柔軟。
察覺到身下人的沉迷,子玄越發心馳神蕩,空出一隻手輕輕揉弄他耳垂上的黑色耳釘,下意識地把一串代碼輸入進去。
室內響起綿密而又低緩的「嘖嘖」聲,直等桌上的油燈快要熄滅,子玄才離開男人唇瓣,臉上露出意猶未盡的表情。
他摸了摸男人冰冷的臉頰,又垂頭在他鼻尖啄吻幾記,這才翻身下床,添了些燈油,胯下巨物即便隔著寬鬆的僧袍也能清晰可見,更有一團濕痕沾染在布料上,尤為打眼。
周允晟動彈不得,眼珠子衝他下身狠狠一瞪,心裡暗罵一句「淫僧!」子玄卻彷彿對自己的窘態毫無所覺,脫掉僧衣露出健碩的身體,而後鑽入錦被把男人摟入懷中,咬著他耳垂道:「睡吧。」
至純內力把被窩烤得熱烘烘的,十分舒適,周允晟輕哼了兩聲,這才沉沉睡去。
子玄一夜未曾闔眼,本就赤紅的雙目越發紅得瘆人。哪怕已經將男人禁錮在懷裡,內心的恐懼卻依然沒有消減分毫,對方被利劍穿胸而過的場景一次一次在腦海中重演,也令他的心臟一次又一次地遭受凌遲之痛。他必須用眼晴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才能確定他還好好的,並沒有消失。
周允晟一覺睡醒,正對上一雙紅得滴血的眼珠,嚇得倒抽一口氣。他原本以為有了自己渡入的一縷能量,和尚應該很快就能把失控的真氣引回丹田,但事實好像與他猜測的有些偏差。
他張了張口,卻發現和尚點下的穴道還未解開,只能一邊眨眼一邊「嗯嗯啊啊」地示意。
子玄並不搭理他,命藥童拿來傷藥和繃帶,替他重新處理傷口,而後端起藥碗小抿一口,發現藥液沒那麼滾燙才把男人安置在膝頭,一勺一勺地喂食。
周允晟想偏頭躲避,身體卻不能動彈,只得乖乖把藥喝了。加了許多黃連的藥當真令人難以下嚥,叫他連眼淚都嗆出來,子玄卻彷彿很喜歡他依偎在自己懷中,淚珠盈睫、欲哭不哭的表情,放下藥碗後凝視良久,並不避諱滿屋的藥童與婢女,小心翼翼卻又透著幾分急迫地吻了過去。管他什麼佛門戒律,正邪之分,他要他,瘋狂地想要他,哪怕眾叛親離,哪怕與全天下人作對,他也定要護著他。
正準備收拾碗碟的藥童嚇了一跳,不慎將手中的托盤打翻。
「丁玲噹啷」的脆響聲中,擁吻的兩人還在繼續,動作越發纏綿悱惻。其餘人等不敢再看下去,默默行禮告退,出了房門被冷風一吹才回過味兒來,露出驚駭的神色。那人果真是子玄聖僧?他怎麼、怎麼會親吻一個男人?
與此同時,一隻信鴿落在神醫谷主的窗櫺上「嘰嘰咕咕」叫得歡快。
三天後,周允晟胸口的劍傷已略微好轉,只體內的毒素還在肆虐,隨時都能要命,當然,這只是脈相如此罷了。
子玄每日都去藥廬站那麼小片刻,虎視耽耽的目光令苦心研製解藥的谷主壓力倍增。這日,他剛從藥廬回來,就見一名藥童端著托盤入內,把幾樣粥水並一碗黑乎乎的藥汁擺放在桌上。周允晟伸手去拿魚片粥,卻被他輕輕握住手腕,並無奈勸道:「先喝藥。」
周允晟瞪他一眼,轉而去端藥碗,垂眸輕嗅,臉色大變。見和尚攪拌著粥水要往嘴裡送,他奪過湯勺嗅聞,隨即一言不發地把碗扔在地上。「砰」的一聲悶響,滿室皆靜,藥童與婢女連忙跪下請罪,臉上滿是迷茫之色。
子玄漆黑的雙目泛出一縷血氣,沉聲道:「藥跟粥都有毒?」雖是問句,語氣卻十分篤定。
周允晟點頭,正欲抬手按揉太陽穴,卻被和尚先一步抱入懷中, 雙掌在他背部反覆揉搓拍撫,似要將他揉進骨髓裡去。
周允晟從他輕微顫抖的身體裡察覺到了恐懼,輕嘆一聲後主動軟倒在他寬闊的胸膛上。他不得不讓他見識到江湖的血腥和人心的險惡,不得不刺激得他墮入魔道,因為正邪不兩立,更因為佛祖與自己,他只能選擇一個。昔日好友的背叛不過是個序幕而已。
子玄呼吸粗重,手腳冰涼。他很害怕,怕得厲害,以至於壓抑在心中的殺意和暴戾像地獄之火一般熊熊燃燒。
煉丹房內,谷主正割開一名幼童的手腕,將對方暗紅色的鮮血引入瓷碗。濃烈的血腥味夾雜著縷縷藥香在空氣中飄浮瀰漫,聞上去有些令人頭暈。
血裝了 一碗又一碗,到第四碗的時候,連成線的血液漸漸變成滴滴答答的血珠,已是放盡了。谷主並指,用內力逼出幼童身上最後一滴血,這才把早已冰冷的屍體隨手扔掉。
不多時便有幾名弟子走進來,把屍體連同不慎濺落的鮮血打掃乾淨,動作熟練,表情冷漠。在他們看來,這些藥人與牲畜無異,死了也就死了,沒什麼大不了。
等腳步聲遠去,又有一名身穿白色勁裝的弟子推門而入,拱了拱手,嘴唇開合似要說話,乾澀的喉嚨卻發不出聲音,額角更有豆大的汗珠接連滾落,濕透了衣襟。
然而谷主背對他,並未發覺異狀,一面把鮮血倒入冒著熱氣的丹爐,一面漫不經心地詢間:「藥和粥他們可曾喝掉?」
「回、回谷主……」餘下的話他已經沒有機會說出口了,放置在他頸間的大手微微使力,頃刻間就扭斷了他脖子。骨頭斷裂的「咔嚓」聲和屍體倒地的悶響終於驚動了谷主。
「子玄聖僧?」谷主連連倒退,背部差點抵住燒得發紅的丹爐。
子玄並不與他多說,抬手就點了他穴道,而後緩步上前,一雙赤紅眼眸裡殺意蒸騰,竟比不斷噴薄著熱氣的丹爐更為熾烈瘆人。
「解藥。」他言簡意賅地索要。
「沒有解藥!你可知道你要救的人是誰?是殺人如麻的魔頭余滄海。你師父來信了,言及你若是能親手了斷他,並把心經帶回去,便饒恕你這一回。你一得道高僧,緣何要與這種人為伍,平白損了修為,毀了名聲。自古以來正邪不兩立,我們正道中人……」
不等谷主說完,子玄垂眸笑開了,低沉渾厚的笑聲蘊含了幾絲內力,當即震得谷主口噴鮮血。
「正邪不兩立,什麼是正什麼是邪?你谷中圈養無數藥人,每日必取三名藥人的血液煉藥,此等暴行也能算是正道中人?為了一本心經,你們顛倒黑白,是非不分,就連那些慘遭滅門之禍的人也能轉瞬與仇家握手言和,撒下彌天大謊,而貧僧的師門更為了 一顆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混元舍利子便助紂為虐,實在令人齒寒。經此種種,貧僧已然看明白了,江湖上沒有所謂的正邪之分,也沒有是非黑白,一切不過為了『利益』二字。今日貧僧便叫你明白,強者說出來的話才叫正義,螻蟻沒有資格置喙。」話落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表情悲憫,下手卻極為狠辣。
因谷主身上藏有許多毒粉,故而他並未近前,只將體內暴虐至極的真氣逼出少許,周身便颳起一股罡風,把谷主籠罩在內。一陣嗚咽聲過後,谷主已是鮮血淋漓,皮開肉綻,唯獨一雙手卻毫髮無損,乃他刻意留下來讓谷主煉藥用的。
「解藥。」子玄走到他身邊,分明語氣非常平淡,卻叫人不寒而慄。
谷主已嚇得說不出話來,目中滿是驚駭。他從未見過如此邪門的功夫,競只是站在原地就能把體內的真氣化為罡風殺人於無形,此等功力已無限接近那些具有排山倒海、呼風喚雨之威的上古大能。窺一斑而知全豹,憑子玄方才那一手,別說滅了神醫谷,便是蕩平整個中原武林也不費吹灰之力。
就為了一個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神農鼎,他何苦惹上如此勁敵?谷主心內懊悔,見子玄雙指併攏朝自己虛點過來,連忙喊道:「求聖僧饒命!我雖然沒有牽機的解藥,卻收藏了兩丸能解百毒的神丹,聖僧只管拿去!」
子玄收回蓄積在指尖的內力,淡淡開口:「多謝谷主。」此時他表情悲憫,態度謙和,除了一雙紅得滴血的赤目,看上去與往昔那聖潔高遠的聖僧一般無二。
谷主心內發冷,因雙腿已被罡風鋸斷,不得不拖著殘敗的身軀向暗室爬去,留下一條長長血痕。待取出神丹,滿以為自己能保住一條 性命時,他卻駭然地發現子玄正把一雙鮫人紗裁剪而成的手套戴上,然後緩步走來。鮫人紗水火不侵,刀槍不入,還能隔離世間一切污物,自然不怕他塗抹在體表的毒粉。
「聖僧,您把我兒子……」話未說完,他下顎已被卸掉,只能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這手套分明是他送給兒子的十八歲生辰禮物,為何會在子玄手裡?想到其中內情,他目眥欲裂。
子玄拿起擺放在木架上的瓶瓶罐罐,不拘毒藥還是補藥,盡數往谷主口裡倒,而後眯眼審視對方,見他口眼歪斜,唇色發紫,顯然已身中劇毒,這才取出一丸神丹塞進他口中以觀後效。
大約一刻鐘後,幾近瀕死的谷主漸漸緩過來,漲紫的臉皮變成了正常的蠟黃色。子玄見狀略微頷首,將剩下一枚丹藥塞入懷中,舉步離開。
谷主大鬆口氣,還以為自己能逃過一劫,卻沒料一股罡風忽然從眉心鑽入,又從腦後爆出,令他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僵冷的臉上還殘留著劫後餘生的表情。
子玄合上煉丹房的石門,避開藥童與谷中弟子,快速回到暫居的小院。
「把這個吃了,可解百毒。」他將淡褐色的丹藥喂到男人唇邊。
周允晟扔掉手裡的書簡,沒去吃藥,而是用疑惑的目光掃視他手上潔白的鮫人紗,問道:「這玩意兒哪兒來的?」
「跟少谷主借的。」子玄並未說明的是,那少谷主試圖阻礙他進入煉丹房,已在他暴虐真氣的剮蹭下化為了一攤血水,唯獨被鮫人紗包裹的雙手還完好無損。他見這玩意兒似乎有些妙用就搜刮了來。
「你喜歡嗎?原就是為你尋。」子玄微微一笑。他願意把世間最好的一切都捧到這人面前,只為了他能多看自己一眼。
周允晟果然定定看了他一眼,卻不說喜不喜歡,伸出舌尖把藥丸捲入口中,囫圇吞了。殘留在體內的毒素迅速消解,這藥丸果然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東西。子玄傾身,雙目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見他蒼白的臉色泛出一絲紅暈,這才放開呼吸。
「谷主許昌已把我們的行蹤透露出去,此處不可多留。」他脫掉手套,轉而戴在男人手上,用布巾裹了些傷藥、銀兩、衣衫、乾糧等物,然後將男人抱入懷中乘風而去。
大約一個時辰後才有藥童發現躺倒在煉丹房內的谷主和少谷主,待要追捕兇手時已經晚了,二人已在千里之外。
「你把許昌和他兒子殺了?」周允晟躺在一張華麗的軟榻上,周身縈繞著一縷縷香風。此處乃城中某位富戶為安置外室購買的院落, 非常精緻奢華。那外室及其一干僕役全被子玄點了穴,如今正七零八落地躺在庫房內。
子玄不答,只雙手合十,默默誦經。
周允晟瞥他一眼,冷笑道:「燒殺搶掠的事兒都干齊全了,這時候裝什麼得道高僧,不若蓄髮還俗吧。」他最初的目的就是為了逼愛人還俗。他要是當了和尚自己怎麼辦?也去當和尚?此事絕無可能。
子玄停下誦經,搖頭道:「不還俗。」
「都這樣了你還堅持不還俗?你就那麼愛你的佛祖?」周允晟被氣笑了,拽住和尚的衣襟逼問。
子玄用微微泛紅的雙目凝視他,似有千言萬語,卻偏偏隻字不提。
二人對峙良久,終是周允晟率先敗下陣來,鬆開他衣襟冷笑,然後拿出懷中的帛書,捲成條狀抽打他平靜無波的臉龐:「你攪了我的好事知不知道?我早已把寶藏取出,盡數送給袁坤鵬,而後把幾百斤黑火藥埋進去,只等著某些人自投羅網。偏你多管閒事,把帛書搶了回來。」
子玄眉頭緊皺,臉色暗沉:「你把寶藏送給了袁坤鵬?」
「寶藏是我的,我愛送給誰就送給誰,與你何干?你既不想還俗就給我滾回少林寺去!」周允晟不想再看見和尚光溜溜的腦袋,乾脆閉眼假寐。
子玄眸色幾變,直過了許久才壓下翻攪的殺念和妒意,低聲誦經。
「別對著我唸經,我還沒死。」周允晟抬手逼出一縷掌風,將掛床幔的金鉤打落,把和尚隔離在帳外。
子玄似是充耳不聞,把音量稍微壓低些許繼續誦經。在裊裊梵音中,周允晟滿心的怒氣一點一滴化去,頭漸漸歪在枕上陷入黑甜的夢鄉,臨到黃昏才甦醒過來,偏頭一看,和尚依然跪在外面唸經,像是一步也未曾離開過。
「你還有完沒完?少林寺你是回不去了,就別念了成嗎?」他掀開紗帳,無奈嘆息。
子玄這才消停了,站起身査看窗外的天色,問道:「餓了嗎?我去做飯。」
「快去快去。」周允晟一面擺手一面下床穿鞋。
子玄並未離開,而是走過去半跪下來,將他玉白的腳放置在膝頭,輕輕套上鞋襪,復義握住他手腕査驗脈相,見毒素已經清除才徹底放心,掩上房門朝廚房走去。
二人用過晚餐天色已經全黑,一輪弦月掛在窗櫺上,灑下瑩瑩微光。子玄點燃油燈,把一冊遊記寒入男人懷中,溫聲道:「你先看著,我去打水為你洗浴。」
周允晟惱他不肯還俗,卻義無法抗拒他的體貼溫柔,僵著臉接過遊記,一言不發地翻閱。子玄本想俯身去親吻他眉心,被他避開了,眼裡迅速劃過一抹暗芒。熱水很快打來,子玄抽走他手裡的遊記,自顧自將他抱起。
「我只是傷了心脈,又不是傷了手腳。你出去,我自己洗。」周允晟掙紮著想下地。
「別鬧。」子玄拍打他臀部,語氣像是在哄孩子,見他用濕漉漉的桃花眼瞪視自己,心裡瘙癢難耐,垂頭封住他惱人的嘴,吻完嘴去吻鼻尖,又沿著鼻尖吻到眼瞼,最終滑至臉側,含住他圓潤可愛的耳垂,下意識地給008輸了一串代碼。
周允晟原本想咬破他舌尖,好叫他明白自己的憤怒,卻不知不覺沉迷在纏綿悱側的熱吻中,頭腦暈乎乎的,沒法再考慮其他。
耳邊傳來心上人小貓一般的低吟,又見他主動伸手攀住自己脖頸,依賴之情溢於言表,子玄暗沉的眸色這才稍微明亮些許。
因愛人傷在心脈,子玄不敢妄動,只得強壓下腹中燥火替他洗浴,末了用布巾擦乾水滴,將之抱到榻上。
周允晟隨便披了一件外袍,腰間用玉帶鬆鬆垮垮地繫著,翻入榻中繼續看書。見和尚洗了個戰鬥澡,赤身裸體地走過來,胯間巨龍一彈一跳十分猙獰,之前的怒火重新燃燒起來,冷笑道:「滾去別的屋睡。」子玄悶不吭聲赤紅雙目緊緊盯著他半裸露的胸膛和衣擺下若隱若現的雙腿,正欲伸手將他濕漉漉的頭髮烘乾,卻被他用書簡狠狠抽打一記,斥道:「別碰我。正所謂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你可千萬別犯色戒,否則佛祖會怪罪的。」
子玄唇角略微上揚,不管他如何抽打,依然堅定地探出手,用內力將他一頭瀑布般的黑髮弄乾,而後跪坐在床沿,握住胯間的巨龍。
周允晟只略一垂眸就能種見高昂的龍首,那玩意兒十分碩大,上面還佈滿條條青筋,看上去非常猙獰卻又十足性感,勾得他心旌動搖,身體發熱。然而愛人對佛祖唸唸不忘,也不知哪天頓悟便會像上次那樣悄然離去,令他非常沒有安全感。故而他就是憋死,也不會再讓這人近身。
「你意欲為何?對我用強?末了再回少林寺面壁,做得道高僧?你倒是想得美。」他眯眼,面上滿是嘲諷。
子玄眸色幾度變換,語氣卻十分平靜:「你傷還未好,我自然不會動你。上次的事我很抱歉。」邊說邊時快時慢、時輕時重地擼動胯間巨物,呼吸漸漸粗重,一雙赤紅眼珠似燃了兩團烈火,燒灼無比。
周允晟被他看得熱血沸騰,蠢蠢欲動,卻又不想被他發現,察覺到自己的那物也在甦醒,連忙翻了個身,背對和尚,假裝惱怒道:「你竟然對著我自瀆,還要不要臉?」
子玄粗喘道:「不要。」
周允晟噎住了,乾脆以書掩面,來個不理不睬。
輕薄的布料緊貼在心上人體表,勾勒出他修長柔韌的身體曲線。他腰肢十分纖細,臀部卻飽滿挺翹,一雙赤足白生生的,在燭光的照耀下散發出微弱的瑩光,黑色長發蜿蜒旖旎,鋪了滿滿一榻,乍一看似一匹光滑細膩的綢緞,勾得人直想上手去摸一摸。
僅一個背影便讓子玄心醉神迷,情難自已,他空出一隻手去握男人的發絲,另一隻手加快了擼動的速度。
「撲哧撲哧」的水聲令周允晟心煩意亂,他極想回頭看一眼,又唯恐和尚發現自己下身的異狀,只能苦苦忍耐,心裡把和尚罵了個狗血淋頭。
「滄海,余滄海……」口裡一遍又一遍地唸著心上人的名字,子玄悶哼一聲洩了出來,汩汩白濁沾染在鴉青色的發絲上,十分具有視覺衝擊力。
周允晟扶額哀嘆,等他呼吸平緩了才冷笑道:「給我打掃乾淨,然後滾出去!」
子玄求之不得,撩起一縷髮絲舔舐,待把所有的濁液都捲入口中才強硬地將心上人翻轉過來,渡入他口中。
濃郁的咸腥味在舌尖綻開,想到這是愛人留下的痕跡,周允晟便昏了頭腦,張開嘴悉數吞嚥,臉頰通紅,雙眸濡濕,一副春情蕩漾的模樣。
子玄愛得不得了,雙手捧住他臉頰輾轉親吻,見他快要窒息了才稍微退開,輕輕啄咬他紅腫的唇瓣,末了含住他耳垂,習慣性地輸了一串代碼。
周允晟神志恢復後暗恨自己意志不堅,正要一腳將和尚踹下去,卻又發現008內多了一串代碼,當即什麼脾氣都沒了,把臉埋入枕頭裡嘆氣。
子玄眸中閃過一抹笑意,手掌輕輕拍撫他脊背,然後沿著脊椎線滑至挺翹的臀部,加大力道揉搓,啞聲道:「睡吧,時辰不早了。」
周允晟拍開他不安分的手,把被子一裹,沉沉睡去。
二人在小院裡歇了一晚,翌日解開眾人穴道,又借走兩匹馬,朝南境疾馳。他們並未掩蓋行跡,不出半月身後就尾隨了許多高手,個個都想殺人奪寶。
周允晟只管冷眼旁觀,讓和尚去對付,即便有人向自己進攻也不躲不避,直愣愣地站在那裡。
子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每每在他快要受襲之際趕到,把人一掌拍飛,見他還有閒心衝自己微笑便知他是故意不還手,只得把他摟入懷中,寸步不離地帶著。
身上多了一個人,即便子玄功力暴增也難免受制,很快就掛了彩。周允晟這才裝作痛心疾首的模樣喊道:「放了我倆,心經你們只管拿去!」話落從懷裡掏出帛書扔向遠處。
眾人都知道他身受重傷沒有自保之力,又知道他對子玄非常痴迷,為了對方什麼都願意捨棄,故而毫不懷疑帛書的真假,紛紛撲過去搶奪。
「我們快走!」周允晟附在和尚耳邊低語,心裡委實鬆了口氣,總算把誘餌拋出去了。
然時他放心得太早,子玄忽然將他拋到不遠處的馬上,一道輕巧掌風拍在馬腹,令它悶頭狂奔,眨眼就去了老遠。
他反射件地握緊韁繩,逆風回望,只見子玄已躍到半空,再次把帛書牢牢拽入掌心,然後一腳踏在某人頭頂,藉著慣性朝掠來。
那人慘叫一聲從半空跌落,「嘩啦啦」地癱在地上,竟裂成了一窪血水,其間隱隱可見內臟和骨頭渣子混合而成的紅白碎末,被寒風一吹,飄出一縷縷腥臭難聞的霧氣。
如此狠辣手段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駭得餘下幾十人真氣潰散,紛紛跌落,不等站穩就屁滾尿流地爬開,試圖離那血水遠一點。
這是什麼招數?竟比當年五毒教教主修煉的嗜血魔功還要恐怖。方才那人果真是子玄聖僧?不是哪個老魔頭假扮的?眾人僵立原地,一時間竟忘了去追,當然也不敢去追。
子玄落在馬背上,將男人摟入懷中,一隻手用力甩動韁繩,催促馬兒快行,一隻手將帛書塞回男人衣襟內,柔聲道:「好生收著,別再丟了。」
周允晟一口心頭老血哽在喉頭,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轉回頭惡狠狠地瞪視和尚,正欲開口卻被他封住唇瓣,肆意舔舐啃咬,吸吮攪弄,「嘖嘖」水聲混合著馬蹄聲越去越遠。
不過半月工夫,他吻技已然突飛猛進,且膽子越來越大,總是莫名其妙地強吻過來,不拘吃飯、睡覺,抑或趕路逃命,似得了唾液飢渴症。
周允晟被他吻得昏頭轉向,氣喘吁吁,想要躲避卻被他掐住下顎,摁住後腦勺,脖子寸許也移動不得,只能生受。
等他吻盡興了,馬兒也慢慢在一條小溪邊停下,愜意地啃著地上嫩綠的草葉。周允晟一把將和尚推開,自己卻因為反作用力從馬上摔下,一面抬手擦拭嘴角的唾液一面瞪眼怒視。
子玄被他充斥著朦朧水霧和融融春情的眸光瞪得渾身舒坦,下馬後走過去,又將他吻住,直吻了半刻鐘才把他安置在乾燥柔軟的藤草上,然後熟練地生火做飯。
周允晟掏出帛書翻看,越看越氣惱,冷聲問進:「和尚,你知道什麼人成佛的速度最快?」
「得道高僧?」子玄將乾糧倒入紫金缽,用煮沸的溪水化開。
「錯了,是殺人如麻的魔頭。」
「為何?」子玄非常意外。
「佛偈說得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想要成佛根本無須當和尚,拿起屠刀殺百十個人,再把屠刀一扔,雙手合十念一句阿彌陀佛,也就成佛了。你說你當了二十幾年的和尚,是不是傻?」周允晟挑高一邊眉梢,臉上滿是嘲諷之意。
子玄抿唇微笑,不言不語。他看出來了,這人純粹是想找碴兒,他若是反駁一句,他必定還有十句百句在等著自己,不如讓他罵個痛快。
然而他不理踩的態度反倒讓周允晟更氣惱,將帛書捲成條狀狠狠拍打他光禿禿的腦袋,斥道:「你這蠢貨!淫僧!滿腦子精蟲!你明知道我設好了陷阱,這秘籍就是誘餌,你為何將它搶回來。第一次我可以當你不知情,第二次又是為了什麼?坑我?你若再攪了我的局,你便給我滾回少林寺去!」
子玄不但沒躲,反倒壓低腦袋,讓他打得更加順手,等他打累了才把熱騰騰的粥水遞過去,溫聲道:「這心經是你先祖之物,理當好好保存,為何要當誘餌捨棄?便是日後找回來了也已被人玷污,你可忍心?你想報仇我便替你報仇,無須借助旁人之力。那袁坤鵬不過為了利用你罷了,待他日後大業得成,也不知會不會鳥盡弓藏,卸磨殺驢,你還是遠著他為好。」話落微微一頓,輕聲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不知別人會不會成佛,擔你卻是我心中的佛祖,我是你的信徒。你讓我還俗,我又能上哪裡去還俗?」
周允晟愣住了,舔了舔乾燥的唇瓣問道:「你什麼意思?」
「意思是此生我願把你當佛祖一般供著,你就是再不喜,我也不會離開你。」子玄將一勺粥吹涼,喂進他半張的嘴裡,語氣極為平靜。
周允晟傻不愣登地喝粥,直吞了三四口才回過味兒來,面上的喜悅之情無論如何也壓不住,偏偏嘴裡不肯承認,只冷哼了一聲。
子玄最愛他傲嬌的模樣,放下紫金缽,將他拉入懷中好好吻個夠。周允晟再不抗拒,雙手攀往他脖頸熱烈回應,靈巧的舌頭強硬地擠入他嘴甩糾纏攪弄,嘖嘖有聲。
二人吻著吻著已是情動不已,互相摸索對方身體,將衣帶、腰封,外袍等物盡數脫掉,動作十分急迫。子玄一隻手勒住男人勁瘦的腰,一隻手扶著自己紫紅的巨物,在臀縫與穴口反覆摩擦徘徊。
周允晟確定了愛人心意,自然會毫無保留地接納他,趁換氣的空當離開他唇瓣,喘息道:「先不要入,會受傷,幫我擴一擴。」
子玄只在妓館裡看了個大概,如何知道前戲?得知貿然入內會弄傷對方,立馬韁住了,歉然地親吻男人耳垂,問道:「上次可曾弄傷了你?」
接收到他下意識輸入的一串代碼,周允晟用微微發紅的眼眸笑睨他,啞聲道:「有些紅腫,並未受多大罪。你來,我教你。」
他張開筆直修長的雙腿,將那處展示給愛人,指尖在愛人冒著露珠的龍首上蘸了蘸,藉著黏稠液體的潤滑朝裡探去,放浪形骸地索求:「舔它,用手指抽插它,會嗎?」最愛的人就在眼前,他如何忍耐得住,自然怎麼暢快怎麼來。
男人外衫已被剝掉,玄色裡衣掛在臂彎,露出光滑白皙的胸膛,兩點紅櫻因為情動已經腫脹挺立,十分惹眼,下身光溜溜的,兩條玉色長腿極力分開,露出挺立的柱體和粉嫩的穴口。
當穴口被沾著黏液的指尖輕輕點弄並往裡探去時,子玄能清晰地看見一圈圈媚肉正在蠕動收縮,將那指尖往裡吸,如此淫靡的景象本就勾走了他的三魂,又加之男人言辭間的挑逗,更連七魄都被震到九霄云外。
他漆黑的雙目漸漸變得赤紅,著魔一般彎腰低頭,伸出舌尖擠開層層褶皺媚肉,往深處探去。
周允晟往後仰倒,雙臂支撐著上半身,難耐地低吟:「唔,就是這樣,深一點,再深一點,試著動一動,攪一攪。」他一條腿抻得筆直,一條腿壓在愛人背上,腳尖因為強烈的刺激而一蜷一縮,似在抽搐。
他嗓音低沉瘖啞,若是覺得爽利了便會忽然拔高些許,發出誘人的呻吟和悶呼,聽在子玄耳裡無異於最強烈的春藥,又似繞紅的火炭,將他渾身的血液都煮沸了。他雙手捏住男人臀辦,用力分開,使舌頭入得更為順暢,模擬交合的頻率深深淺淺抽插,發出「噴嘖」水聲。
周允晟舒爽極了,卻又覺得稍有不足,長腿在他背上輕踹,央求道:「不夠,還要再深一點。」他一面喘息一面左右擺頭,黑色的發絲像海藻一般鋪散,更有許多汗珠沾染在髮根,將他腮側打濕一片。
滿是春情的紅潤臉龐襯著鴉青色的亂發和透明的汗液,那畫面誘人極了。子玄看得入迷,動作也越發急切,竟無師自通地將手指塞入他口中抽插,待唾液沾了滿手才朝小穴裡探去,反覆摳撓戳刺,發出「咕嘰咕嘰」的水聲,忽而摸到一處小小的凸起,就見男人猛烈抽搐了一下,又渾身軟倒,扭著腰臀低叫,雙手握著自己漂亮的玉柱快速擼動,已情動到極致。
「是這裡?」子玄咬牙詢問。男人全身上下已被汗水打濕,摸上去滑膩一片,微微泛紅的眼角沁出許多淚水,像是非常痛苦,又像是極為歡愉。
子玄見了他這副春潮湧動的模樣,下身已腫脹到幾欲爆炸,卻又怕弄傷了他只能苦苦壓抑。不等男人回答,他一指變兩指,專朝那敏感的一點進攻。
周允晟被一波接一波的快感弄得發瘋,雙手在他光溜溜的腦袋上一陣胡亂摸索,然後勉強半坐起來,親吻他頭頂的戒疤,催促道:「是那裡,不要手指,要你的陽物。進來,快進來!」
子玄聽了這話哪還忍得住,立即抽出手指,扶著自己的巨龍朝一開一合的粉紅小穴裡擠,唯恐傷了他,入得十分緩慢。
周允晟覺得體內空虛極了,後穴更有些瘙癢難耐,雙腿纏在他腰間用力一夾,讓巨龍藉著唾液的潤滑盡根沒入。
「撲哧」一聲輕響過後,兩人仰頭齊齊悶哼。
「吃素吃多了,沒力氣是嗎?沒力氣就滾下去。」見和尚趴在自己身上久久不動,周允晟咬著他耳尖嘲諷。
子玄用赤紅雙目深深看了他一眼,雙手捧住他極富彈性的臀肉,大開大合地抽插起來,每一次都盡根沒入又盡根而出,發出淸脆的「啪啪」聲。他的龍根實在是太過巨大,將周允晟的小腹都頂出些許,狂猛的力道似要將對方撞飛出去,卻又被他粗糙的大掌壓住臀肉拽回來,刺入更深處。
周允晟已經說不出話了,仰著頭「嗯嗯啊啊」地悶哼,雙手攀住和尚脖頸,雙腿纏住和尚腰肢,恨不能與他合二為一。他感覺穴口一陣酸麻腫痛,穴裡卻又高潮連連,刺激不斷,眼前滿是白色的光點,什麼都看不清,似要爽快得暈過去。
「還要用力嗎?嗯?」子玄含著男人耳垂,啞聲詢問,為了懲罰他看不起自己,每一下都十分狂猛。
008的存儲器裡忽然湧入一串代碼,周允晟卻沒有心思查看,雙手在和尚健碩的背肌上摳撓,留下一條條帶血的傷痕:「有多少力氣,都,給我,使出來,難道你,還怕我,承受不起?」他眼裡噙著淚珠,嘴角流著涎水,雙頰因為情動而通紅一片,看上去實在是狼狽,偏又不肯認輸,反倒一再挑釁。
子玄愛死了他傲嬌的小模樣,不免啞聲失笑,笑罷將他雙腿從腰間卸下,扛在肩頭,雙手掐住他纖細的腰,對準紅腫的穴口快速夯人,濃精與腸液混合在一起,被他紫紅的巨物攪成白色泡沫,隨著抽插的頻率一點一點沁出,又化為黏滑的液體順著男人臀縫滴落在藤草上,散發出濃烈的麝香味兒,又有囊袋碰撞臀肉的「啪啪」聲不絕於耳,場面淫靡至極。
周允晟被反覆攻擊最敏感的那處,粉紅柱體幾乎不用撫摸按揉就已經硬到極致。他弓著背,挺著腰,把小穴直往和尚的龍根上送,終於在一陣抽搐過後射了出來。子玄被他不停收縮的媚肉夾得欲生欲死,快速撞了幾百下,忽然將他纖腰一勒,低吼著釋放。
二人摟在一處綿綿密密地接吻,交換灼熱的鼻息和清甜的唾液,連身體帶靈魂都舒爽無比。
「幫我洗乾淨,那玩意兒不能留在裡面。」周允晟摩挲著和尚光禿禿的腦袋。以前十分討厭他剃光頭的模樣,現在卻越看越喜歡。子玄低聲答應,將他打橫抱起,踏入溪水。
「我看看有沒有受傷。」他分開男人修長的雙腿仔細查驗。穴口因為猛烈的撞擊還未完全收攏,微微蠕動間有濃稠的白色液體流出,似煙霧般在溪水裡暈開,美妙至極的景象令他剛疲軟的那處又迅速腫脹變硬。
「讓我歇會兒……」周允晟察覺到他的異樣,連忙試圖併攏雙腿,然而話未說完就變成一聲悶哼,只因他已扶著龍根狠狠夯人,絲毫不帶停頓。
「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就是變成了和尚也是個淫僧。」他嘴裡罵罵咧咧,身體卻非常誠實,款擺著腰肢迎上去。
子玄低笑,含住他耳垂送了一串代碼入內,繼而托著他臀肉「啪啪啪」地肏干,將溪水濺得到處都是,片刻後把他翻轉過來,從後面頂弄。
直到月上中天,二人才終於消停,在溪水裡泡了一會兒便穿衣上岸。紫金缽內的粥水已經涼透了,子玄撿來幹柴重新生火,等水開的片刻將手腳還在發軟的男人抱在懷中,用內力細細烘乾他鴉青色的發絲。
「等我大仇得報,我們就帶著族人去塞外隱居,你覺得如何?」周允晟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子玄雙手從他腋下穿過,拿著湯勺緩緩攪拌粥水,低應道:「都聽你的,你去哪兒我自然去哪兒。」
「你把心經又搶回來,這下我要報仇可麻煩了。」
「無需你髒了手。」子玄握住他白皙修長的手指,放在唇邊一根一根親吻,柔聲道,「你把仇敵名單給我,不出三日我便把他們的頭顱帶回來。」
「不做大慈大悲的菩薩了?」周允晟挑髙一邊眉毛,心道當初讓我不要妄造殺孽的人究竟是誰。
「你做菩薩,我做你的怒目金剛如何?」子玄低笑,綿綿密密地親吻男人腮側,又愛憐地含了含他圓潤的耳垂。
周允晟拍打他光溜溜的腦門,也跟著笑開了。再沒有哪一刻比現在的感覺更好,與他相依為命不離不棄的人終於又回來了。
二人互相表明了心意後便溜溜躂達地往南境走,每到一處落腳地,必然要酣暢淋漓地糾纏一番。這日,二人在一處山谷內小憩,剛經歷了一場情事,正抱在一起纏綿悱側地接吻。
周允晟雙腿盤在和尚腰間,私密處還塞著和尚疲軟後依然體積碩大的陽物,小聲地說著閒話。子玄雙手覆蓋在他挺翹的臀瓣上,輕輕揉搓撫弄,似是意猶未盡。
「再來一場。」周允晟被他揉得火起,一面收縮小穴用力夾擊,一面調笑著去親他喉結。
子玄求之不得,往裡狠狠頂了一下,正要大開大合地抽插,卻忽然翻身而起,扯下掛在樹梢上的外衫將男人裹住。
他真氣失控後乾脆逆轉經脈從頭修煉,卻沒料功力不但未曾消退反倒暴漲了兩三成,便是已將《無極心經》修煉到第七重的周允晟也稍遜一籌。是故周允晟還未聽到響動他就先一步察覺,把人倒飭整齊後抱到粗壯的樹幹上安置,這才慢條斯理地穿僧衣。
「又追來了。」周允晟側耳細聽片刻,搖頭嗤笑,一雙玉色裸足在半空中晃蕩。
子玄握住他雙足吻了吻,這才輕輕替他套好鞋襪,溫聲交代:「你既然發下那等誓言,為防我們下輩子不得相見,還是不要出手為好,只管坐在這裡看著。」
「我幫你掠陣。放心,我不會殺人,只廢了他們武功而已。」周允晟從樹枝上拽下一把葉子,激亮的桃花眼裡滿是興味。
子玄彎腰,一面低笑一面寵溺萬分地吻了吻他殷紅的薄唇。
當一群江湖人趕到時,看見的便是坐在樹幹上輾轉親吻的二人,不免露出驚訝又鄙夷的神色,尤其是少林寺的幾個和尚,恨不能一棒子將二人打開。
「師叔,住持讓您回去領罪!但您若能助我等殺了這魔頭,日前種種住持可既往不咎。」他們揚聲高喊,目中滿是殷切的斯待,又有幾個汀湖人跟著附和,直言殺了魔頭他們便不計較他墮入魔道之事, 只在寺廟內清修,永世再不入江湖就好,又恐他不聽勸,將魔頭的罪行一一細數。
子玄本就非常不耐,見他們把那些莫須有的罪名強加到愛人頭上,越發殺氣四溢。
「阿彌陀佛,貧僧不願妄造殺孽,追魂鞭姜濤、鐵手神猿樊岐、玉面郎君何世刀、太倉鼠姚沛留下,其餘人等可自行離去。」子玄雙目微眯,在百十號人裡大略一掃就找出了滅殺遺族的幾個罪魁禍首。
湛晨陽和繆勁松自知與余滄海仇深似海,只挑唆袁坤鵬和一群江湖人前去追殺,並不敢露面,整日待在軍營裡寸步不離,好似那黑壓壓的幾萬大軍能帶給他們安全感一般。
聽了這話很多人心生怯意,偏偏少林寺的和尚不願離開,指著他怒罵:「子玄,你本是得道高僧,為何要自甘墮落。當初便是這魔頭故意勾引你,害得你二十多年的修行一朝盡喪,你還不吸取教訓?他現在身受重傷,無法自保,這才拉著你不放,等你沒了利用價值,那下場你自己想想吧。」
子玄聽而不聞,對這些所謂的同門越發沒了耐性。他與心愛之人的感情哪裡是旁人能夠置喙,便是被利用個徹底又棄如敝履,他也無怨無悔,甘之如飴。
不想再與他們廢話,更不想聽他們廢話,子玄一言不發地朝人群中掠去,目標直指鐵手神猿樊岐。
樊岐早在被他點名時就已提高了戒備,見他襲來也不驚慌,運足內力與他對了一掌,本以為是不分勝負之局,卻沒料他的真氣十分古怪,似千萬利刃,又似熊熊烈火,濃濃岩漿,蘊含著鏽虐無比的能量,甫一進入掌心就沿著經脈遊走全身,把肌肉骨頭、內臟盡皆絞碎。
旁人只聽樊岐「啊」的一聲慘叫,隨即倒飛出去,落地時已化成了一攤腥臭的血水,莫說死不瞑目,便是連個全屍也未留下。
眾人駭得臉色發白,真氣更是運轉不暢,連站立都沒了力氣。不等回神又見和尚拽住姜濤的追魂鞭,旋身纏繞在姜濤自己的脖子上,只輕輕一勒就割斷了他頭顱。
餘下的何世刀與姚沛連忙轉身逃命,卻見和尚指尖隔空虛點,二人的心臟就被真氣擊穿,從胸骨中爆開,化成兩蓬血霧。
此狠辣血腥的手段,這些人平生從未見過。死掉的四人俱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高手,無不踏入半步先天之境,在子玄的手裡卻撐不住一息時間,那他轉頭要殺了自己豈不是易如反掌?思及此處,眾人已是冷汗淋漓,心神大亂,握刀劍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有人奪路而逃,有人跪下求饒,還有人僵立原地不敢動彈。當然也有人狗急跳牆,試圖擄了「毫無自保之力」的余滄海,逼子玄就範。
周允晟笑盈盈地盤坐在樹幹上,指尖捏著一片樹葉,見有人朝自己奔來,輕輕將樹葉彈射出去。這些人連忙揮舞刀劍格擋,卻聽「叮叮鐺鐺」一陣金屬撞擊聲,原本脆弱不堪的樹葉竟直接洞穿玄鐵打造的武器,沒入他們腹郎。蘊藏在樹葉中的狂猛真氣瞬間炸開,震碎了丹田,令這些人驟然跌落,躺在地上時已變成了徹徹底底的廢人。此等手段卻比殺人還要恐怖,大家這才怕了,屁滾尿流地逃離。
一路上像這樣的場景並不罕見。二人武功絕世,配合默契,一個負責殺人,一個廢人武功,遇上他們要麼死,要麼生不如死,真真沒一個好下場。
久而久之,意圖奪寶的江湖人也就歇了心思,再不敢往刀口上撞。而且他們逐漸意識到,子玄殺的全是當初參與剿滅遺族的那幫人,並不累及無辜,只要你不主動招惹,他們也懶得鉿你個正眼,很是恩怨分明。
故此很多人暗鬆了口氣,也有人輾轉反側,夜夜難眠。曾手染遺族人鮮血的髙手紛紛捲著包裹逃逸,但不出三天必定橫死街頭,無一例外,一時間鬧得人心惶惶。
江湖上再沒人敢打藏寶圖和秘籍的主意,反倒一聽別人提起就搖頭擺手,直言莫去找死。然而那些野心勃勃的藩主卻還死盯著藏寶圖不放,見招募不到江湖人就派遣軍隊去圍剿,次次都鎩羽而歸。
軍隊再如何行動快速,「嗒嗒嗒」的腳步聲和「噔噔噔」的馬蹄聲即使遠在萬里之外也不亞於天邊悶雷,聽在絕世高手耳裡當真響亮得很,他們立即就施展輕功離開。是故等軍隊趕到時往往連個影子都見不到。幾次三番下來,士兵和將領都已精疲力盡,對成功抓到二人並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若要成就霸業,哪裡能缺少錢財?各大藩主正絞盡腦汁地想著該怎麼把藏寶圖弄到手時,余滄海卻發話了,說誰能幫他把仇人折磨得生不如死,就把藏寶圖雙手奉上。
且不論這話是真是假,能在無計可施下尋到一條明路,誰不願意嘗試?各大藩主頓時摩拳擦掌,蠢蠢欲動,派人前去一打聽才知道余滄海的仇人或被子玄殺死,或被他親手廢掉武功,都已得了報應,只除了躲在南境的湛晨陽、繆勁松、繆瑞靈三人。藩主們急了,唯恐袁坤鵬拔得頭籌,立即派遣死士前去擄人。
這些時日,南境高手懾於子玄血腥殘忍的手段,紛紛向袁坤鵬辭行。他們當中絕大多數都參與了絞殺遺族之事,這會兒無不急著逃命,哪裡還有心思奪寶,卻又在三四日後相繼傳來死亡的消息,令湛晨陽和繆勁松嚇破了膽。
真正算起來,他二人才是罪魁禍首,且看子玄跟余滄海的行進路線,分明是衝著他們來的。二人像攀著救命稻草一般攀著袁坤鵬,見對方缺錢,恨不能把碧雲莊和繆家莊的地磚都刮下來送入將軍府,只希望能保住自己一條性命。
這日得到余滄海發佈的消息,二人頓時手腳發軟,面無人色,哪裡還有當初意氣風發的神采。
繆瑞靈則躲在廂房裡瑟瑟發抖,把幾床棉被全攏到身上還是覺得冷,冷進了骨子裡。
她被人姦淫的事早在江湖上不脛而走,軍營和將軍府內也傳得沸沸揚揚,不但僕役對她沒有半點尊重,侍衛和門客更是淫心大盛,虎視眈眈,總想著將她擄來糟踐一番。
她原本就是靠美色在江湖上行走,又因為愛慕者眾多而揚名中原,一旦名聲有損,桃花債就變成了桃花劫,反噬到她自己身上。
又一次被幾個人堵在牆角時她發了狠,一劍刺死其中一個,卻沒料激發了這些人的獸性,將她摁在地上挑斷手筋腳筋,使她變成了徹底的廢人。繆瑞靈向湛晨陽和父親哭訴,因兇手是袁坤鵬的心腹愛將,二人不但不給她做主,還勒令她不准聲張。
她絕望極了,幾度哭得暈過去,本以為這已經是人間煉獄,哪料到余滄海竟發佈了讓他們生不如死的追緝令,難道她還不夠生不如死?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境況能比現在更恐怖,然而人心的險惡她已經體會了十成十,自然知道折磨一個人的手段總是層出不窮的。忽然間,她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取下掛在牆上的寶劍就要自刎。
「你瘋了嗎?」繆勁松趁夜趕到女兒房間,正好看見這一幕,劈手打掉寶劍,低聲道,「與我一起走,動作快一點。」
他跟湛晨陽合計後決定馬上逃離將軍府,余滄海拿一座寶藏來換他們性命,誰又能抵擋得住這等誘惑?待袁坤鵬見錢眼開、倒戈相向的時候他們再想走就晚了。
本以為會被丟棄的繆瑞靈重新燃起希望,連忙收拾好東西跟隨父親離開,與等候在假山裡的湛晨陽會合。
三人躍過牆頭,找了一處隱秘的院落小憩一晚,翌日城門一開就縱馬狂奔,恨不能瞬息去到萬里之外。
三人前腳出了城門,袁坤鵬後腳就宣佈他們已經不在自己府中,並表示錢財雖重,卻重不過兄弟情誼,他不會參與追捕三人的行動, 那寶藏誰愛拿誰便拿,與他無關。
消息一出就為他大大刷了一回聲望值,在民間博了個重情重義、寬和仁厚的好名聲。
起初還有藩主以為他是在故佈迷陣,實則人已經被他控制住了,打探了幾次未果,又有人在南境邊界看見三人出沒,這才信了,慌忙派遣死士去追,且把繆家莊與碧雲莊的餘孽全抓了,意欲賣給余滄海當添頭。當然,余滄海所說的讓仇人生不如死的話他們也沒忘,各種酷刑輪番在這些人身上使了一遍。
曾經遺族人四處逃命的絕望與恐懼,現在的湛晨陽、繆勁松、繆瑞靈全都體驗了一遍。莫說各大藩主想抓他們,就是某些江湖人也鍥而不捨地圍堵他們,這些人惹不起余滄海和子玄,卻惹得起這三隻喪家犬,將他們擒住就能換取一座寶藏,何樂而不為?
被人抓了七回,又被搶走七回,因余滄海放話要讓他們生不如死,這些人並不下殺手,而是虐打折磨,那滋味實在是難以用語言形容。短短兩個月,湛晨陽和繆勁松已經沒了人形,恨不能立時就死過去,卻偏偏不能如願,這才明白什麼叫真正的人間煉獄。
又經過幾輪搶奪,三人最終被北平王擄走。北平王的實力與袁坤鵬相當,但性格卻十分殘暴,因造反需要錢財,幾乎將治下的百姓活剮掉幾層皮,還屢屢傳出生啖人肉、姦殺孕婦等醜聞。
三人落到他手裡,下場自是不言而喻。砍殺了幾批前來搶人的死士,他為防夜長夢多,急忙讓屬下去請余滄海前來看貨。
周允晟走得很慢,這種消息他一個月能收到兩三條,每每不到主家地界,人又會被搶走,像貨物一般在各大勢力的手中打轉。
周允晟次次空手折返,不但不覺得厭煩,反而很是愉悅,蓋因轉手的次數越多,這三人受得罪也就越大,什麼叫生不如死的滋味,想來他們已經體驗過幾百遍了。
北平王不愧為實力最雄厚的藩主之一,當週允晟與子玄抵達軍營時,湛晨陽三人竟然還未被劫走。
「余教主,子玄聖僧,快快請坐。王爺平時居住在王府,這會兒相見,您二位若是不棄,可在此梳洗小憩,等王爺來了我們便帶你們去看貨。」一名將領把二人引入一座乾淨整潔的帳篷。
「無妨,我們一路風塵僕僕,正好吃些東西小睡片刻。你無須招待,我們自便。」周允晟微笑擺手。
將領有公務在身,也不多作推辭就匆匆走了。幾名士兵魚貫而入,把各種美味佳餚一一擺放在桌上,畢恭畢敬地請客人慢用。周允晟擰下一隻雞腿,湊到和尚嘴邊晃蕩,調笑道:「來,開開葷。」
「我已開過葷,且還是頂級美味,這種尋常肉食實在是看不上。要喂就喂些好東西,莫敷衍我。」子玄面上一本正經,言辭卻極富挑逗意味。
周允晟下腹微微發熱,撤回雞腿啃了幾口,含糊道:「吃完就喂你,趕了幾天路,我也餓得狠了。」二人對視良久,心照不宣地加快了進食速度。
等北平王趕到時,一輪酣戰剛剛結束,子玄還是那副得道髙僧的聖潔模樣,周允晟卻滿頸都是吻痕,濡濕髮紅的眼角更含著一抹春情,沒骨頭般斜倚在榻上,一隻腳自然彎曲,一隻腳擺放在和尚懷中,傭懶的姿態很是風流不羈。
北平王見了他眼眸發亮,顯見是動了心思,卻又急於得到藏寶圖,勉強按捺了下來。
他領著二人來到馬棚,指著已被砍掉手掌腳掌、脖子上拴著韁繩,正撲在馬槽邊吞嚥污水的湛晨陽和繆勁松說道:「你們可就近看看,他們落在本王手裡已有八日,尋常酷刑都用了一遍,就是專門施展在女子身上的木驢兒也已騎了兩回,若是不滿意咱們還能坐下來慢慢談,本王有幾個手下很精於此道,這便招來見一見?」
周允晟不用走近就已聞到二人身上傳來的腥臭味。他們已經無法直立行走,像牲畜一般在地上爬,不但體表全是傷痕,就連後方也淌著屎尿和血水,顯見腸子已經爛了。
聽見北平王要把行刑者招來,二人抖得跟篩糠一樣,張著嘴嗚咽地求饒,露出半截焦黑的舌頭。
他們沖周允晟磕頭,極想磕死過去,卻因為渾身無力而癱軟,渾濁的眼睛流下兩行血淚。他們後悔了,悔不當初,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多希望余滄海看完他們慘狀後能大發慈悲,給他們一個痛快。
周允晟眯眼看了片刻,擺手道:「王爺的手段余某非常敬佩,煩請王爺儘量讓他們活久一點。」
北平王自然滿口答應,看也不看因為絕望而痛哭起來的兩人,指著不遠處的幾個破敗帳篷說道:「本王將繆瑞靈安置在軍妓營裡,每日必不讓她閒著,余教主請。」話落伸手相邀。
子玄卻忽然開口:「那處污穢,還是算了吧。」
周允晟笑睨他一眼,點頭附和。北平王巴不得能省些事,命人趕緊置辦酒席招待貴客,上菜的間隙搓手向二人討要帛書,並當場置於火上供烤,等藏寶圖全部顯現才放下心來,拊掌大笑。
周允晟:「王爺可還滿意?」
「滿意,太滿意了!余教主果然守信,本王敬你一杯。」把帛書交給幾名門客驗過真假,北平王這才端起酒杯致意,又命侍從給子玄倒了一杯熱茶,以茶代酒。
周允晟將琥珀色的酒液置於鼻端嗅聞,冷笑道:「余某信守承諾,王爺卻是個過河拆橋的小人。這杯酒,余某可不敢喝。」
來之前他已經料到北平王必不會讓自己安然離開,一是為了免除後患,二是為了保證帛書的真假。只有把人控制在手裡他才能徹底安心,等找到寶藏便會乾脆利落地殺掉。
上位者就是如此多疑,所以總喜歡沒事兒找事兒。周允晟搖頭嘆息,正要動手卻被子玄摟入懷中,衝破帳篷遠去,臨走不忘隔空將帛書吸入掌心。
他周身颳起一股罡風,將屋內的將士撞得東倒兩歪,等眾人爬起來追趕時,卻見端坐在主位的北平王臉上緩緩出現幾條血痕,然後轟然裂成百十塊碎肉,腸子內臟淌了一地,竟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王爺!」淒厲的叫喊聲在帳篷內炸響,已遠在千里之外的周允晟不忘傳音嘲諷:「若是北平王能信守承諾,何至於落到這種地步?自己嫌自己命長,便莫怪別人下狠手,此等背信棄義、暴虐無道之人,沒有資格坐擁天下!」
軍營裡亂成一團,哪裡還有工夫去追捕兇手。等袁坤鵬得到消息時,北平王的藩地已經分裂成了幾塊,實力大大削弱,根本沒有能耐與他爭奪皇位,不有暢快地笑開了。
自此以後二人便失去了蹤影,《無極心經》和巨額財寶漸漸變成了一則傳說,少有人提及,子玄也得了個「嗜血魔僧」的稱號,可止小兒夜哭。
五年後,大夏國被大隆朝取代,飽受戰亂之苦的百姓們終於能夠安定下來。
京都最有名的一座茶館內,當朝相爺魁斗正在招待貴客。他分明已位極人臣,此時卻站在一名玄衣男子身旁為他端茶倒水,態度十分恭敬。
玄衣男子鼻若懸膽,鬢如刀裁,一雙桃花眼似有情似無情,淡淡斜睨過來時令人頭腦發暈,心馳神蕩,模樣很是俊美不凡。他擺手讓魁斗入座,淺飲一口熱茶後趴在窗邊朝外探看,嘴角噙著一抹燦笑。
魁斗順著他目光看去,卻見子玄聖僧正站在街對面,被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教主,您竟然讓聖僧去給您排隊買燒雞,可不是存心為難他嗎?他怕是會被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魁斗拊掌朗笑。
周允晟沖愛人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動作快點。子玄轉頭回望,目中滿是濃濃愛意,掏出一袋銀子發放給排在自己前面的百姓,終於搶到一隻燒雞,舉步朝茶館走去。身後幾個大娘立即朝他背影啐了一口,表情十分鄙薄。
子玄武功絕高,如何不知道她們在幹些什麼,但見愛人似乎被取悅了,正趴在窗檯上笑得前俯後仰,自己也跟著低笑,寵溺之情溢於言表。
魁斗端起茶杯掩住面上的失落與羨慕,暗暗喟嘆道:光陰飛逝,歲月荏苒,很多人變得面目全非,卻又有很多人一如往昔,此志不移,這樣真好。
周允晟安頓好了族人之後便跟隨子玄前往各國遊歷,等老得走不動了便回到族人新建立的族地,雙雙躺進同一個墓穴,一起閉上眼睛。
子玄還是像以往那般,把心愛的人緊緊摟在懷中,嘴唇貼合在他耳垂,輸了最後一串代碼,一字一句慎重說道:「還記得你的誓言嗎?我們下輩子,下下輩子,永生永世都要在一起。等我。」
周允晟與愛人十指交扣,微笑點頭,再醒來時已經回到了修復艙,守在病房裡的兩名護士連忙為他排掉營養液,打開艙門,拿了兩套病服換穿。
「奧爾將軍怎麼樣了?」他完全忽略了正往自己身上貼各種檢測儀器的醫療人員,徑直走到隔壁病床,查看奧爾·亞賽的情況。腦域圖還是他離開時的模樣,除了一小部分橙色活躍區域,其他都是代表壞死的灰色,心臟還在跳動,雖然緩慢,卻很有力。
「奧爾將軍情況很穩定,但還是沒有甦醒的跡象。您放心,我們一定會信守承諾,只要這家醫院還存在,就一定會保持好他的生命體徵。」院長知道他與元帥所做的交易,一臉堅定地許諾。
「非常感謝。」周允晟用力握了握院長的手,等醫療人員得到自己的身體數據後就匆匆趕往工作室解析代碼,並把從上個世界獲得的能量提取出來。
不眠不休地工作了三天三夜,他頂著一頭亂發和一雙遍佈紅血絲的眼晴回到病房。
奧爾·亞賽比上一次又消瘦了些許,胸膛微弱地起伏著,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一具屍體。周允晟慢慢走過去,彎腰凝視他俊美卻陌生的臉龐,直到鼻尖快要抵住鼻尖才停下。
從這個角度看,像是他在偷吻對方,站在門口的士兵很識趣地轉過身去,頭頂的監控器也只能看見兩人交疊的後腦勺。
周允晟這才微微一笑,將008戴在奧爾耳垂上,注入能量。大約五分鐘過後,008發出只有他能聽見的「滴滴」聲,這表示能量還剩下最後的10%。
他按了終止鍵,取掉008後重新戴回自己耳垂。虛擬世界非常危險,一不小心就會面臨魂飛魄散的局面,為防萬一,他不得不保留一些能量。
有了這股能量的滋養,奧爾的腦域圖又發生了變化,橘紅色的區域開始向外擴散,雖然速度緩慢,卻實實在在地改變了。
周允晟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忽然盤起雙腿,合起雙手,模仿子玄的模樣開始唸經。那人在他耳邊念了一輩子的經,把所有最美好最虔誠的祈願都加持在他身上。
他說要像供養神佛那般供養他,也從未食言。每天夜晚,周允晟都是在襲襲梵音中人睡,翌日又在裊裊梵音中醒來,甫一睜眼總會看見子玄那雙愛意流轉的眼眸。
當他唸經的時候,他總喜歡趴在他背上,雙手從衣襟探入,撫摸他健碩的胸膛,看著他白皙的耳根一層一層染上緋紅,漆黑的雙目一點一點蕩出柔情與慾念。他總是堅持不了多久,不過一時半刻就會反手將他撈入懷中,熱烈地親吻……
回憶戛然而止,周允晟放下雙手,眼裡緩緩沁出晶瑩的水光。他仰著頭,不讓眼淚凝結成水滴掉落,等眼眶徹底風乾了才一躍而起,按下床頭的通話鍵:「準備準備,我要再次進入星網。」
「可是您只休息了一個小時都不到,這樣沒問題嗎?」醫療小組很快趕至,對他大無畏的精神又是敬佩又是焦慮。要知道他還只是個十六歲的孩子,卻把自己逼到這個份上。「時間就是生命,我能等,大家卻不能等。」周允晟面上說得大義凜然,實則對這個世界並無留戀。沒有愛人的地方他一刻也待不下去。
醫療小組無法,只得調試好儀器,扶著他慢慢躺平。看見逐漸浸泡在藍色液體中的瘦弱少年,大家心生肅然,齊齊向他彎腰致敬。
——卷十六·魔教教主與聖僧·完——
# 卷十七:妖狐與攝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