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設好的「局」等你跳
對弈 by 常書欣
2020-3-2 19:54
當帥朗的身影再一次消失在人才市場的人堆裡時,馬路對面,公交候車亭不遠處,一位中年男子看著他的身影笑了笑,搖了搖頭,向著反方向踱過馬路,走到路對面停車的地方,開了一輛別克車的門,坐到駕駛位置上,把手裡的一份簡曆遞到車後,有人接下了,就聽這中年人笑著問道:
「師爸,您怎麼會對這小子感興趣?」
車後座上坐著一位老人,如果帥朗見到恐怕會大跌眼鏡,這位正是公園裡遇到的卦仙。而此時卦仙古清治的手裡拿著的正是帥朗的簡曆,他饒有興緻地翻閱著,對前座男子的話不置可否,笑了笑,不答反問道:「怎麼,黃曉,你跟了幾個小時,沒發現什麼特異之處?」
「沒有啊,整個一雛兒,就這地方,都是漂在中州混飯的主兒,能有什麼特異的。」叫黃曉的那位回過頭來,是位留著鬍髭的爺們,窄額高顴尖下巴,細看還有點兔唇。他回頭見古清治慎重地看著簡曆,倒更詫異了,笑道:「師爸,您不會想收個關門弟子吧?」
「呵呵……那有什麼不可以,咱們這行的門檻是最低的……咦?條件不錯嘛,黃曉你看,這孩子是優秀學生幹部、優秀共青團員,嗯?居然還是十佳大學生?」古清治揚揚眉頭,黑白相間的眉毛挑了挑,很意外。不過黃曉笑了,說道:「師爸,您可落伍了,這東西可信不得,一多半是自 己往自己臉上貼金,現在不比咱們當年了,以前假貨偶爾能見到,現在隻有假貨才是真的,隻有騙人的才是真話,就這兒的大學生,隨便抓幾份簡曆出來,都能把自己吹到天上去,其實,真把他們都扔大街上,他們連填飽肚子的本事都沒有……」
「呵呵,黃曉,凡事可不能一概而論,這次我估計你走眼了,他可不是找不著食的主兒。」
古清治笑了笑,眼前又浮現出大清早見到帥朗的情形,這個小夥子給他留下的印象是如此深刻,絕對不像個落魄的失業青年。他專程把黃曉叫來,找到人才市場,淘到了這份簡曆。收起簡曆,黃曉明顯對於師爸的判斷不以為然,搖了搖頭,笑了笑,發動車,古清治想起一茬兒來,隨意問著:「黃曉,這簡曆,你怎麼拿到手的?他沒發現吧?」
「摸的唄……他隻顧跟小姑娘扯淡,根本沒發現包裡簡曆少了一份……我後來看看,估計都不用摸他的包,招聘單位也挑人呢,合適的他們留下簡曆,不合適的他們都懶得帶回去,直接就在人才市場扔了,要不是時間緊張,咱們等下了班找清潔工要都成……」黃曉說道,倒著車上了路面,這話引得後座的師爸古清治爽朗地笑了笑,沒有做什麼評價。
車子彙進了馬路的車流之中,離開了人才市場。
那位姓帥的人才,依然在人才市場的擠攘人群裡遞送著簡曆,就像這裡求職的大多數人一樣,心裡都知道自己遞出去的幾頁紙歸宿很可能是廢紙簍,可依然別無選擇地在這裡擠搡、爭搶,遞那份注水的簡曆……
有一個文學巨匠寫過一句經典的話:一棵是棗樹,還有一棵也是棗樹。
這正是在描述帥朗的生活,比如:帥朗去年是單身、今年也是單身;再比如:帥朗上週在失業中、本週也在失業中;還比如:帥朗昨天中午吃的盒飯、今天中午吃的也是盒飯……諸如此類的語句能形容出很多來,不是非要用這句話形容,實在是生活就是這句話的重複,說來說去都是乏善可陳。這也從一個側面旁證了為什麼「給力」能成為一個流行詞,原因也是顯而易見的,現實無力感太強,活得沒勁唄。
其實帥朗的生活原本不是這樣的,假如倒退三年、五年甚至時間倒退更久一點,他的生活都不至於這麼乏味……如果可以用假如來重新設計過去的生活,或許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先是上初中那年父母離了婚,假如那年父母沒離婚,假如父親不是個鐵路乘警,難得著家,沒準兒自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不過初中時像他這樣寄宿的學生不少,似乎把自己後來沒出息歸咎於此也說不通,不提也罷。
假如十年前,也就是初中畢業那年,如果當時考個重點高中,沒準兒生活會有所改變,不知道是天資實在欠缺還是努力不夠,總之勉強上了個郊區十七中,這所中學像他本人一樣,屬於不入流的。
上就上了吧,那學校也不是就沒有好學生,不過又是事與願違,郊區十七中靠近鐵路西區,學校一多半都是鐵路子弟,這幫鐵路子弟一紮堆,比扒火車吃鐵路的遊擊隊還野,拜把子拉幫結派,打架曠課抽菸喝酒,結伴到鐵路工區偷廢鐵廢鋼換錢,不該學的都學會了,偏偏該學的語外數理化啥都沒學會,要不是當乘警的老爸把他送回信陽老家,多補習了一年,又每年多交了幾萬塊學費上了中大擴招的三本,沒準兒這輩子他的教育程度一欄到高中就終止了。
少年時代留下的記憶很簡單,不是和誰打架,就是回家被老爸打了,但生活絕對不像現在這麼乏味。
從郊區到城區,從中學到大學,生活為這個曾經的問題少年翻開了全新的一頁,假如在上大學時發奮圖強也不耽誤,這所學校雖然不怎麼地,不過也不缺考公考研考托福出國的,可事實又一次證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老話。他在大學裡安生了一年,第二年就發生了震驚全校的群毆事件,起因是餐廳裡打飯的學生之間發生了口角,體育系某男扣了中文系某男一飯盆,據說倆人同時追一個妞本就有舊怨。中文系某男氣不過,帶著同宿舍一群才子上體育系宿舍說理,文學才子遇上體育苗子,那結果和秀才遇上兵沒啥兩樣,中文系這群才子直接被體育系那幫五大三粗的大漢連踢帶拽趕了出來。後來據傳說是當時旁觀的帥朗上前勸阻了幾句,因為 當時他讀的文秘專業也屬於中文系,好歹替同系的哥們兒說了幾句話,總不能這麼有辱斯文吧?
不勸還好,體育系那幫頭腦簡單隻認實力,壓根兒沒把這小個子放在眼裡,說話間耳光就上來了。帥朗也算劣等生中出類拔萃的了,豈能受此侮辱,直接和人幹上了,結果沒啥懸念,和很多見義勇為、寡不敵眾的哥們兒一樣,帥朗被體育系幾位摁著胖揍了一頓。
原本學生之間打架拳腳衝突,大不了被學校保衛處痛斥一頓,記個處分賠倆醫藥費,要是有點家庭背景的甚至連處分都不用背,體育系裡不少特招生對此根本不懼,連打架後起碼的安撫工作都沒做,根本沒當回事。
接下來的發展就出乎意料了,誰也沒想到,其貌不揚的帥朗是個仇不過夜的野性子,不到兩個小時,不知道他從什麼地方召集了三十多個大小夥,有一半還穿著鐵路工裝,連大門都不走,趁午休時間,翻圍牆進學校直打進宿舍,把體育系那屆二十幾個男生從宿舍攆到操場,滿學校裡打得雞飛狗跳,連校保衛處都沒攔得住。至於體育系那位帶頭的,最後是在廁所裡被人發現的,被人套著麻袋痛毆了一頓,在醫院住了半個月,最終連誰動的手都沒說清楚。那幫打人的最後一哄而散,保衛處嚇唬學生還成,這事根本沒治,人走了第二天才開始查……這一架打得不大不小,又是兩方都有錯,學校顧慮名聲雖然沒有捅出來,可事後還是深究了幾個罪魁禍首,帥朗自然首當其衝,雖然他死活不承認糾集社會青年,可誰都知道這貨是肇事的頭兒,虧得他老爸憑著警察的身份多方斡旋,才頂了留校察看的處分沒被開回家去。
三年不鳴,一鳴驚人的帥朗出名了,名聲直壓校花,風頭直蓋校草,飛揚跋扈的體育系被集體幹得滿地找牙,那事真叫爽,直接成為宿舍夜話的主要內容。不過負面作用也不小,人怕出名豬怕壯,出名的帥朗被人打聽得越多,以前有過的糗事露出來的就越多,能招來這麼多社會閒雜人員、而且高中就蹲過派出所,再加上他父親就是警察,種種看似矛盾不可解釋的事,想當然地給聽者更多的聯想。聯想的結果是,帥朗被周圍那些官二代、富二代、窮二代歸到了不屬於任何範疇的新類別裡:黑二代。
其實沒那麼嚴重,不過就是當年和帥朗一起偷鐵摸鋼換零花錢的鐵路子弟,要論群毆,比這麼一幫子再專業的還真不好找。
出名快,名臭更快,大學群體裡自私、狹隘、拜金、虛榮、浮誇、剽竊什麼都可以接受,但恐怕接受不了這麼一個另類,不但當面能打而且會背後陰人的角色。畢竟靠拳頭贏得尊敬已經過時了,而且是大家都不怎麼具備的。
假如在這個時候,帥朗知恥而後勇也不遲,老爸對他的要求並不高,安安生生畢了業,再花點錢安排個工作,成個家,這輩子當爸的任務就完成了……可誰知被拔苗助長硬塞進大學的帥朗,最終還是成不了材,後來倒沒再變壞,可也沒變好,大四快畢業,人品集中爆發了,掛下的四五科死活過不去,學分不夠,最終連畢業證也沒拿到手……後來雖然拿到了,不過比正常畢業已經足足晚了兩年。
假如那年和普通人正常畢業,或許生活又是另一個樣子,可偏偏沒有拿到,這事讓帥朗平生第一次感到為難,找不找工作倒沒想過,不過肯定給老爸交代不了。如果打打鬧鬧讓老爸勉強還可以忍受的話,這一次連畢業都畢不了恐怕要讓老爸徹底絕望了。那年回到家門口,帥朗第一次有了很羞愧的感覺,當警察的父親教育方式很簡單,皮鞋踹、皮帶抽、上火了銬子直接把兒子銬暖氣管上不給吃飯,差不多就是對付嫌疑人的那一套。因為過度羞愧,那天帥朗倒希望老爸再揍自己一頓,狠狠揍也行,心裡或許存著萬一之想,揍完了老爸肯定還得再托關係走後門,花點錢把畢業證給弄回來……不過那天好像父親一下子蒼老了,連發火的力氣也沒有了,隻是很冷地堵在門口撂了句:你回來幹什麼?你還有臉回來呀?我養了你二十幾年了,還等著我給你養老送終呀?
原本父子關係就不怎麼好,老爸看兒子不順眼,兒子看已經續絃有了後媽的家更不順眼,帥朗一句話沒說,扭頭就走。
不是氣走了,是實在沒臉再進家門。
帥朗被父親拒之門外的當天,做出了隻身入江湖、自己討活路的決定。誰知江湖風浪大,他這個無長相、無經驗、無學曆的三無人員初入江 湖就連吃閉門羹,更慘的是,接二連三地被人坑騙,不是一頭紮進黑公司,就是幹了活找不到給錢的人,最慘的一次被中介騙得身無分文,連著餓了三天三夜。在江湖這個大染缸裡沉浮多年,帥朗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要想在江湖上混得風生水起,就要出人頭地,成為高人……
伴隨著這個決定,還有必要條件:不給證拉倒,我自己辦去。
人逼得沒法、撐著膽大,帥朗還真就花一百五十塊辦了假證,抹著臉戰戰兢兢地來人才市場忽悠了,北大清華的倒也能辦,不過就怕自己長得不像那塊材料,徒增別人懷疑。當然,那些有牌有名、正經八百的大公司大企業,帥朗根本不敢去,生怕露餡,專找不怎麼看重文憑的推銷員、司機、業務員之類的工作幹。
事實證明,有時候假貨就是比真貨好使,真畢業的同學多數還沒工作,持假證的帥朗倒先上班了。第一份工作是在超市當配貨員,揣著個假證的帥朗因為心虛,所以幹活也老實,反而很受老闆賞識。幹了仨月,帥朗嫌工資太低辭職時,那老闆依依不捨、盛情挽留,不過光挽留不加工資,最終帥朗還是辭了……後來他賣報賣藥、賣保險發廣告,要不就搞搞其他推銷促銷,幹的活不少,越幹越輕車熟路了,除了春季不太好找事幹,其他季節都很忙,夏天給各品牌的飲料代理商銷貨,銷得越多掙得越多;一入秋各中小學一開學,又和當年高中沒畢業就投身印刷事業的哥們兒結伴往郊區、縣區和鄉鎮學校販教輔資料;冬季年前更不用說了,根本不用發愁沒活幹,商城、賣場、批發城哪裡都旺銷,隻要你願意被剝削,胳膊腿全乎就有人雇你。
不知道算不算知恥而後勇,不過餓肚子的教育還是管用的,最起碼這兩年沒見帥朗打架鬧事,最起碼帥朗硬著頭皮又回了學校參加了若幹次補考,考試不用說肯定考不好,不過越來越顯圓滑的帥朗好歹能拉好關係了,每每考前就厚著臉皮請代課老師吃飯唱歌。帥朗賠了無數笑臉加上不少打工掙的血汗錢,熬了兩年終於還是拿到畢業證了,終於不用再揣著假證膽顫心驚地來人才市場找工作了。
證是去年十一月份拿到的,此時畢業證就在帥朗的手上,凸凹有緻的鋼印,很柔滑的質感,摸著確實比假證踏實。隻不過帥朗此時心裡有點不太踏實了,一下午都晃悠在人才市場,在送完簡曆,出了人才市場門廳時,帥朗又一次把畢業證拿了出來,拿在手中仔細端詳。這是他第一次拿著貨真價實的畢業證來求職,不過感覺並不是太好,不知道是就業形勢確實嚴峻,還是個人發展和文秘專業嚴重不符的原因,下午應聘的幾個展台,一看他的專業直接拒收,帥朗好不鬱悶,鬱悶之後又覺得有點尷尬。
好像和兩年前還是一樣,同樣證明了一件事,真貨就是沒假貨好使。
不過好歹是真的,是辛辛苦苦拿到手的,帥朗小心翼翼把證收回到單肩包裡,自嘲地笑了笑,暗想趕明兒真的假的一起上,到開發區人才市場撞運氣去……
收拾妥當,帥朗擡頭看了一眼兩年前就開始在這裡混的人才市場,已經下午五點快打烊了,求職者陸陸續續離場,求職大廳裡已經不像上午那麼擠了,門廳兩側長長的台階上四散坐著男男女女,翻閱著人才市場發的求職指南。很多人都像帥朗這樣,早上就來,一直磨蹭到下午關門,中午靠盒飯打發。如果仔細看看,陸續離開的絕大多數的人表情依然和來時沒有什麼變化,或嘆氣、或搖頭、或茫然、或撇嘴、或小聲咒罵著,罵什麼呢?估計大多數在罵那些招聘單位是有眼不識金鑲玉,居然用那麼倨傲的態度對待天之驕子。
帥朗沒有多做停留,直出人才市場進了中州大道,趁著傍晚時分溜躂著往回走,邊想著今天自己投了幾十份簡曆,會不會帶來點驚喜和機會,他覺得可能性還是有的。自己選的一類是推銷員,這活底薪低,要求高,一般新人未必敢去,而對於混油了的帥朗倒不是什麼問題;另外兩類一類是庫管,一類是配貨送貨工種,這類工作薪水更低,人不太願意去。帥朗倒不準備長期幹,隻想胡亂找個落腳的地方,熬上倆仨月,等到了夏季,成車皮和成集裝箱的飲料開始湧入中州時,那些代理商還是要找他這樣的熟手配貨出貨,畢竟帥朗那幫當年的同學接班招工照顧進鐵路單位的不少,貨運站上面熟有些事好辦,到那時候好日子就來了。
對了,好日子,今天就是個好日子。帥朗摸著上衣口袋裡還塞著的硬硬鈔票,不由得想起了早上的事。那年他從學校翻牆出來,晚上就睡在公園那張長椅上,今兒早上偶爾路過,觸景生情進去坐了會兒,卻不料憑空撿了個大便宜。口袋裡裝的錢還是次要的,關鍵是裝到腦子的那位小學妹,想想今天自己很出色的表現,讓帥朗又有了幾分得意,他已經打定主意,隔上一天兩天,瞅個時間,找個理由約出來,慢慢發展……想到這裡,邁步走的帥朗摸摸包裡的畢業證,要說這破證倒是起了點作用,最起碼今兒是憑著校友的身份和小學妹套了近乎,還把電話套出來了,擱以前,帥朗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中大畢業的。
帥朗邊快步走著,腦子裡閃過小學妹那大辮子、俏臉、小巧玲瓏的倩影,邊哼嘰「村裡有個姑娘叫小芳,辮子粗又長」的歌兒,過了國美電器,過了環亞商城,過了中州國際酒店……當帥朗看到「老中州燴麵館」那幾個泥金大字時,學妹在他腦海裡留下的倩影暫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熱騰騰的燴面、亮晶晶的肘花、灑著一層辣椒醬紅的切牛肉,再配上二兩白幹,那才叫真美呢,比美女還美。
「反正錢白來的,放開嘍吃……」
帥朗沒多想,中午就吃了份盒飯,如今肚子裡饞蟲早上來了,他整了整衣領,大搖大擺進了麵館。
離國際酒店不到百米的街道上這座老中州燴麵館,比國際酒店的年頭要老多了,帥朗記得自己小時候,老爸帶著他來這兒吃過,雖然不知道曆史有多久,不過肯定比自己的年齡要老,幾番裝修之後卻更顯檔次。迎賓迎進門,入眼是一百多平方米的大廳,上客超過一半了,特別是臨窗的桌子,緊挨著落地玻璃窗,坐在那兒街景一覽無餘,邊欣賞街景,邊吃碗老燴面,眼睛領略現代氣息,肚子享受傳統美食,甭提多滋潤了。
麵館裡生意著實不錯,整個大廳氤氳著熱氣騰騰的香味,頓時把帥朗的饞蟲勾上來了。進門就是吧檯,是先收錢後就餐的,以備人多照顧不過來。帥朗在吧檯點了一份大碗燴面,一份涼拌牛肉,加了一份涼拼,直接坐到了臨窗的位置,啜著茶水。還沒到生意最旺時間,上菜就快了,帥朗 稍坐片刻,涼拌牛肉和涼拼就上來了,順著紋理切得細細薄薄的牛肉片,上面灑著綠油油的香菜、青紅相間的椒絲,盤底上一層醬紅的汁漂著幾顆大滴的油花,正是大快朵頤的最愛。帥朗抽了筷子,一筷直挾了四五片放在嘴裡大嚼著,香味、辣味、醬味混合的爽口味道讓帥朗頻頻點頭,老店的味道永遠那麼正。他邊嚼著,邊流星趕月般地往嘴裡扔著花生米、腐竹,就著二兩裝的白幹,大碗的燴面上桌時,兩盤菜已經下去了大半,再滋滋溜溜和著響聲吃麵,這吃相實在不怎麼雅觀。
吃麵,要的就是這感覺,爽!
帥朗拭了把汗,正要低頭,不料被斜對面三兩米開外的一桌吸引住了,背對著自己的是兩男,兩男對面的一女……又是一個頗有看頭的美女,長發披在肩頭,半黑半黃,臉蛋很白,配著有點彆扭,不過就彆扭也是個漂亮妞。隨意一眼掃過,帥朗差不多就能把這號女人定位到「被豬拱了的好白菜」一類。
這個定位準不準暫且不說,反正帥朗屬於和好白菜無緣的一類,所以每每看到美女都有這種惡意揣度,反正和咱無緣,怎麼揣度都沒心理壓力不是?
笑了笑,為自己某種暗藏的陰暗心理笑了,又挑了一筷子面正要放嘴裡,不料才一瞥,又讓帥朗愣了愣。斜對面那美女正從隨身的包裡抽出個信封似的東西,厚厚的一摞……不對,是銀行發的那種錢袋,很厚,能裝兩三萬那種。她一拿一撚,目光似乎掃了傻愣著的帥朗一眼,不過沒在意,把厚厚的錢袋放到了對面兩位男子的面前,笑了笑。兩位背對帥朗的男子像在驗鈔一般仔細地看了片刻,放到了桌子中間,看樣子是確認了。女人看似很不在意的樣子,隨手收到了小坤包裡,似乎嫌桌面狹小,或者根本沒在意這麼點錢,又隨手掛到了背後的椅角上。她一伸手,伸出一個漂亮的蘭花指,說了句什麼話,好像在向兩位男子要什麼東西。
媽的,真有錢……倒外彙的。
帥朗看看穿著入時的女人和兩位西裝男,心裡暗道了一句,就像看到所有有錢的主兒時那種稍帶點酸意妒味的腹誹。這裡距離國際大酒店不 遠,從酒店門口一直到這兒,隻要是紮堆的三五個人,碰到看著像目標的人,上來搭訕就是句:嗨,哥們兒,換外彙不?不管你外彙換人民幣還是人民幣換外彙,這些人都接生意,低進高出賺個差價混生活。據說老把式混得蠻不錯,中州靠這生活混飯吃的人不少,不過普通人不是急需一般不敢和這些人打交道,都知道這裡是個半換半騙的黑市。
摸爬滾打了若幹年的帥朗從來不懷疑自己的眼光,沒錯,是換外彙的,把這兒當交易場所了。那兩位男子中的一位摸索著從口袋裡掏出一摞顔色發暗的鈔票,眼尖的帥朗立刻認出來了,是美元,票面比人民幣小,一摞互疊著,交易的量不小。
帥朗擦了擦嘴,隻當沒瞧見,保持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以前他心直口快,吃了無數次虧之後學乖了,惹一事不如省一事。
於是帥朗繼續低下頭,隻當沒看見,挾著花生米往嘴裡扔。
隻不過有時候你不惹事,事好像就偏偏來惹你……
兩位男子掏出來錢,驗過後接下來就是互換成交……卻不料兌換的美元還沒有遞到女人手裡,那女人似乎根本不在乎那倆小錢似的,眼睛卻直勾勾地盯上了帥朗。倆男人個頭高那位訝色回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帥朗隻當不知道,漫不經心地端著大碗咕嘟嚥了口湯,直接無視。無視的原因是,那麼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他知道自己絕對不會帥到令美女側目的程度。
不料,邪了,好像那美女還就被帥朗的破樹臨風吸引住眼光了,直勾勾地盯了片刻,似乎心有所繫,腳一後挪,椅子哧嚓一響,人站起來了,似乎是看到什麼比換外彙更重要的事,三兩步噔噔直踱到帥朗的面前。帥朗一驚,往身後一看,咦?身後一位老頭兒帶著位小姑娘,好像不是美女的目標,再回過頭來,他愣了,那美女就站在他面前,不但站在那兒,而且臉上欣喜萬分、久別重逢的表情分外明顯,跟著她的手就搭上了帥朗肩頭,喜出望外地嗔怪了一句:
「親愛的……你怎麼也在這兒?」
「啊?呃……」
帥朗嚇了一跳,呃聲又被湯重重噎了一下,直著脖子看著這位根本不認識的女人。他傻眼了,第一個念頭湧上來:這女人我搞過嗎?哥們兒雖然帶著妞開過房,可沒賴過賬啊?
美女,走近了才發現她是一等一的美女,除了髮型,其他都入眼。穿著很主流,海拔很高,高到帥朗以仰視的姿勢才能看到;很靚,自下往上看,懸中的鼻樑很突出,很有氣質;臉很白,比碗裡的老中州拉麵還白……帥朗使勁定定心神,斜斜忒眼瞧著居高臨下的美女,發現最大的感覺應該是很給力,不過給的是壓力,那雙峰像隨時要傾倒一般對他形成了濃重的壓抑感。
沒有,絕對沒有……很肯定以及非常肯定沒有,這種質量的妞自己沒本事帶去開房,就算有錢能辦事,也不能把錢往那黑窟窿裡扔不是?一經確定,帥朗正了正身子,看著欣喜地站到自己身前的女人,不假辭色,鼻子重重哼了一聲,心裡暗道,大爺雖然長得不怎麼帥,也不能讓人隨便調戲啊……眼一瞪,手裡筷子一扔,二桿子脾氣要發作了,不料那美女小手一甩,順勢摸上了帥朗的臉蛋,跟著人膩歪上來,嘴裡無比嬌羞地嗔怪著:
「討厭……別跟人家生氣啦……你知道你走了我多想你……」
得,想生氣的帥朗倒正好配合了人家的演出,和美女撒嬌膩歪討好的樣子成了天作之合,好像就是生氣拌嘴的一小對。由不得他思考,那妞的玉手一摸上來,帥朗渾身如遭電擊,全身麻酥酥的,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是啊,哥什麼時候被美女這麼青睞過啦?原本準備生氣的帥朗頓時變得百感交集,有這麼樣個美女天天擱跟前,撒嬌、小鳥依人,那才叫生活。
生活在繼續,美女一撒嬌一發嗲,別提有多像被薄倖男拋棄的怨女幽婦了,那隻小手愛憐地摸過帥朗,看帥朗要說什麼,她並著兩指輕觸著帥朗的嘴唇,兩眼含情脈脈地盯著他,還真像再逢情郎,前情難了、嬌羞無限的樣子。帥朗要說什麼來著……哦,沒說,早忘了。
不管帥朗有沒搞過這美女,不過這時他已經被美女搞暈了。
認錯人了?有人長得和我一樣帥?帥朗心思飛快地轉著,不過馬上否定了,絕對沒有這種可能,胸大無腦也不能傻到這程度,連姓名都不問就大庭廣眾膩歪過來了?他正要澄清一句,不料就在那美女兩指觸在自己嘴唇上的工夫,帥朗眼睛餘光瞧到兌外彙的倆男子齊齊朝自己看,那眼睛裡的豔羨之色就別提了,不過讓帥朗驚訝的卻是倆男子身後,美女剛掛到椅角上的坤包,此時有一隻手正伸向那坤包帶子……
賊!?有人偷這姑娘的東西?
這還了得,這回帥朗無論如何要當這個英雄,博美人好感,不料他正要出聲,發出來的聲音成了…嗯?嗷……哦……眼睛隨即看不見了。
哦,是嘴被堵上了,被另一張嘴堵上了,叫接吻、叫濕吻、叫親嘴都行,反正嘴被堵了。
是那位美女來了個更生猛的,毫無顧忌大庭廣眾之下親了上來,一剎那間,帥朗隻覺得所有的氣息被一股香醇的女人味道壓下去了,所有的疑問都嚥下去了,眼睛睜成了渾圓,眼前俱是那銷魂的面頰、抖動睫毛和細膩的皮膚,那性感的嘴唇重重吻了自己一下,說不出的動情,久久的一吻,片刻才放開帥朗,妞不羞,帥朗倒害羞了。
「秦哥、劉哥……對不起啊,我男朋友,好幾天沒見著了……都怪我不該惹他生氣。」
啵了一家夥,把帥朗啵暈了,那美女回頭歉意地對看著香豔場面的倆男子笑道,帥朗卻傻傻地盯著倆男人身後椅子上的坤包……咦?奇怪了,那坤包,那個棕色的坤包,還端端正正地掛在椅子一角,似乎根本就沒動過。
我眼花了?帥朗使勁揉揉眼,剛剛還以為有拎包的要出聲示警,不料杞人憂天,好像就是自己眼花了,再一看,近在咫尺的美女斜坐在自己大腿上,瑤鼻、鳳眼、鵝蛋臉,臉上泛著光澤,香味直往帥朗鼻孔裡鑽,帥朗現在都不敢相信,那麼性感的嘴唇剛剛親過自己。
難不成世道變了,天上不掉餡餅,掉親嘴了?
難不成社會退步了,美女又開始青睞貧下中農啦?
「我……」帥朗指著笑吟吟看著自己的美女,正要說話,不料那美女近身又「啵」的一下,重重地吻在帥朗的嘴角,親熱的膩歪招來週遭不少羨慕嫉妒恨的眼光,一下子憋得帥朗臉色通紅,神思早已魂飛天外。那美女親完了,俏皮地撫弄一下帥朗的臉蛋,站起來安慰著:「……親愛的,稍等一會兒,我馬上來陪你哦……」
美女笑著,似乎萬分不願離去,她安慰著帥朗,直到再坐到原來的位置,一切都恢復原狀時,帥朗的眼睛開始直勾勾盯著對方一眨不眨,隨即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使勁往自己大腿上一抓,這一疼,嘴裡倒吸涼氣。
抓錯地方了,抓到兩腿中間第三條腿了,那地方反應比自己還強烈,早就雄糾糾氣昂昂了。
那地方一疼,好歹確認了,眼前一幕絕對不是白日夢。
如果不是夢,那會是什麼?帥朗直勾勾看著回身坐下的美女,飯也忘吃了,直愣愣地看著剛剛吻過自己的美女,被平生、也將是唯一的一次豔遇,給遇傻了……
發生了什麼事?
款款而來,把自己當情郎深吻強啵兩回,又款款而去的美女,即便坐下來時還不忘深情地對他凝眸一笑,帥朗連吃飯也忘了,傻傻地盯著她,像是從夢中恍然醒了,又想還在夢中,根本不想醒……活了這麼多年,什麼都遇過了,就是沒豔遇,今天終於把缺憾補上了,百感交集的帥朗莫名地覺得一種豪氣、一種被人重視的快感湧上心頭,千言萬語就一句話:
啥也不說了,隻要美女勾勾手指,別說親嘴,上床都不含糊。
這麼一想,帥朗得意了,眼裡泛著光芒,格外明、格外亮。
那一桌子上,美女正客氣地謙讓著大碗燴面,道歉著說:「對不起,秦哥、劉哥……我男朋友,脾氣有點怪……真不好意思……您先用,我不餓……」那倆男子倒不介意,把手裡捏了半晌的一摞紙幣遞給了美女,左邊那位老兄很客氣地說:「您點點……」
「哦……沒多少錢,我還信不過你們呀……」那美女兩隻白皙的手撚著一張綠鈔,像是在鑑別真假一般,手勢遮遮掩掩,邊看鈔票還不忘對帥 朗嫣然一笑。她看了幾張,確認無誤,一手拿著,另一隻手跟著回手把掛在椅子上的坤包拿過來,動作雖然隨意,不過姿勢很優雅。坤包放在桌子上,一拉拉鏈,那二男瞥眼一瞧,小坤包比錢袋大不了多少,工行的錢袋厚厚的一摞,想著一摞鈔票即將到手,倆人眼中閃過幾絲貪婪。
哦,沒發生什麼事……帥朗放心了,看到美女拉開坤包沒有什麼異樣,那肯定是包沒有被別人調換,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剛鬆了口氣又迷懵了,要是沒什麼問題,就是這美女腦子有問題了……不過此時他倒希望,這美女問題再大點,最好今晚一直有問題,反正自己身上的錢足夠開房了……不過轉念又想,泡這麼有錢的妞真是太爽了,房錢都省了。
帥朗正傻盯著那美女修長的手指、養眼的臉蛋,不料那美臉冷下來了……就在手已經把坤包裡的錢袋拿出來半截,準備遞給面前的二男時,美女霎時臉冷下來了,動作相反地拉上了拉鏈,手壓著美鈔,神情稍顯緊張,看著倆男小聲質問著:「我說秦哥,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不是釣魚的吧?欺負我一個女人呀?我男朋友可在這兒。」
「什麼?」
倆男子很無辜,不知道出了什麼變故,那美女一努嘴,他們順著方向一瞧,喲,倆人心裡也咯噔了一下,齊齊扭頭向後看。身後不遠,有一位警察正踱步向這個方向走來,不知道是食客還是抓非法買賣外彙的。兩個人一下子吃了一驚,愣了,互視了一眼,不過馬上反應過來了,回過頭來看著那位很不高興的美女,右邊那位姓秦的哥們兒很警惕地小聲辯白著:「我們不認識。」
帥朗也小小吃了一驚,雖然倒外彙不算什麼大罪,可逮著罰沒加罰款,那可賠大了,心裡隱隱地替那美女擔憂了,不過看人反應挺快,那位警察隻是四顧著在找座位,這倒放心了。
「那…這個…先收起來……別讓人瞧見。」
那美女一撐一張餐巾紙,做了一個小小的掩飾,錢露著一角。那秦姓男子也怕出事,好幾千美金呢,忙不疊地接過來,看了一眼是自己的錢,趕緊塞回上衣口袋,警覺地又回頭看了一眼,那警察就在他身側坐下來 了,看樣子像是吃飯的,這才松了口氣。再回頭看美女,美女也鬆了口氣,不過臉上悻然之色很濃,輕聲說:「秦哥,要不算了吧,您看……錢我倒不在乎,別出點事丟人……抓著可是罰沒帶罰款啊,你們可不能害我啊。」
「您看我們像那號人嗎?」秦哥們兒很無辜,看美女無動於衷,又低聲下氣求道:「我們哥倆等著用錢呢,要不急用,哪能這麼低彙價給您不是?」
劉姓哥們兒也跟著說好話,好不容易聯繫上了一個大買主,錢就在眼前立馬就要到手了,怎麼捨得放過。
「那……稍等等……」
那美女似乎也舍不得放棄,努嘴示意著身側的警察,臉帶難色,意思是總得等警察走了吧,此時那警察已經開始埋頭吃麵了,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夥,肯定不是有備而來的。不過隻要有警察在,總是讓人覺得心虛,倆哥們兒點點頭,那美女還是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此時她的目光投向一直直勾勾看自己的帥朗,幹脆起身示意自己放在桌上的小坤包說:「秦哥、劉哥,幫我看著點啊……我上洗手間,而且呀,還得陪陪我男朋友,哪,你們瞧,他生氣了……還以為我有外遇了……咯咯……一會兒介紹你們認識哦……一看秦哥您也是個爽快人……」
前一句小聲說,非常信任的口吻;後一句大聲說,表情瞬間幾變,豐富之極,把慌亂全部掩飾住了,倆男子自然會意這是拖延時間等警察離開,反正錢都驗過了,隻等換過了走人,而且沒換之前,誰敢說你是非法買賣外彙的?
看那美女起身,倆男子邊吃燴面邊點頭,沒什麼異議,還有位笑著回頭看帥朗,頗有點討好的意思,而帥朗直瞪眼盯過來的樣子,還真有幾分像生氣了。那美女空手起身,笑吟吟朝著帥朗走來,附身在帥朗腮邊輕輕一啄吻,撒嬌道:「親愛的,稍等一下,我上洗手間……等我哦,晚上不許丟下我一個人……」
她邊撒嬌邊起身,一步三回頭,笑著向帥朗、向那兩位等著交易的男 人擺手,直到人影消失在吧檯後右側的甬道里。
帥朗愣了愣,看來這妞問題確實不小……獻了吻還不夠,還要獻身!?
兩位吃麵的男子動作也停止了,也傻了,姓秦的捅了捅姓劉的,兩個人眼光都停止了……沒看美女,都盯著美女留下的坤包上,那裡頭可全部是錢,赫然被美女留在這裡。劉姓哥們兒想伸手,不料被秦姓男子跺了一腳,一吃疼手縮回來了,跟著秦姓男子一擺頭,哦……對了,兩個人回頭看看帥朗,掩飾地笑了笑,不過都明白了,人家男朋友在,當然不怕你拿著包走了。
美女消失了,消失在帥朗的視線中,最後消失的時候她是回眸一笑,這一笑,隱隱讓帥朗覺得其中夾雜著危險的味道。雖然他在學校是劣等生,可打小混在鐵東區、火車站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老爸又是乘警,帥朗沒事就沾光坐免費火車亂跑亂竄,對於種種偷搶拐騙的事格外敏感。老話說得好,事有反常必為妖,而今天……妖大了……美女莫名其妙上來親嘴就夠不合理了,現在又把一包錢放在桌子上去衛生間了……不在乎男人亂親亂搞這說得通,不過要連錢也不在乎地亂扔,說得通嗎?
當然說不通,除非……除非裡面……已經被調包了?
帥朗眼一瞪嚇了一跳,不過隨即又想到,她調自己的包有什麼意思?而且要兌換的美元還在這位秦姓的男子身上,帥朗親眼看到那男子把錢裝回自己口袋裡,而那女人的手始終沒有離開幾個人的視線,表現得根本不在乎那些錢。
到底怎麼回事?帥朗此時腦袋也有點發懵。
恰在此時,他無意中注意到,美女離座的時候,同樣也出現了一個空座位,帥朗眼睛一亮,好像剛剛在那兒的一位女人也不見了……一吃驚一回頭,他發現落地玻璃窗外,已走到門廳之外在路邊招手叫出租車的一位女人,寬大的紅色披肩下也挎著一個包,棕色的包。
不是同一個女人,不過是相同顔色的包,那個包,難道是剛才調換過的包?
帥朗心一緊,危險的味道更濃了,無法確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不過 肯定有事要發生……他愣著眼,盯著就在眼前不遠的倆男子、盯著還在桌上的棕色坤包、盯著獻吻美女消失的方向……時間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分鍾,帥朗眼珠緊張地轉著,試圖從這些食客中找到可能的端倪,如果這是個串騙,肯定不是一個人完成的,剛才還發生了什麼事?
努力回憶著剛剛發生的事情,一位風姿綽約的美女上來吻自己……然後,好像看到有人動美女的包……再然後,那美女回到座位上,拿著包已經拉開了拉鏈,理論上如果包被調換,應該就會發現了,除非……除非兩個女人就是一夥,包裡準備兌的錢已經換了……再然後,警察進來了,這個交易就中止了……再然後……
對,警察……帥朗靈光一現,眼睛投向那位專心緻志吃麵的警察,一看,沒有什麼破綻,就像一位路過打醬油吃麵的警察,此時還專心緻志地吃著面,目不斜視,就坐在那倆揣外彙男子身側的桌子邊,不過連眼睛都沒擡過一下,似乎與此事根本無關……帥朗看了幾眼,有點失望地收回目光,不過恰在收回目光的時候,看到了那警察胸前鋥亮的警號上……一剎那發現端倪了,他「吧唧」一聲直拍前腦門兒。
完了,媽的,上當了。帥朗後悔不疊地暗道自己糊塗。
「服務員……洗手間在哪兒?」
帥朗瞬間做了一個最利於自己的決定,招手問了服務員,服務員指了個方向。帥朗起身,那兩位男子隨即回頭看過來,帥朗很誠實地微笑示意,指指洗手間的方向,像是不放心女友似的,倆男子根本沒發現什麼不對勁,同樣笑笑示意。
看著倆人扭過頭,帥朗轉身不緊不慢地踱過桌子,若無其事地踱過吧檯,踱到了樓梯之後的甬道里。一進過道他傻眼了,往左往右上樓都有通道,傳菜都從這裡走,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一位傳菜的服務員經過,被帥朗一把揪著了,服務員一愣,一張拾元鈔票現在眼前,持鈔票的帥朗問著:「哎,兄弟,後門在哪兒?」
嗯?服務員一愣,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此人,不料那人嘿嘿一笑:「幫個忙兄弟,跟前女友吃飯,撞著現女友了,你不幫我,等下可得全武行 了……」
很合理的謊言,服務員嘿嘿一樂,同情地一指左側的過道:「從這兒拐進廚房,穿過廚房就是……後頭是巷,離街面不遠……」
「謝謝啊……」帥朗把錢往服務員口袋裡一塞,快步衝進了廚房,顧不上理會一幹白衣白帽大師傅異樣的眼神,穿過過道,開了小門,直進後院。果不出所料,小鐵門還半掩著,估計是清運垃圾的出口,後面連著巷子,他沒有細想,直出了小鐵門,好在來得及,一個曼妙的倩影剛消失在巷口……帥朗疾步追了上去。
雖然還沒有完全想清楚,不過此時帥朗幾乎可以斷定這是個騙局,除了親嘴實打實是真的,剩下的事都是假的。他眼睜睜地看著假象發生也沒有發現破綻,還讓自己差點栽進溝裡,這一點是帥朗無論如何都無法原諒自己的,和所有被騙的人一樣,現在他不想上床了,真恨不得揪著那妞,大耳光直捋七八十回。
沒人能預料到下一秒鍾會發生什麼事,甚至還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身處局中,依然端坐啜著燴面的兩位男子,和帥朗所想的事恰恰相反,就在帥朗身影剛消失的時候,兩個人相互一視,眼神俱是一凜,心意在這個時候相通了……
相通什麼?女人的錢包就在眼前,女人的男友跟著上了洗手間,錢就在眼前,會讓人想到什麼?
當然是對面前的錢包起歹意了。兩個人交換著眼神,眼珠子賊忒忒地發亮,不用說是貪慾上來了,老天開眼,給了這麼個稍縱即逝的機會,留給他們思考的時間可不多了。那位劉姓男子一咬牙,伸出手,悄悄把包拿到手,一眨眼挾到了腋下,這裡頭有兩萬多塊,那可是自己數過,並親眼看到兌外彙的女人放進包裡就沒再動過的,兩個人一點頭示意,慢慢起身,眼瞟著洗手間,然後假裝若無其事地直踱到了門口,步速加快,出了門……再加速,再加速,穿過馬路就成撒丫子跑了,一眨眼兩個人影徹底 消失了。
麵館裡,一直低頭吃麵、目不斜視的警察,忽然笑了……
這個人從頭到尾都沒有動作,隻是笑了笑,笑得有點神秘,有點詭異,他在笑什麼?
沒有人注意前後離開的兩位女人、也沒有人注意帥朗的消失、當然也沒有人注意那一對裹錢倉皇溜走的男子,所有人都走了,更沒有人注意到,那位正用餐巾紙拭著嘴巴的警察正在得意地笑著,麵館裡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直就有進來的客人,也一直沒有斷過離開的客人。
兩個男子出門消失的一剎那,這位警察彷彿吃飽了,若無其事地離開座位,出門還不忘和迎賓客氣地打了個招呼,出了門廳,一邊隨手招車,一邊慢條斯理地撥著電話輕聲說:「桑姐……沒出什麼事,那倆蠢貨拿上你的錢包跑了……好的,老地方會合。」
出租車停在路邊,警察上了車,車影消失了……
騙局中的最後一個人消失了。或許根本沒人知道,這裡發生了一個騙局,更沒人知道他在騙局中扮演的角色,因為他自始至終一直在吃麵,頭沒擡、話沒說、對兌外彙的那一桌看也沒看一眼。
「……你和大妹早點回去,我隨後就到……知道了……」
離警察上車的地點不足一千米,準確的位置是在麵館後巷口,出口就是和中州大道交叉的文明街,離巷口尚有十幾米距離,一位女人接著電話,正是已經轉出巷口的那位失蹤美女。她邊接著電話邊從頭上一摸,一個黃黑色的發套赫然在手,扣了手機的時候,髮套隨手被丟棄在巷口的角落裡,跟著外衣一脫,優雅地一甩手,翻過來穿上立時是另一種顔色,再接下來一彎腰,褲子腿往上別,一疊一疊露出高靴,一眨眼工夫,黃髮、紅衣、長褲的妖嬈麗人,變成了黑髮、銀外套、馬褲高靴的活潑靚妹,氣質迥然不同。一連串動作不疾不徐,非常優雅,就像更衣一般,即便現在重新返回麵館,恐怕也很難讓人相信她是剛剛從麵館裡出來的那位。
對,就是那位親了帥朗,丟下一包鈔票,又神秘地出現在這裡的那位美女。
「喲……玩大變活人吶?你脫了不更利索。」
聲音乍起,調侃味道十足,正蹭著臉上化妝的女人嚇得一個激靈,驚聲回頭,手裡的餐巾紙飄悠悠掉到了地上。數步之外,朦朧的天色下,她看到了一位男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那裡了,斜斜地靠著巷牆,雖然看不清臉色,不過肯定是一臉壞笑。
「你誰呀?有病……」美女冷冷撂了一句,裝不認識了,轉身就走。
後面的男子不疾不徐跟著,聲隨人來:「剛吻過,親愛的你就忘了?不是說好晚上還陪我呢嗎?怎麼跑了?」
「啊呸……」美女回頭惡狠狠地呸了一口,惡言惡聲回敬著:「滿嘴羊羶味,親你一口差點噁心死姑奶奶……警告你啊,離我遠點,姑娘我今天虧大發了,白讓你沾了個大便宜……」
美女指的當然就是之前的獻吻了,說著她加快了腳步,出了巷口,快步走著,快走到招手停車處了,再回頭時,心涼了涼。那貨色,就是她在餐廳急中生智親一口、喊親愛的那個貨色,還不緊不慢地跟在自己背後,這下美女發飆了,仙人指路玉手一擡,跳腳指著帥朗警告著:「別跟著我啊,再跟著我喊非禮。」
得,美女成太妹了,不過帥朗接著就噎了她一句:「好啊……喊唄,省得我把你揪派出所,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幹什麼的。」
說話間帥朗兩手一搭,睥睨的眼神很有幾分霸氣地看著對方,這是當年群毆的起手勢,自然是氣勢十足,這麼一說,起作用了,那美女臉上微微變色,身子像被定住了一樣,愣了一下。帥朗挑釁地向前走了兩步,刺激著她說:「喊呀,快喊呀……嘿,我說這年頭事倒過來了,你把哥們兒我非禮得暈頭轉向,回頭又想倒打一耙是不是?怎麼好處都讓你佔嘍?」
「OK、OK……對不起,認錯人了行了吧?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也沒吃虧呀?別得寸進尺啊,那是本姑娘的初吻……」那美女稍有膽怯,伸手阻止著。這會兒倒像真怕帥朗上來直接非禮了,倒退了兩步,驚惶更甚。不料試探的帥朗並沒有再行強迫,笑著站定了,仔細看著路燈下換了髮型,顯得活潑不失俏麗的妞,揶揄地問著:「哎,美女,這個打扮更靚 了……你幹什麼啦?這麼害怕進派出所呀?」
一語驚醒夢中人,那心裡慌張的美女霎時一激靈站定,她心定了,恍然大悟了。
一大悟對帥朗就不那麼客氣了,她斜著眼不屑地說:「對呀?我幹什麼了?我什麼也沒幹,我怕什麼?少跟著姑奶奶啊,追女人有這麼追的嗎?你也不瞧瞧你自己什麼德性,姑娘我大街上閉著眼睛抓一把海拔都比你高,哎我說你花果山下來的?猴精歸猴精,這長相實在拉不到人前……切,就這樣都好意思尾隨姐們兒我,讓你上來親一下,你都得踮著腳尖,你好意思呀?」
她的聲音很大,直接對著帥朗叫囂,路人紛紛掩著鼻子笑著閃避。她話裡明顯是取笑帥朗個子矮,不過主要問題在於那妞的個子實在太高,兩個人面對面站著,也就是幾步的距離,看得出那妞確實比帥朗高半個腦袋,又把矮個兒的帥朗形容成某種動物,不但嘴上加力,而且還給了帥朗一個華麗的中指,幾乎把帥朗打擊得顔面盡失。那美女見帥朗悻然一臉,心裡偷樂,估計自尊被傷成這樣,誰都得好好蹲牆根反省一回了,她一轉身不理會帥朗,得意地邁著大步就走。
她邊走心裡邊暗道,這傻帽兒提醒得不錯,捉賊拿贓,捉姦拿雙,捉騙你得拿現行吧,現在,恐怕連被騙的都不一定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呢……不過唯一擔心的是背後咬了這麼個小尾巴。那位美女,準確地說是女騙子,連出租車也不敢坐了,隻想快一點甩掉身後的尾巴。
她的腳步在加快,人行道上響著「噔噔噔」悅耳的高跟鞋聲,修長的腿、緊腿的靴子、細細的腰身、剛剛擦到肩頭的短髮,在晦明晦暗的天色下,快步而行的美女曲線靈動窈窕。原本奔出來想揪著女騙子正反捋上十七八個耳光的帥朗,真正看到那女人換衣服時,又不忍下手了,腦子裡回味的倒是那個傾情的熱吻,而此時看著前面快步走的美女,依然是那麼勾魂攝魄,不得不讓後面一直不緊不慢跟著的帥朗發感嘆了。
你說這世道,女人都怎麼了?街上但凡碰個漂亮出眾的,不是二奶三奶就是小姐,偶爾不是的吧,居然是個女騙子。
前面的稍帶驚惶在走,後面的鬼使神差在追,穿過花圃、穿過燈影、穿過人行道上的斑馬線、路過街邊已經亮燈的商舖店面,那美女壓抑著心裡的驚訝不敢回頭,直到走得腿有點發酸,彎下腰來捏捏關節時,一回頭,肚子一嗝應,又被氣著了。
幾步之外,那個花果山上下來的角色謔笑著,吊兒郎當站著,做著鬼臉,吹著口哨,恰如小痞子調戲良家婦女一般。
「你……」美女斜手一指,她氣著了,氣結得有點說不上話來了,喘了幾口氣恨恨地說:「你到底想幹什麼?警告你啊,別惹我……惹急了姑奶奶找人滅了你。」
又急又氣又火大的美女一發飈,跳腳叫囂時,別有一番風味。這一發飈又是路人紛紛躲避,都知道美女發火後果很嚴重,畢竟陰盛陽衰的年代,當街男打女那叫稀罕,女揍男那叫正常。
「我沒惹你呀,是你惹我了……」帥朗抿抿嘴,不冷不熱地說了句。恐怕現在的表情才是美女的真實面孔,雖然讓人動心,不過她可不會因你而心動。一聽威脅,帥朗不客氣了,呸地啐了一口:「嚇唬我是吧?我也嚇嚇你……你也太不專業了吧?那麵館裡有監控,留下你的化身,你剛才連過三條街,六個崗亭,走了二十分鍾……攝下了你的真身,我要是舉報你,兩相一比對,恐怕你自身都難保。哼哼,要知道,詐騙可比倒彙罪名重多了啊。」
「噝……」那美女一吸涼氣,還真被嚇了一跳,理論上越早越快脫離現場越好,越不留痕跡也越好,現在可好,一不留神,留下大患了。剛才她生怕這貨追,沒敢上車,怕跟著,走了這麼遠,誰知道他還跟著,再這麼一嚇唬,美女張口結舌,一下子對不上來,一轉眼換強詞奪理了,鼻子哼了哼,叫囂著:「嚇唬誰呀,我幹什麼了我……你滾遠點。知道你們這些臭男人什麼德性,想從姑奶奶這兒佔便宜,沒門兒。」
說「沒門兒」時她是抿嘴剜眼,直接把對面這個貌似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拒之千里之外了,那表情是一點餘地都沒有。
帥朗嘿嘿一笑,側頭觀賞著說:「沒門兒就沒門兒,有美金就成…… 哎我說妞,你身上沒什麼口袋,把美金塞那個部位啦?哈哈……」
那美女原本立眉瞪眼,看到帥朗不懷好意的眼光時還戒備著,不料「美金」一出口,準備叫囂的氣勢一衰,眼皮跳了跳,一下子閉上嘴了。
她氣勢消了,一個微微遲鈍讓帥朗心明如鏡,得,這還真是把那倆男人的美金調包了。
僅僅是一剎那的遲疑,那美女跟著臉色一變,緊張、嚴肅,似乎看出了帥朗的真正用心,不過臉色可沒那麼好看了,不像美女,而像個女流氓,大拇指一豎朝著自己方向指著,質問了一句:「想黑吃黑?你也不打聽打聽,姐兒們什麼人?」
「不管你是什麼人,你也落單了,不管我見色起意還是見財起意,你都沒治,信不?本來哥們兒我就是個局外人,撐死了袖手旁觀,不過你們太不地道了吧,得了錢不說,還拉我當替死鬼?要是那倆貨當場發現錢是假的,我有好嗎?」帥朗氣憤地說著。這才是他最生氣的地方,也是莫名感覺到危險的地方。試想一下,如果那倆人反應快或者無意中發現美金已被調包,那倒霉的就是帥朗了。這麼一說,那美女反而「撲哧」一聲笑了,笑著看著其貌不揚的帥朗,鼻子嗤了一聲,不以為然地解釋著:「那怨誰,誰讓你長這麼傻,直盯著我看?」
「耶!我這麼忠厚老實,在你眼裡倒成傻了?沖這句話,我跟你沒完。」帥朗真氣著了,指著美女叱著。那美女似乎抓住了這個契機,笑了笑,孰無正色地雙手合十緻歉著:「好好……算我不對,算我嘴臭,好男不跟女鬥,我道歉……既然你看出來了,肯定也不是普通人,我們就是牽金馬的,我身上真沒錢,你看到了,都調包調走了,想要錢留個卡號,姐兒們給你分一份……既然你看得出來,那你知道嘍,我們同夥裡有警察,別惹禍上身啊……」
這美女端得是千變萬化,一眨眼又是無比正色地攀關係了,隔著五六步小聲說著,說到警察時聲音很低很低,帶著神神秘秘的表情,讓人不信都不成。不料她說完了,帥朗嘿嘿哈哈笑得彎下了腰,側著臉盯著那妞,盯得那妞心虛地直往一側躲。
軟中兼硬的恫嚇和利誘,豈能唬住已經窺破其中奧秘的帥朗,帥朗笑著指著隨時作勢欲逃的美女說:「說到警察,我還得置疑你們的專業素養啊,那麼假都好意思顯擺?回去好好學學警號是怎麼編位的,第一位編錯我就不說了,居然還少編了三位數,你們連數都數不對就扮警察,不怕人笑掉大牙……哈哈……要不是那假警號我都發現不了其中的技巧……你上來調戲我是給你同夥創造調包的機會,那倆被騙的一直以為驗過的錢還在包裡,那個錢在你同夥手裡沒錯,已經帶走了……接下來你數美元的時候,警察恰恰就粉墨登場了,倆兌外彙的一回頭一緊張,正好給了你調包的機會,對吧?你一連兩次調包,第二次調回來的美元還沒機會轉移,一定還在你身上……」
帥朗上前幾步,邊說著,不懷好意的眼光邊打量著幾步之外的美女,雖然不知道這美女姓甚名誰,不過他對這個妞印象深刻之極,就著商店裡的光線,半明半暗,褪去了黃色髮套、紅色外衣,捲起馬褲腿、著高靴的美妞顯得活力四射,那臉蛋被氣得更白,羞煞得更甚了。面對著帥朗一直盯著自己胸前正中那道深壑的眼光,莫名覺得自己好像被當眾扒光一樣心慌,她下意識地四周看看,生怕有意外,一邊倒退了幾步,生怕被帥朗當眾抓著。
好在沒人注意這奇怪的一對,不過女騙子對帥朗那副貓戲老鼠般的眼神有些受不了了,她惱羞成怒,做了一個讓帥朗身子後傾,嚇了一跳的動作……隻見這妞手往後褲腰裡隨意一摸,帥朗一驚,還以為對方要掏家夥開幹,誰知那妞嫣然一笑,變戲法似的一摞錢到了手上,挑釁似的看著帥朗,不等他有什麼動作,跟著又是雙手一拎,身子稍動,外套赫然脫到了手上,隻剩秋衣緊身褲,曲線一下子更玲瓏了,跟著她一甩一卷,把錢卷在小外套中間,指著帥朗不服氣地說:「你行,有眼光,那你看這次是真是假?有本事自己拿……」
說話間她右手一扔,那成卷的外套脫手而飛,「嘭」的一聲輕響直上了街邊商舖二層的雨簷頂,不等帥朗有反應,那美女轉身撒丫子就跑,她不走大街,直竄進左近的小胡同裡,一眨眼人影消失在黑暗中。
「喲……金蟬脫殼!?我看你能脫幾件……」
看看扔到雨簷頂上的衣服包,再看那女騙子消失的方向,帥朗沒有多想,拔腳追進了胡同。
就在帥朗奮起直追的時候,沿中州大道向南,二馬路,靠近長途汽車站,兩個一直撒丫子奔跑的身影終於力竭了,小商品批發城外路燈下,兩個人喘著粗氣,扶著電線杆,一停下來,喘得更厲害了,可累得夠嗆,不過累卻快樂著,邊喘氣還邊嘿嘿笑著。
笑什麼呢,那劉姓哥們兒笑著輕聲說:「媽的,發了……發了……那傻娘們光顧發騷呢,白便宜咱們了。」
本來是兌錢去了,沒兌成,還把人家的本金白拿了,豈能不樂呵,高個子秦哥們兒仰脖子笑了笑,一伸手:「錢錢錢……拿來,分分……找地兒樂呵去。」
姓劉的「哦」了一聲,把手裡已經攢出汗來的包遞過來,秦哥們兒抓著一拉,手一伸,工行厚實的紙袋一到手,樂得他齜牙咧嘴,蹭地抽出那兩摞厚厚的錢。
啊?笑容瞬間凝結了,秦哥們兒很嚴肅地把錢遞給同夥眼前,怒聲問道:「這怎麼回事?」
顔色對,紅色;厚度對,就是錢不對……那幾個字夠瘆人了,「冥都銀行」……人民幣成冥幣了,劉姓的哥們兒嚇了一跳,趕緊澄清道:「大哥大哥,咱倆可是一路奔出來的,你還懷疑我?」
「是啊……」秦哥們兒一拍腦門兒,很容易便想清楚了問題所在,把冥幣重重往地上一扔說:「媽的,那賤貨做手腳了……不對呀?咱們看著她把錢放包裡的呀,沒見誰動呀?」
一說這個,倆人面面相覷,搞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眨眼的工夫那同夥靈光一現,一拍大腿,肯定是那一對親嘴狗男女不知道搗什麼鬼,兩個人把這一對咒了千遍萬遍,半天氣也未消。不過再想想也有點萬幸,好在沒有進行交易,要是換回一把冥幣來,那可哭都來不及了。姓劉的哥們 兒直說幸虧那警察來了,要不還不定發生什麼事呢,說到這兒,秦哥們兒也萬幸地附和:「對,虧了警察,要不賠大了……媽的,差點上當,說什麼來著,出來混一定得多長幾個心眼兒,現在這人精太多,指不定就掉溝裡了……啊?」
邊說著邊把手伸進口袋裡,那一摞美鈔還在,摸著厚實,手感舒適,一摸就知道不是假的,隨手掏了出來,那秦姓的哥們兒驚呼了一聲,跟著窸窸窣窣一張一張看著,看著看著,所有的動作都停止了。
這倆哥們兒看過之後,一個表情定格在哭笑不得,一個表情慾哭無淚,兩個人像被抽了脊柱一樣,軟軟地坐到了街邊,手裡的鈔票掉了一地,散開了……
半晌,那秦姓哥們兒反應過來了,痛不欲生地使勁捏著同夥的肩膀,另一隻手摸著自己心臟的位置,椎心泣血地來了一句:「三千美金吶,兄弟,那可都是錢吶……」
「大哥,想開點……反正也是咱們偷的……」劉姓哥們兒安慰著,其實他這心裡呀,那是一樣的心痛。
「偷的也是錢吶……他媽的,這是不給咱活路了。」秦哥們兒實在無法釋懷。倆苦命兄弟唉聲嘆氣連連,散落在地上的錢也沒心思撿了。
錢不假,還是美元,散落在地上的紙幣尺寸大小也對、顔色也相近,不過100元面值的全成了1元面值的,確實被調包了……
拆穿了的騙局就像揭破的魔術,其實很簡單,現在就連被騙的倆哥們兒也回憶起來了,那錢一直沒有脫離視線,隻有警察來的時候,倆人轉頭看了一眼,估計就那個時候自己的美元被調包了。醒悟過來的倆人不光罵女騙子,捎帶著還得罵美國佬,居然把一百塊錢和一塊錢做得一般大,收起來的時候還真沒發現已經被調包了。
如果慢鏡頭回放的話,應該能清晰地看到,美女獻吻不僅僅是吸引了他們的目光,週遭的幾桌都被吸引到兩位親嘴的人身上,倆哥們兒剛驗過的人民幣神不知鬼不覺被另一位貌似吃完飯離開的女人調包了……之後警察的出現,隻不過是再一次吸引倆人的注意力,方便調換美金而已,美元 票面尺寸不論面額和版別均為156毫米×66.3毫米,隻要掩蓋了「100」那個字樣,很容易就能瞞天過海,更何況那時候兩個持美元的看到警察也在心虛,哪有心思細辨顔色本來就差不多的票面。
在中州,倒彙的都自稱「牽金馬」,這是從「change money」諧音化來的,不少人都會一美元兌一百美元這一手,這種騙法並不鮮見。不過恐怕那倆被騙的夥計打破腦袋也想不到,連警察都是假的。
每個成功的騙局可能並不見得有多高明,不管事後分析得多麼精準,在當事之時都無從窺破其中的玄機,而且貪念來了,人的智商會直線下降,要不那倆哥們兒怎麼會抱著假鈔狂奔呢?這倒好,連可能揪著騙子同夥的機會都喪失了。
兩個被騙的在後悔,悔得腸子都青了……可他們沒想到,此時一路狂奔的女騙子同樣在後悔,也是後悔得腸子都青了。雖然錢到手了,可是悔不該當時臨時起意改了劇本,原本設計的手法一套是冥幣換真錢,再用調換過的假鈔換回美元;另一套是直接用小面額美元換走他們的大面額美元,兩套計畫都不算萬全,為了做這個局還特意準備了真鈔以策萬全,實在不行就兌彙……在現場發現那個貌似傻痴呆愣的帥朗,還真讓她眼前一亮,臨時起意來了個獻吻成功調包;而在準備冥幣換美鈔時無意中窺見那倆人貪婪的目光,那眼光恨不得把她連錢一塊吞下去,於是她又一次改了劇本,沒有趁著同夥進來兌彙,直接憑著手快用小面額換走了倆男人手裡的三千美金提前安全脫身,有一包錢和「男朋友」押在麵館裡,估計那倆人根本不會生疑,這比直接兌彙的風險要低多了,果不其然,那倆人還真抱著冥幣溜了。
剛出麵館,這個天衣無縫的演出讓她免不了幾分得意,可萬萬沒想到,她犧牲了色相,反而招了個陰魂不散的主兒,追到現在,她連老窩也不敢回,心裡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越覺得後面這人完全有機會上來強行搶錢或者劫色。可他偏偏沒有,而越沒有,讓她越害怕,越害怕還越覺得這人像警察……否則怎麼能一眼看穿假警察呢?如果是同道的人,根本沒有這麼客氣。
兩個人從優勝街開始前後追逃,進了優勝胡同,停了停,罵了幾句,又竄進了趙家胡同,沿著小胡同那妞的長腿飛奔,等閒人在這裡早轉暈了,可奇怪的是,出胡同時她再往後一看,帥朗居然還是不緊不慢如影隨形地跟在不遠處。這下美妞火了,她邁開大步從側巷直奔向最老的磚碑坊胡同巷,這道巷傳說九九八十一道岔口,有不少是悶葫蘆,也就是中州人說的死胡同,稍有不慎,轉悠進去半天出不來。
她跑呀,跑呀,跑過了狀元牌坊,踢了一地垃圾筐,放倒了一輛自行車……幾下小動作都沒有擋住後面追來的人。她幾次閃身進岔道,都沒有甩掉後面的人。她跑過了趙氏祠堂,竄進了黑乎乎的小弄巷,七扭八拐又進了斜巷……還沒有甩掉尾巴。看樣子那人比她還熟悉中州的老胡同,這下慘了。
顧不上廢話,又跑,跑……幾乎已經跑到了磚碑坊胡同的終點,出口又在眼前時,那美女一回頭,帥朗依然在追著,這下子她徹底受不了了,美妞扶著胡同牆大喘著氣伸手阻止著:
「等等……等等……停停停……聽我說啊,噢啊哦哧……要命了,怎麼碰上你這麼個變態?」
聲音像叫床,不過沒有一點兒爽,她另一隻手叉在腰間,喘得厲害,累得要命,看著帥朗在幾步之外停下來了,也累得夠嗆。兩個人相對喘了半天,那妞呼哧邊喘邊說:「你你……你真不算男人,欺負我一個女人算什麼本事?你不會是雷子吧?」
「你看我像嗎?」帥朗也在喘,不過說話很利索,明顯沒有力竭。
「像……得了,姑奶奶我認栽了,你想怎麼著吧?沒贓沒據,你就逮了也得放我。」那美女看樣子接近放棄了,開始耍賴了。
「就你這眼光還當騙子……呵呵,哥們兒要是警察就不這麼客氣了,先搶錢後劫色,人財兼收了再把你一腳踹開,讓你沒地兒說理去。」帥朗恐嚇地說。
一聽不是警察,而且這口吻肯定也不像,那妞反倒輕鬆了,笑了笑,喘著說道:「好好,不是警察就好商量……我說親愛的,追女人不帶這麼 追的啊,再追就要命了,我錢都扔了,你還要怎麼樣?到底想幹什麼,你直說……我說你不會真看上姐們兒了,想上姐們兒我吧?你就想上,也得姐們兒我看得上你呀?看你也算斯文人,不會真跟姐們兒玩硬上那套啊……」
這話說得無奈之至,雷人之極,帥朗倒沒料這妞這麼痛快直接,一點都不客氣,哈哈笑著靠著牆,學著那妞的口吻回著:「現在才想起討好來了?那好,聽你的,你是獻美元呢?還是想獻美色?」
「隨你便啊,我是不跑了,錢都扔了,就剩人了……啊……哦……累死我了。」那美女說著,靠著牆根坐下了,喘著氣像累得厲害,眼睛餘光瞟著幾步之外的帥朗,分明十分戒備。
「耍賴是不?錢還在你身上,扔個衣服就想金蟬脫殼呀?有本事你咋不把褲子扔了?」帥朗不依不饒,刺激著對方。他可知道,對這妞不需要含蓄和客氣。
「你……我……氣死我了……我真扔了,把錢扔了啊。我以為你是警察,我害怕呀,要不你來搜。」那美女不認賬了,隔著幾步說道。無形中口氣軟了,不管是甩了此人還是把此人誘近身都有辦法,不過偏偏人家永遠是不遠不近,讓她還真有些無計可施。
帥朗隻向前走了一步,防備著,笑道:「想近身陰我呀?機會我不會給你的……剛才我雖然沒看清楚你的動作,可我看清你的人了……真想舍錢脫身,一把天女散花就行了,何必多此一舉……拿出來吧。」
「你真敢要啊,三千美金抓住得判你好幾年。」美女恐嚇道。
「那不一樣的,騙錢的是你……而且你無法證明你認識我,你知道我叫什麼?」
「你……」那美女沒料到帥朗還有這麼一手,頓時被噎住了,不過看樣子捨不得扔錢,可又溜不掉,口氣立時軟了:「哥們兒,辦事別太絕,我分你一千,我們好幾口子人混呢,大家都不容易不是?」
「別給我玩花樣,得讓你長長記性……本來我都沒準備要錢,不過我改主意了。別看哥們兒不帥,你想怎麼調戲就怎麼調戲,看我傻是不?看 我個子矮是不?還說哥們兒我是花果山下來的……你嘴真損啊。就你這妞,擱我以前脾氣,先姦後殺都算給你面子了……錢拿來,不出事算我當托的酬勞,出了事我上交公安局,先把你們舉報嘍,敢坑我,看誰坑死誰?」
帥朗人未動,可話裡的連諷帶嘲加上恐嚇,聽得那妞全身顫了顫,這比黑吃黑還狠,她一個激靈站起身來了,一氣一指帥朗:「算你狠……給你,花去吧。」
黑影猝來,人影猝起,又溜了,帥朗眼疾手快,一側腦袋,「砰」的一聲一樣東西砸到胡同牆壁上。
「我靠……蹲地上是摸闆磚去了,這麼野啊……」
帥朗暗道了一句,聽聲音像個硬物,不知道這妞摸了什麼家夥,他顧不上理會這些,稍一停頓,不假思索地又一次追了出去。
一前一後,帥朗一直有意保持著體力沒有衝刺,十幾步就出了巷口,那妞快跑幾步,出了巷口就是經八路少年宮,偌大的宮前空場就在眼前。此時天色已暗,場地上響著舞曲,一大群腰身過粗、贅肉橫生的中老年婦女在翩翩起舞。這地方帥朗來過,一路追來已經肯定這妞心虛,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跑,身上揣著大額美金,膽子大不了。快追了幾步,果不其然,前面跑著的妞一個急剎車故伎重演,回頭一伸手:「停停停……」
「你整點新鮮的,又要喊人,那你喊……」帥朗站定了,刺激道。
「哼……小子,最後決鬥時刻上場了啊,有種你別怯。」那妞手叉在胸前,氣勢來了。
「呀呵!?拽上啦?上床我都不怯,還怕上場?」帥朗針鋒相對。
「咯咯……呵呵……」
那妞被調戲根本不生氣,似乎有了什麼秘密武器一般謔笑著,似乎在做準備工作,不過嘴也不停地說著:「你看清我了,沒錯,錢還在我身上……不過我也看清你了。」
「看清什麼了?」帥朗問。
「看清你小子不是沖錢來了,是見色動心了,看上姐們我了是吧。」那 妞咬著嘴唇,說這話一點都不臉紅,反而有幾分得意,是那種女為悅己者容的得意,又是一番別具風情。
「沒錯,我不沖錢,不過我想財色兼收。」帥朗調戲了一句。
「你嫩了點……心不狠,手不黑,膽子也不大,在胡同裡好多機會你都放過了……要不姐們再給你個機會!?」
那美女說著,神神秘秘,一路跑得臉色更白,亂發沾在額際,說話時嫣然一笑,濕得像梨花帶雨,明明是素顔卻越看越覺得妖豔。說實話,美女倒還真比美元讓帥朗動心,他抿抿嘴,舔舔發幹的嘴唇,還沒說話,卻見那妞交叉著雙手直伸到自己領口處,稍稍用力,胸前鼓囊得凸出感更明顯了,正不知道她要幹什麼,誰知「嘶啦」一聲,那美女自己撕開了領口,朝帥朗走了過來。
哇!?真脫呀?真要獻身?還是野戰?不過這不是地方哎。
帥朗一下子目瞪口呆,被這妞的奔放嚇住了……此時她早被自己追得嬌喘吁吁,鵝蛋形的玉容花顔在將晚未晚的天色下就夠撩人了,一下子撕開這麼大的領口,一大片雪白的胸脯顯現在眼前,白晃晃地耀眼,直朝著他走上來……那美女像鐵了心要把自己交付給面前的人似的,手稍稍一動,開口處輕響著又大了大,路燈光下黑色的胸罩和白色的胸脯對比格外強烈,甚至那妞連胸罩也往下拉了拉,偌大的奶包擠得發鼓,幾欲跳脫而出,而人往前走了幾步直逼帥朗,貌似要義無反顧獻身了。
帥朗下意識動了一步,不是向前,而是後退。又動了幾步,再後退。
嚇著了,俗話說什麼來著,身體是女人的終極武器,此招一出,終於把如影隨形的帥朗嚇退了。
帥朗一退,那妞更得意了,這個絕招終於奏效了,她努著嘴輕吹了吹口哨,看著不過三兩步之遙的帥朗有點緊張了,嫣然一笑,側著腦袋刺激了他一句:「看你色膽沒有色心大啊……哦喲喲喲,好可憐,不會已經……」
說完做著鬼臉一笑,扭頭就跑……帥朗早被調戲得陷入無邊的幻想中,一下子又被那妞的調戲口吻刺激了,惡念頓生,擡步就追。這回說啥也得先摁著,不料他剛追兩步,直愣愣剎住腳步,愣住了……圈套,巨大 的圈套。帥朗發現自己又一次中了圈套。
那妞邊跑,雙手護胸,遮掩著撕開的胸衣,邊淒慘地喊著:「救命啊……抓流氓……救命啊……抓流氓……」
那妞瞬間成了形神兼備的受害弱女子,慘叫幾聲直衝向那群跳舞健身的老娘們……人群立時就亂了,恐怕那妞隻要一亮被撕開的胸衣,連話都不用再說,大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更何況跑了這麼久,她早就臉色煞白、頭髮散亂,實在太能讓人聯想了。
奇變猝生,帥朗不敢動了,兩眼圓睜實在不敢相信,他嘴唇耷拉著,合不攏嘴,怎麼也沒想到她會來這麼一下,最後一刻還是滿盤皆輸了……
此時,那一群跳舞的老娘們都停下來了,都看著自己站的方向,夾雜著那妞斷斷續續的哭聲,恐怕那妞在編排遭遇馬路色狼的事了,這個惡人先告狀選的時機、對象都恰到好處,而且一路掌握了足夠讓這群老娘們義憤填膺的證據,沒準兒會哭哭啼啼說自己被怎麼怎麼著了……
人群亂了,有人在喊著報警,有人在罵著臭流氓,有人甚至招呼左右胖嬸肥娘準備同仇敵愾共擒色狼,亂糟糟看樣子足有二三十人的隊伍,一眨眼就被那位胸衣開裂的妞攪得蠢蠢欲動了。
帥朗怯了,真的怯了,扭頭飛也似的跑了,連大街也不敢走,吱溜一下子直竄進胡同……
無意中在老中州燴麵館聚合在一起,牽扯在一個局中的人終於曲終人散了。
天下還是有好人的,十分鍾後,少年宮外健身鍛鍊的一幹主婦連勸帶安慰,終於把哭哭啼啼,被搶了包、撕了衣服的姑娘勸安生了,一邊安慰姑娘一邊痛斥世風日下,咒罵社會上這等欺負單身姑娘的色狼。不過對於此事除了抱之以同情卻都無能為力,好歹把姑娘送上出租車,有位看似家境不錯的中年婦女還付了車費,千叮萬囑司機把姑娘送回家,萬囑千叮以後出門一定得小心。
報案?報倒是報了,不過警察姍姍來遲時人已經走了,一聽沒多少 錢,一聽犯事的早溜了,一聽那姑娘衣服被扯先回家了,倆協警登記了一下,眨眼也沒影了。
這立不了案的,不信誰試試去,被搶了百把塊錢都好意思報案?屁大點的事,人家都不帶搭理你。
半個小時後,中州國際大酒店附近,秦姓和劉姓兩位哥們兒回了一趟燴麵館無功而返。他們在這兒終於守到了目標,一位身材幹巴、臉龐猥瑣的男子,這片換錢的都叫這貨老闆材,倆人揪著老闆材,拎到小胡同逼問聯繫買家到底是誰?老闆材一聽倆被騙了,先是張口結舌,爾後兩手一攤無能為力,幹這換彙生意,誰還留真名不成?混這碗都靠本事吃飯,你們自己不小心可別賴我……言下之意,自己不長眼被騙活該,倆哥們兒怒氣全發洩到老闆材身上了,痛毆了這貨一頓,依然是無功而返……錢沒了,落了一肚子氣。
一個小時後,中原區某幢公寓,等得心急火燎的一男一女聽到了敲門聲,慌張地起身開門,這是同時出現在麵館裡不被注意的那位警察和女騙子身後的女人。見開門迎來的是頭兒桑姐,他們終於長舒了一口氣,叫大妹的女人關切地問什麼情況,而那位還穿著假警服的男子看著桑姐護著前胸被撕裂的衣服驚聲問怎麼回事,怎麼連手機也打不通了……這個被逼撕衣脫逃的桑姐什麼也不願說,不過聽得倆人發問,忽然心有所思,拽著那男子仔細看了看他胸前的警號,雖然不知道編號規則,不過數數果真是少了幾位數,看著都短一截呢,道具出了這麼大紕漏,也太不專業了,桑姐羞怒交加,重重地給了那貨一個響亮的耳光……
一個半小時後,中州市金河區東關北大東胡同中段光明裡小區,帥朗終於回到了這裡。
他租住在43號樓單元門,樓梯下散放著一堆半舊不新的自行車,破破爛爛,稍好點的車被鎖在樓梯桿上,上樓時得小心別被掛著……二樓的聲控燈已經壞了好久沒人管,得開著手機照明……三樓那位賣豬肉的哥們兒悄悄養狗,更得小心,那狗有時候就拉在門口……四樓嘛不用操心,就住了幾個姑娘,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天一黑肯定不在家,估計和三樓那哥 們兒工作性質差不多,賣肉的。小心翼翼地上了五層,在堆放著雜物的門口,帥朗摸索出鑰匙,叮叮噹噹地開門,使勁地拉著不怎麼好開的鐵柵門,這當會兒,哥兒幾個應該都回家了……雖然是臨時租住的住處,不過好歹有點家的感覺。
人閃身進家了,門砰聲關上了,勞累了一天的帥朗,終於回家了。
「什麼?一單騙了三千美金!?靠,兩萬多塊吶。我得改行當騙子啊,這職業多有前途……」
一位腰粗臀肥的大胖子撫掌咧嘴,驚訝得合不攏嘴,一呲嘴大闆牙上還掛著片蔥葉,說得既羨慕又驚訝。這是同租的老三,姓田名園,愛稱田大屁股,帥朗當年中大同校不同系的同學,計算機專業,畢了業,專業對口,還真就去電腦城賣計算機去了。
「忽悠哥,那妞真有那麼漂亮?你不是又忽悠我們吧?」
坐帥朗左邊的問上了,這人名叫平果,圓圓的臉蛋喝得紅了還真像個小蘋果,留著中分漢奸頭,眼睛喝得發紅,色眯眯地看著帥朗,這是老三的同鄉,在一家廣告公司做平面設計,被老三捎帶著同租一塊了,年紀最小。
又一個聲音問上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哎,不對呀帥朗,就你這跑馬拉松的腳闆,不至於追幾條街追不上一個女的呀?」
帥朗對面的一位,是同租的老大韓同港,濃眉大眼,是位山東大漢,這是實實在在當年中文系的才子帥哥,就是那位因為打架和帥朗成了莫逆之交的朋友,畢業後租住的房子還是老大找的。
四人一桌,好容易湊了個全乎,今兒是慶祝老大報社工作轉正的喜酒,仨兄弟路上就催了幾次,專門等帥朗回來才開筵。桌子上,豬頭肉肥多瘦少去了一半,滷雞一隻早被撕得七零八落,涼菜一盤外加花生米一袋,都是街上的熟食車裡買的。一瓶中州老白幹已經見底了,田園正開著第二瓶,仨人追問不過沒回答的,此時帥朗正嚼著雞腿,跑餓了,累得夠嗆,一隻手捏著雞腿,一隻手端著酒杯,想說話嘴也沒閒下來,點點頭,嗯了幾聲。這仨哥們兒被帥朗說的幾句奇遇吸引住了,特別是聽說他被當 眾強吻之後,雖然都置疑,不過也引得這仨貨眼裡多了幾分淫蕩。
「哦喲……二哥,您不會真把美金搶回來了吧?」老三想起什麼來,驚聲叫道,畢竟這四個人裡頭就數帥朗野,別看現在是失業青年,倒回去幾年那可是個問題少年,幹這事非常有可能。
「不會不會,他就是搶了錢,肯定也不告訴我們……我知道了,追胡同裡,把那妞辦了。快說呀,追上了麼?」平果呲笑著,一臉壞笑。
這裡頭就老大穩重點,他笑了笑,沒吭聲,以他的瞭解,帥朗一般情況下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過要發生這種複雜情況,還真說不準了。
「追……上了。」
帥朗使勁咽咽嘴裡的吃食,又抿了口酒,嘖嘖幾聲,這才神色飛舞地說:「我有意放著她跑,其實我就喜歡看她倉皇那小樣,真叫一個勾人……追到巷口她停下了,從中州大道一直追經八路,走的都是胡同巷子,哎喲,把我給累得……哦喲喂,你們可不知道那妞有多水靈……我就想追上她呀,認識認識,嗯,你們說哥這麼聰明,她的騙局都看穿了,沒準兒她對我一見傾心,倆人開房什麼的,要不分我點美金也成呀?因為她我吃都沒吃飽……」
帥朗舌頭舔著嘴唇,邊吃邊咽邊說,不知道究竟是美女還是美元勾引得他這麼神魂顛倒,扯了半天,一看除了老大、老三田園、老四平果都睜著圓溜溜大眼伸著舌頭,那樣子差不多要和他一起幻想上了,這倒讓帥朗頗不樂意了,啪的一聲一拍桌子咋呼著:「別光豎驢耳朵聽呀,倒點水……」
「哎哎……好好……」
帥朗一訓,胖田園、小平果同時站起來了,一個倒水,一人倒酒,倒完了直敬到帥朗面前,衝著這香豔故事也值得伺候一回。邊吃邊喝邊說著,不過眉飛色舞的帥朗重點不是說追的過程,而是形容那妞奔跑起來,腿展的幅度、臀翹的弧度以及整體曲線的優美,說著就心血來潮了,手蘸著酒水在矮桌上畫著S曲線,指頭點點上下解釋,前波後臀成一個完美的黃金比例,特別是追到中途外衣一扔,哎喲,那曲線畢露叫一個勾人,那身材窈窕叫一個饞人……基本上說到這兒就漸入佳境了,吃得打嗝、喝得 微醺,說得是神采飛揚,小平果眼睛裡直放光,欣喜異常,田園咧著嘴聽得入神,下嘴唇上不知不覺彙集了一顆亮晶晶的口水,隻有老大韓同港比較把握得住,每每笑一笑不作評論,不過仨人越聽越沒內容,淨是形容詞,這就聽不下去了,最先提議的是田園,直髮著牢騷:「得,二哥,別一直形容好不好……直接說結果。」
就是嘛,這跟看脫衣舞似的,不能光舞不脫、不幹正事吧。平果也湊上來,喜滋滋一臉教唆著:「對對,忽悠哥你身手這麼拽,就男的都放得倒,別說一女的,是不?」
「那當然……呸。」帥朗呸了根雞骨刺,嘴唇沾著油漬,到關鍵部分了,一拍大腿說:「就在到了胡同口她還不服氣,歇了歇,我當時就想她不會這麼輕易放棄,果不其然,這妞趁我不備,『啪』一聲一樣東西砸過來,趁機又溜,我立馬追了出去……在離少年宮還有四十米的地方,她一下站住了……這個女人非常聰明,回頭一語就道破我的心思了。」
「什麼心思?」韓同港沒聽明白,問了一句。
「愛美人不愛美元唄。那妞問我是不是想上,那還用說,不想上誰追這麼遠呀?哈哈……」帥朗笑道。
「對對,英雄本色,色狼的色。」
平果和田園豎著大拇指,張著嘴哈哈大笑著,帥朗「啪」一拍桌子驚堂,手一指,聲音立停,仨人隻等他說。
「就在這時候,好戲上場了。她做了一個我想像不到的動作,就這樣……撕拉一聲,從領口把秋衣撕開了,白花花一片……哦啊,露著一片胸朝我走來了,我當時就傻了……」帥朗神色凜然地說,在自己身上比劃著,像在回憶當時的驚豔。
「哇,那你還不撲上去……」田園厚嘴唇吧嗒著,眼睛睜得老大,吸溜著瞬間流下來的口水。
「你以為我不想啊……當時我站著的兩條腿發軟,中間一條腿發硬,哥我挪不動呀……」帥朗萬分惋惜地說。仨人又是笑得喘氣,平果忙不疊地湊上來:「接下來呢,她向你撲來了?哇,那爽死了,逆推呀,十年不 遇,百年難求啊。」
老大韓同港最穩重,沒加入到這個追問肉戲的行列,不過也聽得津津有味,即便是個不起眼的小故事也能被帥朗添油加醋忽悠出水分來,何況這等肉戲。
「嘿嘿……真相你們想像不到的。」帥朗笑了笑,神色無比凜然,配著動作模擬解說著:「她走過來了……一走,又撕開了一片,胸罩黑色的,蕾絲邊,包著的有這麼大……胸是白花花的一片呀,哦喲,我是立馬開天眼神清志明,終於明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那種偉大境界什麼意思了……真的,不騙你們,那妞胸有這麼大……比老田的胸還大……」帥朗在自己胸前比劃著,自己有點瘦了,不太形象,拉著左邊的胖田園,在田園肥碩的胸前抓了一把比劃著,剩下倆人哈哈大笑了一會兒,酒漬亂噴,田園躲過了,瞪著眼罵了一句,帥朗顧不上理會,手一指又來了:
「我當時感覺到呼吸困難,心跳加速,至少一百二,要死的那種感覺……偏偏她又撕開了點,朝我走上來了,幾乎我伸手就抓得到……哇哦,那胸像一片雪山純白純白的,我覺得我呼吸停止了,我要死了……」
把仨兄弟熱血挑到極緻了,帥朗翻著白眼,湊到桌子中央,口氣一換問著:「你們知道接下來發生什麼了嗎?」
「馬路野戰……爽!」田園反應最快。
「暴力逆推……強!」平果不甘落後。
「太玄幻了吧……這麼拽?」老大有點懷疑。
仨個人都笑著,今兒好容易帥朗講男女故事了,真假倒無所謂,但要講到實質性接觸的話,那肯定要講細節以饗兄弟們了。這是哥幾個約定必須的,誰敢顯擺,誰就得事無鉅細從視覺講到感覺,最有女人緣的平果就經常顯擺,為這事得了個騷包的大號。
一看哥們兒都在謔笑,帥朗知道大夥不信的成分居多,想這事來他也不大相信,不過的的確確發生了,而且就在最高潮的一刻萎了,他撇了撇嘴,懊悔地說:
「你們別不相信,我真遇上這麼個人了……她撕開衣服露出胸,我現 在才明白,是個緩兵之計,一撕把我看懵了,我一懵,誰知道這妞損了我一句掉頭就跑,我反應遲了點,擡步就追,一追發現壞了,上當了……那妞直往少年宮跳舞的那群老娘們堆裡鑽,邊走邊喊救命啊,抓流氓啊……一堆老娘們還有不少男的都圍著,完了,功虧一簣、前功盡棄,哥我追了幾公里,全白費了……唉,這回我真該死,早該看出來她不是那麼容易妥協的,沒準兒她在胡同裡已經想好了下一步……哎,那妞沒了,媽的,早知道在胡同裡來個餓虎撲食多好……哎……」
一唉聲嘆氣,帥朗很失落,油膩膩的巴掌直往腦門上拍,此時才明白自己確實嫩了點,而且跟仨兄弟說這話,把那妞損人的內容全部省略,畢竟那說出來太傷自尊不是?
不過兄弟們都不滿意了,正一臉淫笑、被撩得精蟲上腦、酒精上頭的仨哥們兒一聽這麼個結果,比他還失落。老大韓同港此時發話了,笑著問道:「一群老娘們就把你嚇住了,不至於吧,帥朗?」
難得有帥朗害怕的時候,不過一說帥朗糗色更甚,搖著頭無奈地說:「得審時度勢呀,要是正常情況下我追這個女騙子我佔優勢,她怕我揭她身份,可跑了幾公里以後就不一樣了。你們想啊,前胸撕開了,累得氣喘吁吁,一頭大汗頭髮散亂,一站人前給人想法太多了……哦喲,你們不知道那陣勢,一群比老田瘦不了多少的老娘們,要抓住我當流氓,我得被贅肉擠著憋死呀……當時我想都沒想,啥都不說了,趕緊溜……」
「啊!?靠……聽了半天玩我們呀?敢情什麼都沒幹?」老田洩氣加生氣了。
「就是啊,忽悠哥你追了十幾公里,不能錢毛沒落一根,女人毛也沒落一根吧?」平果也火大了。
「得了唄,他忽悠你們玩呢……有這麼野的女人麼?」老大韓同港道。
「你們才見過幾個野的……我們高中從郊區到城裡跟人打架,有揣西瓜刀跟我們拼家夥的小太妹;年前還遇過個事,就太東路那塊洗頭房,估計是嫖資沒拿夠,仨女人把一男的摁地上,高跟鞋往死裡踹……流氓這個身份可沒有性別限制啊,女的野起來比男的兇多了……今兒我碰見的這個 女騙子,絕對是個人物,聰明、漂亮、下手狠、果斷,連哥們兒我也栽了個大跟頭,要你們上啊,連麵館都出不去,根本發現不了,幸虧哥哥我江湖經驗豐富……哎,我說你們是不是根本不信我說的話呀?」帥朗解釋著,看仨哥們兒都笑著,明顯是不大相信,一問吧,還都不給面子地點頭,自然是不信了,帥朗不屑地一嗤鼻子,藉著酒意,「啪」一拍大腿站起來,說了句等著,讓你們見識見識,爾後往自己的房間裡走。
就在仨人視線之內,帥朗翻著隨手的包,在仨人驚訝的眼光中拿出來一樣東西,一件女人的上衣,雙層雙色,一紅一銀,撐開了走到小客廳,展開在仨人眼前。一解釋這是從商舖雨簷頂上費了好大勁兒取回來的,這倒把仨哥們兒驚了驚,平果捏捏,說了句料子不錯;田園湊上來,放鼻子邊上聞聞,兩眼一亮,嗯,不錯,挺香;韓老大眨巴著眼睛,笑了笑,隻說了句:「喲,能讓你吃個虧也不容易啊,哈哈……應該是個人物。」
「還有呢……你們看……」帥朗坐下來把衣服放在膝上,隨手一遞卻是一部手機,諾基亞牌子,直闆手機,後蓋沒了電池還在。帥朗開著機說:「追到巷口時,她蹲著身子像跑不動了,後來才知道那丫摸磚塊準備幹我呢,虧得我沒動……不過她也沒摸到磚頭,最後拿手機砸了我一下,爭取了一點逃跑時間……我回頭找了一遍,找到了這兩樣東西,呵呵……雖然女人毛沒撈著,不過撈了點女人照片……看!」
帥朗顯擺似的,開了機舉手一亮,手機屏幕上一位漂亮女人登時把仨人眼光都吸引住了。
「喲……」田園雖胖,出手卻快,特別是對於女人格外敏感,一把搶過來手機,有點近視的眼睛瞧了瞧,跟著吸溜著口水,咂吧著嘴,舌頭一舔結論出來了:「極品……極品……像小澤瑪利亞……忽悠哥,你不會拾了個手機逗我們玩吧,這妞能主動親你?你丫不會花錢去洗頭房了吧?」
「我看我看……」平果一聽急了,伸手搶過來一看,眼神一凜,羨慕加嫉妒恨地瞪了帥朗一眼,點點頭遞給韓老大,評了句:「不像小澤,像白關舞……白妹妹那回眸一瞅,哀怨獨有的眼神,是我的最愛……忽悠哥,被這妞親一口,值了,別說跑了幾公里,跑斷腿也值了……」
「喲……確實是個美女啊。」韓同港比較傳統,沒有那麼露骨,不過受這幾個貨的耳濡目染,也不是原先十成十的正經八百了。
仨哥們兒相互看看,張著大嘴笑著,又回到同一話題上了,對女人的認知和渴求是從寸絲不掛的藝術片開始的,也是從這上面昇華的,這是兄弟幾個很大的一個共同點。平時帥朗肯定大咧咧要湊熱鬧,不過今天感觸頗多,放了東西從房間裡出來,嘆著氣,唉著聲,喝著酒,神情說不出來的落寞。
酒局告一段落了,平果最先發現了,踢踢對面的田園,田園一看帥朗這樣子,又捅捅韓同港,三個人都看到這一景象,交換著眼色,都明白彼此的心思了。對於經常性失業以及長期性失戀的二哥帥朗,三個人還是頗有幾分感激的,大事小事總麻煩著這位中州土生土長的二哥,而且都知道帥朗那麼點過去的事,看這樣子,估計是沒找著工作又被人折騰了一家夥,又有落寞之感了。韓同港一使眼色,小平果就湊過來了,拉著帥朗右邊胳膊安慰著:「忽悠哥,甭鬱悶,比你帥的都沒你有才,妞會有的……真的,在我心裡你最帥。」
「我鬱悶?你看我帥管屁用呀?」帥朗指著自己鼻子,被老四稀里糊塗的一句說懵了,這一懵,田園也湊熱鬧來了,一拽帥朗左邊胳膊安慰著:「別失落啦,我覺得比你有才的都沒你帥,工作會有的……雖然這次失業時間長了點,不過春天都來了,說明冬天已經過去了……」
「我失落!?去去……春天來也沒見你們發芽,淨見你們發騷了。」帥朗撥拉著老田的肥臉推過一邊,打斷了他的話。四個人處得久,心有靈犀,幾句話,帥朗發現不對了,訝色問著:「咦?怎麼都勸我?我鬱悶什麼?」
老大韓同港笑了笑,知道即便鬱悶也是偶爾的事,更何況對於這位敢拿假文憑愣是混了兩年推銷而且幹得蠻不錯的帥朗,等閒事也難不住他,笑了笑關切地問:「帥朗,說正經的,賣了麼?」
「喲……正說這事呢,我覺得犯了一巨大的錯誤……」帥朗又來了,一危言聳聽,一準吸引得其他仨人注意。
這「賣了麼」是通用語,就是指賣身了沒有,找到工作了沒有。回來 的路上帥朗一直在想這事,此時還真失落上了,點了根菸,熏得眯著眼解釋著:「今天我終於發現問題了,你們知道是什麼問題?」
「什麼問題?」仨兄弟問道。
「文憑有問題。」帥朗很確定地說。
「文憑有什麼問題,這回可是貨真價實的。」韓老大關切道。平果卻咬著雞肋隨口問著,忽悠哥你不會又做了個假的讓人發現了吧?田園一聽,嘻嘻樂上了。二哥這兩年就憑個假文憑混,沖這點,都讓其他仨人服氣得不行。
「不不不……真的有問題,是那個真文憑有問題。」帥朗說道,這是他回來路上的最新發現,就聽他解釋著:「你們看啊,我這兩年,失業時間頂多一週……這回呢,兩週了,遞文憑居然隻有三家招我,而且一看我這樣都黃了,你們說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呀?」仨人同時關心地問道。
「以前是假文憑,營銷專業對口,而且是爛學校,又是破專科……人家為啥願意要呀,人賤好養活唄,給你工資低你都不敢吭聲……可現在呢,真文憑拿到手了,中大文秘專業,雖然是二流,可好歹省重點還是大本,這丫適銷不對路呀,讓你當秘書吧,你那工作經驗是推銷,讓你推銷去吧,他沒準兒擔心那底工資根本養不住大本生,遲早要跑……失策失策,我算看明白了,真的根本沒有假的好用,明兒還用我那張假文憑,你們看吧,持著假文憑,哥這滯銷貨立馬就成了搶手貨……」帥朗把酒一飲而盡,重重一蹾,聽得仨哥們兒大眼瞪小眼,敢情這還真有幾分歪理。
拿不著證時,經常見帥朗鬱悶,辛辛苦苦拿到了卻發現沒假的好用,恐怕要更鬱悶了,仨人看著帥朗尷尬的表情,愣了一會兒,同時放聲哈哈大笑了。
胡天黑地、連吃帶侃,這會兒差不多到尾聲了,雞骨頭、花生米、酒漬一桌,煙屁股一地,這也是四個人一直住在一塊兒的原因,愛好差不多,誰也不說誰。幾個人正你推我搡收拾著最後的殘局時,電話鈴驀地大聲響了,一聽那「劉大哥講話理太偏」刺耳的鈴音,帥朗騰地從椅子上跳 起來,來了個電話遁,躲過了仨人的灌酒。田園大聲學著中州官話喊著,小哥,不會是女騙子要騙你色吧……平果也湊熱鬧,叫囂著生怕帥朗躲酒,催著帥朗出來喝……老大沒湊熱鬧,他酒量原本不怎麼樣,早被灌得跑衛生間半天沒出來了。
不一會兒倆人都出來了,老大精神萎頓,老二帥朗倒喜滋滋地坐下了,這回不用勸了,樂滋滋端著酒瓶一飲而盡,驚得田園和平果愣了愣,追問著:「誰的電話?不是那妞真找上你了吧,把你樂的。」
「今兒邪性了啊,情場失意,職場要得意,哈哈……妞沒找我,工作倒找上門了……那,你們看,寇仲水產品銷售有限公司,在隴海路,要短期銷貨員,保底一千五,提成另算……問我願不願去,嘿喲,這簡直是給我量身定做的……哈哈……」帥朗拍著巴掌樂呵著。
一樂呵,帥朗來勁了,還要再來一瓶,這下子把幾個人都嚇住了,老大捂著肚子推說明天要上班,先鑽屋裡睡覺了,田園鑽衛生間裡死活不出來了,連最後一個小平果也要溜。帥朗談興正濃,一把揪著小平果勾引著:「不喝了……不喝了……再聊一會兒,對,我想起來了,今兒我還在人才市場勾引了個小學妹,我給你講講啊,絕對清純、絕對撩人……」
「哦喲,講半天又是沒肉戲,忽悠哥,你忽悠其他行,不過要泡妞,你得管我叫哥,你不說我都知道,你隻敢看不敢摸。」小平果乖巧個樣兒,齜著白牙一笑,不上鈎了。
不料這句敲到了點子上,又讓帥朗有點受傷地朝著平果呸了一口,小平果嘿嘿呵呵笑著,也鑽回房間了。
殘羹冷炙一桌,一倒一歪酒瓶兩個,傾著酒杯把最後一滴老白幹滴進嘴裡,已是人去椅空,隻剩帥朗一個人,此時他也懶得收拾狼藉的桌子了,放下酒杯,搖晃著微醺的身子,進了房間,關上了門……