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嘶嘶嘶嘶——」

　　林希發出了一聲尖叫。

　　只不過那並不是人類的語言而是一種高亢急促的嘶鳴。

　　「一號」按照這些天來的本能猛然一縮，然後，身體就僵住了。

　　熟悉的疼痛感瞬間襲來，牠低下頭看著林希，對方的口器洞穿了牠的胸甲，那裡汩汩地冒出了黏稠而溫熱的黏液。

　　「嘶嘶……天啊……」

　　當熟悉的血液湧入口腔，林希猛然打了一個激靈然後回過神來。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究竟做了什麼。

　　明明只是下意識地想要掙扎，但他竟然就那樣……

　　直接在「一號」的身上開了一個血糊糊的洞。

　　林希猛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完全陌生的口器和吸管在他回過神來的瞬間飛快地縮回了他的體內，但林希還是過了好久才意識到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林希感覺自己快要發瘋了。因為「一號」之前要做的那些事情，也因為他對「一號」造成的傷害……更加讓他精神瀕臨崩潰的是他之前探伸出來的口器與吸管。

　　林希整個人顫抖不已，他急促地呼吸著，然後小心翼翼地將手放入自己的口中，他的舌頭又腫又脹，大概是因為他在疼痛中不小心咬傷了舌頭的緣故，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如今正在低燒。不過，舌頭並不是重點，林希屏住呼吸，然後用手指摩挲了一下牙齦內側新生的那一道縫隙。

　　「唔……」

　　當他的之間清清楚楚地碰觸到了那些尖銳而可怖陌生器官時候，他整個人再也控制不住地乾嘔了一聲。

　　大概有一兩秒鐘的時間，林希的腦子裡只有一片空白，幾乎想要發狂地直接用手摳出那些噁心的器官，把牠們統統從自己的身體裡直接扯下來然後丟到遠遠的地方。

　　他簡直想要去死。

　　只不過，就在這時候，「一號」已經迅速地鬆開了對林希的禁錮。

　　牠輕聲嗚咽著，抱握足重新隱回翅膀之下，然後牠小心翼翼地從林希的身上爬了下來。

　　若是遵循本能，這個時候的牠本應該迅速地遠離林希才對——畢竟，過去的漫長歲月牠的前輩們早已熟知這其中的規則。

　　被尚未來得結成蟲婚並且誕下第一批子民之前，眾蟲之母對於所有的異種來說都是危險而邪惡的。

　　牠們有可能會成為那個黑暗國度的王者並且奢侈地享受來自於蟲母的寵愛，但同樣的，牠們也有可能成為一灘美味並且極有營養的能量來源。

　　在這種前提下，一旦異種之母對牠的存在表示出哪怕一丁點不滿，牠也必須提高警惕並且儘可能地逃到蟲母無法捕捉到牠的位置去。只有保住了自己的性命，牠們之間才有進一步的可能。

　　這些原始的訊息自億萬年前流傳下來，直接烙印在「一號」的細胞與靈魂之中。牠身上早已遍布「林希」留給牠的傷口，牠的本能一直在瘋狂地對牠示警。

　　但是，本能歸本能……現實又是那樣的不一樣。

　　奇怪的情愫在「一號」的胸口不斷地湧動。

　　牠呆呆地蜷縮著身體，靜靜地等待胸口的傷口被自身分泌出來的黏液所覆蓋。而且自始至終，「一號」都停留在林希的身邊。

　　幸好，對方並沒有再對「一號」做出任何攻擊行為。

　　「一號」抬起眼睛怔怔地看著自己身邊一臉驚慌，面無血色的林希。

　　牠感到一陣難言的安心。

　　林希還是林希……而不是「祂」。

　　只不過，當牠意識到，這一次咬傷牠的人是林希之後，那種安心中瞬間就染上了一些讓牠內臟都隱隱絞痛的痛楚。

　　牠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牠的本能沒辦法回答牠的疑問，而牠不斷增長的心智卻又太過懵懂——

　　林希只是恐嚇性地輕輕咬了牠一口，僅此而已。

　　在這之前，「林希」為了修復身體在缺少食物的情況下差點直接把「一號」活生生地吃掉。那個時候的牠受傷遠比現在嚴重許多——一大塊一大塊的血肉被直接從甲殼底部撕扯出來，血液與黏液完全不受控制地往外噴湧，還有那本來不應該出現的劇烈的疼痛與眼淚什麼的……

　　可此時此刻，當「一號」面對著林希抗拒的嘶鳴，還有對方為了拒絕在牠身上留下來的小小的傷口，牠實在搞不懂，為什麼這些明明不會疼痛也不會致命的傷痕，竟然會如此難以忍受。

　　「一號」低著頭仔細看了看自己胸口那還在汩汩往外冒血的傷口。

　　為什麼會這麼難受呢？

　　牠渾渾噩噩地想道。

　　——等到牠知道用「委屈」來形容這種酸澀難當的情緒，也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一號……」

　　林希是在「一號」的嗚咽聲中回過神來的。

　　那些沾染在「一號」胸口的血跡看起來非常駭人，畢竟，「一號」的上半身如今幾乎與人類的身體沒有什麼兩樣。

　　被他的口器洞穿的傷口傷口很大，隔著已經開始分泌的黏液，隱隱約約之中，林希甚至能透過血肉模糊的傷口看到內裡一些隱隱正在蠕動的東西，那也許是「一號」的內臟也說不定。

　　林希被嚇出了一聲冷汗

　　他完全沒有辦法想像，那樣嚴重的傷口竟然是自己在無意識的瞬間造成的。

　　「我不是故意的……你還好嗎？」

　　林希臉色煞白地往「一號」的方向伸出手。

　　他本意是想認真檢查一下「一號」身上的傷口，卻沒想到他才剛一動，「一號」的翅膀就倏然一緊，然後牠猛然往後退了好幾步才停下來。

　　牠驚慌失措地看著林希，眼眶微微有些發紅。

　　這場面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甚至有點滑稽，畢竟「一號」看起來是如此猙獰可怖（哪怕牠的身上的傷口還在不停地往外面冒血），但牠在保持著人形的林希面前，卻像是一隻渴望撫摸卻飽受驚嚇的流浪小狗一般，只會微微顫抖著往退縮……

　　到底還是不捨得真的離開。

　　「我，我很抱歉。」

　　林希縮回了手，他下意識地捂著自己的嘴，這讓他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多少有些奇怪。

　　「我剛才有點，有點失去控制了。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他頓了頓，然後又小聲地補充了一句。

　　「你以後也不要那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