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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異種之母 by 黑貓白襪子

2020-3-2 19:57

  在無人可以看見的深而漆黑的地底。

  一座龐大到幾乎可以被稱之為城市的巨大飛船悄無聲息地匍匐在濕潤黏稠的異星沙土之中。

  那是多麼令人驚嘆的金屬造物,彷彿不是由渺小的人類,而是更加神聖而萬能的神親手製造的——事實上,哪怕是當初建造了牠的a國的工人和科學家們也曾經為此感到驚訝。他們在製造牠的時候總覺得冥冥之中似乎有東西給附著在他們的身上,讓他們得以成功地構建出這神蹟的輪廓。

  無數金色的透明能量板由半透明的高分子材料聚合在一起,共同拼成了一顆宛若小行星般的金色球體。

  雖然說,在普羅維登斯號失蹤之後的許多年,地球上的人們常常會在各種藝術作品裡以牠為藍本創造出各式各樣的故事,但沒有任何一個故事能夠真正地描繪出牠的壯麗與宏偉。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牠甚至都不能說是一艘飛船——牠實際上是一個匯集了整個大探索時代最頂尖,最奢侈,最精細技術製造而成的人工物質球體。

  牠幾乎已經可以稱得上是一顆戴森球了,雖然牠的內核是一艘高科技的飛行器而非一顆真正的小行星。

  但不管怎麼說,哪怕到了現在,牠依然可以稱得上是人類的奇蹟。

  無數根金屬管道宛若植物的根須一樣自從普羅維登斯號金屬板的縫隙中探伸而出,直直地刺向更深的位置,這讓牠看起來就像是一顆被放大了無數倍的病毒。源源不斷的地熱被這些管道汲取出來然後化為清潔的能源運往那座「城市」的內部。

  只不過,哪怕是這樣的能量,也沒有辦法負擔起整艘飛船的運轉。

  無比龐大的飛船表面沒有絲毫的光亮,也看不到任何設備運轉的動靜。

  300年的時光並沒有給這艘飛船造成太大的損耗,牠表面的金屬一如既往的光亮而平滑,所有設備的損耗依然維持在一個堪稱良好的狀態,但牠依舊顯得死氣沉沉,像是一具已經死亡了三百年的金屬屍體,無聲無息地被掩埋在墳墓之中。

  只不過,在普羅維登斯號的「屍體」的最內部,倒有東西依然保持著自己的活力。

  那些由地熱轉換而來的能量被運送到了這裡,管道宛若人類的血管一般脈動,包裹在球型核心外壁的電子大腦呈現出規律的圓球狀,牠們彼此相連,三不五時地因為能量傳送的幅度而有規律地閃爍變幻。

  而在沉沉包圍之下,金屬內核的最中心位置,卻是一間已經空了的指揮室。濕漉漉,黏糊糊地膠質體遍布所有的金屬表面,錯綜複雜的血管和神經從感謝膠質體的表面凸顯出來,共同構建出著濕潤,溫暖,邪惡的巢穴。

  而正在這巢穴的中央,一個男人正垂著頭包裹在血管和經絡的中間。

  他有一張蒼白而英俊的臉,看起來大概有三十多歲,漂亮得像是地球上的某些明星。

  然而他的身體卻已經嚴重的萎縮脫形,骨瘦如柴的身體看起來只有孩童大小,而且因為體表皮膚的乾燥緊縮,他不得不蜷縮著整體,像是人祭中被放入罐中的祭品。

  他的大半個身體幾乎已經與地面上的膠質物融為一體,裸露在外面的皮膚上卻閃現著些許金屬質的藍光。

  那看起來無比噁心的身體沒有任何起伏,只有一些鑲嵌在他身體表面的人造部件會有規律地亮起呼吸燈一般的微弱光芒。

  忽然間,牠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然後牠緩緩地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對猩紅晦暗的複眼,裡頭沒有絲毫感情,只有一片虛無,一如包裹著牠的黑暗。

  「祂還活著……」

  那怪物一樣的男人發出了無比難聽的沙啞聲音。

  「……是啊……我為什麼會忘記……祂已經在轉化的末期。普通的槍械殺不了他。這很糟糕,因為祂並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只應該有一隻蟲母,你覺得呢?」

  怪物喃喃地說道。

  牠發出的是一個疑問句,但自始至終,包裹著他的這些膠質物和密密麻麻們懸掛在他周圍的圓球狀物體都保持著沉默,沒有回答牠的任何問題。

  「呵……」

  怪物發出了一聲冷笑,他看向黑暗。那些密布在眼眶之內的細小眼瞳準確地鎖定了鑲嵌在牆壁上的一顆蟲卵。

  蟲卵已經進入了孵化的後期,牠顯得沉重而腫脹,表面的幾丁質外殼上已經有了一些斑駁花紋。

  怪物的眼神顫動了一下,隨即一隻金屬臂從控制室的上方伸出來,直接夾著那枚蟲卵來到了牠的身邊。

  緊接著,金屬臂上忽然閃現出一道藍光,在短短幾秒鐘的時間你,那道藍光已經把蟲卵均勻地掃描了一邊,也讓那怪物一般的男人直接看到了蟲卵的內容物。

  「呲——」

  下一刻,在怪物的注視下,那枚蟲卵的表殼被金屬臂直接切開。

  伴隨著黏液噴湧而出地黏稠聲音,腐臭萬分的濃漿直接從蟲卵的內部迸射出來。

  緊接著,是一隻蜷縮著自己身體的畸形昆蟲。

  牠看起來只有小貓大小,頭顱的位置看起來就像是靈長類動物,但從脖子的部位開始,再往下看就是不折不扣的昆蟲,只不過發育不完全的昆蟲看起來更像是一團鑲嵌着甲殻和剛毛的半流質的軟肉。

  異種異常頑強的生命力在這隻畸形物上得到了鮮明的提現。

  哪怕是被強行從蟲卵中切割出來,哪怕是發育嚴重不良,牠竟然依然是活著的。

  牠的口器在空氣中飛快地翕合,柔軟無力的肉體簌簌發抖,牠企圖從怪物的身邊逃開——

  但金屬手臂毫不留情夾住了牠。

  「真噁心……真噁心……該死的……該死的林希……」

  怪物男人任由金屬手臂把那隻畸形物放到了自己的手中。

  牠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嘟囔,然後猛然撕開了只小東西的身體,牠一口一口把這隻失敗的畸形昆蟲柔軟的肉體全部吞吃了下去。

  吃到最後,只有那隻畸形昆蟲已經骨化的頭顱被剩了下來。

  男人無趣地將沒有辦法吸收的這一部分殘骸丟到了一邊。

  畸形昆蟲的眼珠在眼眶中飛快地顫動了幾下,然後,牠終於徹底地失去了生機。

  在牠的周圍,是已經堆積如山的骨骼的山丘。

  怪物男人轉動著自己的頭顱,看著牆壁上剩下的那些蟲卵。

  牠的目光閃爍著,心情顯得非常低落。

  「我都已經不記得有多久了……」

  他嘆息著說道。

  「好久好久都沒有孩子們能夠順利孵化了……好吧,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樣做,但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我們真的很需要新的孩子……」

  說話間,怪物男人艱難地在機械臂的幫助下蠕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在他的身體下側,有一團無比噁心的東西輕輕顫抖了一下。

  那是曾經是一隻無比強悍的蟲子。

  「王蟲」,蘇努人的某些神話中會這麼稱呼那隻蟲子。

  只不過,如今那隻王蟲已經被剝除了大部分的軀體,只剩下完整地生殖腺和為了維持牠的生命力保留下來的一部分維生系統,牠被細密而精巧地縫合在怪物男人的身體之中——沒有靈魂,沒有思維,沒有身體,就這樣虛無地生存著。

  只不過,偶爾有那麼一兩次,牠似乎也會對怪物男人的話語做出一些回應。

  「沒關係地,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怪物男人對於自己身體上縫合的那團肉體表現得很溫柔。

  他彷彿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如今這個場面有多麼恐怖,多麼令人發狂。

  「……只要他死了,你擔心的一切都會解決的,我可以向你發誓。」

  怪物男人喃喃自語道。

  「只是,殺死祂確實需要一些功夫,我可以感覺得到,祂正在擴張自己的領地,繁衍自己的孩子。也許把那個傢伙切成碎片會有用,是的,我想這行得通,切成碎片以後,再殺死他的那些眷族,哪怕是祂,在汲取不到足夠能量來修復身體的時候也會自然而然的死亡不是嗎?讓我來想想我該怎麼辦……讓我來……」

  說話間,怪物男人忽然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那些金屬臂。

  哪怕隔了三百年,金屬臂上藍色的噴漆字樣依然清晰可見——那是德爾公司顯眼的標示。

  ……

  林希打了一個冷顫,他猛然驚醒了過來。

  隱約間,他覺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一個噩夢。

  他夢見了一些畸形的蟲卵,黑暗的巢穴,哦,對了,還有被縫合在自己身上的可怖肉塊。

  也許只有在經歷了這個世界上最噁心的事情(比如說發現自己正在變成怪物蟲子,嘴巴裡有一副多餘的口器而喉嚨裡長出了吸管),他才會做出這麼令人崩潰的噩夢。

  在睡夢與初醒的間隙裡,林希甚至有點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從腰間傳來的沉重感讓他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尖叫。

  他下意識地推開了那隻怪物——

  「林希?」

  「一號」猛然縮緊了自己的翅膀,牠抬起頭傷心地看著林希,眼底滿是茫然。

  其實早在林希醒來之前,「一號」就已經警覺地醒了過來。

  只不過,牠知道一旦林希睜開眼睛自己就必須與對方分開,在率直的依戀中,牠非常努力地維持著緊緊抱著林希腰部的姿勢。

  拍打在牠臉上的巴掌有點火辣辣的痛,這讓「一號」有點擔心自己的擬態會不小心解除。

  面對這「一號」那酷似薩維爾的面龐,林希打了一個冷顫,終於從混沌中清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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