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墓托」的道行也很深 - 對弈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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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墓托」的道行也很深

對弈 by 常書欣

2020-3-2 19:54

這當會兒一直陪同著眾人的陳副總發話了,也生怕再出漭山的洋相似的插了句:「別別,姑娘,咱們先別做廣告,我們就來看看風水,是不是有適合我們選的墓地。」
「風水?我們這兒風水絕佳。」
那姑娘一聽風水,臉上喜色和她身後的環境格格不入,更來勁了,回身一瞧跟來的十幾位,然後玉臂輕揮,指向人群之前漫山林立的墓碑,像風景此處獨好一般意氣風發介紹著:「青龍山這裡土質幹爽、堅硬、純香、重量、密度均為一流,園區朝向西北,背靠三山,左連二嶺,右傍檀山,南高北低,山脈順勢而下,一氣貫通。山底索河姍姍流轉,這在風水上叫三山拱抱,氣勢磅礴,有位風水大師形容這裡是:靈氣生,聚而不散,地脈長,望而有節……」
得,看樣子風水不怎麼值錢,連妞也會白活幾句,帥朗暗笑著,有人搶古大師的戲份了。
「呵呵,這位風水大師叫左玄奇,清弘治年間人。他的風水專著裡專門講過青龍山。」古清治負手而立,隨意插了一句,一揚手示意著帥朗,帥朗這回不走神了,趕緊遞上大師的家夥什,那個像牙羅盤。
古大師這一句,那姑娘迷瞪了一下子,估計是照本宣科,還真不知道 此話的來意,不過好在應對功夫不淺,笑了笑認可道:「對呀,看來這位大爺挺瞭解我們這兒呀。沒錯,說到古人,我們這兒的古蹟就更多了,以東有明朝周王朝陵墓十三座,唐朝名臣李勳和晚唐詩人劉禹錫的墓冢也安臥在檀原上;在崗西的北周村,曾是周襄王駕幸之地;以南有著名的商代古城遺址……」
「好,謝謝姑娘,我們也瞻仰瞻仰……需要的話會請教您的。」
古清治持著羅盤慢步而行,沿著墓園中段的石梯拾階而上,一行人隨著大師的步子往前走,這下子以為來了大生意興緻勃勃推銷的姑娘才發現自己的一番熱情白費了,敢情大家夥的注意力都在這位老頭身上呢。詫異了一下,她落到隊伍之後了,走在人群最後的帥朗伸手做請,讓她跟上,她這才反應過來,跟著一行人的步子也往前走。
哦喲,這推銷是無處不在啊,美女效應是無處不用啊……隻不過用在墓地的推銷上就讓帥朗心裡感覺怪怪的了,一直走在人群的最後,走到了半山腰前面的一停,跟著都停下來了,就見前面持著羅盤的古大師極目四顧,如意氣風發,要直抒胸臆一般手一斜指道:
「欲求高壽,須氣脈雄壯,前高後低枕水天,坤方應有水,偏偏此處被人為破壞成了路沖;而且萬兀峰突出,低水無力,難發大富……且風水以南向為尊,南為正向,非正向不可用負陰抱陽,而此處是朝向西北……要論風水,和漭山差了一個檔次。」
「嗯……」華總站在低古大師一個台階的位置,隨著大師所指四下看看,索河比黃河的氣勢要差了不少,而青龍山山勢朝向西北,更和國墳所在的漭山無法相比了,墓園區像一個起伏的凹形,雖然有山有形,可氣勢要差了點。
這點不用大師看,帥朗都看得出來,要不國墳那兒人家牌子大。
「嗨、嗨……我說大爺,您是來拆我們台來了啊?拿我們這兒和國墳比,那能比嗎?您咋不和八寶山比比呢?」
有人不樂意了,是在人群之後的那位墓園推銷員,分開人群走到最前面,姑娘有點花容色變,質問著越俎代庖的古大師:「我就不相信,我們 這兒好歹是省民政系統開發的,就沒有一處風水好的地方?」
「有。這兒有一處。」
古清治話鋒一轉,手一指,南向、中段,山回首處,對著小姑娘笑吟吟道:「你既然說風水好,那你能說出這兒的風水為什麼好嗎?」
「這個……」姑娘愣了,超出推銷知識範圍了。
「呵呵……這叫牛角蟬翼,又稱蟬翼砂山。說那句『靈氣生,聚而不散,地脈長,望而有節』的左大師有過專門論述。」古清治示意著地方,一句把墓園管理員說住了,畢竟這風水裡的門道太多,那姑娘估計是怕在這麼多人前出醜沒吭聲,就聽古清治白活著:「你看來龍和左右山勢呈『個』字,龍無砂則孤、穴無砂則寒,整個園區就這個地方有龍有砂,能達到不使風吹、環抱有情的風水要旨……如果那兒還有穴位的話,倒可以考慮。」
「這麼說還差不多。」姑娘點點頭,勉強認可了。
「那這兒……還有位置麼?」華夫人彬彬有禮,出聲問了句,那姑娘對這位貌似貴婦的倒客氣了,不好意思搖搖頭:「對不起,那兒沒有。」
「可是那兒……好像,還有啊。」華夫人詫異道,那地方明顯有一塊空地。
那姑娘得意了:「我們民政系統內部預留的,不對外預訂,得我們領導簽字,價格也很高。」
啊?華家夫婦臉上微微有點變色,那表情好像在說,一線墓園有黑幕,連這二線墓園都有黑幕了。
再看那塊不足幾平方米的地方也實在太過寒磣,就這地方都被預留了,看來好地方不僅僅古大師看得出來,能多少看出來的好地方,恐怕早被搶光了。夫婦倆互視了一眼,俱是一個心思:看不上。
「我得抱個歉啊,華總,如果你能選到這兒的話倒也勉強。」古清治歉意地說了句,轉過身來,解釋著:「不過此地我看並無大富大貴之所,蟬翼穴位依古例算勉強中下,當是地不過百頃、官不出五品、富不過三代……現代的城市建設已經延伸到郊遠,平山、架橋、鋪路、建廠、建 站,著實破了不少好風水……真龍難尋吶。」
邊說邊有點痛心疾首地搖搖頭,似乎文化古蹟被劫掠一般,華總也跟著有點興味索然地回身,倆人一走,人群糊裡糊塗就跟著又開始往回走了,那幾位被攙著扶著領著的鄉下親戚,在這個場合差不多就是應景的角色。倒是華夫人頗有大家之風,拉著那位墓園推銷妞的手說了幾句,估計是客套話而已,那姑娘點頭示意著遞上了名片,這一行人果如帥朗先前所想,又是一次無功而返。
帥朗收了古清治遞迴來的羅盤,從隊伍尾部又排到隊伍尾部,正要跟上眾人,有人輕聲喊:「哎,小師傅……」
一側頭,是那位墓園推銷妞,故意放慢步子落到了背後,帥朗笑笑示意,對這位妞可不怎麼來電,一看那精明樣子就是已經很世故了,絕對不會讓人產生和她發生點故事的想法,帥朗僅僅是出於禮貌一笑,轉頭就走,不料那姑娘像有故事了,有意無意和帥朗湊到了一起,和顔悅色地輕聲問:「小師傅,這些人什麼來路?」
「哦……我不知道,我看風水的。」帥朗警惕道,刺探敵情的來了。
「就你?看風水有這麼大年紀的嗎?」那姑娘嗤鼻不屑了,倆人走在隊伍最後,估計這姑娘是想套幾句話而已,帥朗笑了笑,胡扯道:「小看我是吧,一頭白毛的那是我師傅,我是大師跟班,未來的大師。」
「這我信……排場挺大的啊,我們這兒的居然還看不上。」姑娘小聲說著。
「不是看不上,是你們開發商有黑幕,房子留個好樓層也罷,墓地也截留?」帥朗小聲道,很不客氣。
「你第一天入行呀?誰能不截留點,好墓地十幾萬呢,不走後門都埋不到這兒,切……」那姑娘有點發洩不滿的意思,這一群人,她就對這位面相忠厚、而且不像和前面一路人的帥朗有好感。
「我還真是第一天入行,不過這也忒黑了點吧,不讓人活,這也不讓人死了,十幾萬?誰死得起?」帥朗嚇了一跳。
「有便宜地方,那兒……」姑娘一指,墓園入口處的幾間小樓,就聽 她解釋著:「骨灰陳列架,一人一格,年費三百。夠便宜吧?」
「哦……我明白了。」帥朗恍然大悟,回身一指點:「那兒是高檔住宅。」
再一指身邊四周墓碑,這兒是經濟適用房……隨後一指骨灰儲存地:那兒是蝸居,是不是這個意思!?
那妞一聽,愕然一臉,跟著呵呵一笑,倆人稍停腳步,那姑娘對帥朗格外慇勤,邊掏著名片邊笑道:「呵呵……差不多就這個意思吧,你這人蠻有意思的啊……給你留個名片……回頭找我。」
名片一遞,帥朗倒有些戰戰兢兢不敢接,妞倒不醜,就是這職業實在有點那個,趕緊謙讓著:「別別別,千萬別客氣,我來你們這兒住還得些年頭。」
誰料那姑娘倒大方,名片直塞進帥朗的口袋小聲說:「你想哪兒去了!?別裝呀,裝什麼裝?說吧,你們要多少提成?」
「啊?什麼提成?」帥朗愣了。
「看風水哪兒不是風水,埋哪兒不是葬地……來之前提前打個招呼,這幹嗎呢,搞得人措手不及?」那姑娘看樣子進入正題了,又有點埋怨帥朗了,那樣跟個小媳婦似的又怨又恨,帥朗直皺眉頭不知所為何來,跟著那姑娘很不客氣地一拽帥朗悄聲道:「給你師傅傳個話,其他墓園給多少,我們也給多少,甚至更高。」
「哦……」帥朗大舒一口氣,終於明白了,敢情神仙裡還有「托」這個角色。一明白再看那妞,再看四周的墳地,在這環境裡談丫的回扣就有點哭笑不得了,臉上陰晴不定地喃喃說了句:「嗯……嗯,知道了,這事我得找我師傅商量商量……別拉我,讓人瞧見多不好……」
「剛才我看他們都挺信你師傅,就沒吭聲,山頭有幾處高檔墓區出售,回頭聯繫我,我把底價給你,提成好說……中州看風水的在我們這兒拿提成的可不少,咱們建立長期業務來往,有的是錢賺……怎麼樣?」
姑娘小聲說著,伴著神神秘秘的表情,不時輕拉輕拽帥朗一下引起帥朗的注意,看著帥朗臉色暗喜的樣子,恐怕是動心了。等倆人對視時,帥朗果真是動心了的樣子,給姑娘來了個大家都懂的笑容,於是倆人像是有 姦情一般會心一笑,一個表現得很賤,一個表現得更賤……
隻不過逢場作戲賤笑的帥朗更多的是暗暗心驚,偶爾再看前行隔了十數步的古清治,心裡懂了的,卻是更多了幾分……
懂了,如果不要尋龍費用,再有貓膩,就應該出在其他費用上,那麼就應該是購置墓穴的費用了。準確地說是提成,通俗點講叫回扣。
在推銷行當裡混了不少時日,對這裡面的貓膩豈能不知,聽這妞的口氣,高檔墓區提成在百分之十到二十之間,帥朗以華辰逸開出的尋龍師以十萬到十五萬這基準算算,卻又有點不懂了,如果按這樣計算,誰給的提成能超過尋龍費,而且要遠遠超過?那豈不是一座墳地要上百萬了!?
可能麼?這事似乎超過帥朗的認知範圍了,百萬千萬甚至上億的豪宅聽說過,難不成真有自己信口胡謅來的豪華陰宅不成?最起碼中州還沒有這個先例。顧不上細較這其中的奧妙,帥朗看了前面的隊伍一眼,慢步走著,感覺到沒人注意自己二人,頭稍傾,也親熱地問著那墓園推銷妞:「大姐,問你個事行不?」
「想上了?想上了就別裝。」那妞估計是想問帥朗想上錢了,不過這「想上」一說,說不出的彆扭,帥朗一愣,一瞅那妞,很愕然的表情,不料那妞會錯意了,又來一句:「想上了回頭給姐打電話。」
得,帥朗被雷得不輕,當推銷員的兩大守則一是不要怯、二是不要臉,看樣子對方的推銷水平和自己有得一拼,帥朗嘿嘿一笑,應承著點點頭,轉移著話題:「您那事好說,我問其他事呢。」
「什麼?」
「從今天往前數兩週之內,是不是有人也問過剛才我師傅指著的墓地,就那塊叫蟬翼的高檔住宅。」帥朗問道。
「你問這個幹什麼?那兒確實是內部預留的,不對外。」姑娘詫異了,聽著帥朗形容的高檔住宅又笑了。
「問問唄,下次讓我師傅別往那兒指,那不攪和咱們生意麼?」帥朗找了個很好的理由。
「我剛才沒把話說死……」推銷妞又壓低了聲音,鬼鬼祟祟地眼掃著 前方,小聲道:「一看這人就是急著買墓地,讓他們作作難,回頭這價格上不好往上提嘛……也不是就不行,費用高點而已,現在說話不方便,回頭給姐打電話,嗯,底價好說,知道了吧……」
那妞神神叨叨,把帥朗當成自己人暗示著,這倒讓帥朗驚訝了,敢情還是有點小看這妞了,人家早看出了華辰逸急於購進,準備拉個內奸合夥就地起價呢,這一吃驚不小,他愣了愣,傻傻點點頭:「知道了……我問你什麼呢,不是說這事……就那塊地,有人來看過這地方麼?那麼特殊的一塊墓地,你不會不記得吧?」
「有,還真有。」那姑娘點點頭。
「那您還記得來問過的那人嗎?」帥朗問。
「很重要嗎?」姑娘的防備心很強。
「當然重要,那貨也是個風水高手,下次他來了你注意點。」帥朗隨意道,推銷員的本事漸露出來了,滿嘴說出來的沒一句真話,而且還句句合理合情,挑不出毛病來。
「不能吧,長得跟個大馬猴樣,一臉毛,看著人都反胃,開輛破別克比開大奔的還拽,你認識呀?」那姑娘隨意道。
帥朗的腳步一停,聞得此言,頓覺眼前一下子豁然開朗,胸中鬱結盡去,多日來一直懷疑的古大師所謂的神乎其技,終於有了最直接的佐證……能長得堪比大馬猴讓人反胃的水平,恐怕除了黃曉沒別人了,這隨手就指出哪裡葬有富貴之人的本事,應該是黃曉先摸了底的,總不能古大師找出來的地方還都正好是買不到的地方吧?
刺探者卻被人反刺探了,反刺探的帥朗此時樂呵了,胡亂搪塞了幾句,二人談得那叫一個投機。快到墓園出口了,一行人已經一半出了園,走在最後的帥朗回頭也要告辭了,此時倒覺得最不經意的地方收穫卻是良多,多虧了這位姑娘,他回頭大大方方一伸手,那姑娘很樂意地和帥朗握了握手,帥朗高興地說:「大姐,你放心,咱們長期合作啊,回頭我碰上誰死了,一準介紹給你。」
「那先謝謝了啊,回頭聯繫我。」姑娘隨意應了句,沒發現這句話中的 語病。
帥朗笑著快步出了墓園,那姑娘一直在墓園門口保持著儀容向一行人招手告別,直到上車走人,最後帥朗又伸著腦袋,伸手出來跟她道別,車影消失在視線中,那姑娘才咂摸帥朗的話不對勁了,什麼叫「碰上誰死了介紹給我?」
這一咂摸明白過來,她自言自語道:咦!?這小子有點缺心眼,話都不會說,肯定不是看風水的!?

雖然貌似有點缺心眼,不過風水背後的風聲水深在帥朗眼中漸漸撥開了混沌的面紗……
第四站始祖陵園,同樣發生了出乎預料之外而在情理之中的意外,好穴倒是有,不過據說被省府一位給預訂了,而且那地方正坐南朝北,負陰抱陽,花崗岩堆砌的墳塋、高達一米的墓碑加上四周圈著的墓欄,足足佔了十幾個平方米,大有生前淩駕眾人之上,死後仍要俯瞰芸芸眾生之勢,別說帥朗看不慣,連華辰逸也朝那墳吐了幾口。第五站人間天堂陵園,好穴也有,隻是墓地嫌狹小了,按照殯葬管理規定,個人墓地面積不超過0.9米×1.2米,而華總這身份自然不會選和普通市民一樣的陰宅作為母親的棲身之所,又一次否決了。第六站中原公墓,同樣能選出風水之地,隻不過這裡有數處風水之忌,比如墓園的環境全部是鋼筋水泥結構,湖水也是人工的;比如正對墓園山頭立了個移動基站,比如繞墓園的河流被小造紙廠污染了,環境被破壞其實都不用古大師指出,連華辰逸也看得大搖其頭。
從西郊、東郊跑到南郊,就沒有個稱心如意的地方,每每古大師隨手點出的穴位,大家都能看出來這地方確實好,事實也證明好,但也確實不巧,不是已經埋進去了達官貴人,就是稍有紕瑕,再不就是墓園已經預訂出去,走的地方越多,華辰逸的臉上憂色越甚,心情愈發不爽了。如果不是古大師在車上有點忌諱的話,帥朗絲毫不懷疑這些辦事的手下要遭殃了。
於是話題從輕快漸趨沉重,從風水說到了環境,從環境說到了現實,說到現實,古大師娓娓道來得比風水還要震耳發聵,七百萬人口的中州不過十幾處墓園,按照人口老齡化的發展,每年十萬人使用,十年之內現有墓地將使用完畢,出現一個「死無所葬」的尷尬境地,那恐怕是比「生無所居」還要讓人感到淒涼的境況。
這話聽得華總有點欷噓,聽得副駕上那位跟班有點身上發冷,而帥朗從中卻是聽出了幾分別有用心,古大師應該不會憑空製造這種緊張氣氛。一路走來,處處都看得到墓地緊張,特別是高檔墓地用地緊張,風水好的高檔墓地更是難覓,帥朗相信,這種緊張氣氛是在為最終的一役畢其功做鋪墊。拋開種種假象,和常見的騙術並沒有什麼區別:比如你想發財,就有人告訴你中獎了;比如你想娶媳婦,就有人給你送新娘了;比如你想陞官,就有認識大領導有門路的人上門了,這都叫投其所好,騙其不備……而現在,華總是找一塊風水寶地,帥朗估計那塊地應該在某個地方已經備好,隻等山重水複讓華辰逸覺得渺茫時,再來個柳暗花明,爾後呢,欣喜之下當然是慷慨解囊嘍。
聰明嗎?高明嗎?
未必,帥朗倒不敢把這個字眼冠在自己頭上。現在哪一行的水都夠深,哪一行都不缺人精,心計比水更深,能找到錢的空子差不多都被鑽研透徹了,隔著一行你根本無法想像其中的奧妙。這一次如果不是古清治有意把自己放到旁觀位置的話,恐怕他打破腦袋都想不到其中的秘辛如此之多。誰可能想到賣陰宅也有回扣,比陽宅回扣還高;誰更能想到風水大師還兼職幹「墓托」的活;誰還能想到這年頭底線淪陷到連死人也要猛宰一刀的程度……哎,帥朗一路瞥眼瞧著古大師的時候,卻愈發心明如鏡了,這個不顯痕跡的局,此時回想起來,恐怕在自己到祁圪襠村之前就已經開始布了,因為自己頭天到那裡,就碰上陳副總上門請教,那已經是他們第二次上門了。
聰明,下鈎釣魚的永遠要比魚聰明。
走過的墓園越多,被古大師以巧妙手法否定越多,帥朗越來越覺出這 個騙局的高明之處了。每說一處的風水忌諱,幾乎就是往別人思想上放一個疑點,有這個心疑在,自然是抱著再走走看看的心思走下一處,一處一處疑點越多,那剩下的選擇就越來越少,最終會被古大師引進圈套,恐怕就是進了圈套,都不會驚醒自己的思想一直被別人左右著。
高明,此時帥朗看一直鎮定如斯、不動聲色的古清治,再也不敢把這位當成隻會用「父在母先亡」那招的爛人了,說不定那天就是看見那仨胖子實在蠢,不屑於跟他們玩智商。
中午一行人在走馬鎮找了家飯店用餐,此地已經接近華總的新鄭老家,排出來的墓園已經找了七七八八。下午又過了兩家,每個墓園似乎古大師都不藏私,排出了幾個可選之地,優劣之處都一一講清,自然是優點弱、劣勢明,隻待華總抉擇。市區近郊有山有水的地方已經走完,到了下午四點多光景,預定走的墓園差不多走完了,還有一個在北郊,另一個距此時眾人身處的走馬鎮不遠。一南一北明顯無法兼顧了。在岔路口,車隊停下來,華總和一幹隨從、親戚就在路邊商議了一番。
此時華辰逸已經顯得焦躁不安了,走過的沒有中意的,剩下的這兩個墓園連詳細介紹的資料都沒有,再看看跑了一天幾乎要無功而返的嬌妻,看看一臉疲色累得不輕的親戚,華總把辦事跑腿的陳副總、劉秘書捎帶那幾個跟班訓斥了一頓。不過這幾人稍顯委屈地解釋著,這兩家都是剛建成不久的墓園,還沒有對外預訂,而且距離市區較遠,本身就不看好,好在王修讓會長從中撮合著,一直說順便再把這家看看,回頭再和古大師通盤考慮到哪座墓園定穴。
於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車隊向今天最後一個墓園駛去,名字叫:名流紀念墓園。
名雖名流,可明顯名聲還沒有流傳出來,這是個籍籍無名的墓園,經辦此事的小夥介紹說是通過民政系統瞭解的全市、市郊、郊區各縣區的墓園資料,言語中大家對它的所知都有限得很,連古大師也從未聽說,不過帥朗卻是在心裡暗道:應該就是這裡了。
費這麼大勁兒,此時帥朗依然認定古清治除了錢不會有第二個目的, 之所以不要尋龍費用,是因為有比尋龍費更大的買賣。這和推銷一個道理,隻有牌子不大、名氣不高、東西滯銷的開發商,才會給出更高的提成來。
果真夠偏僻,高速路二十分鍾,下高速又行半個小時,看到走馬崗的地名標識,這已經是中州南部的遠郊區了,起伏的高地是建國前的黃泛區,長年累月的河水沖刷把泥沙堆砌成了高高矮矮的低丘,大壩新修和綠化之後,這些凹凸的小丘在此處平原地帶差不多能當得起「山」的稱呼了。又沿著新修未鋪的公路再行十數分鍾,稍顯荒涼的地方沿山坳一處突兀的建築上標著「名流紀念墓園」的大字現在眼前,一行人下車進了墓門無人駐守的公墓,直進了園區,所有的人包括帥朗眼前都是一亮。
平緩的山谷,沿山而上像一座天外行宮,恍如雕欄玉砌一般白色的墓欄掩映在綠樹濃蔭之中,遠眺氣勢磅礴、近觀錯落有緻,山後幾處疊嶂重巒恍如雲端建起的瓊樓玉宇,墓園當中的一條溪流穿園而過,溪水淙淙,走近了能聽到潺潺水聲,暖暖的夕陽此時灑著一片金色,相伴著此時山間偶爾聽到的鶯鶯鳥鳴,霎時給人一種來到了世外桃源的感覺。
豪華陰宅,橫空出世了。
這像冬天裡的棉襖、夏天裡的雪糕,一下子投射到了在場所有人最需要的心理需求上。眨眼間,看了一天擁擠墓園的眾人胸中鬱悶盡去,接羅盤在手的古清治臉上喜色外露。不待說話,古清治持著羅盤沿路而走,步履飛快,後面的華總一行正要走人,跟班從墓園口的工地上找來一位問話的,這位德性可差多了,一身石灰沙土,歪戴個帽子,斜叼根菸,一問是這裡的石匠,再一問墓園管理員還沒有入住,見獵有點心喜的華總催促著把墓園管理員找來,顧不上一幹男女親戚,直追著古大師的步子往河邊跑去了。
一天之內已經看過了數處墓園,個頂個地擠,就像住慣了蝸居,突然間再看別墅一樣,那種意外之喜的心情幾乎溢於言表,幾乎讓人無法抑制,華夫人興緻也來了,和劉秘書攙扶著鄉下老人,循著丈夫的腳步跟了上去。
又是隻留下帥朗一個人了,不幸言中的帥朗倒未見喜色,喃喃地自言 自語著:「瞎掰了句還蒙對了,想都不敢想,還真有這麼豪華的陰宅……」
幾眼看過,讓帥朗有顛覆認識的感覺了,遠遠望去,每個雕欄圍著的獨立墓地像個籃球場,看樣子要有數十平方米,一座山被墓地裝飾得像宮殿,不遠處刻碑的半成品個個有兩米多高,碑頂、碑身、碑座是分離式的,要合起來那自然是威風凜凜,可不知道中州還有這麼個稀罕地方。趁著沒人注意自己的工夫,帥朗悄悄趨身到了叮叮噹噹敲石碑的工人旁邊蹲下來,饒有興緻地看著,討好地遞了支菸,小聲問著:「老哥,這兒一座墓多少錢?」
那石匠沒說話,鎚子一放,接過帥朗遞的一根菸往耳朵上一夾,抹著一臉石灰,牛氣哄哄地一豎兩根指頭,得意地看著帥朗,帥朗一愣,咬咬牙問道:「二十萬?」
「二十萬?二十萬能叫名流?二十萬都不夠成本,整塊砌的花崗岩、太行山上下來的;佛山運來的石雕、大鵝卵鋪的路、手工雕的碑,最小的墓園都有八十多平方米,沿山開鑿的,還請了個風水大師佈局,你說得多少?」石匠其貌不揚,不過這口氣蠻大。帥朗知道多少了,抹抹鼻子悻然道:「二百萬對吧?」
「這是最次的,還不帶管理費。二十萬算個逑呀,我們村長死了老婆,隨禮都收二十萬……」石匠又給了帥朗個雷語,看帥朗也不像買得起二百萬墓地的主,他沒興趣說話了,埋頭幹上活了。
噝……帥朗倒吸了一口涼氣起身,即便猜測到了結果,仍然被這個結果驚得無以複加,二百萬起步的標的金額,按青龍山那妞說的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的提成,這種新墓園給得更高,那豈不是……最少應該有四十萬,甚至五六十萬……帥朗驚訝地看著已經過河踱步沿山而上觀朝案、睹明堂,看四方風水的古大師,心裡油然而生一種不知道是景仰還是驚訝的感覺,心裡暗道:哦喲,這老家夥,幾十萬進口袋,連詐騙都不算,這下忽悠大了,賺大了……
古清治站在半山腰坐南朝北,正穴墓口的方向,手平持著羅盤,一派肅穆莊重,保持著這姿勢已經很久了……像在尋究天理循環、像是探究陰 陽之變,山風吹動了衣袂飄飄,平添了幾分仙家風範。
幾步之外,華辰逸負手而立,依欄而望,為了遷墳一事看過不少風水著作,這些日子又和王會長、古大師相處,耳濡目染學了不少。所謂風水不過是觀四面之山巒、望兩旁之水勢,山往何處住,水往何處合,通過山水交合尋求落脈結穴之地,或是高坡、或是高阜。而這個地方無論怎麼看,幾乎都像依照風水標準範例天然而成一般,前有水,形似環彎,後有少祖、祖山各三重,結穴之處在兩山夾峙之地,這種形似屏風的格局在風水上講叫雙龍對峙,王侯葬地。在中州吃喝玩樂的地方好找,可風水環境俱佳的地方還真難尋,今天經曆了十多處的艱難繁複終於守得雲開見日出了,此時站在這裡,看得夫人在最底層的墓園依欄招手,看著幾位老輩親戚對著莊重大氣的墳塋指指點點,一下子感覺疲憊盡散,心情舒爽多了。
「古大師,咱們早該來這兒了,要不是王會長隨口說了一句,差點錯過了……這是個雙龍對峙風水局吧……」華辰逸回頭,看到古大師持著羅盤依然那麼仙風道骨莊重一臉,心情頗好地出聲詢問著。
「呵呵,華總天資聰穎,再學幾日要把老朽比下去了。」古清治呵呵一笑,白眉舒展,朗聲一句頗有風度,話鋒一轉道:「不過華總呀,明局你看出來了,暗局你沒有看到。」
「咦?是嗎?」華辰逸興趣來了,請教道。
「你看……沿山而上掩映在樹叢中的墓穴一共二十八座,暗合二十八星宿的佈局,四維四象盡覽,易經的四像是老陽、老陰、少陽、少陰,此山雖不知名,但左中右三座正合這四象之意;風水學的四象學為青龍、白虎、朱雀、玄武,此地二十八穴正合四象,玄武拱北,朱雀峙南,青龍蟠東,白虎踞西,四勢應四方之氣,而穴居位乎中央,明暗各四象前後左右彼此平衡和諧,柔順而有生旺氣勢。這是個風水高手布的局……草莽之上,不乏龍蛇之輩呀。」古清治道,很謙恭的表情,似乎對布此局的人存著尊敬,邊說邊示意著四周高下的地勢給華辰逸講解。這位華總隨著古大師的示意前後看看,倒確如古大師所言,看來此地就是準備開發高檔墓區,走的是精品路線,一座山頭不過二十幾座墓穴,再加上古大師這麼一 說,倒越看越喜歡了,和市區、近郊那些擁擠的地方相比,可不知道要強上多少倍。華總笑了笑,滿心喜歡地說:「挺好……挺好……我看就這兒吧。」
「稍等……這裡面還有蹊蹺。」古清治道。
「有問題?」華辰逸微微一怔,愣了。
「風水之外的事。此地原本籍籍無名,何時就有了如此奢華的墓園竟一無所知,這是其一;如果是新園的話,那得考慮是不是價格合適,是不是有完備審批,是不是能永久遷入。能讓逝者安息才是我們此行的最大心願,千萬別再節外生枝,如若不行,甯可回頭再從其他墓園勉強挑出一處來……風水之事考慮周全容易,而風水之外的事老朽就無能為力了。」兩個人站到了墓欄邊上,古清治解釋著,態度很嚴肅,話說得很中肯。
不過華辰逸一聽犯病了,搖搖手道:「就這兒吧,您世外高人,對世情不屑一顧,我可不行,憋了一肚子氣。您看到了,什麼軍職幹部、什麼民政系統幹部、什麼政府要員,什麼華僑鉅子,生前高人一等,死後還要壓人一級,好歹我也是老總身份,敢情在這種地方還排不上隊啊……算了算了,哪怕多花點錢,咱不受那窩囊氣,我父母在世的時候就是一對老實人,要真和這幫人隔鄰家,那不得被他們欺負呀……」
華總不知道是替父母分憂還是替自己洩憤,反正氣憤憤的表情不可自抑了,話裡前後都矛盾了不少,看來挑的那幾處靠特權才能入葬的墓地成功地讓華總覺得有人壓他一頭,挑起心火了。古清治不動聲色笑了笑,搖搖頭道:「就怕好事多磨呀。」
「怎麼?大師預測出點什麼來了?」華辰逸現在走累了,生怕起變故一般問著。
「沒預測出來,不過看出來了……你看。」古清治斜手一指,華辰逸順著大師的手指方向一瞧,台階之下奔上來了一位跟班,公司公關部推銷汽車的,跑得氣喘吁吁,看樣子有什麼事了,那小夥喘著氣說:「來了…來了……開發商來了,從走馬鎮來了。」
「哦……走,看看去,手續沒什麼問題吧?」華總緊聲問著,那位喘著 氣斷斷續續介紹著:「手續他們說帶來了,是名流開發公司和鎮政府、區民政局共同開發的。」
「那就沒問題了,沾上官字,誰也管不著。」華辰逸隨口一句,他對世情可比對風水洞明多了。
「有點其他問題,他們說還不準備開售。」跟班道。
「啊?為什麼?又不是不給錢,這東西還能囤積呀?」華辰逸不悅地說。
「不是……工程還沒完,他們根本還沒定價。」跟班道。
華總愣了愣,笑了,一揮手無所謂地說:「多大個事……沒定價不更好,咱們給他定。」
這就是有錢人的特性了,心情如果好了,錢就不差了。
後面看著的古清治微微笑著,隻待華總迫不及待地和跟班相隨下山,良久才緩緩地沿原路下山。
上山慢下山快,等下了山腳,趟過石頭墊的小河,已經看到一輛吉普和一輛桑塔納轎車直接開進了園區,三位人高馬大的男子站等著,看樣子是開發商聞訊來了,華辰逸快步走著,迎了上去。
此時一輪金色的夕陽漸漸地從山頂藏起了笑臉,天色晦明晦暗,那先到的三位接洽來人,沒有注意到身側不遠處還有一位在偷窺的人,是帥朗,烏色綢裝斜挎布包,這恰如鄉農的打扮直接被仨人忽略過了,三個人的注意力都被奔上前來的華辰逸吸引著,西裝革履頭髮油亮、面白無鬚氣宇軒昂的華總即便遠觀也看得出是事主,更何況身側還圍著幾位時刻準備去攙一下扶一下華總過河的跟班。這三個人臉上微露著笑意,一閃而過。
後面那二位,一位長發束了個馬尾巴,穿著多袋馬甲,另一位長著絡腮鬍子,體格很壯,身上繃著身登山裝,像越野愛好者,站在二人之前的是一位微微發福的中年男子,四旬上下年紀,也是西裝革履的打扮,不過派頭就比華總要差幾個檔次了。那臉色有點青烏,明顯是菸酒過度不注意保養,而且作態也不行,頭稍前傾,背稍佝,右腋下夾著公文包,要不是在這種環境裡,沒準兒會讓人懷疑他是小職員,這個姿勢是準備隨時上前點頭哈腰和別人握手問好。
看著這三位,又看看從山腰拾階而下的古清治,在墓園口不遠處大石雕下席地坐著的帥朗心頭泛著疑問:是對手戲?還是聯手戲?
不管怎麼演吧,如果所料不差,這幾位和古大師應該是一個戲班子的。
戲,開演了。
那位當先的果真點頭諂笑,上前直握著華辰逸的手自我介紹,名流開發公司總經理,馮山雄。
遠郊鄉下的土老闆,很陌生,自然和華總這種身份不可同日而語,帥朗試圖把此人和認識的寇仲、黃曉、古清治甚至水產公司那幾位聯繫起來,不管相貌還是語態都相差太多。這個人就是個活脫脫的生意人,一看華辰逸掏名片,很驚訝很沒風度地指著華總的包說:咦耶,娘哎,華老闆您這包比我們開的這破車還貴喲……華辰逸自然是微笑示意,一副儒商派頭十足,等把名片遞過來,那人左右看看倆隨從,直埋怨自己有眼不識泰山,看來泰華的聲名也壓到小小的走馬鎮上了。那位鄉下的馮老闆極盡巴結諂媚之能事,對相隨的陳副總、劉秘書甚至那一幹跟班也客氣多了。
這個人,沒被泰華一行放在眼裡,不過鄉下一開發墓地的小公司小老闆而已。
帥朗在不遠處站著,心裡在暗笑,這叫嘴上說景仰,背後打黑槍,等捧得高了,才好下刀。
那麼這刀怎麼下呢?讓帥朗稍稍詫異的是,華辰逸此時已經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思,直接就要點穴購入,可偏偏這麼好的下刀機會,那位馮老闆有點難色地一攤手回絕了:「華總,墓園最後合攏還沒有完成,我們是鎮政府、區民政局和名流公司聯合開發的,名流公司也有三個股東,連定價都沒個準信呢,讓我們怎麼賣?」
「怕我買不起呀?你開個價。」華總鬱悶了一路,此時意氣風發了,一揮手指著墓園之外:「外面那幾輛都是我的私家車,要不給你押著當定金?」
「別別……我們知道您泰華老總的大名,我們合夥人要知道我敢收您定金,那不得把我埋這兒呀……」馮老闆很卑躬,把華總捧得那叫一個高,不過越捧高吧,還越不出刀,話轉著:「要不這樣,沖您看上這兒了, 是給我們面子,得,不管哪個位置您看上了,我們給您預留著,攏口一合完,開售的時候我們親自上門給您送簽合同……這樣總成吧?別說我誑您啊,全墓區按大中區位置定價,一個月後交付怎麼樣?」
馮老闆看樣子挺實誠,倆人白活著的工夫,親戚家人都圍過來了,這位仁兄倒不忘禮數,大嫂、大爺、大嬸喊了一圈,蠻給華辰逸面子,不過聽到一個月交付使用的話,華辰逸可等不了了,輕聲問了夫人一句什麼,夫人頷首示意,估計是看得上了,華辰逸這下不擺譜了,直拉著此人也客氣上了:「馮經理,不是我難為你,新鄭機場附屬工程眼看著就過去了,陰陽給我們算的遷墳日子是後天,後天無論如何我得把這事辦了,可拖了有些日子了……您給想想辦法。」
「後天?那怎麼行……這也太急了。」
馮老闆難色更甚,不過想了想,立時想出了個辦法:「這樣吧,咱們這兒什麼都不現成,華總我幫您到市郊近點的地方聯繫幾處墓園,也有高檔墓區出售的,我們幾個股東都是開發墓園的,就是地方沒這兒大……小馬,你把青龍山和始祖墓園的電話給我找出來,那地方上檔次。」
這三位都古道熱腸,說著就要幫忙,不料這又是一塊心病,華辰逸忙不疊地拉著這位小聲道:「我們去過了,沒看上……還就看上這兒了……不就是沒合攏口嘛,加快點工程進度呀,就點掃尾工程了,還需要一個月呀,沒工人我給你找個施工隊,多大個事,明天一天給你掃完。」
「是啊,馮老弟,事撿要緊的來,你不能把生意往外推吧?」王會長背著手,也湊上來了。
陳副總自然不甘落後,拽著馮山雄,幾乎嘴對臉上了求售著:「馮老闆,您不能嘴上說好聽的不辦實事吧……別說了,價格好商量,就那塊墓園,您開個價……」
劉秘書也湊上來了,華夫人也插了句嘴,那幾位公司的中層和馮老闆的跟班也拉扯著說上了,一聽馮老闆居然不出售,都聒噪上了,東一句西一句,反正就是你越不賣,我還越要買,你不賣還不行;你沒定價,咱還就不在乎價格。十幾張嘴在吧嗒,那三位哪擋得住,不疊地賠著笑臉說好 話……吧唧一聲,馮老闆吃不消這唾沫大陣了,一拍手示意安靜,不料腋下公文包先掉了,哭笑不得地撿起來,看著眾人解釋上了:「華總,不是我不賣,這墓園是以二十八星宿建成的,很有講究,光請風水大師尋龍佈局就用了六個月,找了好幾個地方,花了三十幾萬,這不,我們建成回頭還得請位大師催福出官,否則墓園按風水講究是不能入葬的。」
「風水,還要怎麼催?」
華總一聽這個,有點神經質地問上了,這些天聽到最多的就是這個詞,回頭看看古大師正朝人群走來,示意手下去把人請來。一問這個,馮老闆鄭重了,先是介紹了一番風水格局,不過在華總看來已經沒有什麼神秘了,無非就和古大師看出來的一樣,四象合四象,明暗雙重佈局,不過說到催福,這位馮老闆慎重地說:「得陰日陰時,用一筆符對二十八座龍穴同時催福才管用……直到能催出異象來,才算成功。」
什麼異象呢,馮山雄開始費唾沫星子了,據說龍穴都是地眼所在,地眼同開陰氣外洩之後,如果在白天能看到雲霧繚繞,如果在晚上,可以看到喜陰的動物彙集,比如蛇啦、蠍子啦、地龍啦、貓頭鷹啦、蝙蝠啦、還有狼啦什麼的等等……掰著指頭數著,唾沫星子飛濺地介紹著。說符吧,就是個去心疑大家都理解,就貼個黃紙稀奇古怪畫一通而已。不過說到異象,還那麼真實,就讓人詫異了,幾句話聽得一幹人大眼瞪小眼都不吭聲了,華辰逸和陳副總、劉秘書倒是先前聽過,此時再聽,三個人面面相覷,難不成還真有此事?別人沒聽過的,特別是那幾位鄉下親戚就當聽天書一般,聽得咂舌不已,神情裡一副敬畏之色。特別是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馮山雄說別的輕描淡寫,不過說到那一堆噁心人、淨讓感官恐怖的東西還重重強調,已經有幾位沒到過鄉下的華總跟班在聳聳肩撓癢癢了。
隻有一個身上不癢的帥朗在人群之外靜靜聽著,不過他心裡癢癢,心裡有點奇怪,為什麼已經水到渠成了還要節外生枝,難道……難道還有其他隱情,這究竟是對手戲還是聯手戲?怎麼越看越像戲中有戲了呢?對了,那位主角呢?
對,古大師呢?帥朗看了看,古清治的瘦高個就站在另一側的人群之 外,他負手而立,圍在中央的仨人像是隻顧和眾人解釋,根本沒注意到此人似的。沒人會認為他們四人認識……連帥朗也沒有發現這四位認識的跡象,四個人連目光都沒有交流過。
就在此時,也有人想起古大師來了,是華總,一把拉著馮山雄道:「馮老闆,我們也請了個風水大師,我們給你催福總成吧?不收你錢。不就個什麼一筆符嘛,我們古大師的水平比你們請的肯定高。」
這會兒,華辰逸對古大師已經是產生某種迷信了,說得振振有詞,不過那位馮老闆可不相信了,苦口勸著:「那不是一般的符,那是一筆畫成的。」
華辰逸不服氣了,回頭問古清治道:「古大師,您會一筆符嗎?」
「當然。」人群之外古清治給了個肯定的答複。
「喂喂,別別,華總……這一筆符不但是一筆畫成,而且是二十八張同時畫成,一模一樣,這才叫一筆符,有一筆催福之意,這是風水大師的絕學,而且要靠符引動地眼……不是誰都畫得出來的。」馮山雄拉著華辰逸解釋道,華辰逸一聽又驚訝了,可不知道這裡頭講究還這麼多。人群分開,古清治往回走,華辰逸不太確定地徵詢著古清治:「這……古大師,他說的這,您會不?」
「當然,我說的就是一筆催福……拿紙筆來……今日陰月陰日,再過一時辰就是陰時,我今天出來,就是為找到真龍之穴催福出官。」
古大師負手而立,人如標竿身如山嶽,這形象往前一站,把馮山雄比得是無比猥瑣,馮山雄有點張口結舌地看著古大師,似乎不敢相信。華辰逸催促了幾句,不知道是不敢惹華總還是被古大師的風度折服了,馮山雄這才喊不遠處看熱鬧的石匠們把管理處的桌子搬到園區之外的空地上,偌大一個方桌,要人霎時都圍上來了。
不過此時馮山雄三位、華總夫婦、這幫根本不信迷信的年輕人都多持懷疑態度,帥朗注意到,倒是那位王會長表現得似乎很相信古大師的水平。說話間準備齊活了,那位梳馬尾的手下端著個劣質塑料墨盒,另一位往桌上鋪了厚厚的一摞黃裱紙,馮老闆找來了一支比拇指還粗的大毛筆遞給古清治,古清治一接,那老馮手又縮回去了,不太敢相信地說:「大師,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啊,二十八張符一筆揮就,那樣子我可記得……華總,要畫不出來,您得答應我,等些日子我們把該辦的辦完,再遷進來如何?要不我給你找個墓園也成,沖華總您的面子,這事可不能馬虎。」
「這……」華辰逸微微躊躇了一下,現在不差錢,就差時間,你說這事古大師萬一掉了鏈子,那不又得黃了。華總看看夫人,夫人小聲問著:「這二十八張怎麼畫呀?有這種事嗎?」再看旁邊的王會長,王會長卻是頷首而立,那表情看得人云裡霧裡,甚至連不遠處的帥朗此時也和眾人一樣有點懷疑。
一筆、二十八張、張張相同……這?這似乎有點天方夜譚了吧?就是複印機也要有差別呀?手能畫出來?
懷疑的、半信半疑、根本就不相信的,老老少少、近近遠遠,加上那幫幹活的石匠,足有二十多人了,以方桌為圓心圈了一大圈,小聲嘀咕著,看著古大師不緊不慢,飽蘸了一筆墨汁,又細細揪了根筆尖的脫毛,深吸了一口氣,爾後手撫著一摞方條形的黃裱紙,身子微傾。
開始……畫了……
書法書法,本無定法。要論淵源之長,和陰陽周易八卦都不相上下;要論魚龍混雜,和風水之說更是不相上下。發展到今天,是一個現實在進步、傳統在衰微的格局。古人嘛,那寫字稱得上書法的多了;今人嘛,書法家能比上古人寫字的都不多。就那樣,掛個小尺幅敢標好幾萬都不臉紅。
可今天、現在、此時此地,屏著鼻息大氣不敢稍出的眾人終於有眼福看到古大師神筆催福了,要是一筆二十八幅同時揮就,豈不是要冠絕古今了?懷著這份懷疑,二十餘雙眼睛都眨也不眨地看著古清治捋袖握筆、筆走中鋒,畫上了……
喲……那落筆叫一個翩若驚鴻、丰神蓋代,直追二王。
喲……那運筆叫一個險絕勝正、世所無匹,賽過歐陽。
喲……那線條叫一個雄健寬厚、筋鋼形峻,不輸老顔。
喲……那神情叫一個凝重冷峭,手中彷彿是書寫春秋的如椽大筆,非用千鈞之力運之不可,彷彿也在告訴圍觀的這些人:爺寫的不是字,是 寂寞。
耶喲,那動作叫一個瀟灑,收筆一起瞬間揮就,大袖一甩,朝身後一扔,那筆畫了條優美的弧線直落到遠處,就見古大師負手而立,回頭喊了句:「孫兒,取我巒山龍虎天師印加蓋……馮老弟,派人跟我走,加印之後,貼在各墓穴的乾位,也就是正進七寸之位,貼完後半個時辰,看我催不催得出異相……」
寫得迅速、扔得瀟灑、說得牛氣,幾乎就剎那工夫一筆符揮就,一言說罷,朝山而行,大氣不敢稍出的人群自然讓開了一條路,古大師負手前行,又是一副雖千萬人,吾獨往矣的氣勢……一句話說得大夥兒是如雷貫耳,現場再看陣勢,一多半人被雷倒了。
不會吧?才寫了一張!?
「這也太簡單了吧?」有人瞄著眼,看著黃裱上字不像字、符不像符的線條,附耳問身邊的人。被問著的恰是劉秘書,劉秘書沒敢妄下定論,直看陳副總,陳副總也忌諱不敢開口。不料馮老闆手快,上前左瞄瞄、右瞄瞄,蹭一下子把最上面的一張揭了起來……異相出來了,華辰逸夫婦頓時瞧到異相了,第二張和第一張幾乎一模一樣,對了,那墨汁滲下來的……這下詫異了,華辰逸揭了一張,第三張依然如此,交到夫人手裡,又揭一張,仍然滲下去了……華辰逸和馮山雄來勁了,倆人比賽似的,你揭一張、我揭一張,一圈人手裡各拿了一張兩張,那上面的線條卻是一模一樣,一下子狐疑和小視頓化作凜然生懼,敢情這一筆直滲了二十八張。純墨書寫的圖形像草書中龍虎交合,纏纏繞繞筆意不斷,再細看又像某種代表著神秘暗示的圖形,這就不是普通人理解得了的了。華夫人看樣子是藝術細胞不少,看著手掌寬的黃裱紙上的線條嘖嘖有聲讚著,很有印象派畫法的寫意,估計就書法古大師都不差。眾人指指點點,驚訝更甚,如獲至寶般各持著那黃裱紙,說來說去說不出所以然來。
「這……這就是一筆符?」華辰逸此時瞠目結舌,驚得是無以複加了,那位馮老闆驚懼地點點頭,認可了,這才發現符已分散到了各人手上,趕緊地、凜然地、慎重地一張一張收回來,等再喊大師跟班來蓋印時,帥朗 早候在身邊了,從破布包裡摸索出了那塊三寸開外篆印,嘭嘭嘭一蓋印,馮老闆派著自己的倆夥計加上一幹石匠,分持著長條黃裱寫就的符咒,得兒得兒奔著追上古清治的步子了。
「厲害……厲害,這種異人華總也請得到,厲害…」馮老闆加蓋完大印,對帥朗似乎也客氣了,回頭又不忘諂媚似的巴結著華辰逸,華辰逸臉上肌肉不自然地抽動了動,喃喃道:「好說……我一朋友……」
本來還想問什麼,不過說不出來了,原本對古大師心存尊崇,此時更換作敬畏了。
就是嘛,眾目睽睽之下,一筆連透二十八張黃裱紙,真能辦到這事的人,還算人嗎?
天色稍暗了,身邊的華夫人緊緊地攬上了華總臂膀,此時見古大師的表現,詭異多了幾分,更勾起了心裡那麼點疑惑,於是購陰宅的事暫且擱下了。回來的石匠跟馮老闆彙報說大師要在山上催福催官,要眾人稍等,那馮老闆自然也是慎重得緊,先打發走了石匠們,回頭又神神叨叨地告誡眾人,今天不管看到什麼異相,都千萬別亂嚼舌根子……華總跟來的一班人都緊張地點點頭,此時一行人的焦點又回到了古大師身上,放眼望去,已經翩然上山的古大師,身影幾欲和山影天色融為一體,更增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還有一個沒人注意到的人,隻有這個人沒有注意古大師,趁著眾人注意力集中的空隙,悄悄鑽進了墓園管理處……
天色更暗了,沒有月亮升起,不過好奇在每個人的心裡升起來了,都看著山頭,看著每個墓園,看著越來越暗的山色,等著異象……
詭異,升起來了,在場的華總夫婦和親戚圍成一圈,竊竊私語著什麼,舅老爺、嬸姨不但對這個墓園是百分百滿意,而且對外甥請這麼個異人料理喪事更是滿意,小聲評價著,就這位大師,肯定是有真本事的人,比咱村裡的齋公、仙姑那肯定強多了。陳副總帶著劉秘書和那一群跟班圍了一堆,聽王會長講著同樣的關於異象之說的話題,馮老闆也湊上熱鬧,王會長又把那陰宅出黑霧、牲口不敢近山的異象說了一通,馮老闆添油加 醋地說了一通名流墓園專從風水盛行的南方請回來一位尋龍大師,墓園去年夏天開始建設時大師也會一筆符,催得當天就竄出來幾十條地龍,整整齊齊排著隊走了,那大師說這是請人家把龍穴讓出來呢。
什麼叫地龍?蛇唄。一解釋,這些城市來的架不住了,心裡一顫,身上一涼,腦皮發麻,下意識地帶著驚懼互相看看。人間無神,心中有鬼,配合著此時天色愈暗,不知何處偶爾傳來一聲夜梟,氣氛更詭異和恐怖了幾分。
黑夜,漸漸升起來了,不過直到天黑,直到時間已經過了半個小時,依然沒有什麼聳人聽聞的異象出現,這倒讓眾人舒了口氣。有的人在想著沒準兒咱肉眼凡胎看不到異象吧?更多的人心裡打著鼓,說不定異象也沒有什麼玄乎的,人謠傳得太厲害,馮老闆又像坐不住了似的趨上來問著華總夫婦:「華總,這位大師你哪兒請的?要是沒有明顯異象出現,墓地還是不能開用啊……」
「這個……我也不知道……」
華辰逸難為地說道,語不達意了,這些日子顛覆先前認知的事已經不少了,此時他倒希望別出現什麼異象,早點把這事了了拉倒。
「要不,馮老闆,我們倆先回。」梳馬尾的爺們湊上來問著。馮老闆還沒吭聲,絡腮鬍子看樣子內急,直說著等一會兒放泡水去,馮老闆心疼墓園風水一般喊著讓這貨滾遠點,回頭又向華總賠著不是……現在華夫人可對這個環境頗有怨言了,小聲地提醒著丈夫時間幾點了,而華辰逸覺得似乎不等大師下來就走有點說不過去了……
異象,還是沒有出現,時間已經過了四十分鍾了,越來越多的人興味索然了,緊張的氣氛鬆弛下來之後,感覺肚子有點咕咕叫了,正腹誹著的時候,異象終於出現了……
某個男人「嗷」一聲淒厲的慘叫,提著褲子跌跌撞撞地從墓園之外衝了進來,這下子讓人心裡一揪嚇住了,再看奔回來放水那哥們兒喘著大氣,臉色驚懼得有點變形,喘著氣說不出話來。馮山雄一驚,追問著怎麼了,看到什麼東西了,那人結結巴巴地說:「成……成……成……」
「成個逑……成什麼?」馮老闆一腳直踹他屁股,那人一踢被激出來了,迸出了一句:「成群地飛過來了,不知道是什麼……」
啊?眾人心中一凜,下意識地圍到一起,那人好容易提起了褲子往墓園之外一指,這下人擠得更緊了,眨眼間都被嚇住了。
墓園之外、山谷空地、仰頭上的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盤旋著一圈一圈的黑影,影影綽綽好幾撥,先是聚集著盤旋著,爾後越來越多,黑影像天外拋物一般層層疊疊、漸漸聽到了嘰嘰喳喳的聒噪,聲音像濤起嘯聲,漸湧漸大……是蝙蝠,是幾百隻、上千隻蝙蝠,此時圍聚在一山之地,漸漸地越來越多,蔚為壯觀了。
「啊……」華辰逸抱著夫人,倆嬸姨藏在舅老爺身後縮成一團,年輕人嘴裡「我靠……我靠……我靠……」喊著,然後相互緊緊地靠在了一起,都滿眼驚懼地看著四周,此時恰如到了地獄之門一般,甚至黑影幢幢夾雜著吱吱嘶嘶的叫聲從頭頂飛過,讓人渾身發麻,那感覺叫一個說不出的恐怖。
「那個……那個……華總……我們……我們先告辭了啊……」
馮老闆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了,黑暗中看不出表情,不過聽得出聲音裡的恐懼,結結巴巴說著,那邊手快的手下早上了車發動了,車燈一亮,光線一晃,此時再看黑壓壓的一片從山頂已經聚到了山腳,盤旋著飛舞著不知道多少蝙蝠,看得人心裡發怵。好歹陳副總還沒忘使命,拽著馮山雄不讓走,回頭問華總這墓地還定不定,這會兒華總機械地點點頭,於是陳副總拽著馮山雄說定了,不能反悔,不過還沒問價格呢……價格多少,得,馮山雄顧不上談價格,直掙脫了陳副總的揪拽一溜上車,邊走邊說:「得,有這麼位大師給你撐腰,我敢不給呀,回頭再說價格,那都好說,好說……」
說話著車倒著,吱溜一聲出了墓園,兩輛車加著油門,蹭蹭躥上路面沒影了。
「辰逸,我害怕……」華夫人嚶嚀一聲,緊緊地靠著丈夫,兩眼不敢仰視車窗外山上的奇景,華辰逸強自鎮定著:「不怕…不怕,有古大師 在……快,小劉、陳昂,把車開進來……」
手忙腳亂的幾個人飛奔著到園外開車,車進來了,又七手八腳慌亂地上車,進了車裡安全感強了,驚魂未定地坐下來,好在蝙蝠都著魔似的朝墓地山周邊彙聚,並沒有傷人,四輛車的車燈耀著,此時再看前方,低矮的墓山像加了一個蠕動的蓋子,不知道有多少蝙蝠圍著墓地在打旋、爭咬。聒噪的聲音透過車窗仍傳得進來,嘰嘰喳喳直往人耳朵裡鑽……
異象,這難道就是異象?
當然是,王會長解釋著這催福和「蝠」是同音,自然有此中之意,而且蝠性喜陰,應該是大師引動地眼,陰氣外洩,故有此異象出現。這個解釋勉強讓大夥鎮定了幾分,剛剛鎮定,又想起大師來了,半晌不見大師從山上下來,這下華辰逸有些坐不住了,撥著電話問陳昂,陳昂也糊裡糊塗說不清,稍坐的工夫還是夫人眼尖,直拽著丈夫的手,指著前方……
異象的製造者回來了……古大師若無其事地走進了光線之內,身畔身後盤旋俱是蝙蝠的影子,他不疾不徐地迎著車燈直走到四輛車前。這會兒華辰逸鼓著勇氣下了車,直伸著雙手迎了上去,驚訝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陳副總、王會長還有幾位看著無事膽大的年輕人也下了車,圍在大師身旁,可都不知道這第一句話該如何出口,俱是驚訝、尊崇加上幾分不解地看著古清治。倒是王會長不怎麼激動,笑了笑道:「都說了,異像一出,要異於常相……讓你們躲開吧,還都好奇,看看,把孩子嚇著了吧。」
「呵呵……隻是陰氣外洩,稍有異象而已,蝙蝠聚飛,萬福來朝,福人福地,老朽的本事用盡了,華總,此地地眼已開,催福已成,三日後可辰時遷墳,午時下葬,擔傘葬法施之,剩下的就簡單了,隨便找個陰陽師都可以辦到……」古大師拱手作揖,像是事盡辭主。這下子華總惶恐更甚了,拉著大師的手親切地說:「別,古大師,下葬的事還得請您操持,要不請到我家裡暫住兩日……」
「不可不可……」古清治堅決辭著,「陰陽陰陽,身上陰煞重,我們都是看宅不入宅、入宅不住宅,萬萬不可……」
「這……這怎麼好意思。」華總有點不好意思,不過態度不那麼堅決 了,要把這人引家裡,自己倒不害怕,就怕嚇著老婆孩子,看大師這麼知情達意,倒真不好意思了,安排陳副總把古大師送回酒店,不料大師搖搖頭,直說催福之後引動陰氣,要回家好好歇息兩日,有事可以隨時上門。辭讓了一番,華總看古大師堅持,就不勉強了,安排眾人回城。當先的自然是華總了,載著夫人和自家親戚先行一步,公司隨從湊了一輛商務車,劉秘書載著女眷和王會長也隨即上路。
等陳副總招呼古大師上車時,又出事了,古大師站著不走了,詫異地問陳昂道:「我那位呢?少一個人。」
「喲?是啊……小帥呢?」陳副總嚇了一跳,跟著摸電話要問前幾輛車,不過又放下了,肯定記得沒上車,這下慌了,黑燈瞎火、荒山野外,把大師跟班給弄丟了,那可麻煩了。正要開門下車,不料古大師反而上車了,隻是微微驚訝了一下而已,上車坐定道:「摁摁喇叭,不見人我們就走……」
「嘀……嘀……嘀……」幾聲長鳴,車燈下仍然能見到遠處圍聚的蝙蝠,數量未減,隻不過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看慣了而且沒危險。這會兒陳副總也覺得不怎麼害怕了,就是那東西聚多了有點嗝應人得慌……又摁了幾聲,斜側面有人影躥著招著手上來了,果真是帥朗,喊著奔著直拍門上了車,呼通一聲坐到了後座,跟著大喘著氣,呼哧呼哧不知道是累得要命還是嚇得要命……
「走吧。」古清治看了一眼,沒說什麼。陳副總倒覺得可笑了,邊駕車起步邊問著:「小帥,你跑哪兒去了,差點把你給忘了……」
「我……我……我害怕,就躲在石碑後頭……」後面的帥朗,貌似驚魂未定的樣子。
「呵呵……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古大師我算服了啊,要不是親眼看見了,真不敢相信啊……」
陳副總讚歎了一句,古清治呵呵笑了笑,很謙虛,後面那位呢,沒吭聲,估計……估計給嚇著了!?
車流、樓宇、長街、繁華的城市、耀眼的霓虹燈,從遠郊回到市區,每每經曆此事都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有餘悸的時候似乎能體會到那種類似劫後餘生的感覺。恐懼、驚奇、壯觀、驚慌……種種感覺過後又成了每個人心裡一個偌大的謎。
華總夫妻安頓好了此時已經對古大師近乎膜拜的親戚,回頭夫婦倆商議著,一位學機械,一位懂藝術,兩位都是高知,度過恐慌心境,再坐下來咂摸著其中的蹊蹺。他們翻著書籍,找著網頁,自然之謎、奇聞軼事,什麼南陽蝙蝠洞聚集數萬蝙蝠,什麼南方某地數千蝙蝠聚集大樹,諸如此類不可解釋的異象查看之下,越看卻是謎團越多,難道真是那神奇的一筆符咒召來了蝙蝠聚集墓園?
無法解釋,雖然不一定就覺得這是異象,不過肯定覺得古大師應該是位異人了。
劉秘書送完王會長也回家了,一回家就打開了全屋的燈,直到睡覺都沒敢關上,一閉眼總是覺得眼前黑影子在晃……
還有若幹位同行的小夥,回到熟悉的環境裡終於安心了,吃完飯,喝了兩口,熱水澡一洗,愜意地往沙發上一躺,藉著酒勁坐到電腦前,有點忍不住衝動,在QQ群裡……在社區……在天涯……在微博……在BBS,開始抒發胸臆了,第一句話敲上屏幕了:今兒哥遇著個事,說了你們都不信,嚇死哥了……
陳副總專程送古大師和帥朗倆人,一路陪同著倆人在裕華用了晚餐,本來還要把二人安排在這裡,不過連古大師和跟班帥朗都嫌這裡吵,要回郊區家裡,又不敢忤逆二人,這才又把倆人送回了村裡,扔下二人,車一溜煙跑了,生怕再碰到什麼異像似的……
「喲!?嚇著了……不會真嚇著了吧?」古清治剛沖泡上一杯茶,抿了一口,詫異地問道。
白熾燈下,帥朗灰頭灰臉,正一言不發地換著衣服,把黃曉給的那身行頭脫了,換上了從裕華世紀帶回來的衣服,從鄉下無業青年又回複到了城裡失業青年的樣子。一俟古清治問,帥朗如驚魂未定一般呆呆看了古清 治一眼,把那繡著古樸圖案的布包放到當屋桌上,古清治不置可否地搖搖頭,隨手拿過包解開來,象牙羅盤和龍虎大印都在,瞧了一眼,又合上佈包。不料這個動作讓帥朗有反應了,突然出聲問著:「你把這麼貴重的東西交給我,不怕我背著跑了呀?」
「呵呵,據我觀察,你的鑑別能力僅限於人民幣,古玩你應該不認識吧。」古清治笑了笑,斟了一杯茶,得意地輕抿著,像往常一樣開了句玩笑。
「不認識我也知道是真的。」帥朗像是在賭氣,悻然道了一句。又閉上嘴了,兩個人像有默契一般就坐在正屋中央。一句說完又沉默了,這倒讓古清治奇怪了,本來以為此事畫上了句號帥朗一定要追問不休的,不料帥朗此時比哪一天都安靜。反倒是古大師按捺不住了,見帥朗這樣子,稍等片刻又詫異地問:「不會真嚇著了吧?不至於吧?」
「真的……真嚇著了。」帥朗緊張兮兮,點點頭,兩眼惶惶恐。
「這個符呀,是我巒山派不傳之秘,我五歲開始師從巒山派大師左明誠先生學藝,十歲開始畫符,這一筆……」古大師大手揮著說道。
「佩服,好厲害。」帥朗打斷了,豎著大拇指很客氣地把古清治的自吹自擂打斷了。
還沒說完呢表揚就來了,大師聽得很不對勁,噎了一下,稍頃又來一句:「效力你可看到了,你不相信的事多了,不一定就不會發生,地眼洞開、蝙蝠聚飛、萬福來朝……」
「佩服,好厲害。」帥朗再道,一瞪眼凜然豎大拇指,得,大師的話又被打斷了。
「哦……現在知道厲害了。」古大師感覺帥朗的神情怪怪的,一時揣不準真假了,忙著催官催福,誰也沒注意到帥朗怎麼著就搞成這麼個灰頭灰臉的樣子,說不定還真是被嚇成這樣了,稍停一下又白活著:「我今天一路指點,俱是中州龍脈所在,這本事可不是一天兩天修煉出來的,看了這麼多,你一點想法也沒有?」
「厲害,佩服,真厲害。」帥朗翻著白眼,又來一句,答非所問,淨表佩服之情了,這回連大拇指也不豎了,說完了撇撇嘴,給了古大師一個凜 然的眼神。
貌似很佩服,貌似很驚懼,可這等景仰怎麼著也讓古大師覺得裡面味道怪怪的,從帥朗那態度上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得到,於是古大師那雙洞悉陰陽之變的眼睛稍顯迷懵了,詫異地看著端坐不動、眼神也不亂拐彎的帥朗,有點看不懂了,以他的識人之能,這孩子應該不會差到和別人一樣被嚇懵的水平,更何況已經放在身邊這些時日了,要有疑惑是肯定的,而嚇成這樣就說不通了。
真蠢還是裝傻?
古清治此時倒有疑問了,本來以為帥朗會把一肚子疑問倒出來,可偏偏顛倒過來了,疑問的倒成自己了,再想想當時在墓園也確實無暇注意這個小跟班,還真不知道他看出了多少,斟酌了片刻,試探地問著:「這才幹了不到十天,看你這樣,是準備走嘍?」
「啊……不你說的嘛,我隨時可以走,而且不用退錢。」帥朗一聽這個有反應了,像正常人了,這句話一出可讓古清治大失所望,撇撇嘴,品茶的興緻也沒了,長嘆了一口氣道:「唉……走吧,約定有效,我不攔你。」
「謝謝大師啊。」
帥朗像是真心實意地說了一句,還學著江湖人拱手的姿勢,看上去頗為怪異,眉間甚至閃過一絲喜色,這一絲變化讓古清治捕捉到了,疑竇又來,剛剛失望的心裡一下子泛起了希望,下意識地抹抹眉毛,一忖之間換口氣了,和藹地說:「一會兒黃曉來,送你到大東關,都說萍水相逢情意淺,不過我倒是挺喜歡你的……你就是再笨也應該看出來了,我對你沒有惡意,你覺得呢?」
「嘿嘿……要有惡意,我早揣上這東西溜了,讓你雞飛蛋打一場空。你對我夠意思,我也沒白拿你錢啊,一直當傻瓜陪到戲散場,沒給你捅婁子啊。」帥朗道。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說話間還不忘指指桌上的東西,那樣子似乎在示意哥們兒沒背著你的象牙羅盤溜,已經很給你面子了,你知足吧。
突來一句,古清治「咦」了一聲,詫異了,「早溜了」、「戲散場」, 兩個關鍵詞聽得古清治眉頭微微一皺,似乎捕捉到了點異樣,再看一如既往誠實的帥朗,那樣子去掉了常見的憊懶和謔笑,很鄭重不像開玩笑的樣子。這下子古清治揣摩到了:這小子看似糊塗,實則精明,差點連他的眼睛也騙過去了,剛才那一堆「佩服」、「厲害」,應該都是反話。
於是古清治換了一種口吻,生怕聽不到帥朗的真心話,小心翼翼側身問:「那你看懂了麼?」
帥朗一驚,回頭要說話,不過剎那閉上嘴了,抿抿嘴,很誠實地搖搖頭,不懂。
「哦……做得對。」古清治一看明白了,欠著身子笑了笑,讚賞著:「慎言是第一守則,我記得我說過你的優點,不盲目、不盲從……看來你看出來的東西不少,但我相信你沒有看全,如果有疑惑,不妨說出來,我可以為你解答。如果你真看得夠深,我倒不介意提攜提攜你……我這行你嘗試過了,好菸好酒好禮相送,隔三差五出入五星酒店,何至於像你……」
這話說得真他媽傷自尊,不過帥朗早習慣了沒有自尊的生活,吸溜著鼻子,嘿嘿笑了笑,不置可否。
不過越是這種慎言越讓古清治無奈,半晌這貨不吭聲,古清治忍不住了,又拋了個橄欖枝道:「這樣吧,咱們簡單直接一點,你說了,戲演散場了,馬上就要分手了……嗯,我拿出一萬分手費來,你要是能把這數日來龍去脈說清楚,分手費歸你,一拍兩散;說不出來嘛,那對不起嘍,你隻能光著屁股走人了……」
「大爺,這就是我看不上你的地方了,幹嗎呢這是?我要說錯了,你恥笑我一頓,增加你的成就感;我要說對了,你拐個彎換個說法,還是恥笑我一頓,我剛才已經表達過對你的尊敬和佩服了,何必再下個餌勾引我入套呢?」帥朗道,很不客氣。
一聽這話,古清治咧嘴了,拍拍桌子理論著:「耶,我這麼大人了還至於和你開這個玩笑?怎麼,怕我拿不出錢來呀?」
「那倒不是,這單你撈得不少,一萬塊不過是毛毛雨,你不過想求證一下是不是瞞過了所有人的眼睛,我幹嗎要滿足你?」帥朗嗤著鼻子,也 一如往常地得意了,一句話嗆得古清治張口結舌,瞪著帥朗,可偏偏還說不出針鋒相對的話來。
帥朗稍稍得意了,這個餌他沒有上鈎,此時揣度這數日所見,件件支離破碎是如此散亂,對於古清治究竟要幹什麼還是一個似是而非的猜測,儘管此時覺得這個猜測應該十有八九錯不了了,不過有些事還是不能輕易開口,特別是涉及經濟利益,這麼大個餌,沒有十拿九穩的把握還是慎重為妙。
「好,你是真不要這一萬塊是不是?」古清治貌似惱羞了,義正詞嚴問道。
「當然,我這人很有原則的,沒把握誰和你賭這個。」帥朗道。
「這樣……我改變一下需要,一萬塊買一個我們之間互不相瞞的機會,你幫我求證,我也幫你求證,不管對錯,錢都歸你,怎麼樣?橫豎你都得一萬,不違反你的原則吧?」古清治又來一句,幾乎是把錢拱手相讓了。帥朗想了想,眯著眼樂了,笑了笑道:「這還差不多,你要這麼說,我就不堅持原則了……好吧,開始,不過說好了,別惱羞成怒啊,我對你也沒有惡意,說起來咱們也是一夥的,對不對?」
古清治一聽也樂了,有點喜歡帥朗這個樣子,如果讓一個人說真話很難的話,對於某種職業也算一種優秀品質了,聽得帥朗這麼個開場白,微笑著點點頭,默認一夥了。
「其實很簡單,我估摸著那天咱們公園遇著了,你發現我這人比別人精明點,而老實長相和性子差別又太大,恰恰你也需要我這麼個貌似誠實的跟班……幹什麼呢?讓祁圪襠村這裡看起來像個長居之所,畢竟你一個人在這兒裝也不像回事不是?所以你就出三千塊,請了我這麼個跑龍套的對吧?而且還有另一層意思,騙倒別人會給施騙者帶來心理滿足感,而把種種跡象放在別人眼前,別人如果看不到也猜不透,那種自我滿足感覺是不是更強……為了這個更強的滿足感,甚至現在不惜再花一萬塊,大爺,何必呢?其實能騙倒華辰逸帶來的滿足感已經足夠了,最起碼中州沒幾個像您這麼有膽有識的大忽悠了。」
帥朗說著,幾句描出了大概,這回他不諱言了,自始至終都沒有感覺到古清治對自己的惡意,而這一萬塊此時在帥朗看來,不過是老古這種大騙子的九牛一毛而已,不至於在這點小錢上玩花樣,甚至帥朗相信自己恐怕要被古清治當成候補騙子培養了。
「呵呵,沒錯,不過太籠統,騙倒華辰逸可沒有那麼容易,人物關係你搞清楚了嗎?」古清治像上課一般提問著。
「八九不離十吧,我後來想想,你是故意讓我看到的,我想你們的結構應該是這樣:在公園那位綽號叫銼炮的胖子介紹了句說『賣水產的老寇介紹他們來的』,這句話很關鍵。寇仲是個小老闆的身份,在他那個圈子喝酒聊天打屁就把您的大名傳出去了,於是隔三差五沒準兒就有人上門給您送小錢花,沒準兒還是黃曉已經告知你來算卦人的真實身份情況了,於是時間一長,您這算卦奇準的名頭就傳開了,這是你們的生存之道……其實這裡面的玄機是,有確切的消息來源了,甚至你不用『父在母先亡』那一招都能把三個胖子的來曆說個差不多,那天純屬逗他們玩呢,你、寇仲、黃曉是走得最近的……這一次呢,以你的身份接觸不到華總那個層次,這其中應該有一個牽線人,這個人我想來想去,應該是王修讓會長吧。」
「不能憑空猜測啊,你得說得讓我信服呀?」
「把華辰逸遷墳的事告訴你,然後指點著陳昂、劉秘書上門,尋龍時把眾人往名流墓園引,催福之前又在那兒危言聳聽,製造恐怖氣氛擾亂視聽,都是他……要沒王會長,你的名字都不會被華辰逸知道,這真可以啊,倆老頭捉弄一老闆,呵呵,還把他哄得團團轉,要麼我說你們厲害呢!?」
「呵呵……哈哈……」
話題中斷了,古清治先是呵呵輕笑,之後又仰頭哈哈大笑,大笑著該他給帥朗豎大拇指了,隻當認可了,能猜到這兒,已經讓古清治覺得水平不淺了,正笑著,不料帥朗又突兀一句:「馮山雄也是你同夥吧?」
「你說那個馮老闆?我還真不認識。」古清治臉色驀地一正,很隨意地 搖搖頭,不動聲色,再看瞪著自己的帥朗似乎不相信,這倒鄭重上了:
「別拿這種眼光看了,我真不認識,要不可能王會長認識?」
「不可能,王會長不一定認識,你肯定認識。」帥朗道。
「怎麼可能,不能亂訛啊,那幾個人看都沒看我幾眼。」古清治道,不像強自辯解,倒像真不認識這一行人。
「對了,破綻就在這兒。」帥朗道,一說古清治怔了怔,側耳傾聽的樣子,就聽帥朗解釋道:「表面上你們根本不認識,那馮老闆連看都沒看你幾眼,隻顧招呼華總一行……可事實上破綻就出現在這兒,就您這賣相,走到哪兒都是焦點,連華夫人都沒你的回頭率高,如果第一次見,他們看你的眼光裡能一點驚訝都沒有,可能麼?像你扮得這麼仙風道骨能被人無視了?我隻看了一眼,猜都沒猜就知道你們是一夥……」
帥朗揭底了,這個意外的底揭出來,讓古清治怔了許久,明顯地超出考核標準了,隱隱地讓他感覺到了一絲驚惶,這幾個人卻是王會長也不認識的,稍稍停頓了片刻,他驀地笑了,一笑白眉和著皺紋綻開了,點點頭道:「對,是我同夥……呵呵,不錯,沒有看錯你。下面呢?」
「下面還用說嗎?一夥串騙的而已……」帥朗道。
「等等……沒有你說的那麼簡單,要達到這個目的,需要做的事太多,一言以蔽之說得太容易了……而且呀,不一定全是假的,比如這風水之說就不是假的,你得懂,你得能說服了別人,對吧?」
「假的。」
「何以見得?」
「你這兒中堂掛著猛虎下山,我專門諮詢了,可掛上山虎而不能掛下山虎,傳說有形即有靈,下山虎是會傷人的,你要真懂陰陽之說,豈能不知這個忌諱?」
「哦,這是故意留了個破綻,考較華辰逸懂不懂點風水之說,看來他沒看出來,你倒看出來了……是啊,這個忌諱我知道,所以我不在這兒住啊。」
「耶……」
古清治瞬間給了個很合理而且無可挑剔的理由,一下子把帥朗噎住了, 瞪著眼看著古清治,總不能這人越老臉皮越厚吧,還學會強詞奪理了。
確實有點強詞奪理,不過看樣子是給下面的做鋪墊,老頭一欠身子白活著:「比如這尋龍定穴,你得會,對吧,否則別人怎麼信服你呀?你還別不相信,我十幾年前還真是尋龍師,今天你也看到了,羅盤一支手一點,直接都是達官貴人的葬地,這足以證明了……」
「假的。」
「怎麼可能是假的,我點出來的確實是龍穴。」
「是龍穴,不過都是華辰逸買不到的,不是高幹墓地就是巨富葬所,你正是借此挑起了華辰逸的心火,挑得他非要找一處超過別人的墓穴,這正中了你的下懷。攀比心理不是窮人才有,富人更甚。」
「那也不能證明我沒有點龍穴的本事呀?」
「呵呵,大爺,這個事我也是無意中發現的,好像有人提前已經把國墳、青龍山、始祖的墓園打探清楚了,根本就是準備充分,一點一個準,專點買不到的……其實呀古大爺,我不相信世上有十全十美,既然沒有十全十美,就沒有天衣無縫了,華辰逸之所以上了鈎,是因為他的思維被你左右了,也就像你說的,是因為心有所繫……」
帥朗隱隱晦晦說著,一到此處老頭的臉色稍稍有點驚訝了,此時覺得眼前的超出他想像的更多了,這不知道是禍是福,是憂是喜。古清治咳嗽了幾聲,又摸索著點了支菸,抽了一口,煙圈吐出來時,臉上的訝色已去,對於提前摸底的事不肯定也不否認,此時再看帥朗,讓古清治的興趣大增了,煙抽了若幹口才瞥眼過來問著:「那名流墓園的事呢?幾十個人親眼見到了,恐怕用不了幾天,走馬鎮全鎮都知道了。」
靜下來了,這是一個坎,一個古清治絲毫沒有向帥朗露出一點跡象的坎,以古清治的所料,能把帥朗難在這裡已經是超出期望了,說完了看著帥朗的表情,不料他沒有看到期待看到的那種迷茫求教的眼神,不但沒看到,反而讓帥朗更不屑了。帥朗鼻子裡哼了哼,一言不發,起身走到屋角,在剛換下的那身行頭上扒拉著,這個動作讓古清治注意了,有點不解地看著帥朗要幹什麼。
答案立時揭曉,烏絲綢衣裡,帥朗蹭地抽出來一樣東西,一看那東西,古清治直撇嘴,大大出乎意料了;第二樣東西再一抽出來,讓古清治倒吸涼氣,有點難堪之色了。
是那支如椽大筆和那盒劣質墨盒,還有更厲害的,摸索了幾下居然挖出疊了幾頁的黃裱紙來,拿著三樣東西,帥朗回到了正堂站到桌前,不待古清治開口,帥朗蘸著殘餘的墨汁往疊成小紙疙瘩的黃裱紙上筆尖一點,然後就在古清治眼前一折一折打開……於是一筆神符的異象重現了,輕輕的一滴墨汁如定向爆破一般直滲了若幹層,一張黃裱虛點滲透著連成了一條線,帥朗笑了笑問道:
「我乃巒山派第N代親傳弟子,大師以為如何?」
噝……古清治有點難受似的倒吸了口涼氣,可不知道當時自己信手一扔的東西怎麼到了帥朗手裡,而且還有墨,還有黃裱紙,敢情這小子的手腳比馮山雄還利索。他都提前告訴馮山雄把這玩意收拾好了,可不知道怎麼還會被帥朗摸走,一怔之後古清治詫異地問著:「這東西怎麼到你手上了?」
「你告訴我是什麼成分,我就告訴你我怎麼得到的。」帥朗一揉黃裱紙,促狹道。
「告訴你,你也配不出來,蒼耳汁、龜尿作引,和水研出來的墨汁,墨碇需要用松煙墨……墨魚粉也可以,不過滲不了這麼深。」古清治撂底了,一撂底悻然拍著大腿,直埋怨馮山雄辦事不力,帥朗呵呵笑著也揭底了:「這個聯手戲可是我配合的啊,你給我一萬也不冤,你的人出手太慢了,他吹噓一筆符時我就覺得有問題,這好像是個引子,要把你引出來,於是我就注意了,你一扔,我悄悄撿了回來……然後他們一注意你上山,我就把墨盒也拿走了,後面沒人注意,我就鑽到管理處裡翻騰了一會兒,一試,耶喲,我也能當大師……」
帥朗侃侃說著,越說越可笑,拿著揉成紙團的黃裱紙,學著大師的作態,隨手朝身後一扔,滴溜溜紙團敲在門上輕響了一下,把沉思的古清治驚了驚,眼皮擡擡,眼睛亮了亮,不動聲色地問:「你不會連招蝠還偷學會了吧?」
「這個……」帥朗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難色微顯。
「這一招連馮山雄,連王修讓也說不出所以然來,終於把你難住了,還真不容易啊……」古清治此時有幾分自得之色了,端著茶杯,沏著茶放到了唇邊,再看帥朗臉上肌肉往上抽,明顯是那種明知道是騙局不知道騙從何來的難為之色,其實這個樣子,倒確實讓古清治蠻有成就感的。
就像智力和技巧角逐一樣,我明明在你眼前玩了個大花樣,可你說不清究竟我是怎麼做的,那種滿足感自然是要多上幾分了。
可不料正瞧著,帥朗臉色一舒展,隻待古清治舒了一口氣,他壞笑了,一笑道:「是鱔血吧?」
嗝……古清治乍聽手拿捏不穩打了個哆嗦,茶水灑了一半,驚愕地盯著帥朗。
原本尚有幾分疑慮,不過老頭這表現讓帥朗有十成十的把握了,笑著不屑道:「你以為我灰頭灰臉幹什麼去了,一說異象出現,別人不相信,我相信一定會出現,所以我趁天黑沒人注意就往山上鑽,我發現蝙蝠飛來都集中往幾個點上聚,幾個點都在墓欄之外的草叢裡、樹上,我鑽過去一摸,黏黏稠稠看不出什麼東西來了,不過一聞我聞出來了,是鱔血。你老可能不知道,我這人嘴饞,最愛吃鱔血飯,對這東西很敏感,而且去見你那一天,黃曉正指揮著一群人正殺鱔取血……這就合理了,要是招上幾十隻蝙蝠誰也能辦到,不過這麼大手筆,除了賣水產的,別人還真不行……根本不是地眼洞開陰氣外洩了,是蝙蝠聞著味道找食來了……」
一切不過如此,稀鬆之極,帥朗扔出來之後已經全無神秘,就像哄傳一時的華南虎照片,是掛曆上拍的;也像很多年前水中取油的噱頭,僞科學堂而皇之傳遍大江南北;更像那位聲名顯赫一時的密宗國際大法師,揭底之後發現小學文化的農民大師已經騙了兩個億。真相之後往往是讓人啼笑皆非的鬧劇。
古清治無言了,輕輕地放下手中未來得及品啜的茶水,臉上的表情驚愕中有幾分讚賞、肅穆中蘊涵著幾分凝重,看著微微笑意外露的帥朗,又一次覺得自己走眼了,走眼得厲害,突然冒出來的想法讓他欲言又止,連 他也覺得這最後一層面紗,沒準兒也被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夥窺破了。
此時,外面已經聽到了發動機的輕響,是輛轎車開來了,直停到了坡下,鳴著喇叭,是黃曉來了,古清治食指輕叩著桌面,半晌拿不準主意了……
「黃曉,你等一會兒……」
門吱啞一聲響,古清治出聲道。進門的黃曉也愣了,這一老一少,倆人泥塑木雕般地一左一右坐在堂椅上,像擺造型一般,怎麼看怎麼怪異,「師爸」一出聲,黃曉一言不發又退了回去,掩上了門。
打發走了黃曉,再回頭看帥朗,保持著坐勢半晌不動的帥朗,不時斜斜忒著古清治,看來這份自我滿足已經從古大師身上易位到帥朗這裡了,這些揭出來的底明顯地讓古大師顯出一點慌張,甚至語氣中對帥朗客氣多了。這反倒讓帥朗覺得不自在,正要出言安慰一句,不料古清治先開口了,移了移茶杯道:「有因必有果,那依你認為,我這是要幹什麼?你覺得我是這件事裡的主角?」
「騙局裡沒有主角,如果非要找一個主角,那隻能是錢,而不是人。」帥朗道。
「說得好,那錢從何來?」古清治道。
「呵呵,這和你要幹什麼是個二而一的問題,非要我說出來嗎?」帥朗笑道。
「當然,你一定覺得我是通過出售這塊墓地背後拿提成?對嗎?」古清治眉毛微挑,以答代問。
「不,應該比這個更大一點吧?」帥朗否決了,瞥了過來,正看到古清治臉色微微動容,霎時這個談話又停頓了。
又一次覺得自己戳到了秘辛上,老頭的尷尬反倒讓帥朗覺得不忍了,想想這些日子倆人相處以來,古大師對自己還是蠻不錯的,不但三千月薪先給了,手機費也安排黃曉交了,每天的菜米錢帥朗總也能從裡頭摳出包煙錢來,畢竟在自己沒著沒落的時候給了份薪水,這份人情這麼大,做人不能太沒良心不是……一念至此,帥朗轉著話題說:
「古大爺,我沒冒犯您,給您難堪的意思啊,您也看得出來我嘴很牢,要不是您追問我都不會說,這些生意上價格虛高、背後拿錢的事我也沒少幹過,大家都心知肚明,誰拿上了算誰有本事……嚴格地說,隻要不觸犯法律的事,沒人管得著,甚至這事連騙局都算不上,畢竟自始至終您都沒有從華辰逸手中騙一分錢……這點嘛,讓我很佩服,相比拿十來八萬尋龍費用,您這麼幹,可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驚訝,又一次微微驚訝,讓古清治的眼睛裡亮了亮,說到這裡讓古清治也感到身邊的人高了幾個檔次,明顯地感覺到帥朗有結束談話的意思,古清治擺著手辭道:「不不,你別誤會,我不是怕你窺探到這些秘密,隻是我有一個想法還不能確定,這樣吧,你要能說到點子上,沒準兒對你是個機會……已經到這份上了,為什麼不把你的想法都說出來,其實也就剩一個問題了,錢從哪兒來更多一點呢?」
「是整個墓園的銷售吧?」帥朗直截了當一句,說話的同時不忘細察古清治的表情變化,即便是再不動聲色的人也不會對猝來的真相無動於衷,帥朗注意到古大師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顫了顫,這個細微的動作讓帥朗心裡暗暗覺得:應該就是了。
「繼續……畢竟還有不合理的地方,小馮連華總購置墓地的價格都沒談攏呢?」古清治不動聲色道。
「呵呵……這是欲擒故縱吧,目的是讓他進來,而不是猛宰。」帥朗笑了笑道,看得古清治沒吭聲,又深入地解釋了一句:「我原本以為你們會猛宰一刀,不過有了後來招蝠的事,我想沒這麼簡單,其實隻要遷到這裡,剩下的事就好說了,華辰逸本就是個不差錢的主,他總不會在這事上還討價還價吧?這錢欠不下,而且馮山雄的表現更增加了華辰逸對這塊風水寶地的迷信,如果見面就宰二百萬,恐怕華辰逸心裡得打個問號,不過現在嘛,我想趕都趕不走了……」
當然趕不走了,就是華辰逸心有疑竇,也架不住一幹鄉下親戚的迷信,這個地方已經是不二之選了,遷墳的日子都定了,再走恐怕都來不及了。不過這回古清治已經沒有了驚訝,不動聲色地問:「還有呢……」
「接下來華辰逸勢必會風光大葬,又是汽貿的大佬,恐怕這個陣勢小不了,隻要把這個陣勢再加上華辰逸的大名擺出來,那肯定會四方雲動,名流可真要出名了。」帥朗道。
「還有嗎?」古清治再問。
「再往下就簡單了吧,有你那神筆催福的噱頭,這個本身環境就好的墓園風水又要上個檔次;再加上華辰逸搞出這麼大動靜,馬上就會把名流墓園捧到天上去,甚至華辰逸的周圍本身就是你們的目標客戶群體。所以我想你的目標不在於一個墓地的提成,而在於整個墓園銷售的提成,甚至我敢斷言,將來高檔墓地經營的龍頭就要以名流馬首是瞻了……你不會本身就是墓園的股東吧?」帥朗把最終的判斷說出來了。
「呵呵……我還真不是股東。要是的話這個戲就不好演了,瞞過華辰逸沒那麼容易,隻有我這種方外之人,他才相信我的奇詭之說。」古清治呵呵笑著釋了個疑,這個倒讓帥朗立時相信了,倆人相視一笑,如同有默契一般同時停止話題了。
簡單,仍然沒有這麼繁複,其實在帥朗看來就是想趁著華辰逸的特殊身份把名流整體的銷售推向市場,但這種以風水切入的營銷推廣方式有點聞所未聞,不過也可以理解,現在銷售管你白貓黑貓,能拿回錢來就是好貓,對於墓園銷售,這位古大師無疑是能帶來銷售收入的好貓,那麼錢,帥朗認定肯定從這裡出,而且不少。
話已至此,一切都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帥朗抱著幾分期待地看著古清治,隻待這老頭像在公園裡那樣慷個他人之概,給一萬分手費花花。而古清治像忘了此事一般,隻是默不作聲地坐著,偶爾帶著幾分奇怪的眼光看著帥朗,似乎是在找尋帥朗為什麼能窺破此事的原因。半晌帥朗吃不消了,出聲提醒著:「哎,大爺,不早了,咱們該走了……」
「馬上,馬上……」古清治道,擺擺手示意他少安毋躁,此時像確定了什麼一樣,很正色地問著帥朗:「你確定你的判斷?」
「當然。」
「很肯定?」
「當然。」
「很自信?」
「當然。」
「那好,我給你個機會。」
古清治說道,像斟酌了很久才確定給帥朗這個機會一樣,正正身子,迎著帥朗期待的眼光道:「你說得很好,主角不是人而是錢,不過你的猜測都是尚未發生的事。咱們這樣,這件事很快就會見分曉,以三天為限吧,如果一切如你所言,我從得到的總額中剔出十萬來歸你如何?好在咱們也是同夥,這齣戲你演得不錯。」
「這……」帥朗隻覺得心裡某股血液直往頭上湧,霎時間張口結舌了,一下子被猝來的幸福擊暈了,霎時覺得這老頭簡直比神仙還可愛,喃喃兩句道:「這……這怎麼好意思?」
「別高興得太早,附加一個條件。」古清治笑了笑,排出條件來了:「如果你發現數日後真相和你所說的大相逕庭,那一萬分手費我就不付你了……很簡單,賭一把,我拿十萬搏你即將得到的一萬。」
「這……」帥朗嚇了一跳,瞬間又覺得這話中有某種陰謀,眼珠滴溜溜轉著,一時揣度不清真假。
「呵呵……反正都是白來的,你既然確定、既然肯定、既然自信,又有何不敢……不敢的原因說明你根本不確定,到現在為止我沒有否定你說的話,可我同樣也沒有肯定你的話,你真的以為你能看清所有的脈絡?不瞞你說,這是個布了長達數月的局,華辰逸的出現隻是一個契機,你,也是……」古清治反問道,防守反擊正式開始,說得振振有詞、煞有介事。帥朗驚訝之後,脫口而出了句:「故弄玄虛吧?就這麼大地方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好啊,沒什麼花樣了,那你要一萬還是要十萬……既然你看清了,以你的算法,一塊墓地價格就超過二百萬了,要是二十八座墓地的提成,這十萬連零頭都算不上吧,這十萬你不至於怕我不給你吧?」古清治像胸有成竹一般,微笑著說,看著帥朗遊移不定的眼神,似乎覺得此招很妙一 般,把帥朗的心神擾亂了,他的眼神再次徵詢帥朗的時候,帥朗還是不確定地盯著古清治,古清治不置可否地笑笑補充了句:「當然,保密是肯定的,不管你拿一萬,還是十萬,這些事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這一點我想你應該能做到。如果做不到,其他就免談了。」
哦,封口費?還是故意詐我?我要隻敢拿一萬,他笑話我小家子氣;可我要搏十萬,這其中再有隱情怎麼辦?
他是在給我挖坑?還是給了一個大好處拉我入夥?
要不純粹就是詐,等拿了一萬,回頭發現原本可以輕鬆拿十萬的,看著我後悔呢?
帥朗的心思飛快轉著,瞬間聯想了若幹種可能性,可哪一種也無法百分百確認,但再究其中的隱情卻是毫無端倪了,似乎這錢再從其他地方來已經出無可出了。
「哈哈……走吧,看來你隻配拿一萬,一會兒進城給了你,咱們就一拍兩散了啊,我說過,你眼界還太淺,在這事上,你還是有點自以為是了……」
古清治起身,用幾分輕蔑的口吻說著,報之帥朗以一個不屑的眼神,那樣子彷彿就在說:你丫隻值一萬。說著話就起得身來,準備要走,剛剛背過帥朗,身後響起了一聲:「等等。」
是帥朗騰身起來了,十二分不服氣地喊了句:「搏就搏,我還不相信你還藏得住什麼花樣。」
「好啊,三天後見分曉,到時候黃曉自然會聯繫你。」古清治頭也不回說了句,邁步出了門。
「我怎麼能見到分曉?你們私下拿錢還通知我呀?」帥朗反問道。
「我保證你能見到,我也保證我沒興趣騙你這麼個無足輕重的小孩玩。」
古清治前面走著,語氣不容分說,後面的帥朗鎖上了門,緊跟上了老頭的步伐,兩個人上了車都沒有再說話。黃曉發動著車子趁著夜色駛離祁圪襠村,上了村路,出了村道,又上了國道,駛向中州市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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