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被人卸磨殺驢
對弈 by 常書欣
2020-3-2 19:54
超市裡的工作說累倒也不累,不過要說閒,肯定閒不了的,從開門到打烊三班倒的收銀、搬運、保安、導購幾乎沒有閒暇,每層五百多平方米的兩層超市要有三十多人,分門別類十幾個,大到成袋的面、大米,小到牙刷、牙膏,貴到一兩千一瓶的酒、便宜到塊把錢的瓜子飲料,那叫一個琳瑯滿目。依照慣例,藍冬梅帶著新晉店長帥朗走了一圈,每個分門別類的區都有兩三個導購,一方面是負責促銷,另一方面大家都知道,看攤呢。
為什麼呢?顧客多了什麼鳥都有,比如食品區你得防著有些無良人等把散裝瓜子杏仁塞嘴裡磨牙玩,這兒可沒先嘗後買的優良傳統。更得防著有些心態不那麼正常的人專捏方便麵,專掐塑料袋發洩;化妝品也是,你得防著那些有些胖嬸肥姨沒事幹先往自個兒臉上抹點玩;小商品就更得注意了,沒準兒人家給你撕了標籤塞兜裡收銀的都不知道;畢竟現在世風日下,你還別期望進門的都是素質高的人。帥朗注意到這個超市管理其實還算嚴格,買個牙膏出門,人家都拆開盒瞧瞧是不是你給裡頭換了東西。當然,更多的時候得導購負責自己工作面的整潔、幹淨以及缺貨補全的事,總體上來看,帥朗倒覺得還多虧了那零銷不出去的老白幹,否則人家管理得這麼井井有條,自己還真沒空子鑽,就鑽進來,頂多是個扛貨打掃衛生 的料,哪像現在,人五人六地接受著一幹小夥小姑娘的點頭問好,還附帶一個超級羨慕的眼神。
「嗯……不錯。」帥朗點點頭,食品區裡是個小胖妞,傻乎乎的臉蛋像果凍。
「嗯……很好。」帥朗又點點頭,肯定了店長藍冬梅的管理,冷凍食品區裡,是位三十多歲的大嫂,臉蛋上一瞧還留著妊娠斑痕,這當然無甚看點,帥店長胡亂應了句,直接略過了。
「嗯……非常好,這是雅迪亮發素吧?」
帥朗眼睛亮了,化妝品區這兩位老好看了,一位捲髮金黃、一位劉海兒半長,員工小馬甲穿著,襯得身材凸凹有緻,讓帥朗很有責任心地細細詢問了良久,直到藍冬梅看不過眼掉頭就走,帥朗才不疊地跟上來,走之前還不忘給倆美眉安排了句「我姓帥,別客氣,叫帥哥帥店長都成」,那兩位輕掩著小巧的鼻子淺笑著,甭提多撩哥們兒了。
這個雖然沒薪水,可妞這麼多的環境,看來挺對帥朗的脾胃,兩層售區逢著漂亮可人的,帥店長就多聊兩句多問幾聲,還不忘自我介紹一通,再把對方的名字記得清清楚楚;要是逢著模樣不那麼漂亮的,帥店長明顯就敷衍了事,草草一看立馬就走。反觀藍冬梅就比帥朗敬業多了,哪位工作檯面沒整齊、哪個收銀台操作延時、哪個擺貨上零亂了沒打掃幹淨,拿眼睛一瞧便知,不是馬上動手自己來就是把導購招過來訓斥兩句,看那樣子一幹店員多少對這位女店長有點忌憚,帥朗幾次打量這位店長都遭了冷眼,看那樣,差不多要把帥朗當成競爭搶飯碗的對象了。
不過帥朗自認肯定搶不過這妞,這個管理嚴格和中規中矩的環境在人身上也打下烙印了,比如這位藍店長,說話絕對是幹脆利索簡明扼要,那是彙報練出來的;步態像量過的,那是經過嘉和連鎖專業培訓的,邁出去的步幅幾乎等同;挺胸擡頭的姿勢比機器人還標準,不用說也是練出來的,偶爾遇上顧客微笑示意,更不用說,那笑容和流水線上定做的一樣,男女老少無論俊醜一律適用。帥朗旁敲側擊問了句出身,居然是嘉和總部派出來的,不用說,肯定是幫著銼老闆搞管理了。
漂亮倒是漂亮,就是職業味道太濃了,很容易讓人忘了她的性別。更 何況她對帥朗根本就不苟言笑。
一圈轉下來一個上午就完了,雖然沒薪水吧,總算混了份盒飯,就份盒飯超市的員工還得輪流著吃,而且時間有限定,隻有十五分鍾,中午時間比早上還要忙,每每奔上三層員工休息室的都是胡亂扒拉幾口就著飲水機一杯水下肚又忙著上崗去了,這下子看得帥朗又有點心酸了,想想以前自己還是太老實了,就過得這種苦日子,那真叫一個不堪回首,哪像現在,人五人六穿身西裝扮店長,哪個小姑娘見了都巴結地給他個燦爛的笑容,吃完飯還有個辦公室休息會,銼老闆挺夠意思,為了那堆銷不出去的白酒,把自己辦公室也讓出來了。
篤……篤……輕敲著門,正胡思亂想下午邂逅的帥朗隨意喊了句:「進來。」
門開了,進門的藍冬梅霎時一愣,被雷著了,帥店長腳搭在桌上,頭靠在椅背上,晃晃悠悠可比王小帥老闆有派頭多了,見了她也不客氣:「什麼事?」
藍冬梅沒說話,手指向下指指,帥朗迷迷瞪瞪半晌,才明白自己的姿勢不雅,放下了腿,正正身子,疑惑地看著藍冬梅,這兩天左纏右磨見識過了這女人的倨傲,估計是在頤指氣使的環境裡養成這樣的,如果不是總店派出的,帥朗甚至要惡意揣度這妞和那銼炮八成得有一腿了,要不拽不了這麼厲害。
「哎,你說話呀,打擾我睡覺又這麼看著我,有事?」半晌無聲,帥朗按捺不住了。
藍冬梅像盯某個犯錯員工似的盯了帥朗一大會兒,這才坐到了經理室的沙發上,勉力保持著平和的心態開口了:「有點小事……你,真有辦法把後面那兩萬多瓶白酒處理了?」
「對呀……不都說了,促銷嘛,王老闆同意了。」帥朗道。
「我算了一下,怎麼都划算不了,我們兩年賣了兩千多瓶,還有兩萬七千多瓶,成本八萬多,搞一次促銷就最低成本都得一到兩萬,還不敢說搭上點什麼贈送和獎品,除非你能銷出去三分之二,否則是有賠無賺。」藍冬梅大緻說著投入產出比,帶著疑惑的語氣問著。
「啊……我知道啊。」帥朗還是懵著的表情,誠實得有點傻了。
「難道就準備在這兒賠幾萬搏美女一笑?」藍冬梅不屑地問。
「不行呀,我高興。」帥朗噎了句。
「美女就笑,也是笑你傻呀。」藍冬梅刺激上了,傾了傾身子,很重的語氣。
「嘿嘿……美女面前,男人不分類別,都很傻。」
帥朗調侃著,眼睫明顯地顫著,像在打量著這位藍店長,胸很高、臉很圓、眼很大,假笑的時候臉蛋上有倆小酒窩,隻不過可惜的是把美貌出賣給了職業,打量著的時候,帥朗有點惡意猜測,不知道藍店長和男友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還這樣闆著張臉孔。
「哼……」藍店長對帥朗包括帥朗的回答、眼神都直接嗤之以鼻,損了句:「勇於承認你的IQ水平不高,好歹算個優點。」
「還有個臉皮厚的優點你沒發現,你就打擊我,也阻止不了我達到目的,我當清潔工你都不要,這不,當店長了,和你平級了,你又不痛快了,早幹什麼去了?」帥朗拽得像大尾巴狼了,一攤手刺激著藍冬梅。
「你行……」藍冬梅沒討到好,氣得一下子從沙發上站起身來了,剛走兩步想到了什麼,又返身回來,不生氣了,給了帥朗個流水線上下來的笑容問著:「那帥店長,能冒昧問一句,您目標是哪一位麼?上午我看我們這兒的姑娘都把你看花眼了啊……不過我覺得你都配不上呀?」
「噝,我……」帥朗一個激靈半起了身子,本來準備說哥準備全收的,不過看著藍冬梅挑恤似的神色,霎時話鋒一轉,凜然正色,深沉、婉轉、肅穆地問:「你真的不知道?」
「我怎麼知道?」藍冬梅沒防有詐。
一問帥朗痛心疾首,重重地拍了自己額頭一巴掌,痛悔地說:「枉費我一番苦心,難道你真不知道?」
「你有病呀?我怎麼知道?」藍冬梅被搞懵了。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糾纏你這麼多天,你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帥朗撂出包袱來了,雙手做著我要飛翔的姿勢表白了句,那姿勢更像過來讓哥抱抱,嚇得藍冬梅下意識後退一步,鳳眼登時瞪成了鬥雞眼, 一副驚懼的面孔看著帥朗,大喘了一口氣半天才憋出來:「你……休想。」
「又要拒絕我是吧?你的拒絕在我面前是不堪一擊的。」帥朗王霸之氣出來了,「啪」的一拍桌子,一揮右臂,那姿勢說有多霸氣就有多霸氣,一下子激得藍冬梅全身激靈了一下,眼瞪著,表情帶上了幾分威脅,跟著發作了,歇斯底里指著門:「出…去…」
「哦,那我走了……」帥朗霎時心裡樂開花了,看著藍店長被氣得花容失色、月貌不堪了,低著頭暗笑著快步走著,一拉門的光景又明白過來了,返回來了,重重的腳步聲驚得藍冬梅一看一驚一乍,幾乎要扯嗓子喊保安了,不料帥朗很紳士地做了請的姿勢道:「藍店長,您失態了,這是我辦公室……臨時的也是,現在請你出去,不過你要不出去也沒關係,我不介意的……」
「哼……」藍冬梅轉身苦大仇深,恨意萌生地瞪了帥朗一眼,蹬蹬蹬一陣香風從帥朗身側掠過,跟著「嘭」一聲關上門,那聲音大得嚇了帥朗一跳。
「切……胸大點吧,譜也這麼大,脾氣還不小……看上你才怪了?」
帥朗同樣不屑地嗤了句,又恢復了躺著坐椅,腳搭桌子的舒服姿勢,某種程度上說,有些男人天生都不會拒絕調戲身邊那些稍有姿色的女人,比如來個曖昧的眼神,給個輕佻的口哨,要不來個隱晦的黃段子,再要不來個示好示愛,不管對方意領神會還是神驚色變,都會給調戲者以某種得逞後的快感。
所以調戲者就得意洋洋了,得意地想著咱將來有了錢也開家超市,專招年紀較小、臉蛋姣好的妞,天天看著,人就是老了心都不會老……
而被調戲者,就難堪了。
隔著兩間辦公室藍冬梅幾乎是闖著進了辦公室,重重閉上了門,生怕別人瞧見似的極度羞赧,猝來的意外、尷尬把她刺激得心跳加速,莫名的激動和臉紅,羞意中又免不了有女人那種自我滿足,心跳之後又開始心潮澎湃了,這麼明目張膽的表白和騷擾還真是頭次遇到,直讓藍冬梅喝了兩杯涼白開才把心潮壓抑下去……
過了很久,心潮全部平複下來的時候,藍冬梅慣於理性邏輯的職場思 維又來了,有點詫異、有點意外甚至有點自得地在想著:
他不會真是為我來的吧?
當然不是,午後一時五十分,正主姍姍進來了,從正門直上了三樓的更衣室,換上了嘉和標誌的襯衫和馬甲,再下去日用品區的時候,同伴隨意地說著,新來了個店長要見你,王雪娜延遲了一會兒,交班又返身回了三層,輕輕敲響了經理室的門。
「進來……」很深沉,很有磁性的男音。
推門而進的王雪娜像個學生,很恭謹地站在屋中央,新來的店長正撐著張報紙,王雪娜不敢打擾,輕聲問著:「店長,您找我?」
「哦……你是王雪娜?」那人問。
「對……工號005,負責日用品區。」王雪娜有意地擡擡眼,想看看報紙後的人,不過那人窩得很深,看不到。
「幹得怎麼樣?」那人再問。
「挺……好。」王雪娜機械地答了句,怎麼覺得怪怪的。
「我聽說你是中大畢業的,是不是?」問話又來了。
「是,還沒畢業,實習期。」王雪娜再道,腦海裡畫的問號更大了。
「咱們這兒有規定,上班時間不能談戀愛,你知道吧?」再來一句問話。
「知道的。我沒有違反規定。」王雪娜心幾乎快跳出嗓子眼了,有某個猜想幾乎要沖上去印證了,不過生怕唐突,按捺住了,再看新店長依然是報紙遮著看不到,疑問更大了。
「那就好……我問你,在學校有男朋友嗎?」店長問,不帶感情色彩。
王雪娜愣了愣,不知道何來這麼古裡古怪一通,一下子忘了回答了。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當然,這是你的私生活,誰也無權幹涉,隻是公司近期可能會安排全日加班促銷活動,如果你有不方便的地方,我要提前考慮到。」店長提高了聲調,在報紙後問著,理由充分,不容置疑。
「我還沒有男朋友,再說加班和男朋友沒有直接關係吧?」王雪娜終於置疑了一句。
「沒關係,和我猜想的一樣。」店長說著,報紙輕輕地放下了,然後……那張臉眉眼上挑、嘴角微翹,誠實的臉卻是一臉賤笑的面容真容畢露了,王雪娜手指著,啊……啊……你……驚訝和著詫異一下子愣在當場了,半天才十二分驚訝地說了句完整的話:「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嘿嘿哈哈……你忘了,我會插隊嘛……哈哈……嗨,別光給驚訝表情呀,見了我不高興呀?」帥朗大驚小怪地說著,驚訝之後的王雪娜瞬間笑了,一笑一燦爛讓帥朗感到天真藍、水真清、這個世界真美好,特別是世界上的姑娘更美好,數日不見,那個玲瓏的小學妹稚氣像是褪去了幾分,黑白分明的眼睛更靈動了,明顯地讓帥朗看到了相逢給她帶來的驚喜。
「坐呀,沒事,別拘謹。」帥朗起身倒了杯水,謙讓著王雪娜,王雪娜此時從驚訝中省悟過來了,省得這個玩笑裡有某種用意了,還真有那麼點拘謹,坐下轉移著話題問:「帥朗,怎麼會是你?嚇了我一跳……」
「巧了唄……你們老闆請我來給他搞個促銷,我一看員工花名冊,還以為是同名的,誰知道真是你……你說巧不巧?」帥朗大言不慚,笑著問。
「巧。」王雪娜雖然實在懷疑這個巧合,不過也挑不出毛病來,點點頭想要說什麼,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看著帥朗隻報之以一笑。帥朗這會拽得不知道客氣何物了,直接大馬金刀一坐:「對了,這段時間可把我忙壞了,也忘了約你了……今兒巧合碰一塊兒了,正好,下班我請你吃飯啊……」
「下班就到晚上八點了。」王雪娜給了個為難的表情。
「那不正好,吃完飯送你回家。」帥朗順桿爬了。
「這……」王雪娜稍有躊躇,不是不願,似有不妥。
「你看你,我就不喜歡你這麼客氣,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又是校友又是上司,以後你工作了應酬多得很。」帥朗道。
「那好吧……本來該我請你的。」王雪娜囁喃著答應了,實在無法婉拒的盛情,再看帥朗,卻不料恰遇到了那一點彎都不拐直射向自己的目光,像灼到了似的,又讓王雪娜下意識躲閃著。
「嗯,好……那就這樣定了,下班咱們一起走……走,正好我要再巡視一遍,準備明天的促銷……」
帥朗隨意應著,幾句閒聊結束了這個邂逅,邀約的目的已經達到,自然是喜不自勝,兩個人一前一後下了樓,就像上司指導員工一般,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於是這一日,大家都見識了新來店長的勤勉,在日用品工作檯面的幾個貨架周圍待了一下午,把本就整齊的牙膏、香皂、洗髮水,擺了一遍又一遍,逢顧客經過就推銷鹽白、中藥、增白的牙膏,還別說,賣出去好幾支。
下班,又是一個意外的驚訝,那輛別克派上用場了,接上了驚訝無比的雪娜,粉紅色的自行車被帥朗硬塞到了車後廂蓋也蓋不住,趁著月上柳梢頭的工夫,飈著車去人約黃昏後了……
其實帥朗自信的表象下掩藏了多少忐忑不安隻有他自己知道,前三天蹲守毫無所獲,眨眼間扣上了店長帽子,還如願以償地約到了王雪娜。生活中的戲劇性咋就這麼多呢?
當下班時穿著嘉和超市店長的西裝,開著忽悠黃曉來的別克車,兜裡揣著這若幹日不勞而獲的錢,在超市一幹小夥小姑娘豔羨的目光中載著王雪娜離開的時候,帥朗瞥了一眼換下了店員馬甲,穿上了連衣裙,對襟的小排扣,嫩黃帶著卡通圖案的顔色,像翩翩蝶舞般輕盈地上車坐到了副駕上的王雪娜,他又一次被學妹那束甩在腦後的大辮子牽到了某根神經,腳剛剛鬆開油門,腦子裡已經失去了方向感。不過好在心理素質尚可,勉強還保持著帥店長那份堅強和自信的外表。
車開了,帥朗的腦筋也在開動,約到了王雪娜,他一直覺得心裡沒底,下午瞅空給身邊的狐朋狗友發短信支招,先問了實戰經驗豐富的平果,平果短信回得簡單:能吃飯就能拉手、能拉手就能擁抱、能擁抱就能接吻、能接吻就能……二哥你行不行呀,不行換我上……帥朗這回心下無著顧不上理論,回短信問平果究竟該怎麼辦,總得有點實際可行方案不是?平果回來的短信更簡單了:趁她猝不及防地抱住她,她要掙紮別放手,對付小女孩最管用……
這個方法不行,坐著瞥了眼矜持、穩重,偶爾看人那麼清純一笑的王雪娜,帥朗覺得自己有點下不了手。
那老屁的辦法呢?田老屁雖然經常標榜自己是處男,可帥朗知道這貨人雖胖,可不缺花花腸,沒少勾搭電腦城裡的妞,他給帥朗的支招也不難:膽大心細不要臉、吃喝玩樂多花錢。直白地表明你喜歡她,快刀斬亂麻。
這個也是帥朗常用的辦法,不過好像也不太行,自己駕了輛價值十幾萬的別克再加上這個店長的行頭都沒有從王雪娜眼中看到多少驚豔,上車的時候就讓帥朗感覺氣餒了,剛進社會,小姑娘頭腦裡的拜金意識還沒那麼強,這一套好像效果不明顯。
其他的一群哥們兒沒敢問,要問肯定沒好話,直接就是一句「先吃飯後開房,免得沒幹心裡癢」。
這個,這個不用諱言是帥朗最喜歡的方式,他在保險公司混的時候某次和某女同事一起吃飯,稍喝大了點就開了房,該發生的都發生了,天亮之後赤裎相見誰也沒有很大的驚惶失措,接下來是……相視笑笑,然後又發生了一次。這屬於那種你不純潔我也不高尚的相互理解,畢竟城市裡愛情大餐太奢侈了,有時候免不了需要聊以慰藉的快餐。
琢磨來琢磨去,還是老大最解人意,帥朗短信問的時候,老大隻回了一句:要光想上床做愛不用教誰都會、要談情說愛誰教也教不會,你是想美好,還是想好美,自己拿主意。
那應該是美好吧?
第三次側頭再看王雪娜時,帥朗心裡泛起美好這個詞,兩個人目光真切地巧合地碰觸到了一起,王雪娜嫣然一笑,眉如黛、眸如星、齒如貝,一笑如含羞花綻,帥朗隻覺得被那份笑容傳遞的電流灼到了腦子裡那個部位,那個存儲著一切齷齪想法和陰暗打算的部位,於是憧憬好美的初衷全部被洗滌得隻餘此時的美好。
「去哪兒?」帥朗隨意問,短短的一段路程,心路坎坷了很長。
「你問我呀?」王雪娜詫異了,還以為一切都安排妥當。
「當然得問了,我得體貼,而且要迎合你的口味……」帥朗幹脆率性而為,不再躲躲閃閃扮君子了,丫的真累,下午就裝了一下午大尾巴狼。幹脆直說著:「本來想請你去高級西餐廳,不過死貴又吃不飽;去必勝客、 麥當勞、肯德基吧,又覺得太不正式了;想去粵菜館要不日韓式餐館,比較有情調,也不俗氣,不過就怕你吃不慣適得其反。咱中州本地餐館吧,環境又太亂,喝酒猜拳玩起來一家比一家瘋,不太適合約會……呵呵……我想來想去,拿不定主意。」
「呵呵……那好,我挑了啊。」王雪娜被帥朗的坦誠逗笑了。
「好啊。」帥朗大氣了,說什麼來著,手裡有糧心裡不慌,今兒就發愁妞宰得咱不痛快,顯不出點爺們豪氣來呢。
「那我問你,這算工作餐,還算約會餐?要不就當上次我答謝你?」王雪娜問道。
「這……」帥朗忍不住側頭一瞧,正好紅燈停下了,笑道:「有必要分這麼清嗎?」
「當然,得分清性質。」王雪娜說道,話音很輕,不過很矜持的味道在裡面,差點兒就要她請客要不AA制了。
智商一高,免不了人的情商有點低,一分性質要分誰付賬了,帥朗可未料提到這個問題,稍稍有煞風景兼拉開距離了,想也不想來了:「你看你這人我就不喜歡了,不就吃個飯嘛,分那麼清幹嗎?再說我一大男人讓你嬌滴滴個小姑娘掏錢請我吃飯,要不什麼AA制,那多沒面子?要不就當約會,我請你得了,都說過了你甭跟我客氣……」
帥朗大包大攬,頗有幾分爺們的豪爽之風,不過言語中要攪渾水瞎摻和此行的性質了,聽得王雪娜咯咯笑了笑,雖然有點莽,可你不得不否認男人在這種充大頭或者打腫臉充胖子的情況下顯得特可愛。
「哎,去哪兒?對了,提醒一句,咱現在好歹店長了,甭給我省錢啊。」帥朗又半開玩笑似的道了句。
「那……呵呵……去德莊店吧,離中大近一點。」王雪娜笑了笑道。
「好嘞……喲?涮鍋可夠辣啊,你吃得了嗎?」帥朗關切地問。
「你怕辣呀?」王雪娜反問道。
「你都不怕我怕什麼?」帥朗說著,心裡暗忖著怪不得上次見這妞額上有幾個小痘痘,光吃辣光上火又沒男朋友,能不生痘痘麼。
目標確定,從解放路拐到了建設路,再行不遠就是中原街的德莊飯 店,那兒離中大不遠,上大學時候就沒少去那地方打牙祭,價格不算貴,環境也湊合,不多會兒車到了地方,招呼著飯店迎賓半天才找了個停車的位置,現在城裡車多了,找停車位倒比到這兒花的時間還多,下了車往飯店裡走的工夫,那迎賓怪怪地看著這輛車屁股後還放著自行車,送走倆人倒竊笑了,還有這麼來吃飯的。不過那兩位挺自得,沒這麼瀟灑過的帥朗拉拉西裝、挺挺腰桿,身旁的王雪娜也頗有看頭,嫩黃色卡通的裙子,甩著一條烏黑油亮的大辮子,挎著很個性的手織包,和帥朗不近不遠相隨著,像一對親密的情侶。
八點多了,人不多不少,就在大廳臨窗不遠找了個雅座坐下,服務員菜單一上,帥朗很紳士地遞給王雪娜,小學妹不知道是不經常到飯店還是給帥朗省錢呢,隻點了幾樣油麥菜、藕片、土豆片、空心菜之類的素食,帥朗又加了鮮毛肚、牛羊肉和兩樣海鮮,分別要了份飲料和啤酒。
傳說請女孩子吃飯,不能太便宜,顯得你吝嗇;當然,也不能點太貴的,顯得你大手大腳、心裡沒計畫,而今天帥朗覺得一切都恰到好處,比較適合自己此時扮演的這個中低層僞白領身份,環境不算過於嘈雜,大廳裡上客沒過半,都是一家三兩口或者成對的情侶就著熱氣騰騰的涮鍋邊吃邊談,氣氛蠻好。
問題在接下來,接下來就是要開聊,從遞迴點好的菜單開始,帥朗心裡就有點打鼓,這聊什麼可是大問題。為什麼呢?政治、經濟、新聞之類,自己狗屁不通;明星偶像之類,自己喜歡的明星說不出口;詩詞歌賦之類,韓老大還沒教會咱呢;你說這可聊啥呢,總不能開門見山地說哥喜歡你,單刀直入來一句哥想泡你吧?
「哎,帥朗……你想什麼呢?」王雪娜突來一問。
「哦,沒想什麼。」帥朗暗道發愣不應該了,笑著回過頭來。
「那個……你什麼時候買車了?」王雪娜指指窗外停車的地方,臉上泛著點狐疑,似乎把眼前此時的人和數日前在人才市場偶遇的那位聯繫不到一起。
「借來的。」帥朗直來一句,本來準備說哥很低調的,早就是有車一族了,可不知道為什麼話到嘴邊又吐露真言了。
「借來的?」王雪娜詫異了一下。
「啊,借來的,第一次約會總不能騎上自行車來吧?我就借了輛,呵呵……」帥朗笑道,看著端坐著的王雪娜,不知道為何即便是坦然以告也覺得毫不臉紅,就像以前和某想泡的妞吹噓說:哥年底準備換大奔呢。
「那你以前有女朋友麼?」王雪娜笑了笑,突然很刁鑽地來了句,然後咬著下嘴唇,揶揄地笑著看著帥朗。帥朗眼神一凜,嘴囁喃兩下沒敢吭聲,想泡妞千萬不能提前女友這是鐵律,說有吧煞風景,說沒有吧人家不信,一下子把帥朗難住了,此時再看王雪娜像調皮,像故意逗他的那種嬌憨樣子,帥朗沒來由地覺得好難堪。
「不許迴避啊,上午居然扮店長捉弄我,你要問我,我也得問你,咱們得對等。」王雪娜追問上來了,眉彎兒翹了翹,似乎很喜歡帥朗這難堪的樣子,其實從第一眼起,女人再笨也看得出想接近自己的男人那號心思,或許這裡面就存有故意逗他的心思,或許很多女人對好感大於反感的男人都會出這一轍。
好感和神秘是男女淪陷的第一步,而帥朗對於她,兩樣都有了。
王雪娜看著帥朗,不由得會想起這位學長在人才市場裡左鑽右躥,唆導自己插隊那樣子;不自然地會想起他窩在報紙後扮店長的促狹,當然,還包括現在,眼皮往上抽,有點難為和尷尬抓撓耳朵的樣子,想說憋不出來那樣子特滑稽,王雪娜故意臉色稍整客氣地說:「你不回答也可以,應該尊重你的隱私對吧?你說的。」
「不不不,不用尊重,我沒什麼隱私……」帥朗看即將冷場,瞬間開口了,在柳眉兒杏眼的逼迫下,腎上腺激素分泌瞬間也達到了極緻,很自信,也很坦誠地說:「這樣說吧,現代男女之間的感情其實就和現代營銷是一個道理。」
「什麼意思?我問你呢,你扯哪兒去了。」王雪娜愣眼不解了,沒有聽明白這其中的關聯。
「很簡單,你這麼聰明,自己都看得出來。」帥朗捋順了,笑道:「比如男生對女孩說,我是最棒的,我會給你幸福,跟我好吧,這是推銷,和你推銷日用品一樣的,誰都不說自家差;第二種呢,男生對女孩說,我爹 是老闆,我家產有幾百萬,跟我好吧,以後都是你的……哎,這叫促銷……還有一種,男生根本不用說話,女孩被男生的氣質、風度所迷倒了,自動跟他好,這叫營銷……」
嘿嘿呵呵……王雪娜被男女營銷幾句逗得先是迷惑,後是驚訝,等帥朗手托腮,目光深邃做了個姿勢扮氣質男和風度男,早被逗得咯咯笑上了,這邊笑,那邊帥朗大舒了一口氣,心裡直道:哎呀媽呀,這個彎轉得真不容易啊……還沒結束,帥朗以為一個玩笑把王雪娜打發了,不料王雪娜興趣來了似的纖指彎彎一指帥朗問:「那你呢?什麼銷?轉移話題是不是?」
「嘿嘿……這還用置疑麼?你看我車是借來的、衣服是蹭來的,房子還是租來的,明顯是滯銷嘛,現在女人都這麼現實,誰會找我這麼個滯銷男友啊。」帥朗幾分自嘲,幾分玩笑,拐彎抹角地撒了個大謊,不過這個大謊讓王雪娜全盤接受了,不但接受了,而且被逗得笑得直打顛,兩手輕掩著小嘴,眼睛樂滋滋看著頗為好笑的帥朗。
其實男女間的相處最重要的是一種輕鬆愉快的感覺,隻有在那種輕鬆愉快的氛圍中才能讓彼此間的尷尬漸漸消融,從陌生走向熟悉。
跨過了那個坎,還真輕鬆愉快了。原本帥朗是準備開著車揣上家底裝大款的,還真沒料到被逼出來的自嘲反而贏得了如此輕鬆愉快的氣氛,等熱騰騰的火鍋上來了,兩個人就著德莊老湯涮著羊肉,涮著菜蔬,吃著吃著就說到了大學生活,王雪娜小心翼翼地問到了帥朗那些看似不可理解的事。不過帥朗倒無所謂了,這年頭欠揍的貨太多,嘴上講不通理的時候得拳頭說話,說到此處還不忘顯擺一下自己小臂上發達的肌肉,跟王雪娜白活自己老爸是警察,專抓壞蛋,自己從小就受家庭熏陶正義感很強的話題。一瓶啤酒下肚之後,倆人相談甚歡,甚至王雪娜把那個六年大學的事也擺出來了,帥朗也無所謂,那更沒什麼了,咱沒畢業證幹了兩年,現在啥也敢幹,那拿上畢業證的,現在還有坐家裡啃老的……
相比而言自己自然是牛多了,當然,被老爸趕出家門以及逼不得已做假證找工作的事自然略去了,你怎麼聽也儼然像一個白手起家還沒家、自立自強不靠娘的新時代青年,再說起這些年幹的種種行業,那話題自然就 多了,一會兒逗得學妹咯咯直笑,一會兒唬得小妞一愣一愣,直到不知不覺吃完飯,帥朗瀟灑地一個響指招呼著服務員結賬的時候,王雪娜並沒有和帥朗搶著付賬,這下子讓帥朗覺得蠻高興了……為什麼呢?要是某女在吃完飯聽之任之坦然接受你買單時,那說明有戲。沒準兒某日你邀她開房,她也這樣聽之任之。反之就不行了,要和你搶著買單,那根本沒戲。
吃完了飯,又載著學妹回了中大,倆人一路笑聲不斷,距離感消失之後,帥朗發現王雪娜並沒有那麼內向,這樣當然最好,省得是個悶葫蘆將來倆人一塊兒都沒話說,到了中大校門口,儼然熟人一般,帥朗快步下車把後備廂裡的自行車卸下來,亮著車燈晃著看著輕盈的學妹騎著那輛粉紅色的自行車進了校園,直至不見人影。
美好……就是美好,那輕盈的身姿、甩著的大辮子,拐彎時候的回身招手,隔著好遠帥朗甚至還能看到笑容,那是多麼讓人心慌慌人癢癢的笑容吶,直看得坐到駕駛座上的帥朗人如定格一般,把這一顰一笑回味了好久。
美好……很美好,帥朗駕著車返回了大東關光明裡小區,看著那創建和諧的標語,深為認同如今這和諧大勢。進得鐵門就看著小廣告也不覺得多可惡,上樓的時候被自行車把掛了一下,被三樓那家養狗的嚇了一下,被五樓那堆雜物撞了一下,帥朗都沒有覺得鬱悶煩躁,心情美好得以緻進了門大聲招呼三個兄弟都滾出來,仨人一個光脊背倆穿褲衩,一瞧帥朗傻樂的勁兒,都愣上了。
「拉了拉小手呀,看把你樂得。」田園淫笑著。
「二哥,我教你那強抱強吻你用上了嗎?」平果也樂了,嬉笑著問。
「不能吧,早晨走還拉著苦瓜臉,現在都吃花椒咧開嘴巴了?開房啦?」韓同港詫異了。
「你們思想都太齷齪啊,不要褻瀆我們純潔的感情……都過來說個事,平果,主要是你,給我包裝一下,我現在是嘉和超市店長,要負責推銷……這個,中州老白幹。」帥朗變戲法一般,從腰裡抽出來手榴彈似的一瓶白酒,四兩裝的,直塞給平果。平果一看咧嘴了,舉到眼前讓大家看:「這……這是哪年的產品,整個傻大粗黑的典型,現在都防僞激光裝 了,這還是鋸齒鐵蓋,標籤還是老工木纖紙……你讓我怎麼包裝?」
「換個標籤,再設計一個不就行了,笨死你呀?那蓋周圍再包個不幹膠花樣,中國紅色的,打上嘉和兩週年店慶,當獎品送呢,整喜慶點……」帥朗安排著。這倒也不是不行,平果拿著酒瓶想了想,對於二哥的安排似乎從專業角度在考慮可行性,穿著大褲衩的田園可不想這個,一聽帥朗成店長了,拉著問:「二哥,是不是得慶慶,兩天就混了個店長,月薪多少?」
「沒月薪,就推銷這東西呢。」帥朗道。
「沒工資,你可真敢幹呀?這東西才賣多少錢,提個屁成。」田園一把搶過酒瓶,越看越不入眼。
「是啊,帥朗,這東西咱們這身份都不愛喝,賣給誰去?你挺精明個人,又犯糊塗?」韓同港也有點納悶。
「就這……三五塊錢的爛貨,你挨著小賣部送吧,還得往鄉下送,賣完也得不償失……你自個兒掏錢買下得了,省得費勁。」田園把酒瓶塞回平果手裡,幹過生意,一眼就瞧出市場潛力了。
「說得輕巧,我……哪買得起,兩萬多瓶呢?」帥朗翻白眼了。
「多少?」仨兄弟嚇了一跳。
「兩……兩萬七千瓶。」帥朗結巴一下,看仨兄弟都盯白痴一樣盯著自己,哀求上了:「我也是沒辦法,我不答應賣這東西,我就當不了店長,我當不了店長,我就見不著約不到雪娜,見不到約不著雪娜,就沒有今兒晚上的浪漫……嗨嗨,別走呀,我告訴你們啊,這裡面蘊含著一個巨大的商機,幹好了我得人,你們得財,爽歪你們呀……別不信我呀……」
一聽兩萬七千多瓶,一聽帥朗為妞犯這麼大迷糊,仨人氣哼哼剜了帥朗一眼,都各自回房不理會一嘴酒氣、滿嘴忽悠的帥朗了。
「二哥,這兒,可以做成一個小展台,用酒堆一個造型,正對著進門的方向,容易形成視覺上的衝擊……」
「二哥,你別走神,聽我說,領獎處直接放在門兩側,方便即拿即走,發券的地方放到收銀台,減輕這裡的擁擠……」
平果意氣風發了,以經典廣告設計公司設計員的身份被帥朗邀來嘉和超市,雖然不是科班出身,可曆經的大大小小促銷廣告也不少了,提的幾項合理化建議讓帥朗這個半吊子水平還真挑不出什麼毛病,不但挑不出毛病,而且對平果突發奇想,還真做了新標籤提升酒瓶檔次的辦法讚不絕口。
「怎麼樣?我設計不差吧?」平果湊上來了,帥朗還拿著那瓶中州老白幹,金色的大標籤配上幾樣糧食元素,用字古樸莊重,寫真手法能趕上拍報水平,比原標籤光幾個傻大字強了不止一個檔次,最差的鐵質鋸齒瓶蓋部位做了一個紅色的封簽,打上了嘉和超市兩週年店慶的OEM標誌,一圈中國紅色直延伸到瓶身,原標那雞屎綠一覆蓋,還真像換了件時裝、配了個LV包,給山妞包裝成大小姐了,不過帥朗有點不太信這是平果的手筆,回頭瞪著眼問:「吹牛呢吧?你就隻會做不穿褲衩的造型,你有這水平?」
帥朗邊說著,邊把瓶子整體拍了個照,給王銼炮老闆發了張彩信,平果一聽不樂意了,不屑道:「小看兄弟是吧,這行我都幹了七八年了,我們老闆沒轉行前專做酒類標籤,你要有瓶子,我全給你做成五糧液和劍南春信不信?」
「去去……人現在都講誠信呢,你造假,好意思說……就這個,定了,二萬七千三百份,加上七百份做一個整數……晚上八點以前給我做好,連東西帶人都過來,展台和造型你佈置……」帥朗安排著,頗有店長風範,這站著說話不腰疼,一揮手就要打發平果走,平果趕緊揪著他,掏著本子劃著數字:「哎,哥,這一套劃七分多錢,你當哥我在公司裡給你找點優惠,一個整六分,再加上標語、彩籃、花環裝飾……反正一大堆,你看,親兄弟明算賬啊,甭回頭讓我墊上……」
預算遞過來了,一看兩千九百多塊,帥朗拿著一瞪眼,盯著平果,平果嚇了一跳,趕緊解釋:「哥我沒多加。」
「不可能……你們老闆給你多少?」帥朗唬道。
「能有多少,一單生意提成才百分之五多一點。」平果哀求道,隻怕帥朗攔腰砍一價,那可受不了。
「切,預算不是這麼造的,按這個數字給我開票,晚上過來給你錢……」帥朗拿筆在本子上一劃,遞給了平果。平果一看,像囫圇吞了個燙餃子一樣兩眼發直,那個「2」被帥朗往下劃了個小尾巴成了「3」,瞬間多了一千塊,一下子醒悟二哥故意照顧自己了,不疊地拉著帥朗謝著:「喲喲喲……您哪是二哥呀?這簡直是衣食父母哎,不說了二哥,回頭我請你啊,拿多少對半分……敢情二哥您打入超市內部,是來當地下工作者給兄弟們謀福利來了,嘿嘿……」
這要是裡應外合做了假賬,就扣了稅都掙不少,一算這筆收入把小平果樂歪了,拽著帥朗既表忠於之心又要表敬愛之情,帥朗甩脫了平果的拉扯道:「活兒幹好點,這還不到頭呢……聽哥的,回頭有你好處拿,晚上早點來,把老屁拖上……就說這兒妞又靚又多,他一準來。」
「哎……哎……哎……」平果不疊地點頭,告辭了二哥,樂得顛兒顛兒走了。
好在昨晚說通了三個同室幫忙,錢和人情都在裡頭,自然辦事利索。帥朗拿著平果大緻做的設計圖樣,踱步上超市三樓,邊走邊和王老闆通電話,還不時給打招呼的店員們示意,看來這會兒帥朗真把自己當成嘉和超市新任的店長了。你說這五分鍾一個電話多忙哎,上了三層找到財務室要了張單子,回頭敲響了藍冬梅的辦公室門,進門也不多說,「啪唧」一聲把單子拍到藍店長面前,大咧咧說著:「財務讓你簽字。」
什麼呢?借款單,要借財務五千塊啓動資金。
一看單子藍冬梅撇嘴了,超市的收支兩條線,不乏這號提前預支費用或者補助的,不過這人才來一天就這麼大譜借上錢了,可把她看得詫異了,拿著單子瞪著帥朗:「這……這算哪一出,什麼都沒幹先借款?」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不給資金怎麼幹活,王老闆同意的,費用算你們的,回頭還要設獎品,明天要動的資金更大……」帥朗道。
「這你讓我怎麼簽?」藍立梅把單子啪一聲拍回原地:「帥朗,你不是準備坑我們一把攜款溜吧?你這店長就老闆一句話,手續沒手續、身份證我也沒見過,勞動合同更別說了,這出了事我簽了字算誰的?」
「耶呵……哥們兒這麼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因為這事吃不好、睡不 香,敢情在你眼裡我還是騙子了?」帥朗火大了,從腰裡抽東西,嚇了藍冬梅一跳,一抽藍冬梅眼前一亮,跟著才發現是換了個外皮的酒瓶,啪一聲一放,帥朗得意洋洋道:「嗯,做得怎麼樣?方案老闆通過了,先讓你支廣告費,不信你自己打電話問問……哥們兒要騙錢也不至於才值五千吧?怎麼著也得多加幾個零。」
「呵呵……就這?」藍冬梅笑了,在這個行家眼裡,有點小兒科了,雖然把外觀改了不少,不過要細看仍然是若幹年前的技術水平,那玻璃瓶都凸凹不平,熔化的時候還留有氣泡,商品和人一樣,你再怎麼打扮也做不出大廠的氣質來,這麼一做好看了點,不過還是個不倫不類的精裝版大路貨,她一嗤笑把東西一放,看著帥朗倒把簽字一事放過一邊了,稍帶客氣地說:「帥朗,我再提醒你一句,我敬佩你的熱情,可生意不是這麼幹的,一樣東西是不是適銷對路,是不是符合大眾的消費習慣,這是需要市場長期檢驗的,王老闆這批存貨是這裡經營者和房子捆綁在一塊硬兌給他的,明顯已經退出市場的東西,你就再怎麼加工它也賣不出去,而且你這樣,等於加大了這批貨的銷售成本……」
「等等……別給我講太專業,你什麼意思直說。」帥朗聽懵了,敢情老闆認可,這店長是死活不認可。
「我問你值得嗎?擺明了這就是個賠錢生意,不管你贈送,不管你搭車銷售、不管你想什麼轍,這都是得不償失的,要能賣了,我們嘉和超市連鎖上百營銷專業人才,王老闆找誰辦不了,還能放到現在?」藍冬梅問著,語氣很溫和。
「哦……」帥朗聽藍冬梅這麼說,倒覺得這妞不是那麼一味可惡了,這些說的都是實實在在的事,而且今天發現雖然藍冬梅還是沒那麼客氣,不過話誠懇多了,一感覺到了對方的關心,帥朗吧唧著嘴不知道該如何說了,停頓了一下,肘支著藍冬梅的辦公桌,兩眼深沉幾乎要深邃地直視對面端坐的藍店長工作服裡包裹著的春光。藍冬梅霎時被這個很男人很深情的動作看暈了,緊張地往後靠了靠身子,生怕此人動手動腳似的。
凝視,貌似款款深情;肅穆,貌似百折不回。在藍冬梅胸中忐忑如同揣了一百隻小兔子怦怦亂跳時,帥朗說話了,肘支著桌、手托著腮、頭輕 點點:「值得,非常值得。」
為生意付出點值得?還是為面前的女人付出點無悔?這個動作把兩件事成功地搞混淆了,藍冬梅覺得臉上有點發燙,緊張得手足無措,非常想像以前那樣扯著嗓子指著門喊:出去。可又忍不下心來拂逆此人目光中投射出來的欣賞。而想表示一句什麼,也訥言了,關鍵的問題是,兩個人現在還沒有到表示的程度,好像還沒有什麼可表示的。
「你要是不簽……沒關係,我墊上,我要搏一把,我要讓我在別人心目中的形象改觀……所以我覺得很值得,掙錢掙得爺們、賠錢賠得光棍,都值得。」帥朗支起身來了,很豪氣地說道。此時,藍冬梅不做他想了,找著筆,刷刷刷簽了字,遞給了帥朗。帥朗手捏著借款單,眼睛卻壞壞地笑著盯著藍冬梅,藍冬梅似躲非躲,一言不發。
蹭……抽出單子了,帥朗眼色飛舞著,幾乎要給藍冬梅一個飛吻了,抽走那一剎那藍冬梅全身跟著顫了顫,跟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然後故作正襟危坐看著桌上的日報表。
要給飛吻的帥朗出了辦公室,閉門的一剎那,笑得要開懷了,「啵」的一下子,直吻到借款單上了……
我漂亮麼?我迷人嗎?我性感麼?
門關上的一剎那藍冬梅心裡泛起這樣的問題,起身站到了小小的儀容鏡前,拉拉平直的西裝,側身對胸前挺起來的高度很滿意,而手撫過小腹的時候,對那裡已經出現的贅肉很不滿意。再往下,筒裙以下的部分很滿意,不過有點肥大的胯部讓她又覺得不太滿意了,有點生硬地扭了扭身子,在找曾經的窈窕感覺。照著鏡子,鏡子裡顯現的是一張儀容整潔、嚴肅端莊的臉,不過在這張被職業禁錮的臉上缺乏柔和的線條、缺乏溫柔的感覺,像有點生硬的木刻畫,就這張呆闆的臉嚇跑過不少相親對象。而嚇不跑的,差不多都是和王小帥老闆一樣讓她倒胃口的男人。
在這種鬱悶中經曆了又一次貌似騷擾,又一次貌似暗示的藍冬梅審視著自己的同時,不由得回憶著房間裡剛剛來過的那位,寸發、濃眉、大眼,雖然不是帥得一塌糊塗,可也不是讓人反感的那種,而且……而且你看他舉手投足的那種氣勢,多爺們;那種明知賠錢還要做的魄力,多有 膽識。
難道他是為了我?想讓我改變對他的看法?
藍冬梅突然想到了一種非常合理的可能性,這一想,又覺得如同虧欠了他的一樣,第一次是冷眉相對、第二次是冷眼相加、第三次記得是在超市門口碰到的,自己連理都沒理,直接無視這號連自己也養不起的男人……隻不過之後他眨眼變成了有車一族、變成了店長,現在又在左右著老闆的經營,一次又一次的顛覆,足夠顛覆對他的看法了。
我是不是該幫幫他?藍冬梅又浮起這個想法,不過隨即搖搖頭,根本不知道此人的來曆和來由,也不知道他究竟抱著什麼樣的心思,更不知道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就幫也幫不上,再說怎麼幫?明擺著就是王老闆利用他急於進來的心理把那堆銷不出去的壓倉貨推給他了,看來這賠錢是闆上釘釘的事了。
想到此處,藍冬梅出門時還不忘給王老闆打了個電話確認借款事宜。是真的,沒假,王老闆同意了的。
這下,讓藍冬梅又有點說不清的感覺了,有點不忍,又有點可憐那位姓帥名朗的店長了,商場超市裡銷售的爾虞我詐多了,王老闆這麼精明的人肯定不會做無謂的投資,敢把錢給誰,那就肯定要連本帶利往回收。要是把帥朗和王小帥老闆放一塊兒,恐怕他還真嫩了點。
藍冬梅像往常一樣出了辦公室,踱步下了樓梯,例行著巡視和檢查,生活和工作都是在這個方寸之地來回重複,沒有什麼新意,該粗心大意的員工還是粗心大意,顧客選走了貨沒有及時補上;該偷奸耍滑的還是偷奸耍滑,特別是姑娘們,貨架旁邊、貨倉後面、甚至衛生間裡都能小話說上半天,消極怠工處處都有。一圈巡視過去,仍然和往常一樣,該訓兩句的、該表揚兩句的、該示範幾下的,又是不厭其煩地教著這些心不在焉的員工們。
其實藍冬梅現在都有點擔心見到帥朗了,很擔心那人在別人面前會露出點什麼馬腳來讓大家看笑話,甚至為此她上午都沒有回辦公室,不過還是沒躲過,到了一層糧油區剛剛駐足,就看到電梯上下來在四下張望的帥朗,藍立梅心裡暗驚,故作未見,轉身往後面的貨倉走,生怕人前倆人發 生那種讓人心跳的尷尬。
有時候,緣分是躲不開的,藍冬梅剛走幾步,後面「嗨、嗨,藍店長,找你半天了,你怎麼窩這兒……」說話著一臉笑意的帥朗已經伸出手臂攔住她的去路了,那得意洋洋的樣子讓藍冬梅直皺眉頭,嘆著氣說:「又怎麼了?你就不能消停點?」
「找你當然有事了……你看啊,後面那些酒放了有些年頭,得好好清理一下,洗標籤、去鏽跡、貼新標籤,這都需要人吶,給我抽二十個服務員,輪班幹。」帥朗伸著倆指頭,又來事了。
「啊?」藍冬梅張口結舌兼目瞪口呆,瞬間反應強烈了:「不可能,每班八小時幹下來你知道有多累,平時加班都愁眉苦臉湊不上幾個人,你以為這是共產主義社會,光幹活不講報酬呀?」
「沒說不給報酬呀,老闆說了,一小時十塊,加班費現結……」帥朗道,擡著老闆壓店長。
「那也不行,現在用工你以為那麼好請,大家對加班本身就反感得厲害,又是些髒活累活,再說也不能因此影響超市的正常經營……」藍冬梅不樂意了。
「咦,你不能不支持我的工作呀,這也是給咱們超市創利呀?」帥朗反詰上了。
「那你試試去,這些小姑娘你以為那麼好請?不是身體不舒服,就是家裡有事,反正總能推諉了加班,我總不能因為這事強迫大家去幹吧?要去你去。」藍冬梅本不看好這促銷的事,本身就消極怠工了,甚至想使使絆子讓這事就此停止。
「耶……你還將我了?你就站這兒看著,五分鍾,我能把人都請到,你信不信?還別給我出難題,我這人最喜歡別人難為我……」帥朗揚著頭,拽得很有魄力,針尖對上麥芒了。藍冬梅根本不信,嗤笑著,切了一聲,自然不信。
「好,你看著啊,五分鍾……」帥朗說幹就幹,不客氣了,快步小跑著直奔糧油區倆姑娘跟前,手指比劃著說著什麼,那兩位幾乎沒怎麼思考,藍冬梅眼看著倆人點點頭……咦喲?同意了。
跟著他又到了冷凍品區,有穿著白褂的三位大嫂,不知道帥朗觍著臉說了幾句什麼,那仨大嫂樂呵呵地應著……咦喲?同意了。
藍冬梅一下子看愣眼了,不由自主地跟在帥朗背後,又見帥朗到了化妝品區,和仨小姑娘在白活著什麼,這裡藍冬梅想著帥朗肯定不行,那仨姑娘典型的好吃懶做好逸惡勞型,要不是長相乖點能招徠顧客,早給開了,正等著看笑話,不料藍冬梅發現那仨位姑娘回頭也看了她一眼,跟著奇蹟出來了……這仨姑娘居然也點頭答應了,那位做加班勸說工作的帥朗回頭得意地給了藍冬梅一個「OK」的姿勢。
奇了怪了,隻要帥朗所到之處,幾乎是所向披靡,哪還用得了五分鍾,從一樓上二樓,眨眼數城連下,這倒把藍冬梅看得驚奇不已,比見了魔術還稀罕。隻等帥朗得意洋洋回三樓辦公區,她按捺不住了,追了上來,還沒問,帥朗回頭嘿嘿一笑:「下午兩點換班就開始啊,告訴你啊藍店長,全部同意。」
「你……你怎麼辦到的?」藍冬梅驚訝地湊上來,急切之下不由自主拽了帥朗一把,帥朗得意了,鼻子哼哼不說了,一前一後,一走一追,這個超乎管理上的訣竅讓藍冬梅驚訝得直追到王老闆辦公室前,看帥朗還在賣關子,她威脅上了:「你不說是吧?信不信我下午把人都調走?」
「呵呵……信,我怎麼不信。你真想知道?」帥朗壞笑著,揶揄地看著藍冬梅。藍冬梅手一指,咬咬嘴唇,然後無可奈何地說:「廢話,當然想知道,奇了怪了,今天怎麼了?都吃錯藥了?到底你怎麼說的?」
「你真想知道,知道了不許生氣啊,也不許訓下面員工啊。」帥朗打著伏筆。
藍冬梅的興趣卻被撩起來了,催促著:「主動加班,這是好事,我生什麼氣?」
「呵呵,其實很簡單。我告訴她們,下午有兩個選擇,要不跟上帥店長我加班幹活,有補助有加餐;要不跟上藍店長你培訓……喲,她們一選,就都選跟上我加班啦……看來她們比較喜歡我啊。」帥朗嘿嘿說著,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又狐假虎威了一番,早看出藍冬梅在員工中不招人待見,今天一試果真就靈。這說著,說得藍冬梅又有點張口結舌了,指 著帥朗要說句什麼,一下子語結說不上來了,有點哭笑不得的表情鬱結在臉上,可不知道讓自己站在旁邊看是這麼一層意思……想了想,藍冬梅曲線報複了,陰著臉鼻子哼了哼:「哼……就一群小姑娘能給幹什麼?就都不是幹活的料……」
「藍店長你又錯了,有姑娘們在,就不缺小夥來,姑娘們一加班,我告訴你,司機、保安、清潔工包括搬運工,基本都要來了啊,誰不願意在鶯鶯燕燕堆裡幹活呀?哈哈,肯定幹得很賣力……」帥朗笑得左搖右晃,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態,正說著彷彿就是給藍冬梅難堪一般,保安裡那位叫小行的上辦公區來了,看著倆店長站一塊兒回頭一瞧,一下停住腳步了,一問幹嗎來了,這倒好,是要來加班來了……帥朗一答應,那小保安樂滋滋地謝了聲走了,帥朗笑著指道:「看見沒有,隻要給他近距離接近某妞的機會,不給加班費都行……哈哈……」
藍冬梅此時才省過這裡頭的花樣來了,看著笑得眉眼擠在一塊兒的帥朗,自己卻是有點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哭笑不得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帥店長又出花樣了,隻是買了幾盒炸雞腿挨個分了分,就把姑娘們收買了個差不多,待到下午開始幹活了,果如帥店長所言,換班的保安、司機和庫管都樂顛顛來幫忙了,大桶的水拎著,成件的酒瓶端著,後院裡一會兒水聲嘩嘩、一會兒女孩們嘰嘰喳喳、一會兒又是男女笑聲夾雜,好不熱鬧……晚上打烊的時候,更熱鬧了,幾乎是全員上陣了,洗瓶的、貼簽的、堆造型的、貼廣告的,隻待明早開張了,王小帥老闆也來了,勉勵了一番,看大夥幹得這麼起勁,笑得合不攏嘴了。
帥店長可沒那麼老實幹活,據說要給大家做好後勤服務,挨個送回家,晚了還管夜宵,第一個送的,是日用品區的,叫王雪娜。
當古清治乘著馮山雄那輛奧迪,循著寇仲的電話指引,駛到勝利路東關街時,很容易便找到了目標,嘉和超市。
彩旗飄飄、花籃朵朵的盛裝超市在一溜商舖外顯得格外招眼,好容易找了個停車的位置,馮山雄看樣子對師爸尊敬得緊,停車下來第一件事就是去攙扶師爸,不過古清治笑著拒絕了。
身著休閒裝、老頭鞋,頭戴一頂草編涼帽的古清治已經看不到身上那份仙風道骨,更像閒來逛悠的都市老頭。車門一旁側立的馮山雄諂媚地和師爸搭著話,古清治也隻是偶爾笑笑,愛答不答的樣子,乍一看就像隨從伺候領導,細一看又像兒子哄爹開心。上台階的時候鑼鼓音樂聲就重了,重得讓馮山雄有點詫異,而且對師爸親自前來又有點不解,出聲問著:「師爸,不就推銷個酒嘛,這有什麼看頭。」
「要給你三萬瓶滯銷的酒,你怎麼賣?」古清治忽然出聲問道。
「這很簡單,堤外損堤內補唄,別看啥優惠,都逑坑人。」馮山雄撇撇嘴,一副奸商表情。
古清治驀地一笑,不知道是就此話笑了,還是被眼前的東西逗笑了,超市大門廳頂掛著「賀嘉和超市兩週年百萬禮金大放送,進店有禮、全場優惠」的字樣,兩側的標價牌全是降價的標誌,一袋面降了多少錢、一桶色拉油降了多少錢、一斤土雞蛋降了多少錢,什麼空調扇、電磁爐、床上用品,琳瑯滿目、紅底黃字格外醒目,讓人感覺很實在,不像跳樓大甩賣和吐血大清倉那些沒人信的噱頭,足足比市場價降了一大截。
真的麼,當然是真的,這些掛出來的東西肯定不會做假,古清治笑了笑,看看時間,指向上午十一點三刻,差一刻正午;再看此時的人群進進出出,絡繹不絕,大包小包、塑料袋子樂滋滋提著,跟撿了什麼大便宜似的,這倒引起古清治格外的興緻了,擡著步前行著,馮山雄不屑地撇撇嘴跟在背後,兩個人也進了超市。
一個字,亂。音樂和嘈雜的人聲和在一起,像整個空間在蠕動一般,耳邊轟轟作響,正面是一個幾十個小酒瓶捆綁成一個大酒瓶的造型,有點怪異,不過蠻有衝擊力,也是兩週年店慶的標誌。門左側,四個馬甲店員正有條不紊地給進出兌票的顧客分著一瓶、兩瓶,或者一紮紅蓋金標的酒,端得是熱鬧非凡……另一側就更亂了,四層大檯子,最上一層是一台60餘寸的液晶電視,往下是幾台筆記本電腦,再往下是電動車十幾輛,四周是電飯煲堆了四層,一位肚子耷拉、肥腮小眼的胖子正持著話筒喊著:「各位顧客,值此嘉和超市兩週年店慶期間,我店推出了百萬大回饋有獎銷售活動,該活動已經報區工商所備案,活動規則很簡單,隻要在本店購 物滿五十元,即贈一張獎券,最高可中價值8888元的索尼液晶電視,三萬張獎券張張有獎、件件有禮,中獎率百分之百,多買多送……」
胖子聲嘶力竭地喊著,聲如破鑼,不過聲音的鼓動性很強,片刻間有人中了個電飯煲,又被這位胖子添油加醋地煽動著,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喜歡喝酒的可以直接買獎券換中州老白幹,五塊八一張,那樣中獎率更高。
進門的時候就有店員遞著廣告,粗粗一覽,是一個購足定額返還的形式,五十元返一張獎券,液晶電視、筆記本電腦、電動車、電飯煲,即便最差的紀念獎也能中一瓶中州老白幹。笑了笑,古清治隨手拿著廣告進了超市售貨區,此處卻更擠攘了,每個銷售區都有若幹位紅馬甲的服務員在忙著,不知道是這個環境的鼓噪,還是那個獎品台讓進門顧客眼熱,這購物的熱情反正是催起來了,眼看著幾位家庭主婦模樣的大袋小袋往購物車裡塞著,算算價格問營業員要獎券。
「呵呵……這小子,是以一個假象來掩蓋另一個假象啊,所有的目標都指向中州老白幹……」古清治笑了笑,馮山雄一聽師爸說話湊上來了:「你說啥,師爸?」
「沒什麼,山雄,你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可不如他,還在集貿市場賣地瓜呢。」古清治笑笑,回頭看馮山雄稍有不屑之色,幹脆問著:「這事,依你看是怎麼回事?」
「這很簡單吧。」馮山雄一愣,想了想,這事是銼炮老闆認識寇仲那輛別克車,還專門打電話問過,寇仲自然是打了馬虎眼說是個遠房侄子,之後才知道帥朗把車押著要開售那幾萬瓶劣質酒,那酒堆放了若幹年了,王小帥甚至就此事還求過寇仲幫忙,這其中的關係一捋,馮山雄壓低了聲音道:「利潤雖然攤薄了,可量擴大之後可以彌補損失,總的算下來肯定還是賺的。」
「呵呵……要是那樣的話,就輪不到他插手了,這裡面貓膩大嘍……」古清治停下來了,隨手拿起了一個刷子,標價兩塊九,然後放到了馮山雄手裡,眼神似笑非笑神神秘秘說道:「新的……我保證大部分標籤都是新的。」
「哦……」馮山雄一拍腦門子恍然大悟了,放下刷子,跟著師爸的步伐走著,小聲問著:「我明白了,把銷量小的大降價、把銷量大的小提價,這三毛五毛錢誰也不在意,五十塊返五塊,其實怎麼把那也賺回來了。」
「要麼我說你眼界比他差呢,要是在同等位置上,隻有他坑你,沒有你哄他……我估計這還是個表象。」
古清治不置可否,又說了句厚此薄彼的話,讓老馮實在有點不服氣了。
中午的光景卻是更亂了,下班的、路過的,還是就住在附近來佔便宜的,擠擠攘攘的超市裡哪個貨架周圍都圍滿了人,貨倉門大開著,不時有幾位大小夥吭哧吭哧搬著東西往貨架上補充。稍一間隔,耳邊又聽到了音樂的聒噪,夾著那位大胖子的聲音在鼓動著:「這個叫張蘭的阿姨,中了價值188元的電飯煲,我代表嘉和超市向張阿姨祝賀」,然後是象徵性地鞠躬、發獎,響著某進行曲的音樂,引得後面有些不服氣的直接在收銀台掏錢買獎券。
「買二十張……咱們也給他撐撐場子。」古清治踱步到了收銀台前,回頭對馮山雄說,馮山雄趕緊掏錢,擠到台前買了二十張。出了收銀台馮山雄興趣倒來了,刮刮刮刮……古清治笑著看著並未動手,二十張刮完了,啥也沒刮著,悻然一臉的馮山雄遞著獎券,換了兩紮老白幹,隨著古清治的步伐出了超市。
馮山雄覺得很鬱悶,開了車門,扶著車窗把師爸迎上車,又把兩紮酒往後座一扔,這紅紅黃黃的包裝看似誘人,幹脆拆了抽出一瓶來,坐到駕駛位置,細細看了看,一撕一拽,丫的這不幹膠還連著,裡頭還就幾年前那種傻大粗黑的鐵蓋包裝,再一撕金黃色的大標籤,也是新粘的膠,悻然一臉如同被騙了一般看看古清治,隨手把這東西往後一扔,說什麼來著,便宜沒好貨,五塊錢能給你個這東西都不錯了。
車開動了,古清治哈哈笑著:「因為你知道這批貨,所以你覺得吃虧了……如果不知道,五塊八有機會獲得超出本身價值幾百上千倍的獎品,最差也有一瓶酒夠本,這樣的話,大家就都不覺得吃虧,更何況還有買東西白送的……」
「哦喲……說來說去都是坑爹貨……」馮山雄撇撇嘴,悻然道了句。
吃虧了,沒人覺得有什麼吃虧了,買夠五十就送一張,最差也等於送一瓶老白幹了,這麼高度數就不喝也能當酒精消消毒了。更何況萬一中個獎呢?
雖然這其中的訣竅誰也明白,誰也知道就是降價清倉便宜貨,可免不了被大喇叭裡的廣播勾動那根愛貪便宜的神經,免不了被獎品台前那位鼓動得有點動心,更免不了隨著兌獎大潮隨便買上一張兩張,或者買夠五十塊錢東西要一張碰碰運氣,反正這三塊五塊現在誰也不在意了。超市裡亂糟糟地熱鬧不減,這銷售的旺勢和年節那光景差不多。
二層,「顧客止步」的樓梯口子上,出了樓口習慣性提提褲子,樂滋滋下樓的王小帥老闆乍看兩天了還這麼紅火,笑得快合不攏嘴了。出了樓門,後面跟出來了藍店長,臉色不那麼好,連著兩天加班了,現在她也知道其中的玄機了,擺出來的大件降價那是明的,不起眼的小貨物全部漲價,連夜把超市裡上萬種貨品全部提了一個價碼,雖然一毛兩毛甚至三毛五毛不起眼,可真要在五十塊錢的貨物裡湊出三塊錢酒錢來還真不難,更何況那些大件並非賠本,頂多是照本而已。
這招,夠陰……不是藍冬梅想不出來,而是覺得這辦法的可行性有問題。老闆可就樂呵了,下了半截回頭問著藍冬梅:「冬梅,你這兩天辛苦點,協調好配貨啊,千萬別賣脫了……這小子,真有兩下……哎我說,這也不難嘛,你們怎麼就不能組織組織,錢非讓外人掙啦?」
「王經理,不是我們不能,我們哪有這種人……你看……」藍冬梅一揚手,門廳口上,那胖子幾乎是不知疲倦一般鼓噪著,五塊八,就五塊八、中液晶電視是8888、中電腦是4888、中電動車是1888,多買多送,有賺沒賠……那聲音一刻不歇,鼓動得進門出店的圍觀人不見減少。另一個方向也有人一手舉著厚厚的獎券鼓噪著,五塊八,五塊八中電視、五塊八中電動車,可以直接單買,紀念獎是價值相等的中州老白幹,中獎率百分之百……就這倆差不多把氣氛都烘托起來了。王小帥老闆想了想,自己手下還真沒有這麼貧這麼碎嘴的人,一句話重複幾百遍不覺得煩……呵呵笑了笑,回頭看看像是很失落的藍冬梅安慰著:「什麼場合用什麼人啊, 咱們還真不行。咦?帥朗從哪兒找了這麼幾個怪胎?」
「不知道……」藍冬梅也悻然了,這兩天風頭被搶盡了,一店員工都跟一堆酒轉悠,又是補助又是加餐又是夜宵,這兩胖一瘦現在一招呼,比店長說話還管用。
「呵呵……好,好……就這麼幹。」王小帥老闆樂呵了,眼前的利潤可比藍店長的感受要重要得多,看著這幾位賣力幹的人,連叫幾個好字,藍冬梅可沒忘責任,追著老闆彙報著:「王經理,您算過這筆賬沒有?我大緻算了一下,一台電視、四台筆記本、十五台電動車再加上一百台電飯煲,以成本計算都得五萬以上了,再加上廣告、場面佈置、人工、加班補助,兩萬左右,成本都快趕上那堆積壓貨值了……」
「你……什麼意思?」
「我是問能收回成本嗎?降價的大件沒利潤了,小件提的利潤補足贈送的酒值,這些攤出來的成本也不是個小數目呀,頂多是個不賠不賺的結果。」
「這個我知道了,能把那堆爛貨處理了我就已經很滿意了……你別想這些,一定要保證供應,人手不夠從總店和其他店勻人……」
「哦……」
「對了,帥朗呢?怎麼沒見帥朗?」
「廣播裡……」
王老闆要走了,每天行色匆匆也就來看一眼生意而已,走之前還不忘問問本次銷售的總策劃,藍冬梅側手指指,一聽悠揚的音樂換了一個格調響起來了,廣播裡一個帶著磁性的女聲在播報著「中州老白幹」的故事,王小帥老闆瞬間又樂了,哈哈笑著下了電梯,出門去了,看來這大局定了……
「……據史料記載,在我們中州生活過的偉大詩人白居易有過一首詠酒的詩,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詩抒情,酒抒懷,詩酒結緣千古來。酒成詩,詩助酒,詩酒相伴最風流,酒聯繫著人之人之間最真摯的感情……杯中之酒,能激起心靈的底蘊,壺中幽靜,卻讓人心意悠然。正如詩人所說,勸君一盞君莫辭,勸君兩盞君莫疑,勸 君三盞君始知,酒的感覺又辛又辣,從嘴裡傾入,倒入心田,湧起心靈的波瀾,酒,是人類最忠實的友人……為了挖掘我們中州的文化遺產,為了光大我們中州的酒文化,此次我們專程找到老中州白酒廠的原班酒坊,讓在市場上已經絕跡多年的中州老白幹重現天日,值此次我們嘉和超市東關店兩週年店慶之際,專門訂製了一批以回饋多年來關心和支持我們的廣大顧客……」
清脆鶯聲嚦嚦地朗誦著,聽得格外入耳,而且配著悠揚的鋼琴聲,迴蕩在超市這個嘈雜的空間,卻又多了一份風情,不過這風情同樣在促銷。
三樓監控室裡,廣播完了,王雪娜隨手關了擴音器,嘴角動動,不知道這個表情代表著什麼意思,不過帥朗無暇觀察,啪啪鼓著掌,一副樂滋滋的樣子,鼓了幾下,王雪娜拿著稿子問:「誰寫的?」
「我寫的。」帥朗一聽來勁了。
「真的?」王雪娜不太相信地問。
「當然是真的,我也半個中文系畢業呢,寫這麼個應景之作還不是手到擒來……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咦喲,看這多有意境啊,哎,晚上咱們到哪兒吃飯?」帥朗說著湊上來了,樂歪歪的表情。
不料王雪娜撅撅嘴,不知是拒絕還是對帥朗的話根本不信。這兩日中午接晚上送,關係越發熟稔了,促銷開始了兩天,帥朗又假公濟私地把王雪娜調到自己身邊,美其名曰要給促銷增加什麼文化色彩,這色彩嘛,自然是逼著老大韓同港熬出來的,為這帥朗還真把這篇背了背準備忽悠小學妹,見學妹沒吱聲,又唆導著:「什麼表情嘛,給個肯定的,要不給個高興的答複,促銷完了,咱們也紅泥小火爐,花下飲回酒,怎麼樣?」
「呵呵……」王雪娜已經習慣了帥朗這等胡編亂扯的口吻,笑了笑,換了一副很崇拜的表情放下了稿子,點點頭:「嗯,會用白居易的詩啊……哎對了帥朗,歸去來,頭己白,典錢將用買酒吃,這句詩誰寫的?」
「這是詩嗎?唸著都不朗朗上口?」帥朗愣了愣。
「呵呵……露餡了吧,這也是白居易寫的。」王雪娜咬著嘴唇,笑著貶了帥朗一句:「勸君一盞君莫辭,勸君兩盞君莫疑,那是開頭,這是結尾。」
「是嗎?」帥朗驚訝地問著,餡露大了。
「再問你一句,何處難忘酒,天涯話舊情。青雲俱不達,白髮遞相驚。誰寫的,快說……」王雪娜追問著。
「……」帥朗吐著舌頭,答不上來了。王雪娜樂壞了,指著帥朗揭著底:「還是白居易,呵呵……」
「再問你一句:隔座送鈎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誰寫的,快說。」王雪娜看帥朗尷尬特有意思似的,不客氣地難為上了,連來三句白居易,帥朗一想是王雪娜在捉弄自己,脫口而出:「白居易。」
「錯了……李商隱,也是咱們這兒人……哈哈……咯咯……」
王雪娜樂了,幾句把帥朗打擊得體無完膚,餡露到底了,看著帥朗尷尬得直翻白眼,樂得王雪娜直笑得花枝亂顫、小步亂搖,這回把帥朗給搞得那叫一個鬱悶,早知道就不該魯班門前弄大斧、靚妞面前曬胸脯了,這裝有錢人容易,這裝有文化的,可實在不是一般的有難度。
「生氣啦……不笑你啦。呵呵……」王雪娜看著帥朗說不出話來了,不忍再笑他了,安慰了一句,不料低估了帥朗的承受力了,帥朗揚腦袋不屑了:「笑就笑唄,我才不在乎呢,不就是幾句詩麼,能當銀行卡刷呀?」
本來已整臉色的王雪娜霎時又被逗得眼睛擠一起了,走得近了才看清楚了,帥朗是個極度實用主義者,你要想和他講詩的內涵和詞的底蘊,還不如和他講講哪兒的小吃味道好呢。之所以這麼硬著頭皮趨風附雅,那用心是什麼王雪娜當然一清二楚,她笑了笑,沒再往下說了。帥朗也嘿嘿傻樂了,反正這臉皮不怎麼值錢,裝不成,得,那咱就不裝了唄。
「帥朗……這次促銷是你設計的?」稍頃,王雪娜轉移話題問了句。
這回帥朗不敢胡亂答應了:「又怎麼了?」
「這裡面是不是搗鬼啦?」王雪娜狐疑地說著,眼睛看著幾個監控屏幕,說不清楚的樣子,不料這話把帥朗嚇了一跳,緊張地問:「你……發現什麼了?」
「今天早上我來了,我發現日用品價格都漲了。」王雪娜悄聲道。
「價格調整那不是正常麼?」帥朗不以為然道。
「什麼呀,說是大優惠大降價促銷,其實就門外貼的那幾十樣降了, 剩下都漲了……」王雪娜很不認同地說,說完了加了句評價:「這不騙顧客嗎?」
「不買誰能騙了你,咱管人家那麼多幹什麼?」帥朗很沒有公德地道了句,回頭一看王雪娜正詫異地盯著自己,馬上改口了:「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要理解,現在不往飲料裡給你擱三聚氰胺、不用漂白粉蒸饅頭、不給調料裡加工業色素,已經是很誠信了,今天都看到漲價,可你看誰吭聲了?都各掃門前雪,管人家管得著麼?」
「嗯……鬱悶,這些老闆真沒良心,純粹是騙人嘛。」王雪娜發了句牢騷,悻然坐下了,一聽這個,帥朗心裡五味雜陳,不過好在臉皮夠厚,順著學妹的話題往下接:「對,騙人……我們要對它進行嚴厲的譴責……那個,心裡譴責就行了,別口頭譴責啊,讓人聽到了丟飯碗呢……」
「嗯……」王雪娜重重嘆了一口氣,這第一份工作所見所聞,果真是顛覆了先前很多認識,和意想中的、和書本上的、和見諸報端的根本是兩回事,不過就是這些事,偏偏讓她覺得無話可說,開不了那個口。剛坐穩了,剛安生了,王雪娜聽到了音樂聲,是從銷售區傳出來的,咦了一聲上前開了門,發現什麼不對了,又回頭盯著監控,指著領獎區問:「這……這個胖子你哪兒找來的?」
「咱中大畢業的,同學呀,現在是電腦城裡特型推銷員,一有活動少不了他,我挖來的。」帥朗詫異道,那是田園,可不知道王雪娜又發現什麼問題了,一聽還真有問題,王雪娜一指外面:「你聽,他放的什麼音樂?」
很歡快、很莊重,鋼琴的協奏,不過帥朗側耳一聽,驚得騰一下子站起來就往外跑,邊跑邊罵著:「這個草包,讓他放運動員進行曲,怎麼放娶媳婦的,出笑話了……」
王雪娜跟在後面也出來了,邊走邊笑得打顛,這胖子別出心裁了,放的婚禮進行曲,領獎台周圍正聚一堆看笑話的。
兩個人快步下來,撥拉開來來往往的顧客直奔到門廳處,不過剛出收銀口,帥朗的步子愣生生剎住了,田老屁正牽著一位中年男人的手,在婚禮進行曲中裝模作樣地站到了領獎台上,對著一群圍觀看笑話的人大聲介 紹著這是今天第三位重獎得主,一台聯想筆記本電腦,看田園喊得是聲音沙啞,發了獎那位樂滋滋剛下台,田園又開始鼓動著:五塊八、五塊八,刮個電腦抱回家……五塊八、五塊八,騎個電動拽一把……五塊八、五塊八,轉眼就變八千八……顧客同志們,明天還有最後一天,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了啊,別人抓走了,可就沒機會了啊……
「怎麼了?」王雪娜在身側出聲問了帥朗一句。
「他可不傻,正扮傻引圍觀呢。」帥朗笑了笑,指指那場面。
莊嚴、歡快的婚禮進行曲,夾雜著田園破鑼嗓的鼓噪,這亂糟糟的場面誰還能安靜地思考,雖然看似有點愚有點逗人,可你不得不承認以傻博傻的效果,越鼓動連商品也不買了,直接花五塊八買獎券的越多……另一邊,一摞一摞的獎券收著,一瓶或者幾瓶、或者成紮往外遞著,積壓數年的白酒此時成了香餑餑,被顧客提著、拎著、抱著出了超市。
明知道超市就是在推銷這些劣酒,可還是這麼多人買,到底誰更傻?
夜幕降臨了,忙碌了一天的嘉和超市關門打烊了,不過超市裡還在忙著。藍冬梅帶著兩位保安把當天的營收款項結清,先行一步到銀行交存了,這店裡還沒忙完的事就暫時委託給帥店長了,數日相處,她倒對帥朗確實有點改觀了,特別是兩天促銷已經銷出了一萬多瓶,幾乎對這位有點刮目相看了。走的時候回頭看帥店長關上門,很負責任地在店門廳左近巡視,這倒更放心了,兩個人的感覺很奇怪,不管是帥朗很拽的表情還是很客氣地招手,每每都讓藍冬梅覺得不管是表情還是手勢都有某種暗示,似乎在暗示著自己什麼,總是能讓她思忖好久,走的時候看了停車場上那輛別克車一眼,甚至有點懷疑,他是不是加完班會邀請自己夜宵什麼的,如果那樣……如果邀約來自於他,我會不會去呢?
車上,藍冬梅有點拿不定主意了……
帥朗的主意當然已定,一會兒加班結束肯定又是一個浪漫的夜宵,今天去哪兒呢?他站在門廳走廊來回逛悠著,不時地看看忙碌著的超市裡,後院加工酒瓶的還在忙活著,前面也沒閒著,各貨區都在忙著打標籤,收銀台忙著把零鈔打包入櫃,貨倉門開著,幾個超市的小夥搬著東西進進出出運送明天的貨,本來早就結束的工作因為促銷的原因強度加大了。隻不 過這也給帥朗創造了一個很好的機會。
什麼機會呢?當然是近距離觀察王雪娜的機會嘍,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時地站到收銀台後,望著貨區日用品貨架前正一絲不苟貼著價格標籤的王雪娜。嬌小玲瓏的身材,腦後晃悠的大辮子,繃在身上的小馬甲,穿梭的時候看著那麼輕盈,停下來的時候看著那麼恬靜,偶爾回頭看到帥朗,微笑著示意,每每總讓帥朗跟著心一緊,全身的神經隨著她的眼光被牽動一般……標準的表現是,立馬回敬一個呵呵的傻笑示意。
於是兩個人都笑了,就在這種滿含笑意的目光交流中,帥朗知道自己很喜歡,說不上原因的那種喜歡,而同樣感覺得到她也不反感自己,這是最重要的,每每一笑之後,總是覺得美好的生活在向自己招手,美好的未來也要從此次邂逅開始,展開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